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就像是一个平静的湖面,站在岸上的人看着,觉得阳光一洒光鲜亮丽,什么都特别美好。

    但实际上湖水下方鱼龙混杂,藏着许许多多旁人所难以想象的各种肮脏交易。

    “如果再没有片约,这可能也就是我演的最后一部戏了。”罗锐仰头看了看天,有些惆怅,“我今年也已经二十四岁了,总不能真的一直耗在这里啊。不想向这个圈子进行妥协,却又没有背景,即便再喜欢表演,也只能选择退出去谋生活了。”

    裴琦在一旁默默听着罗锐的感慨,心里觉得有些不好受。

    她是圈内少有的幸运儿,自带背景入圈,第一部戏就遇上大制作,还有名导和各位前辈指点,基本可以说得上是外挂本挂了。

    但这个圈子是现实的,除了个别已经有自身威望的大佬以外,大部分的人是无法与资本抗衡的,大家都是以咖位定演员,不断地追求着热度。

    那些签约着公司的,倘若你不火,自然是弃子一枚,再无用处。如果有幸火了,却与公司有了意见纠纷,也依旧会被毫不犹豫地雪藏,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不签约公司的,固然不用担心经济纠纷等困扰,但同样,没有公司作为支持,在资源、公关等问题上自然是有所欠缺,被抢戏、被压番的事只能自己咬咬牙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有演技的不一定能火,没演技却肯牺牲的也许还能大红大紫。

    一切好像都不那么公平。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罗锐,裴琦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我觉得你会成功的。”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安慰自己,忍不住笑了:“其实成不成功对我来讲已经没什么所谓的了,有戏拍,有饭吃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跟你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看你年纪小,告诉你圈里不是那么干净,平时很多事情还是要自己多加防范,你还是一个女孩子,更容易受伤害。”

    裴琦点点头:“谢谢罗锐哥提醒。”

    “我有一个亲妹妹,和你年纪一般大,看到你,我就想起她了。可是因为我上大学后就常年不在家,每年都只有过年回去两三天。后来更是,一直扎在剧组里,跟她的关系也越来越生疏了。”

    这几句话感慨却让裴琦没由来地想到了她和裴玦。

    其实裴玦好像自从上大学开始也不怎么回家了,医学生本来就很忙,他还老参加一些比赛什么的,基本也就只有过年才回。

    但她和裴玦的关系好像从来没有疏远过。

    大概是因为所有重要的日子里,哪怕他人不在,也一定会发消息打电话问候;因为他所有能回来的日子里都会耐心地陪伴在她身边;因为她每一条并没有意义的日常碎碎念都能从他那里得到回应……

    即便裴玦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可那又怎么样呢?

    哪怕相比于很多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妹,裴玦对她的照顾也并不逊色。

    而她,收获了一份这样的关心照顾也应该知足了。

    “唉,不说了,搞得气氛有点沉重了。”罗锐把手里的甜筒吃完,将外层的纸扔到垃圾桶中,看着裴琦笑了笑,“小姑娘有颜值有实力,保护好自己,一定会前途坦荡、未来可期的。”

    说完,就摆摆手走开了去。

    裴琦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她从罗锐的眼中看见了满满的遗憾,还有夹杂在其中对演戏的热爱。

    她觉得圈内应该留下一个品行尚可,且对戏剧有着真正热爱与敬意的演员。

    “夏姐,我是小琦。”裴琦拿出手机,拨通了夏晗的号码,“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

    夏晗坐在办公桌前翻着文件,对裴琦突然打来的电话有些诧异:“怎么了?”

    “嘉乐现在还签艺人吗?我想推荐个人。”

    夏晗眯了眯眼:“嘉乐一直都会签艺人,但前提是遇到合适的。你要推荐谁?”

    作为公司的骨干员工,夏晗自然清楚裴琦不仅是艺人,同时手里也握有公司百分之三的股份。如果说裴琦只是想推荐一个艺人,他们是应该纳入考虑的。

    裴琦:“罗锐。”

    “稍等。”手机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又听见夏晗的声音,“我刚才简单翻看了一下他的资料,实力符合公司签约艺人的标准。他所在的是一家小型经纪公司,经纪约的年限还有半年不到,解约所需要支付的违约金对公司来讲也并不算大数额。我把这件事跟管理层反映一下,应该是可以将罗锐签到嘉乐来。”

    刚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裴琦其实并没有很大把握能让夏晗同意。

    虽然在她看来,罗锐无论是从颜值还是演技来讲,都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演员。

    但在圈内,涉及到的合约等事项很多,嘉乐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只签不在合约期内或者自己主动跳槽的艺人,而罗锐显然是还有年限在原经济公司手里的。

    裴琦将这件事解决了,心里说不出来的开心:“谢谢夏姐!”

