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晓看到两个人的时候，神色如常，他今天做东，便主动过来与二人捧杯。
三个人还是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息，身后无数双眼睛看着，谅他和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给江翊敬酒的人实在太多，他却是个酒量极好的，这点祁落在清楚不过，酒吧里这位倒是喝了自己多少瓶酒，虽说她还没细细算过，但得亏她那里面向的群体可不是什么上流社会的，也不是什么娱乐会所，没那么多花样，不然怕是连总价几位数都数不过来。
假笑到脸颊都僵硬，她更加感觉到还是少女时代最好，身上的礼服裙子虽然是加急量身定做的，但是这么端着真不如当年那条小黑裙子。
江翊看出来她不舒服，在她手心捏了捏。她又返回去在江翊手心里挠了一下。
酒杯里摇晃的液体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撒了碎金子，他想起祁落在《点灯》里写过的那一段，庄隅在第一次进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时，桑晚说的话。
她说，名利场的名与利，最终都会死掉的。
他们为了调查真相，偷偷潜入的那场晚宴，最终在一个小时后完全覆灭，搜集到的证据在第一时间被警方获悉，犯罪组织被全数擒拿归案。
所以这一场奢靡的盛宴之下，到底藏了多少虱子？
祁落突然拉了他一下。
胡绍华走过来，中年人的发梢多少染了点儿斑白，精神却比五年前看上去好很多。他走近，举起杯子，祁落立刻挽起笑容，甜甜喊道：“胡叔叔好。”
“小落啊。”他又看见江翊，眼神里立刻带上了几分玩味的笑意，“你们俩……”
祁落当年死亡证明作假的事情其实并没多少人知道，她不喜欢声张，祁冀就以此为理由和祁丰说好了不举办葬礼。因此除了她关系好些的亲友，其余的人便全没告知。
祁家和胡家的生意往来一向都是祁冀在操持，所以并没有露馅。
江翊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看了一眼祁落，祁落迟疑了一下，浅浅一笑：“胡叔叔就别拿我们打趣儿了。”
“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正巧有人过来打招呼，胡绍华见状只能与二人道了个别。
祁落跟着江翊向前走两步，突然眉头紧蹙，把杯子放到旁边的托盘上：“江翊，胡绍华是不是……”
江翊不明所以。
算了。祁落看他不知道，心知他在这种场合上定然是不能像她一样思考这些事，他是应酬的主角，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也就不打算再和江翊多说这些。江翊低眉看她一眼，祁落不禁伸手蹭了一下他纤长的睫毛。
他说：“好啦。”
他们的一切亲昵举动都被不远处的顾思晓尽收眼底，而胡绍华正向他走来。
下一秒祁落离开江翊身侧，转身看过来。
四目相对。
祁落伸手，拿下了旁边服务生托盘上的新酒，轻轻摇了摇酒杯。
她太久不在琰州，也很难有什么名流女伴，江翊看她走开，本想跟上来，却被拒绝。
“你去吧，我不跟你一块儿了，脸都要笑僵了。”她低声抱怨，“我饿了，找点吃的。”
“在这种宴会上没什么好吃的。”他小声抱怨道，“都是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你等会儿先吃点东西垫垫，等晚宴结束了，我带你去吃夜宵好不好？”
“嗯！”她眯起眼睛，笑着点点头。
江翊继续处理一堆破事，她拈了长桌上摆放的一盘玫瑰曲奇，小口小口啃着，等会儿顾思晓肯定会来找她，她这么猜着，于是索性放下了酒杯，看着酒液发了好一会儿呆。
偶尔有跟江家熟识的女孩儿过来打招呼，眼睛里多少都带着些好奇。富家小姐们再矜贵也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搞好关系也知道先看人，尤其是一些只知其名不知其容的人。
祁落是没想到，就算是逃掉了江翊旁边那一群奇奇怪怪的大叔，也还是没逃掉假笑，倒还不如跑到江翊身边去，至少还能接着江翊的几分薄面少喝两口。
她讨厌喝酒，因为总是在不高兴的时候喝酒，所以一喝酒就会很不高兴。
更不高兴的事，是见到让她不高兴的人。
不出她所料，顾思晓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半路上突然停住，取了一块曲奇，放在小托盘里，递了过来。
祁落没伸手，也没回头去看江翊。
她低下头去，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看液体在里面摇晃，看身前的人影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半晌她歪了歪头，端起杯子，旋身离开。晚礼服的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上面点缀细细碎钻闪着星星点点的辉光。
