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缓缓打开,山洞内闪烁着青蓝色的光芒,

    申屠斫迦站在原地沉了一口气,这才迈了进去,硕大的山洞里摆着一张明亮的床和石桌上的一把墨蓝色的沧海珠连琴。

    李冥寒静静的平躺在洞中央的团龙水晶床上,白皙的肌肤上依然可以看出细微的红润,轻颤的睫毛悄无声息的证明着他的未死之身,扣在胸前的双手呈着一颗黑色的玄珠,瘦削的身形躺在那里显得十分单薄,身上穿着第一次与申屠斫迦见面时的那套衣服,只是腰间多了一枚红色的珊瑚。

    李落凝看着面前沉睡的李冥寒,内心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毕竟是自己亲手断了他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至亲。

    看着李冥寒的脸,李落凝一时之间有些慌神,胸口处的月影丹也有了反应。

    “坊间传闻,魔尊当日已经将他永久幽闭在污冥后山,终生不得踏出半步。”看着山洞之中平静入睡的李冥寒,李落凝的心底竟然有些许的欣慰,如今看来他并非传言中结束的那般不堪。

    “炢暗鸳摩决,虽是我魔族尊王世代绝学,但并非无破解之法,我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使用,也无非就是想让世人逐渐忘记冥寒的存在。我与冥寒是少年相识,他视我为兄长,我更视他为知己,即便他有错,可我这个看着他长大的兄长,没有办法做的如此决绝。” 申屠斫迦站在李冥寒身边轻声的说道,仿佛是怕声音大一点就会吵醒面前这个睡梦中的人。

    “我一直知道叔父对冥寒若苛刻严格,但始终不知道这其中缘由,直到有一日在龙宫见到了你。” 申屠斫迦继续说道。

    “原来,应德叔父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未让我二人见过面。”李落凝感叹道。

    “叔父素来不许冥寒以真面目示人,但却从不向他说明这其中的缘由,直到最终有一日冥寒无意间撞见了你,他便以为自己或许是义父对你念影。一气之下削骨还父,离开了龙宫。” 申屠斫迦轻轻闭上双眼,讲述这其中的事情,那一刻他仿佛能够感受到李冥寒剖骨时的痛彻心扉。

    “所以,那日的短剑?” 李落凝这才明白,当日污冥山一战,李冥寒为何可以将那短剑轻易的融入体内,也明白了,为何当初应德龙王将那它留给自己。

    申屠斫迦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心疼的看着李冥寒,

    “我本是想要劝他想开些,便叫他去人间游历,却未曾想让他结交了一个最不该结交的人。自他到人间不久,他月影丹载体的秘密便被人发现,还传到了我父王那里。”

    “欧石楠?” 李落凝眉头微微皱起。

    申屠斫迦认可的点了点头,

    “如今看来,那个欧石楠或许早就知道你们兄弟二人之事,这才有意接近他,再将他是月影丹之事传到我父王那里。此人果然是善于深谋远虑,城府极深让人不得不防。” 申屠斫迦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几分痛恨。

    “所以,这看似顺理成章的一切,早就在欧石楠的计划之中,为了一统三界,他竟独自一人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么多年。” 李落凝本以为欧石楠只是趁虚而入,鸠占鹊巢,没成想原来这一切他早就计划好了。

    申屠斫迦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只要我魔族恪守本分,梵璃谷百姓安居乐业,其他事情便在于我无关。如今看来,身在这三界之中,没有一人能够置身事外。”

    “欧石楠佛口蛇心,善于操控人心,在平衍之地时,更是为人歹毒,心狠手辣。倘若真让三界落入他手中,这天下苍生怕是不会有一日安宁。” 李落凝义愤填膺道。

    “想必当初蛊惑冥寒,散播月影丹之事,都是他的手笔。冥寒在回龙宫的路上被我父王捉去,带入了昆仑之丘幽禁,想要夺取他体内的月影丹之力。但天下人都知道,这等品级的金丹,除非血脉至亲或是心甘情愿,否则无论旁人多么努力,也根本得不到。为了得到冥寒的月影丹,他被我父王用千爪炼牢牢锁住,百般折磨,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说到这里,申屠斫迦的表情愧疚又痛苦,眼神心疼的的盯在李冥寒上唇角的一道难以察觉的疤痕。

