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裴玦端着热牛奶从厨房出来，在客厅转了一圈，没见着裴琦人在哪，喊了一声也没人答应，心里有些奇怪，又喊了一声，“七七？”
房子里仍旧空荡荡地回响着裴玦的声音，没有听到小姑娘的应答。
担忧的情绪一下子从胸口一涌而上，又接连喊了几句，依然没有回应。
裴玦赶忙把牛奶放在茶几上，快步走进书房。
“七七？”裴玦看见蹲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听见脚步声靠近，裴琦把抱膝埋在胳膊里的脑袋抬起来，眼眶里蓄满了泪。
“啪嗒——”
从脸上滑落的泪打在裴玦伸出的手上，滚烫的温度烧灼着他的心脏。
看着小孩坐在地上，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可怜样，裴玦觉得心里陷下去一块，心疼得紧，眉头不自觉地跟着皱了起来。
裴玦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问道：“七七，怎么了啊？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能不能跟哥哥说说？”
本意是想安慰一下小姑娘，但这句话却好像是触到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本来一滴一滴往下掉的眼泪直接决了堤。
裴玦觉得那眼泪一滴一滴都砸到了心上，很疼很疼。也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什么男女有别了，一把将小姑娘搂在怀里，笨拙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胸前的衣服逐渐被眼泪濡湿了，小声的啜泣也在怀里一点一点地扩散着，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裴琦从小就有个毛病，一哭就上脸。
一旦哭得急了就会满脸通红，像起了很多小疹子似的。
把小姑娘从怀里捞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红脸猫。
裴玦一边递着纸巾替她擦眼泪，一边安慰着：“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在这呢。”
靠在裴玦肩头，裴琦慢慢地平息下来。
过了一会儿，眼泪已经止住了，就是呼吸还有些急，时不时抽抽一下。
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裴玦将语气放到最轻柔：“小孩儿怎么哭得这么可怜啊？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裴琦点点头，但却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了裴玦。
【写给我最亲爱的女儿，小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恭喜你，你已经18岁了。
在这一年里，你正式迈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很遗憾也很抱歉，爸爸妈妈没有机会陪着你长大。
爸爸还记得，在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和你妈妈曾经为了你像谁这个问题而争论不休。
但很可惜的是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我们谁也没能亲眼看到。
当我提笔写下这封信的时侯，你正趴在我的病床边睡得正香。
我每次看着你白白嫩嫩的小脸，就还想再多坚持一会儿，想再多陪陪你。
可爸爸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尽力坚持了，却还是得离开你。看到这封信的小琦可不可以原谅爸爸，原谅爸爸先去另一个世界照顾妈妈了？
我猜，爸爸离开的时候，你不会太难过。
只有三岁的你应该还不懂什么叫死亡，也依然相信着爸爸说的童话——
离开的人会化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你。
那，当你看到爸爸留下的这封信时，也请不要太难过，好吗？
我们家十八岁的小姑娘，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试图去勾勒，但我用尽了自己贫乏的想象力也深觉无法描摹你最美的模样。
可小琦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你长成什么模样，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孩子。
之所以写下这么一封信，让裴叔叔在你十八岁的时候交给你，是因为爸爸觉得十八岁会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而从这一年起，你即将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航向，踏上一段全新的旅途。
无论你选择怎么样的方向，要奔赴怎么样的远方，都请别忘记，爸爸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小琦，对不起，爸爸妈妈爱你……】
