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立秋这么回答之后,嘈杂的KTV包厢里这一角忽然就沉默下来。任逸书有点感慨,想起了中学的时光。沈立秋是个敏锐的人,看得出她不喜欢室友们,也明白她不喜欢让人下不了台所以每每都沉默委屈自己。在陆露愤恨且不满的眼神里,任逸书忽然就回想起了遥远的初中时代。

    初中的时候任逸书在重点班,班里的同学非富即贵且成绩都很好,本身知识储备量就甩同级其他人一大圈,摸底考试靠着小爆发考到了班级第六的任逸书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第一次期中考之后排名大步下滑,完全赶不上大半个班的同学了。那些成绩家世都好的同学们,放学都有豪车接送。她的初中班主任是个真小人,她巴结着那些有权有势的同学家长,给这些同学最好的资源,对他们总是柔声细语的。

    有一次上物理课任逸书前座的同学老动椅子撞她的桌子,她就轻轻点了一下前桌的背提醒他不要摇椅子了,这个男生忽然就回头抓起她的物理作业本,一把撕了扔出窗外。她委屈震惊地告知了班主任,班主任反而质问她为什么要戳前桌的背,不能好好上课吗。她后来知道,原来那个男生的父母是初中直属单位的领导,班主任想要升迁就需要他们的举荐。像她这样家庭一般没有背景成绩也不优秀的孩子,是这个小小社会的末尾。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好好学习过了。长大后她有后悔过,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错误而去毁灭自己的前途。

    那时候她没有长开,留着和男孩一样的短发,不起眼又因为发育而长胖,她偷偷暗恋着班里一个笑起来特别好看的男生,那个男生家境和成绩都很好,拉小提琴的样子就像个小王子。这个男生的目光从不为她而停留,他很温柔,但是他对每一个女生都一样温柔,他会温声细语地和任逸书说话,却从不曾在她感到难堪的时候站在她面前。任逸书就想,如果沈立秋在就好了,沈立秋一定会在她变得自暴自弃开始讨厌老师的那个节点,拉她一把。

    任逸书回神,发现向向和周慕华已经把刚才的尴尬氛围糊弄过去了,沈立秋的手依旧环在她的肩上,温热的掌心包覆着她的肩头。三个室友都离开了骰桌去说悄悄话了,可想而知一定是在说她的坏话吧。周慕华有些喝多了,把头埋在向向颈窝里傻笑,向向有点无奈地抬手看表说:“十二点多就醉了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沈立秋输得多也喝得多,他虽然有点脚步虚浮但还是清醒的,他拉着任逸书让她陪着出去吹吹冷风清醒一下,出包厢前他说:“我去把后续消费的单子结了然后吹吹风,回来咱们四个去吃点夜宵吧。”向向点头。

    任逸书本身就没怎么喝酒,给冷风一吹冻得她直发抖,沈立秋解开外套的扣子冲她说:“过来取暖。”然后就像他们第一次去吃宵夜那天一样,把她整个包在了外套里抱住了。任逸书觉得他们应该聊聊天打破安静的气氛。

    “刚刚谢谢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好你解围了。”

    “没什么,那姑娘挺把自己当回事儿的,她那点小心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我其实尝试过和她们做朋友的,但是就是合不来,也不止是他们,班里就没有合得来的,有时候团体活动他们也不叫我,大概我真的太难相处了,集体活动从来不叫我,说实话挺难受的。”

    “你不是非得合群的,我和周慕华,小时候身边的同学都不把我们当朋友。”

    “那不一样,你们是总有人带着目的接近巴结,不交心,所以你们主动不选择和他们做朋友,我是……没人想得到我,我就好像一个小透明一样。”

    “哪儿透明了,这不挺结实的吗。”沈立秋笑着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

    “你这样算是劈腿吗……”任逸书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那点子酒精上涌还是因为有点害羞,他两这样的距离让她心里很不安,她的认知总觉得要点明他两这样暧昧不清是不对的,又怕说出来之后惹得沈立秋不高兴,就不想和她再做朋友了。话音未落,就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沈立秋?!你在这干嘛!”一群明显是刚从夜店出来到KTV续摊的人中有个女生看到他两惊呼出声。