    “冥寒曾说,被我父王关在昆仑之丘,折磨数日后侥幸逃脱。想必救他出昆仑之丘的,也是那个欧石楠。”申屠斫迦笃定的说道。

    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妖,竟能有如此通天的本领。

    “我那日收到密报,仓促赶到时便见到冥寒已吸光我父王体内的所有魔修。自那之后,我便被他关在暗室囚禁,将魔尊的位置取而代之。” 申屠斫迦声音隐忍悲痛道。

    “这也是为什么,魔尊自出关之后便一直以面具示人,是为了掩盖他李代桃僵之事。” 李落凝声音平淡道。

    申屠斫迦微微点了点头,“原本我以为他只是想借用魔族的势力,与你闹一场,以弥补自己内心里的缺失,却没成想它会在杀戮上越走越远。”

    “若没有这体内的金丹,我兄弟二人或许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父慈子孝,承欢膝下。”

    不知道这一切该怨谁,是怨当年狠心的父亲,还是怪司徒凡知放下的那场天火,或是他兄弟二人无辜被选中的载体。

    “冥寒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坚强,但其实他非常怕黑,自小便是如此。”说到这里,申屠斫迦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所以,我便用叔父当年送我的玄珠潜入深海,为他寻了这会发光的团龙床,这样他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害怕。” 申屠斫迦轻轻抚摸着团龙床的花纹,声音轻柔的说道。

    “他与你有杀父之仇,你为何不怨他?” 李落凝有些不相信,申屠斫迦一个魔族尊主,竟然可以宅心仁厚的不追究李冥寒的杀父之仇。

    “他如今这副样子,难道不比杀了他还残忍吗?”申屠斫迦苦笑道,再次沉沉的叹了口气补充道,

    “他在我身上下了契阔之蛊,他若是羽化,我便也会跟着一同化作虚无。倒不是怕死,只是这魔族不能一日无主,他日若是有人能继承尊位,为兄愿随他而去,黄泉之下再次抚琴对弈。” 申屠斫迦的眼中泛起亏欠之情。

    如果自己当初早一些发现,如果能够对他有更多的保护,如今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魔尊大人刚刚提到昆仑之丘,敢问魔族对这昆仑之丘的地势了解多少。” 李落凝突然话锋一转的问道。

    “当年我父王在昆仑之丘建造了一个地牢,专门用来关押穷凶极恶之人,或是用来驯服的妖兽,我虽对地形了解不多,但想必可以在父王留下的遗卷中找到一些资料。” 申屠斫迦回应道。

    “如今看来,欧石楠对统领三界势在必得,想必他定是不会放过我和念儿,与其让他一路带兵从寥愔仙境到跨过平衍之地和梵璃谷,不如将我们在昆仑之丘的消息放出去。这样,一来可以避免他沿途路过三界百姓危害苍生,二来我们还可以借助着对地势,必定对我们更有优势。”李落凝严肃的分析道。

    污冥魔山,梵璃谷附近,

    “你要找的地方就在那么方向了。” 一位魔兵指着一个方向对乜星折说道。

    “多谢小哥带路。” 乜星折谢过之后便朝着刚刚魔兵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庭院,让他想起师尊第一次到污冥魔山来找自己的情形。当时若影姑娘就这样和他们师徒二人逃回了桃花林,如今桃花林是回不去了,而花若影的房间却还是原来的模样。

    沉了一口气,乜星折鼓足勇气的推开了花若影的房门,有些干涩的木头发出陈旧的声响,即便是借着月光也能看到房内被吹起的粉尘漂浮。

    花若影的房间陈设简单,中厅映入眼帘的屏风上画着白色和淡紫色的花朵,左手边是一个布满格式草药和炼毒的偏厅,右手边则是被淡蓝色纱幔隔开的床榻。

    “这画上的是,空谷仙子!”

    看着屏风上的化作,乜星折认出了上面的花朵,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花若影第一次在寥愔仙境遇到空谷仙子时高兴的样子。

    “原来,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乜星折这才知道,为什么在他眼中,那明明只是一株花草,而花若影当时却能那般高兴。

    “她把最喜欢的花,给了我。” 这一刻,乜星折似乎明白,自己对若影姑娘的心意,从来都不是自以为的一厢情愿。

    乜星折不由得湿了眼角,“我是不是明白的太晚了?”