“哥，你说，童话不是骗人的，对吧？”裴琦笑着，从眼角落下两滴泪，“我爸妈，他们真的有化作星星，就像那天我们在沙漠里看到的那些一样，看着我长大的，对吧？”
裴玦将手中平平整整，但已经泛了黄的信放回到了文件袋里收好，将小姑娘拉起来后揽在怀里，温声劝着。
“只要你相信，叔叔阿姨就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守护着你，他们没有离开。叔叔在信里说，希望你看到他留下的文字时，别太难过，七七满足一下他的愿望好不好？”
裴琦伸手把脸上的泪胡乱抹着，拼命地点头。
“好了，叔叔以前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让嘴里含点甜味。牛奶已经热好了，我去把它端来给你喝，我们喝点甜的，让叔叔阿姨看到七七开心的样子，好不好？”
裴玦带着让她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文件袋整个给了她：“这里面都是叔叔阿姨的东西，有照片，有留给你的信，还要一些想要交给你的东西。本来叔叔是说，要我们在你满十八岁之后再将这些交给你。但我觉得，既然七七已经看到了叔叔留下的信，不如你现在就打开看看吧。”
裴玦走到客厅，把牛奶端进来放到裴琦手边，一边陪着小姑娘看父亲留下的东西，一边给她解释着。
“叔叔阿姨都是很厉害的地质学家。小的时候，他们总会带着你来家里玩，也总送我一些漂漂亮亮的石头。”
看到裴琦翻到了一张她父母站在岩地前的合照，裴玦从书柜上取下一个小盒子，递给裴琦：“叔叔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总跟我说，这些石头里面其实都住着一个小精灵，我如果没有玩伴的时候，就可以叫他们出来陪我玩。每当这个时候，阿姨就抱着你，站在旁边温柔地看着叔叔逗我开心。”
裴琦的眼眶红红的。
其实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在一张张父母的照片，一个个留下的文件里，她想起了小的时候把她抛起来又接住的那双手，想起了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的胡茬，想起了举着个小飞机带着她满院跑的身影……
“那一年，叔叔和阿姨在去一个山区地质考察的路上，突遇暴雨。那场暴雨，造成了山体滑坡。阿姨，没能回来。”裴玦艰难地说着，“叔叔也在三个月后，查出肺癌，晚期。那个时候，你只有三岁还不到。”
裴琦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她的父母。
眼泪溅在了照片上，她急忙伸手去擦，可是眼前又模糊了起来。
“叔叔他不希望自己离开后，失去父母的你被送去孤儿院。所以就拜托我爸，能不能把你接到我们家，抚养你长大。我爸妈本来准备将你收养，但在几经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想法。我们是你的亲人，可不能代替叔叔和阿姨占上至亲的位置。”
裴琦从文件袋里翻出了很多文件，有公司的股份合约、房产地契、存折等。
裴玦扫了一眼，然后跟小姑娘一份一份地讲述这些文件都是什么，代表了什么。
解释完后，才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这些都是叔叔阿姨留下的。叔叔在走之前，说要把这些给我爸，就当是我们家这些年养你的钱。”
说着说着，裴玦的眼眶也逐渐红了。
他不同于当时尚且年幼的裴琦，那年他已经九岁了，知道了什么叫作生死。
那个从前带着他玩的男人就那么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拜托自己多照顾照顾他的女儿。
“那是我爸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叔叔生气。其实就算叔叔不说，我们也会把你接回家的。”
裴琦仰头看着从小到大都把她护在身后的哥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裴玦伸手用指腹抹去滴落下来的珍珠。
“这些东西，我爸妈商量了一下，都已经办理转移到了你的名下，打算你一成年就交给你。我们愿意住到旁边，抚养你长大，只是因为你是七七。照顾你长大也不是为了能有钱。这些都是叔叔阿姨留给你的，我们理应保管好，再将它们交到你手里。”
所有的文件拿出来后，最里面是一本不算太厚的相册。
裴琦轻轻地翻开。
刚出生的她、满月的她、百天的她、周岁的她……
“七七，叔叔阿姨在照片背面留下了一些字迹。”
裴琦的手抖着把一张张照片拿出来，一张张翻看。
每一张的背后都写下了拍下照片时她的反应、他们的心情，每一张都在末尾附了一句“宝贝，爸爸妈妈爱你！”
裴琦再也忍不住了，手捂住嘴大哭了起来。
有的时候哭泣不一定是因为难过，也可能是因为感受到了装得满满当当的爱。
其实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虽然父母离世，但裴叔叔和清姨一直都对她像亲女儿一样。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等小姑娘哭得差不多了，裴玦伸手替她把粘在脸上的碎发拂开，挂着泪笑着说：“其实，当年你并不肯跟我们走。”