    女生眼中明显有着震惊,之后转成了愤怒,甚至想上手来扒开他两。沈立秋一愣之后脱下外套罩在了任逸书身上,把她护在了身后。

    “沈立秋,我这就告诉程琳!”女生愤愤地转身前狠狠地剜了任逸书一眼。

    沈立秋转身和她解释:“我高中同学,看来我得提前和我前女友说清楚了。”

    任逸书想转身就回包厢,但是又怕沈立秋并不会来追她,她想起向向说的那句,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她犹豫了一下,脚步迈出一步又定住了。沈立秋看出了她的纠结,拉住了她说:“我会处理好的,你也提前考虑一下你的决定吧。”

    之后的一星期,沈立秋都没有来找任逸书,两个人在通讯软件上每天都有联系,但是沈立秋一点都没和她提起前女友是怎么处理的。十一月期中结束任逸书正对着自己惨之又惨的成绩单发愁,隔壁寝室的同学来敲门说宿舍楼下有人找她。

    “什么人啊?”

    “不认识,女的,挺漂亮。”

    任逸书谢过带话的同学,心里有了个忐忑的猜测。在看到程琳的那一刻,她给向向发了条消息说沈立秋前任来了。

    程琳好几天没睡好了,人看着有点颓废,临时请假跑来的A市,约了沈立秋当面说清楚,又想起她朋友告诉她的事情,查到了任逸书的信息找到了这里,想先见见这个她前男友无缝衔接的新对象。程琳想不明白,她高中到大学都是校花级别的美女,身材家世样貌和成绩都是一流的,和沈立秋谈恋爱也谈的很顺,直到异地读大学之后,他们开始因为各自的新生活而减少了联系,忽然沈立秋就对她淡了。之前有一次吵架她因为在气头上又一次说了分手,这次沈立秋没有哄她,竟然顺势就同意了,也没有表达出任何挽回的意思。她慌乱了好几天之后厚着脸皮给沈立秋打电话,直接揭过前几天的事情扯了点家常,他态度淡淡,她问他能不能不分手,他没有说话,只是说考虑一下。

    在程琳的认知里,他两还是会在一起的,她已经和家里人说好了要和沈立秋一起出国,父母也很赞成他们的交往,为什么会被这个看上去比自己不如的女生截胡了去。沈立秋和她打电话讲道理的时候她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沈立秋只是说:“我们都该现实点。”

    程琳知道沈立秋是个冷漠的人,在没有更优的选择前,他们的感情必定是能修补维系下去的,沈立秋是她的初恋,是她青春少艾唯一心动过的男孩,她竭力想留住这个人。

    明知程琳是谁,任逸书依旧装作不知地询问:“你好同学,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琳想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后来又想到这是抢她男朋友的人,立刻垮着脸说:“我是沈立秋女朋友,程琳。”

    任逸书点了点头:“你来找我沈立秋知道吗?”然后指了指校门外的方向,意思出去找个地方聊。

    程琳冷笑一下:“怎么你也要脸?不敢让学校里的人知道你抢别人男朋友吗?”

    任逸书:“虽然我和沈立秋认识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了,但是我不想听别人议论我的是非,也不喜欢自己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你也介意我们就出去聊,你要说什么都行,如果你不介意,那不好意思我介意,我这就喊沈立秋过来。”

    程琳倒是没想到对面这人的态度这么强硬,她本想掌控这次会面的主导权,却被任逸书反客为主了。

    程琳跟着任逸书在校外附近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任逸书买了两杯热咖啡顺手递给程琳一杯。程琳本来满腔的不忿都慢慢冷静下来,她一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啊。”程琳低下了头,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她干涩失焦的双眼。