    夏晗一边继续翻阅着文件一边回答她:“先别急着谢我,我目前也只是衡量了一下罗锐的签约价值,觉得他可以签。但最后到底能不能签下来,还得等多方协商才知道。”

    “嘿嘿嘿,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感谢夏姐亲自出马啊!”

    “你啊,干脆别当演员,直接当公司星探算了。”夏晗忍不住笑了笑,“从你十五岁到现在,陆陆续续给公司挖了多少艺人过来了?”

    倒也不怪夏晗话里话外全是调侃,小姑娘从初中开始,就总爱看圈内的帅哥美女,再自己结合一下多方小道消息,过段时间就给公司推荐一个在她观察下感觉不错的艺人。

    而裴琦的推荐里,十个中有七个是符合条件,可以签下来的艺人。

    最开始大家还会调侃两句,问问裴琦是不是方便自己当海王追星,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只要是裴琦推荐的,就直接开始翻看资料进行考察,最后再统一意见要不要签。

    可以说在无形之中,裴琦挽救了一些摇摇欲坠的演绎梦。

    ……

    “《定山河》第134场A镜第一次,A!”

    春三月,梅雨接天,一把又一把的油纸伞连接着铺满了街巷。

    时隔一年,白芷再次撑着油纸伞站在与苏木初次相逢的巷口。

    还是那身素色长裙,钗着那支青玉簪,撑着那把油纸伞,等着那个青色长袍的少年郎。

    “姑娘,我们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这儿风大,要不先找到个地方避避吧。”

    “无事。”白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目光一直望着小巷的尽头:“再等等吧,许是有事耽搁了。”

    今岁腊月底,儋州忽起疫病,不知源头,却在短短数日内迫使许多百姓丧生。

    时近年关,众人惶惶不已,原本迎新的欢庆被绝望替代。

    寒潮跟着年关一并到来,苏木的手搭在白芷的脉搏处,叹了口气:“我给你抓药。”

    从春时相遇到冬日飘雪,二人也越来越熟络。

    白芷身体不好,苏木就常作为大夫前来看诊。一来二去,彼此都有意,却仍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未曾挑破。

    白芷看着苏木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你可有听闻儋州的疫病?”

    用帕子捂着嘴,白芷轻咳了一阵,而后点点头:“略有耳闻。不知现下情况如何?这疫病可算棘手?”

    “我未接触病患,亦不知而今情况。”苏木摇摇头,“只是此次疫病起的突然,且并不知晓源头为何,棘不棘手也只有看过才知。如今已有儋州百姓在往外窜逃,就恐这疫病控制不住会向外扩散。阿芷,我想——”

    白芷笑了笑,替他将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想去儋州看看。”

    苏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

    “你一生追求悬壶济世,遇此境况,自会想着前往。我知你医术不凡,不应亦不能阻你前去。只是此去风险甚大,万望珍重。”

    白芷看向苏木的双眸,温柔的劝慰着:“倘若是忧心京中所诊病患,我可替你照拂一二。虽不如你医术精湛,但也可算略懂。如若不行,我亦可替其寻其他医者。你且放心前去。”

    苏木愣怔片刻,未曾想到白芷竟然如此贴心地考虑好了京中各项事宜。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突然拉住白芷的手。

    “苏公子?!”白芷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男女授受不亲,倘若被人撞见可就糟了。

    “阿芷,其实从第一次见面起,我便心悦于你。但我这个人很笨,只知道跟草药打交道,不清楚该怎么讨姑娘欢心。”苏木不肯松手,真诚地看着白芷,磕磕巴巴吐露着真心,“我在知晓你的名讳家世后,本想回家求父母上将军府提亲,可又担心你并不愿,怕唐突了佳人。我,我真的非常心悦你,很想你能做我的妻子。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我,我也可以保证未来绝不会纳妾,这辈子就只你一人。”

    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悄悄蹭进屋,落在少年郎的眉目间,将清秀的容貌衬得真诚又可爱。

    苏木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赶忙放开抓着白芷的手,把脑袋垂下去,声音低低地问道:“等我回来,就上将军府去提亲,你可愿意?”

    这世界上最动人的莫过于对你的那颗真心。

    青涩的少年郎真诚坦荡,只将心意捧与你瞧,又怎能让人不为之心动?

    白芷轻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于是,她在揣揣不安中,从大雪漫天的腊月,等到了梅雨纷纷的三月,又遇当年相逢时日。

    鸿雁寄来的书信上说一定会在她生辰那日赶回来,就在初遇的小巷绘织一场重逢。

    “姑娘,你看,有人来了!”