“还是那年的黑裙子好看。”他在她身后冷不丁道。
祁落微微一顿，背向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顾总没必要来套近乎。”
顾思晓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脸上若有若无的怔忡很快隐藏不见，只剩下与她一样的阴冷。他比祁落高不少，祁落不看他，就是平视他的下巴，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是她仍就能看见他喉结的微微颤抖。
“嗯。”他应了一声，“确实是我僭越了，冒犯了小江总的未婚妻。”
他语气里有些莫名的酸意，话虽如此，却步步走近。
记忆里一些不算愉快的死物突然浮现，让她的五感都猛然一颤。
“你别过来。”她垂下眼帘，尽量站稳，保持不动的自然神态，“再过来我喊人了。”
顾思晓还是走近，然后伸手，旁若无人地抚上她举杯的右手，露出的戒指。
她喉头一滞，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于是转身便走。
人群繁复，桌椅错落有秩地摆放的整整齐齐，这里本该是个安全的地方，可她却恍然，居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知道顾思晓不会跟上来，但是心头凝结的恐惧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找寻江翊的身影，直到将会场转了大半圈，才看见站在晚宴长桌尽头的江翊。
他的身侧是胡绍华。
胡绍华。
对了。
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感觉自己在雾中窥探到了一丝清明。
是胡绍华。
江翊看她脸色阴郁，心下了然，便伸手将她揽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少喝点儿，啊。”
祁落点了点头，对着胡绍华笑笑，又反应过来，略带歉意：“我是不是有点打扰你们——”
胡绍华摇了摇头：“聊点儿家事，不碍事的。”
他们又继续聊着刚上初中的江念到时候是去南一上好还是去公立重点高中上好，南一的实力在私立高中里确实算是佼佼者，祁落是深有感触的，不然付叶清也不会去南一。
顾思晓看她走向了江翊，就没再跟过来，只是趁江翊不注意的时候举了举右手。
祁落不动声色地把右手背到身后去，心知他抢了戒指也是找死，顶多自己受点皮肉之苦，但还是抵不过心下恐慌。结束之后顾思晓十有八九还是要留他俩下来喝杯茶的，逃得了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江翊才懒得跟顾思晓计较，逐年的针锋相对他早就看出来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除了商业上他是一点都不想和顾思晓建立任何往来。更别提那些其余的，尤其是能危害到祁落的。
比如三分钟前，他当着祁落的面，利用身高优势回了顾思晓的消息。
“晚上能赏脸吃顿饭吗？”
“不去。”
他还没收到顾思晓的回复，就听见祁落轻声问：“顾思晓晚上会找我们吗？”
他关了手机，转身看她：“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见她低头不语，他便能猜到眼前这丫头又在犹豫什么：“你放心，我们的合作不会因为我怠慢顾思晓受到影响，这点本事着意还是有的。”
“我不会连不让你做不想做的事的能力都没有，落落。”
他想做一件事，就算没有着意在背后做支持，他也能有让祁落为所欲为的能力。
晚宴结束，光鲜亮丽的人群一波接一波走出来，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顾思晓身边，踩着恨天高居高临下地看着祁落：“也不过如此嘛。”
祁落礼貌笑笑，眼睛弯成月牙。
顾思晓并没有抽出被女人挽得死死的手，只是将身体稍微侧了侧：“江总，赏个脸吧。”
祁落微微蹙了蹙眉，抬眼看向江翊。
江翊没看他，似乎满不在乎，轻轻垂了垂眼睫：“顾总，我说过的话不说第二遍。”
他浑身都是阴冷气，倒让先让祁落有些不寒而栗，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不必这样。
又是小动作。
顾思晓伸出手，把女人的手拉下来：“祁落。”
祁落抬起头。
“把戒指给我吧。”他轻声说道。
祁落把手伸出来，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手指上：“你觉得呢？”
“走吧。”她又说。
江翊嗯了一声，她把手交到江翊手里，两个人转过身，沿着长长的楼梯，一步步走下去。