裴琦还没完全缓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后来，是我用一颗糖把你哄回家的。”
……
灵堂里，三岁不到的小团子静静地坐在对她来讲高得有些过分的椅子上。
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着，短小的腿不停地晃着。
小团子伸手揪着胳膊上用扣针挂上的黑布，一脸天真地自娱自乐着。
裴母脸上带着泪，蹲在裴琦面前，柔声问道：“宝贝，跟清姨回家好不好？以后清姨来照顾你。”
小团子伸出白白胖胖的小肉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眨巴着自己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姨姨，你怎么哭了呀？姨姨不哭，琦琦抱抱你。”
裴琦伸出两只小短手环住裴母的胳膊，还像模像样地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郁清一想到这么乖的孩子，还这么小，父母就都不在了，心里怜惜得不行。
双手托着裴琦腋下，把她抱起来，揽在怀里。
“宝贝，跟清姨回家好不好？”
裴琦不哭也不闹，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裴母，想了想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琦琦不可以跟姨姨走。我要跟爸爸回家的。”
裴父在一边红了眼眶，悄悄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
“宝贝，你爸爸不在了，跟姨姨走好不好？”
小孩子不能理解什么叫不在了，撅着张小嘴固执地摇了摇头：“爸爸只是睡着了，我要在这里等爸爸起床。要是爸爸起来了看不到琦琦会着急的。”
黑色修身羽绒服剪裁着男孩笔挺的身形，小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勾勒了精致的轮廓，也染上了眼角的悲伤。
“七七还记得哥哥吗？”
裴琦点点头，要裴母把她放下了。
她迈着两条小短腿，费力地爬到椅子上站起来。
踮着脚，伸手擦了擦裴玦的眼泪。
“漂亮哥哥怎么也哭了？是琦琦让你们都哭了吗？”
裴玦伸手把滑落到下颌处的眼泪刮掉，勉强提起一个笑脸，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不是，是哥哥看到七七太高兴了。”
裴琦笑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看到哥哥，我也很高兴！”
裴玦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颗糖剥好递给小团子。
“好吃吗？”
眉眼弯弯，眼角的泪痣都要被掩盖住了。
裴琦一个劲地点头。
“那你跟哥哥回家好不好？哥哥那里有好多糖。”
裴玦把小团子从椅子上抱下来，怕她一下子没站稳从上面摔下来。
右腿往后撤了一步，蹲在地上，和裴琦保持视线相平，耐心地看着软软的糯米团子。
对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来说，糖果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直接动摇了她要留在这里等爸爸的决心。
“可是，爸爸怎么办？”
裴琦低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内心在不断地挣扎着。
裴母拉起她胖乎乎的小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对她说：“你爸爸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等七七长到很大很大才可以自己去找他。”
小团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仰着头乖巧地问：“是爸爸说的要我跟叔叔姨姨回家吗？”
裴父走过来，把裴琦抱起来：“以后，我们家就是小琦的家。”
裴琦歪了歪头，趴在裴父的肩膀上望着裴玦。
想了想，奶声奶气地问道：“那哥哥说的给我糖吃，是真的吗？”
裴玦看着父亲肩上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团子，忙不迭地点头。
瓷娃娃扭头看了眼裴父。
“对不起叔叔，我想要哥哥牵。”
裴琦牵着裴玦的手指，一步一步地跟着他回了家。
……
“哥，这么多年，你一直很护着我是因为我爸爸在临终前对你说希望你照顾我吗？”
裴琦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有一点这个原因吧，但也不全是因为裴叔叔这么说我才护着你。”
更因为，一直以来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小姑娘的平安快乐。
“那，这些年，你是一直把我当亲妹妹吗？”
小姑娘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裴玦愣在原地，表情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好像心中最隐秘的那点想法被曝光在白日下。
“哥？”
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
