祁落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与顾思晓达成合作关系。顾思晓是看中了她长情,他只需要几个月就知道怎样把她拿捏在手心里。

    可顾思晓疑惑地问她:“你会为了胡安泽背叛江翊?”

    “这不是背叛。”

    “我没必要为了他放弃一个我找了四年的真相。更何况……”

    “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除非你认为跟你合作就是对不起他,顾思晓,对不起他的是你。”

    她放下喝水的杯子,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长期以来的警惕让她一瞬间汗毛倒竖,她透过猫眼朝外看去。

    又是一瞬间的战栗。

    与其说什么是巧合,倒不如说,顾思晓早就把她的所有逃脱的路封的死死的。

    舌尖舐到药丸的时候,祁落缓缓扶着玄关处的柜子蹲下,门外是一双浑浊的双眼,几根夹白的头发零零散散地贴着额前的灰黄色皮肤。

    当地狱的撒旦找上门来,弥留的黑色雾气可以将她所有的仅存的勇气毁灭殆尽。

    白敬生。

    祁冀蹙眉站在病房外,医生把病历塞到文件夹里,打量了一眼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什么关系?女朋友?”

    “我妹妹。”祁冀忙解释道,“大夫,到底是……”

    “惊吓过度导致的精神失常。”白大褂轻描淡写道,“小姑娘应该是之前就受过什么刺激,你当哥哥的应该知道,能不能说一下?也好协助我们治疗。”

    “……”祁冀捏了捏拳,“小时候,被□□过。十岁的时候。”

    房间的门被祁冀缓缓关上,祁落坐在床上,眼神淡漠地在他身上掠过,未发一言。

    “要我把江翊……”

    她忽然急促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失语,却又带着执拗。

    实习小护士进来送处方药时被她甩过来的一个近乎是狠戾的眼神惊到,差点一个趔趄把她的水杯打翻。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敛了眉眼,倒是显得整个人温和许多。

    倘若乔苒在这里,必然会觉得此情此景万分熟悉。

    “祁落,你要是又变回以前的样子该怎么办?”

    对于祁落七年前的情况,他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能前去查看。祁落正常的时候也曾跟他轻描淡写地说过那时候就是个疯子,见不得光。

    可她现在也确实见不得光。

    两天过去她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江翊电话几乎要打爆了,才唤醒祁落一点点的清醒。她眯着眼睛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的“江翊”二字许久,才抬起指尖划开屏幕。

    “喂。”

    两天之内说的第一句话,嗓音都沙哑到了极点。

    江翊的声音急促地传来:“你去哪儿了?怎么回事?”

    过了几秒,祁落慢慢地回答道:“我没事。有个熟人.去世了。”

    祁冀下午回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祁落?”

    “祁落?”

    “祁落!?”

    祁冀近乎是慌乱地拨打祁落的电话,却发现祁落的手机被落在床头,床上却已了无温度,姜妍从外面回来,脸上挂着慌乱之色:“外面也没有,怎么办?”

    祁冀一拳砸在墙壁上:“她跑了以后不知道又得……”

    冷不防地,祁落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祁冀瞳孔骤缩,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祁落的失常,比如猩红的的血,比如断发,比如……

    可是什么也没有。她比出事前还要正常,似乎回到了初中最快乐的那段时光,眉眼里又带上了儿时的自在。

    她微微瞪着双眼,似乎是对眼前的情况很不解。

    祁冀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跑哪儿去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祁落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却快步过去拿起了手机,牢牢攥在手心里:“我没怎么呀。”

    “我下午要去上学了。”她舒展开眉眼,“送我回家吧,这里太闷了。”

    她倘若打定主意,是任凭他人如何旁敲侧击也不肯说出来的。

    祁冀深知祁落这一次亦是如此,便也不敢再多过问,他和姜妍送祁落上楼时,姜妍与他窃窃私语一句:“也没见这儿有什么异样。”

    “确实。”祁冀点点头,“太突然了。”

    谁都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点了外卖,吃了午餐后,祁落躺在浴缸里,任热气氤氲,将整个浴室变成奶白色,看向手机时她轻颤眼睫,江翊说:“那我下午来接你。”

    她说,好。

    她终究还是在意的,当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能拜托早年带来的恐惧时,顾思晓总能以各种方式来摧毁她的所有努力。

    混沌中她记得祁冀那句话,他说,你要是又变成了七年前的样子,怎么办。

    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这些足以毁灭她的事,顾思晓能想到一件,就有下一件,能发生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和无数次。

    地下室落下的重重门锁,已经封锁住了她一半的灵魂,可越到这时候,她就越知道江翊的重要性,像是在她失落冰冷的灵魂上烙下的一吻,带着少年的热忱,足以融化她所有的冰坚。

    江翊敲门时,她还在吹头发,放下吹风机时才听到已经变的略微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攫住了她的心脏,引起一阵战栗。

    她从一瞬间的窒息里惊醒,推开门时江翊杵在门口,像是有个一年半载没见过她似的,手里拎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老刘还站在楼道口冲他喊:“开了啊?那我走啦?”