    “程琳,我和沈立秋还是暧昧期,其实这个事情的主动权不在我手里,我可以选择要不要和他谈恋爱,但是如果他选择回头和你复合,我一点质问的权利都没有。我不知道他和你具体怎么处理的,假如他不选择继续和你交往下去,会有一部分是我的原因,主要不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觉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他我还怎么过下去。我今天本来想骂你,但……其实你也没错。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啊,你不要和他在一起行不行。”

    “我告诉你了。这个决定权不在我手里,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虽说随着成长人是会变的,但是你应该懂沈立秋的性格,即使我和他不在一起,你们的关系也已经出现了不可挽回的裂痕了。他这样有点完美主义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将就糊涂下去,失望是累积的。而且你怎么能让我去劝他,我也挺喜欢他的呀……”

    “求求你了,你还可以找别人,我只有他了。”程琳忽然抓住任逸书的手微微抖了起来,温热的泪珠透过冬日的气温滴在任逸书的手背上冰凉一片。任逸书虽然觉得程琳傻,毕竟这世界上从没有谁离开谁不行,但是又羡慕程琳这样真挚敢于表达自己的勇气,可能这才是少年人应该有的样子,明知不可而为之。任逸书从来不曾试过透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她是内敛隐忍的,不像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勇敢无谓。让她像程琳一样去恳求一个不应该的人,她会觉得丢脸和不齿。

    有熟悉的脚步声踩着最后一批落叶而来,抬眼看到有点焦急的沈立秋的时候,任逸书一点也不惊讶,大概是向向告诉他的吧。程琳甩开任逸书的手站起来紧紧抱着沈立秋大声哭泣着。任逸书还是坐在原地,她低头抿了抿嘴唇,然后抬头看着也望着她的沈立秋说:“我回去了。”

    沈立秋读懂了她眼里的一点难过和期盼,沈立秋用口型对她说:“等我。”

    任逸书回了宿舍,不知道陆露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冷笑。刘娅大声说:“天啊小三能不能从宿舍搬出去啊。”

    刚刚积郁在胸口的闷气吐出,任逸书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她仿佛找到了发泄点般回呛:“你闭嘴吧土鳖。找不到这么帅的对象嫉妒就直说吧,天天阴阳怪气的给谁甩脸子。被人当枪使还挺美,不指望你照镜子认清自己那和浸满了三百斤地沟油一样的脸有多难看,吃点核桃补补脑吧,看看你边上这两人和阴沟一样的心思。哦也对,她们心里都是地沟,你脸上都是,你们仨合该一块绑定呢。”

    从来没被这样恶语相向过的刘娅涨红了她黄黑粗糙的脸,一下子憋得说不出话了,陆露被点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忽然伸出手狠狠地推向任逸书。任逸书猛地撞上身后的储物柜,整个肩背生疼。陆露是那种断掌,打人十分有劲,平日里装得柔弱,真动起手来吃亏的永远是对面。

    任逸书转身打算走之前和三个气得像斗鸡似得室友说:“我这就去验伤,如果我回来看到你们乱碰我的东西我立刻报警你们蓄意伤人和毁坏他人财物,你们要是不怕吃记过处分,也不在乎那点子奖学金,尽管报复。”

    说完她摔门就走。

    天已经黑了,田径场的灯还没亮起来,她在操场上一圈一圈无意义的走着,心里忐忑,身后被撞的位置估计淤青了很疼,她只想知道沈立秋的决定是什么。说验伤是吓唬那三个女的,她也不想真把这事儿闹大,向向和周慕华气喘吁吁地跑来,向向刚下晚课抓着她就要去医务室。

    后背红了一片,周慕华问任逸书要不要把事情闹大。任逸书叹了口气说:“算啦没多大事,我就吓唬吓唬她们,以陆露的家庭情况,要真出什么事,她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她家里也承担不起,没必要把人逼到绝路。”

    向向说:“你至少和辅导员说一声换个宿舍吧,无底线的善良就是软弱。”

    任逸书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现在不想管这档子事情,只想知道沈立秋和程琳谈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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