裴玦不说话，只轻轻地把小姑娘揽进怀里。
房子里仍旧空荡荡地回响着裴玦的声音，没有听到小姑娘的应答。
担忧的情绪一下子从胸口一涌而上，又接连喊了几句，依然没有回应。
裴玦赶忙把牛奶放在茶几上，快步走进书房。
“七七？”裴玦看见蹲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听见脚步声靠近，裴琦把抱膝埋在胳膊里的脑袋抬起来，眼眶里蓄满了泪。
“啪嗒——”
从脸上滑落的泪打在裴玦伸出的手上，滚烫的温度烧灼着他的心脏。
看着小孩坐在地上，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可怜样，裴玦觉得心里陷下去一块，心疼得紧，眉头不自觉地跟着皱了起来。
裴玦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问道：“七七，怎么了啊？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能不能跟哥哥说说？”
本意是想安慰一下小姑娘，但这句话却好像是触到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本来一滴一滴往下掉的眼泪直接决了堤。
裴玦觉得那眼泪一滴一滴都砸到了心上，很疼很疼。也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什么男女有别了，一把将小姑娘搂在怀里，笨拙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胸前的衣服逐渐被眼泪濡湿了，小声的啜泣也在怀里一点一点地扩散着，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裴琦从小就有个毛病，一哭就上脸。
一旦哭得急了就会满脸通红，像起了很多小疹子似的。
把小姑娘从怀里捞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红脸猫。
裴玦一边递着纸巾替她擦眼泪，一边安慰着：“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在这呢。”
靠在裴玦肩头，裴琦慢慢地平息下来。
过了一会儿，眼泪已经止住了，就是呼吸还有些急，时不时抽抽一下。
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裴玦将语气放到最轻柔：“小孩儿怎么哭得这么可怜啊？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裴琦点点头，但却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了裴玦。
【写给我最亲爱的女儿，小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恭喜你，你已经18岁了。
在这一年里，你正式迈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很遗憾也很抱歉，爸爸妈妈没有机会陪着你长大。
爸爸还记得，在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和你妈妈曾经为了你像谁这个问题而争论不休。
但很可惜的是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我们谁也没能亲眼看到。
当我提笔写下这封信的时侯，你正趴在我的病床边睡得正香。
我每次看着你白白嫩嫩的小脸，就还想再多坚持一会儿，想再多陪陪你。
可爸爸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尽力坚持了，却还是得离开你。看到这封信的小琦可不可以原谅爸爸，原谅爸爸先去另一个世界照顾妈妈了？
我猜，爸爸离开的时候，你不会太难过。
只有三岁的你应该还不懂什么叫死亡，也依然相信着爸爸说的童话——
离开的人会化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你。
那，当你看到爸爸留下的这封信时，也请不要太难过，好吗？
我们家十八岁的小姑娘，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试图去勾勒，但我用尽了自己贫乏的想象力也深觉无法描摹你最美的模样。
可小琦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你长成什么模样，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孩子。
之所以写下这么一封信，让裴叔叔在你十八岁的时候交给你，是因为爸爸觉得十八岁会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而从这一年起，你即将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航向，踏上一段全新的旅途。
无论你选择怎么样的方向，要奔赴怎么样的远方，都请别忘记，爸爸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小琦，对不起，爸爸妈妈爱你……】