    江翊转头示意老刘先走,祁落接过他怀里抱着的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你看。”江翊把提在手上的小笼子,“听说你回来了,念念让我送给你的,前几天我陪她去花鸟市场买的。”

    笼子里有只长着白色长绒毛的小兔子,红眼睛粉色耳廓。

    “给你带了点养兔子的东西,念念买的一大堆,杂七杂八的。”

    兔粮,干草,还有一堆长得丑不拉几的药丸。

    大户人家养兔子还真是娇贵。

    祁落哭笑不得:“她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说你像兔子,哭起来眼睛会红。她喊你兔兔姐姐。”江翊帮她把笼子放到阳台,阳台和外面的小院子是连起来的,当年乔慧安便是看中了这带小菜园的户型。

    乔慧安生前很喜欢在小菜园里种花花草草,别人家是菜园,她家却是花园,一年四季常有花树盛开。

    春有海棠和篱笆上爬的蔷薇花,夏天有茉莉花和几株长的很高的向日葵,秋天院子外有一棵小区绿化带里的桂花树,是难得的金桂,整个院子都是香味,与金桂间隔相栽的是几株梅花,有些是腊梅,有些则是玫红色的梅花。她的眼前总是有亮色相伴。

    可惜乔慧安出国之后,这些花大多被荒废下来,春夏之交,只有向日葵又拔高了身姿,迎着阳光,格外灿烂。

    “向日葵吗?”

    祁落点头:“是呀。”

    江翊低头看了她一眼:“你心情不错?”

    祁落对着他微微一笑:“那当然,去世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前些日子是因为去外地水土不服,发了烧,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也不太看手机。”

    “怪不得瘦这么多。”江翊揉了揉她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喜欢生病啊。”

    “你以为我想啊?”她还是笑,附身摸了摸小兔子的绒毛,“你说,叫它什么好。”

    “你来起吧。”

    “那就跟你一样,叫小羽吧。”她略带嘲笑的眼睛看着他,“不让你去混南区了,就没人喊你立羽哥了不是吗。”

    江翊有些恼怒地啧了一声:“念念说你像兔子,又不是我像兔子,你怎么不用你名字起呢。”

    祁落笑的像只猫咪:“因为我的名字有人喊了,而且落字草字头去不去掉不都是一个发音吗?”

    薛乔旸俯在桌子上,把玩着安莹的手链,刘海儿散散乱乱,像是没睡醒一样。江翊过来给了他一拳后他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我嫂子呢?”

    江翊嘘了一声:“姚磊磊睡觉呢。”

    前两天调位置,安莹和他又被迫被拆开,如今这个同桌是个整天睡不醒的男生,都说打哈欠犯困传染,姚磊磊一到教室就开始继续补觉,他看着看着也犯困。

    “安莹呢?”

    “去贩卖机买饮料了,说等会儿就来。”

    “祁落过来了。”薛乔旸后桌是班长,江翊便直接坐在班长的座位上,“看门口,她说要给你打个招呼。”

    “嗯?”

    薛乔旸迷惑地看向门口,祁落迎着透过南窗落在门框上的阳光站着,弯唇冲他挥了挥手。

    “看上去心情不错啊。”

    “确实。”江翊心情也大好,“估计这两天休息得不错。”

    这倒是大实话,昏睡了整整一天又浑浑噩噩三天的祁落少有地有了充足的睡眠,整天吃了睡就是呆坐着,靠营养针度日,瘦是瘦了些,精神头却格外地好。

    祁落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都快僵硬了,一如刚才面对祁冀一样。

    她想,应该只有这样,才可以。

    她不知道今晚的门会不会被同一个人敲响,她亦不知顾思晓下一次又与她怎样的对白。

    宿命就像盏灯,忽明忽暗,她怕自己扛不住,便再也找不到走出雾的那条路。

    沈悦捻她的发丝,在指腹揉搓:“江翊去找你没有?”

    “找了呀。”她笑眼弯弯,“他妹妹还送了我只兔子,你明天放学要不要来看看?”

    沈悦和江翊,连同着祁冀应该都是有相同的感受的,如今的祁落仿佛一朝回到了两年前,嗓音柔软,说话轻快,似是不会落下什么重话,日日都是笑着的。

    那本应是祁落该有的模样。

章节目录

涉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早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早晞并收藏涉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