旋转楼梯蜿蜒而下，像是一团拥挤没有尽头的漩涡。
三个人还是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息，身后无数双眼睛看着，谅他和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给江翊敬酒的人实在太多，他却是个酒量极好的，这点祁落在清楚不过，酒吧里这位倒是喝了自己多少瓶酒，虽说她还没细细算过，但得亏她那里面向的群体可不是什么上流社会的，也不是什么娱乐会所，没那么多花样，不然怕是连总价几位数都数不过来。
假笑到脸颊都僵硬，她更加感觉到还是少女时代最好，身上的礼服裙子虽然是加急量身定做的，但是这么端着真不如当年那条小黑裙子。
江翊看出来她不舒服，在她手心捏了捏。她又返回去在江翊手心里挠了一下。
酒杯里摇晃的液体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撒了碎金子，他想起祁落在《点灯》里写过的那一段，庄隅在第一次进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时，桑晚说的话。
她说，名利场的名与利，最终都会死掉的。
他们为了调查真相，偷偷潜入的那场晚宴，最终在一个小时后完全覆灭，搜集到的证据在第一时间被警方获悉，犯罪组织被全数擒拿归案。
所以这一场奢靡的盛宴之下，到底藏了多少虱子？
祁落突然拉了他一下。
胡绍华走过来，中年人的发梢多少染了点儿斑白，精神却比五年前看上去好很多。他走近，举起杯子，祁落立刻挽起笑容，甜甜喊道：“胡叔叔好。”
“小落啊。”他又看见江翊，眼神里立刻带上了几分玩味的笑意，“你们俩……”
祁落当年死亡证明作假的事情其实并没多少人知道，她不喜欢声张，祁冀就以此为理由和祁丰说好了不举办葬礼。因此除了她关系好些的亲友，其余的人便全没告知。
祁家和胡家的生意往来一向都是祁冀在操持，所以并没有露馅。
江翊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看了一眼祁落，祁落迟疑了一下，浅浅一笑：“胡叔叔就别拿我们打趣儿了。”
“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正巧有人过来打招呼，胡绍华见状只能与二人道了个别。
祁落跟着江翊向前走两步，突然眉头紧蹙，把杯子放到旁边的托盘上：“江翊，胡绍华是不是……”
江翊不明所以。
算了。祁落看他不知道，心知他在这种场合上定然是不能像她一样思考这些事，他是应酬的主角，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也就不打算再和江翊多说这些。江翊低眉看她一眼，祁落不禁伸手蹭了一下他纤长的睫毛。
他说：“好啦。”
他们的一切亲昵举动都被不远处的顾思晓尽收眼底，而胡绍华正向他走来。
下一秒祁落离开江翊身侧，转身看过来。
四目相对。
祁落伸手，拿下了旁边服务生托盘上的新酒，轻轻摇了摇酒杯。
她太久不在琰州，也很难有什么名流女伴，江翊看她走开，本想跟上来，却被拒绝。
“你去吧，我不跟你一块儿了，脸都要笑僵了。”她低声抱怨，“我饿了，找点吃的。”
“在这种宴会上没什么好吃的。”他小声抱怨道，“都是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你等会儿先吃点东西垫垫，等晚宴结束了，我带你去吃夜宵好不好？”
“嗯！”她眯起眼睛，笑着点点头。
江翊继续处理一堆破事，她拈了长桌上摆放的一盘玫瑰曲奇，小口小口啃着，等会儿顾思晓肯定会来找她，她这么猜着，于是索性放下了酒杯，看着酒液发了好一会儿呆。
偶尔有跟江家熟识的女孩儿过来打招呼，眼睛里多少都带着些好奇。富家小姐们再矜贵也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搞好关系也知道先看人，尤其是一些只知其名不知其容的人。
祁落是没想到，就算是逃掉了江翊旁边那一群奇奇怪怪的大叔，也还是没逃掉假笑，倒还不如跑到江翊身边去，至少还能接着江翊的几分薄面少喝两口。
她讨厌喝酒，因为总是在不高兴的时候喝酒，所以一喝酒就会很不高兴。
更不高兴的事，是见到让她不高兴的人。
不出她所料，顾思晓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半路上突然停住，取了一块曲奇，放在小托盘里，递了过来。
祁落没伸手，也没回头去看江翊。
她低下头去，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看液体在里面摇晃，看身前的人影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半晌她歪了歪头，端起杯子，旋身离开。晚礼服的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上面点缀细细碎钻闪着星星点点的辉光。