    白芷一手牵起裙摆,一手撑伞,踩着雨水小跑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原来并非那个心心念念的惨绿少年。

    失望的神情无法遮掩,脚步也停留在了原地。

    “可是白芷姑娘?”却是来人开口喊住白芷,出声问道。

    白芷笃地抬起头:“我是。请问公子是?”

    来人并不说话,只低着头,神情有些哀痛地将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明明已经猜到了,却还是声音颤抖着不甘心地问道:“这是什么?”

    “苏大夫说,他与一个姑娘在离别前有约定,要我务必在三月初三送他回来。”

    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白芷强敛着心中的悲痛,看向来人:“儋州的疫病可已经解决了?”

    来人点点头。

    白芷提起唇角,却无法止住眼里滑落的泪,让身后的丫鬟替自己撑着伞,对来人行了个十分周全的礼数:“多谢公子送他回京。小女子便先行告辞了。”

    转过身,双手捧着苏木的骨灰盒,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她的少年郎最终留在了当初最需要他的地方。

    也余下了一场无疾而终的重逢。

    ……

    “镜头跟上,对着裴琦的脸拍,拍特写。”

    裴琦脸上哭得完全忘记了表情管理,五官都皱在一起,从镜头里看并不是那么美观,但却让人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悲伤。

    “好,过!降雨可以撤了。”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陈导说了声过,裴琦却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蹲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一边哭还一边手忙脚乱地找着手机。

    周围的工作人员想过去安慰安慰她,却被陈导拦住:“让她哭一会吧,她现在还在戏里,你们去也没有什么用,等她自己缓缓。她助理去看看就行。”

    “小琦,你怎么了?别哭啊,你在找什么?”笑笑蹲在她跟前,一边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着眼泪,替她把身上热的要死的披风取下来,一边问。

    “手机,我的手机。”

    笑笑赶忙把她的手机递过去。

    眼泪一颗颗砸在手机屏幕上,让她完全看不清字,一边抖着一边打开通讯录。

    忙音,忙音,还是忙音。

    裴琦彻底慌了,哭得不能自已。

    没能打通的电话刺破了她心里最后那点防线,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戏里戏外。

    那年也是临近年关,疫情毫无征兆地在隔壁的省会城市爆发。

    大年三十,裴玦作为志愿者,踏上了援救的征程。

    那时发给他的消息几乎全部石沉大海,电话也没有人接。

    在家里看着每天播报的确诊病例,死亡病例,整颗心都狠狠地悬在半空之中。

    裴琦想起那天,他们坐在桌前,吃着索然无味的年夜饭,听着电视里的春晚,牵挂着离开的人。

    其实她很想抓着裴玦的手问他可不可以不去,但她在看到裴玦的眼神时,就知道自己不可以任性,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变成:“哥,我在家里乖乖等你回来。”

    裴玦笑着对她说:“好。”

    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恍惚间无法保持理智,她只想在此刻听到裴玦的声音。

    “喂,七七?”电话终于被接通了,那头的声音有些焦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哥!”听到声音的瞬间,裴琦悬着的心终于也落回到实处,意识也逐渐回笼,“我没事。”

    裴玦刚忙完,一拿起手机就看到裴琦打了一连串的电话,吓得他以为小姑娘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打回去。

    “那怎么在哭啊?”

    一想起刚刚自己那着急忙慌不停打电话的样子,裴琦就有点不好意思,但被影响的情绪还是止不住,一边抽噎着一边说:“就是刚刚拍戏的场景,跟你当时疫情去援救的情形太像了,我一下子没走出来。”

    裴玦也知道,那一连三个月,他见证了诸多生死离别,也读懂了小姑娘一条条消息背后的担心。

    当时出于一些原因,裴玦晚了几天,没能跟援救的队伍一起回去,直接把裴琦吓得在家里嚎啕大哭。

    轻声安慰着不断抽噎的小姑娘:“七七,我在呢。是哥哥不好,让你担心了。不哭了,好不好?”

    裴琦带着满满的鼻音点头应着:“嗯。”

    等电话挂了,裴琦才发现自己被这一层层的古装给闷出了一身汗,刚站起来又因为蹲的太久腿麻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清醒过来被自己给逗乐了,脸上的泪被风吹干了,一笑居然还扯着有点疼,赶忙上手揉出几个表情包。

    手动制造表情包的行为让站在一旁的秦霄毫不留情地笑出声,就连向来温文尔雅的楚淮青都忍不住轻笑。

    裴琦这才发现周围站满了人都看着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来。

    秦霄笑完,皱了皱眉:“裴琦,你必须要找到让自己快速出戏的方法。现在这两个角色戏份不多你还能勉强应付,可如果是主角呢?万一这个主角还是精神上有点问题的角色呢?被角色影响很多演员都会,但你千万不能让角色左右了你。”

    秦霄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一语成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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