“哥，你说，童话不是骗人的，对吧？”裴琦笑着，从眼角落下两滴泪，“我爸妈，他们真的有化作星星，就像那天我们在沙漠里看到的那些一样，看着我长大的，对吧？”
裴玦将手中平平整整，但已经泛了黄的信放回到了文件袋里收好，将小姑娘拉起来后揽在怀里，温声劝着。
“只要你相信，叔叔阿姨就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守护着你，他们没有离开。叔叔在信里说，希望你看到他留下的文字时，别太难过，七七满足一下他的愿望好不好？”
裴琦伸手把脸上的泪胡乱抹着，拼命地点头。
“好了，叔叔以前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让嘴里含点甜味。牛奶已经热好了，我去把它端来给你喝，我们喝点甜的，让叔叔阿姨看到七七开心的样子，好不好？”
裴玦带着让她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文件袋整个给了她：“这里面都是叔叔阿姨的东西，有照片，有留给你的信，还要一些想要交给你的东西。本来叔叔是说，要我们在你满十八岁之后再将这些交给你。但我觉得，既然七七已经看到了叔叔留下的信，不如你现在就打开看看吧。”
裴玦走到客厅，把牛奶端进来放到裴琦手边，一边陪着小姑娘看父亲留下的东西，一边给她解释着。
“叔叔阿姨都是很厉害的地质学家。小的时候，他们总会带着你来家里玩，也总送我一些漂漂亮亮的石头。”
看到裴琦翻到了一张她父母站在岩地前的合照，裴玦从书柜上取下一个小盒子，递给裴琦：“叔叔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总跟我说，这些石头里面其实都住着一个小精灵，我如果没有玩伴的时候，就可以叫他们出来陪我玩。每当这个时候，阿姨就抱着你，站在旁边温柔地看着叔叔逗我开心。”
裴琦的眼眶红红的。
其实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在一张张父母的照片，一个个留下的文件里，她想起了小的时候把她抛起来又接住的那双手，想起了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的胡茬，想起了举着个小飞机带着她满院跑的身影……
“那一年，叔叔和阿姨在去一个山区地质考察的路上，突遇暴雨。那场暴雨，造成了山体滑坡。阿姨，没能回来。”裴玦艰难地说着，“叔叔也在三个月后，查出肺癌，晚期。那个时候，你只有三岁还不到。”
裴琦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她的父母。
眼泪溅在了照片上，她急忙伸手去擦，可是眼前又模糊了起来。
“叔叔他不希望自己离开后，失去父母的你被送去孤儿院。所以就拜托我爸，能不能把你接到我们家，抚养你长大。我爸妈本来准备将你收养，但在几经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想法。我们是你的亲人，可不能代替叔叔和阿姨占上至亲的位置。”
裴琦从文件袋里翻出了很多文件，有公司的股份合约、房产地契、存折等。
裴玦扫了一眼，然后跟小姑娘一份一份地讲述这些文件都是什么，代表了什么。
解释完后，才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这些都是叔叔阿姨留下的。叔叔在走之前，说要把这些给我爸，就当是我们家这些年养你的钱。”
说着说着，裴玦的眼眶也逐渐红了。
他不同于当时尚且年幼的裴琦，那年他已经九岁了，知道了什么叫作生死。
那个从前带着他玩的男人就那么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拜托自己多照顾照顾他的女儿。
“那是我爸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叔叔生气。其实就算叔叔不说，我们也会把你接回家的。”
裴琦仰头看着从小到大都把她护在身后的哥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裴玦伸手用指腹抹去滴落下来的珍珠。
“这些东西，我爸妈商量了一下，都已经办理转移到了你的名下，打算你一成年就交给你。我们愿意住到旁边，抚养你长大，只是因为你是七七。照顾你长大也不是为了能有钱。这些都是叔叔阿姨留给你的，我们理应保管好，再将它们交到你手里。”
所有的文件拿出来后，最里面是一本不算太厚的相册。
裴琦轻轻地翻开。
刚出生的她、满月的她、百天的她、周岁的她……
“七七，叔叔阿姨在照片背面留下了一些字迹。”
裴琦的手抖着把一张张照片拿出来，一张张翻看。
每一张的背后都写下了拍下照片时她的反应、他们的心情，每一张都在末尾附了一句“宝贝，爸爸妈妈爱你！”
裴琦再也忍不住了，手捂住嘴大哭了起来。
有的时候哭泣不一定是因为难过，也可能是因为感受到了装得满满当当的爱。
其实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虽然父母离世，但裴叔叔和清姨一直都对她像亲女儿一样。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等小姑娘哭得差不多了，裴玦伸手替她把粘在脸上的碎发拂开，挂着泪笑着说：“其实，当年你并不肯跟我们走。”
裴琦还没完全缓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后来，是我用一颗糖把你哄回家的。”
……
灵堂里，三岁不到的小团子静静地坐在对她来讲高得有些过分的椅子上。