“还是那年的黑裙子好看。”他在她身后冷不丁道。
祁落微微一顿，背向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顾总没必要来套近乎。”
顾思晓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脸上若有若无的怔忡很快隐藏不见，只剩下与她一样的阴冷。他比祁落高不少，祁落不看他，就是平视他的下巴，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是她仍就能看见他喉结的微微颤抖。
“嗯。”他应了一声，“确实是我僭越了，冒犯了小江总的未婚妻。”
他语气里有些莫名的酸意，话虽如此，却步步走近。
记忆里一些不算愉快的死物突然浮现，让她的五感都猛然一颤。
“你别过来。”她垂下眼帘，尽量站稳，保持不动的自然神态，“再过来我喊人了。”
顾思晓还是走近，然后伸手，旁若无人地抚上她举杯的右手，露出的戒指。
她喉头一滞，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于是转身便走。
人群繁复，桌椅错落有秩地摆放的整整齐齐，这里本该是个安全的地方，可她却恍然，居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知道顾思晓不会跟上来，但是心头凝结的恐惧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找寻江翊的身影，直到将会场转了大半圈，才看见站在晚宴长桌尽头的江翊。
他的身侧是胡绍华。
胡绍华。
对了。
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感觉自己在雾中窥探到了一丝清明。
是胡绍华。
江翊看她脸色阴郁，心下了然，便伸手将她揽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少喝点儿，啊。”
祁落点了点头，对着胡绍华笑笑，又反应过来，略带歉意：“我是不是有点打扰你们——”
胡绍华摇了摇头：“聊点儿家事，不碍事的。”
他们又继续聊着刚上初中的江念到时候是去南一上好还是去公立重点高中上好，南一的实力在私立高中里确实算是佼佼者，祁落是深有感触的，不然付叶清也不会去南一。
顾思晓看她走向了江翊，就没再跟过来，只是趁江翊不注意的时候举了举右手。
祁落不动声色地把右手背到身后去，心知他抢了戒指也是找死，顶多自己受点皮肉之苦，但还是抵不过心下恐慌。结束之后顾思晓十有八九还是要留他俩下来喝杯茶的，逃得了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江翊才懒得跟顾思晓计较，逐年的针锋相对他早就看出来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除了商业上他是一点都不想和顾思晓建立任何往来。更别提那些其余的，尤其是能危害到祁落的。
比如三分钟前，他当着祁落的面，利用身高优势回了顾思晓的消息。
“晚上能赏脸吃顿饭吗？”
“不去。”
他还没收到顾思晓的回复，就听见祁落轻声问：“顾思晓晚上会找我们吗？”
他关了手机，转身看她：“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见她低头不语，他便能猜到眼前这丫头又在犹豫什么：“你放心，我们的合作不会因为我怠慢顾思晓受到影响，这点本事着意还是有的。”
“我不会连不让你做不想做的事的能力都没有，落落。”
他想做一件事，就算没有着意在背后做支持，他也能有让祁落为所欲为的能力。
晚宴结束，光鲜亮丽的人群一波接一波走出来，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顾思晓身边，踩着恨天高居高临下地看着祁落：“也不过如此嘛。”
祁落礼貌笑笑，眼睛弯成月牙。
顾思晓并没有抽出被女人挽得死死的手，只是将身体稍微侧了侧：“江总，赏个脸吧。”
祁落微微蹙了蹙眉，抬眼看向江翊。
江翊没看他，似乎满不在乎，轻轻垂了垂眼睫：“顾总，我说过的话不说第二遍。”
他浑身都是阴冷气，倒让先让祁落有些不寒而栗，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不必这样。
又是小动作。
顾思晓伸出手，把女人的手拉下来：“祁落。”
祁落抬起头。
“把戒指给我吧。”他轻声说道。
祁落把手伸出来，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手指上：“你觉得呢？”
“走吧。”她又说。
江翊嗯了一声，她把手交到江翊手里，两个人转过身，沿着长长的楼梯，一步步走下去。
旋转楼梯蜿蜒而下，像是一团拥挤没有尽头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