    脑中不断回忆着在桃花林时与花若影的过往种种,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嘴角却不由的挂起浅浅的笑意。

    “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妾所愿。” 花若影的偏厅桌案的纸上,安静的躺着这样两句话。

    乜星折并没有看见,只是转身朝着房间的另一边走去。

    撩开纱幔,乜星折再次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这里清醒时的场景,侧目撇到了花若影梳妆台上的那半张面具。

    轻轻抚摸着花若影曾经用过的东西,手指划过的每一寸,宛如一把并不锋利的匕首,一下下的乜星折的心口处摩挲。

    他感受不到被锥心的痛苦,却能体会钝刀切肉般的折磨。那张他曾戴过的面具,更像是一个烧红的烙铁一般,将他与花若影曾经的过往全部燃起。

    “若影姑娘,对不起。” 乜星折忍痛的紧闭双眼,哽咽的轻声说道。

    “念儿。”

    李落凝的声音从中厅传来,乜星折本能的收回附在面具上的手,快速的平复一下情绪,擦拭掉眼角的泪痕,转过身走了出去。

    “师尊怎么知道我在此?”

    “你的心意,为师怎会不知。”

    “师尊找我,可是有事?” 乜星折转移了话题,跟着李落凝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关门时的一阵风将偏厅的纸吹到了地上,然而这一次,它依旧没有引起乜星折的主意,只是静悄悄的飘落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地上。

    “为师,有两样东西要交给你。”

    李落凝和乜星折并肩走着,语气祥和的说道,三根捏住的手指在乜星折面前轻轻打开,一团淡青色的法术缓缓散开,一只漂亮的蝴蝶在空中冉冉煽动着翅膀,李落凝摊开另一只手,蝴蝶顺势落入了他的掌心。

    “流光蝶?” 乜星折有些不解道,毕竟这流光蝶是他们本门的传讯法术,师尊何必要特意送他一只呢?

    “这只,是你兄长独有的流光蝶。” 李落凝解释道,虽然流光蝶是他们本门的传讯术,但云青忆的流光蝶修的最好的。

    “青忆哥的流光蝶?”乜星折看向流光蝶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青忆素来喜爱诗文画意,他修炼的流光蝶素来与旁人不同。这只流光蝶里,记录了他拜入师门来的所有事情。为师想你或许想要知道他以前的过往。” 李落凝手掌轻推,掌心的流光蝶翩翩的煽动翅膀,随着飞舞飘洒出漂亮的闪烁来到了乜星折的肩头。

    乜星折连忙伸出一只手让流光蝶落在掌心,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着,

    “青忆哥的所有事吗?给我了吗?” 乜星折有些不敢相信的想要再次确认,眼睛却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掌心那漂亮的闪烁。

    “你和青忆是血脉兄弟,他的东西自然都应该留给你保管。” 李落凝说着,抬起另一只手伸到了乜星折面前。

    流光蝶很有灵性的围着乜星折轻轻飞舞了一圈,而后消失在他的肩头。

    “青忆哥的剑!师尊不是将这剑...” 乜星折明明记得,师尊当时不是埋了这把剑,如今怎会再次出现在他手中?

    “我当时的确将这丙剑留作对青忆的祭拜,将它埋在桃花林下,但或许是你们兄弟心意相通,这丙剑便有了灵气,昨日自己出现在我的房里。想必是青忆泉下有知,想要将它留给你做个念想。” 李落凝轻声宽慰道。

    “青忆哥,兄长...” 乜星折看着手中的剑,轻轻抚摸着剑身上的花纹,不由得红了眼眶。

    但兄长这个词,乜星折却从未有机会叫出口,那是他的师兄,诲他如师,爱他如兄。

    “月?” 乜星折拔出剑,见到剑身上的一个月字,不仅有些疑惑。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故人。”李落凝叹息道。

    寥愔仙境的地牢内嘶鸣声不断,伴随着不断传来的鞭挞声,

    欧石楠将手中的品茗杯轻轻放下,拿起一旁的折扇,另一只抵住额头旁,眼神里的妖媚仿佛是一个穿着男子皮囊的女魅,扇子轻轻煽动,

    “关了你这么久,自然是有些脾气的,不过也该闹的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挥出的扇子带着团紫黑色的法力,重重的击在了土蝼的额头上。被击中的土蝼有些头晕眼花的摇了摇头,趁着这个机会,欧石楠从袖口唤出一道黑色的影子灌入了土蝼的神智。

    随着土蝼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弱,被灌入的黑影逐渐控制了所有神智。

    只见面前土蝼背后原本洁白如雪的羽毛,窸窸窣窣的抖动间逐渐变成了深紫渐变的深色双翼,双瞳散发着墨绿色的光泽,周身上下被一团黑色的影子围绕。

    “走吧,带你出门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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