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着，短小的腿不停地晃着。
小团子伸手揪着胳膊上用扣针挂上的黑布，一脸天真地自娱自乐着。
裴母脸上带着泪，蹲在裴琦面前，柔声问道：“宝贝，跟清姨回家好不好？以后清姨来照顾你。”
小团子伸出白白胖胖的小肉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眨巴着自己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姨姨，你怎么哭了呀？姨姨不哭，琦琦抱抱你。”
裴琦伸出两只小短手环住裴母的胳膊，还像模像样地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郁清一想到这么乖的孩子，还这么小，父母就都不在了，心里怜惜得不行。
双手托着裴琦腋下，把她抱起来，揽在怀里。
“宝贝，跟清姨回家好不好？”
裴琦不哭也不闹，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裴母，想了想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琦琦不可以跟姨姨走。我要跟爸爸回家的。”
裴父在一边红了眼眶，悄悄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
“宝贝，你爸爸不在了，跟姨姨走好不好？”
小孩子不能理解什么叫不在了，撅着张小嘴固执地摇了摇头：“爸爸只是睡着了，我要在这里等爸爸起床。要是爸爸起来了看不到琦琦会着急的。”
黑色修身羽绒服剪裁着男孩笔挺的身形，小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勾勒了精致的轮廓，也染上了眼角的悲伤。
“七七还记得哥哥吗？”
裴琦点点头，要裴母把她放下了。
她迈着两条小短腿，费力地爬到椅子上站起来。
踮着脚，伸手擦了擦裴玦的眼泪。
“漂亮哥哥怎么也哭了？是琦琦让你们都哭了吗？”
裴玦伸手把滑落到下颌处的眼泪刮掉，勉强提起一个笑脸，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不是，是哥哥看到七七太高兴了。”
裴琦笑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看到哥哥，我也很高兴！”
裴玦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颗糖剥好递给小团子。
“好吃吗？”
眉眼弯弯，眼角的泪痣都要被掩盖住了。
裴琦一个劲地点头。
“那你跟哥哥回家好不好？哥哥那里有好多糖。”
裴玦把小团子从椅子上抱下来，怕她一下子没站稳从上面摔下来。
右腿往后撤了一步，蹲在地上，和裴琦保持视线相平，耐心地看着软软的糯米团子。
对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来说，糖果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直接动摇了她要留在这里等爸爸的决心。
“可是，爸爸怎么办？”
裴琦低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内心在不断地挣扎着。
裴母拉起她胖乎乎的小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对她说：“你爸爸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等七七长到很大很大才可以自己去找他。”
小团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仰着头乖巧地问：“是爸爸说的要我跟叔叔姨姨回家吗？”
裴父走过来，把裴琦抱起来：“以后，我们家就是小琦的家。”
裴琦歪了歪头，趴在裴父的肩膀上望着裴玦。
想了想，奶声奶气地问道：“那哥哥说的给我糖吃，是真的吗？”
裴玦看着父亲肩上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团子，忙不迭地点头。
瓷娃娃扭头看了眼裴父。
“对不起叔叔，我想要哥哥牵。”
裴琦牵着裴玦的手指，一步一步地跟着他回了家。
……
“哥，这么多年，你一直很护着我是因为我爸爸在临终前对你说希望你照顾我吗？”
裴琦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有一点这个原因吧，但也不全是因为裴叔叔这么说我才护着你。”
更因为，一直以来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小姑娘的平安快乐。
“那，这些年，你是一直把我当亲妹妹吗？”
小姑娘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裴玦愣在原地，表情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好像心中最隐秘的那点想法被曝光在白日下。
“哥？”
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
裴玦不说话，只轻轻地把小姑娘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