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一瓶矿泉水开始的。
那瓶从头顶倒下的矿泉水，在地面都冒着热气的季节，落在身上冷得人哆嗦。
视线因落在睫毛上的水而变得模糊，看不清许自清的表情。
周围人在惊呼，许自清应该是在笑，笑声绕过一片喧嚣清楚地传进了耳朵里。
小时候妈妈会在房间里挂一串风铃，风吹过叮铛响，许自清的笑声就像那串风铃。
她说：“赵忆安，现在还嫌热吗？”
矿泉水瓶上甚至还滴着水珠，显然是特意放在冰箱里冻了很久。
我抬手抹了把脸，甩掉手上的水珠。
或许是水溅到了她，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左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不会说话吗？”
“噢忘了，比起说你可能更喜欢写。”
“这么爱写的话不如帮我把今天的作业写了吧，亲爱的语文课代表。”
许自清每说一句话，我就挨一巴掌。
不疼，跟第一个巴掌比起来像是在左右摆弄我的脸。尝试动了下左边的嘴角，没有感觉，可能是肿了。
许自清的目光落在那半张脸上，漂亮的眸子里闪过某种情绪，被我捕捉到了。
她似乎发现了这点，狠狠把我推远，有种恼羞成怒的意思。
这是第一次。
仅仅是个开始。
在之后的两年里，几乎整个年级都知道许自清在找我的麻烦。
不想回忆，可每次看见手臂上那被烟头烫出来的痕迹时，就像是看见了许自清。
漂亮，骄傲，认为得不到就要毁掉的许自清。
有钱，有势，狠狠把我推下无尽深渊的许自清。
记不清是九月的哪一天了，只记得是星期五。
校门口卖淀粉肠的阿姨只会在周五的时候出摊，我被许自清拉进巷子里时，听到路过的女生说要去买淀粉肠。
许自清让她帮忙带一份，笑着说时手上重重扇了我一巴掌。
指甲刮破皮肤的痛感并没有让我昏沉的脑袋清醒过来，她似乎很不满意我的态度，掐着我的下巴，略长的指甲陷进肉里。
“赵忆安，你后悔吗？”
她问我，眼里藏着可怕的，疯狂的情绪。
许自清背对着她的跟班，那些人看不见她的“眼神。如果看见了，她们就会惊奇地发现这位娇蛮跋扈的大小姐原来是一个疯子。
我知道许自清为什么会这样。
她对我的伤害，我身体所积累的沉疴，所凿砍的痕迹，以及她对我日益加深的怨恨——这些的由来我都清楚。
“你后悔吗？！”她加大了音量。
下巴处密密麻麻的疼痛顺着神经在体内流转，突然很想笑，于是勾唇，也没去管这一动作所带来的痛感。
我肿着脸，一字一句道：“我，不，后，悔。”
“你再说一遍。”许自清像是没听清一样让我重复。可我知道她听清了，因为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下巴还被人掐着，我小声说了两句话。
“许自清，你有本事现在就搞｜死我。”
“不然早晚有一天我会弄死你。”
许自清猛地松开我，扬起瘦削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我，童话里的公主大抵就是她当时的样子。
很奇怪，明明心里恨她恨的不行，却还是用代表着一切美好品质的童话公主去形容她。
或许是因为她举手投足间的流露出的骄矜与傲气，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她递给我的那块巧克力，又或许是迎新晚会上她穿着一袭红裙所演奏小提琴的样子太深入人心……
许自清之前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有点娇气，脾气不太好，但是人还可以。
后来的许自清就成了巷子里的许自清。
把我推到地上，高高在上地站着。
同一款校服，我的被弄脏，她的崭新如初。
截然不同的两种处境，施暴者与被施暴者目光相对，许自清躲开了我的视线，坐在地上的那个人便占了上风。
她转过头，“好啊，我们来日方长。”
许自清离开了，我站不起来，曲膝将脸埋了进去。
来日方长。
许自清，谁跟你来日方长？
她留下的那句话太过好笑，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笑到肩膀都在颤抖，笑到眼泪不自觉溢出。
宜淮初秋的夜晚是带着寒意的，风吹落枯叶时，那股寒凉就会遍布四肢百骸。
脑袋仍旧昏昏沉沉，双颊的痛感被晚风吹散了些许。
十七岁的赵忆安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妈妈。
妈妈说每个人一生都要对自己做过的事，以及对他人犯过的错负责。
她在想，她真的错了吗？
遵循本心也有错吗？为了不伤害他人而伤害自己，这是对的吗？
如果是错的，那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而遍体鳞伤呢？
我受伤了，我真的能无视掉我所受的伤害吗？
我的悲伤和我所受的伤害可以发泄出来，可以被安慰吗？
我真的可以改变我的人生吗？
不知道。
谁来帮帮我……
谁来告诉我答案……
不自觉掐着手臂，呼吸下意识加重，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无助与难过。
脑海里的交响乐队在演奏着哀乐，丝竹迸发，鼓铎震天，每一声都好悲伤，好沉重，好悲伤。
如果我的命运就是这样，那是不是该像秋天落叶一样顺从自己的命运，落到地上，落进泥潭，任由痛苦在千百次的回荡中加剧。
“同学，你没事吧？”
清亮的声音在哀乐里格外突出，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
他蹲在我面前，眼里盛着担忧。
同样的校服，在光荣榜上见过很多次的脸。
圆润的指尖，透着青色血管的细白皮肤。
边家那位小少爷，朝我伸出了手。
咚——
鼓声轰鸣。
我像被锯断一只脚的三角凳，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明白他是那名能让我站稳恢复平衡的木匠。
他是一片混乱的蓝图上最清晰的坐标。
“谢谢，我没事。”
陌生的，少见的，令人生厌的腔调。
我听见我用这样的腔调去跟边向晨说话，看见他眼里因许自清而起的不满和怒火，内心无比畅快。
从未出现过的复仇之花在胸口轻轻打颤
如果是他，如果是边向晨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跟许自清抗衡了？
生活在阳光下的少年，被我卑劣地拉入黑暗，成为报复的工具。
而我，奋力越出海面。
是从一瓶矿泉水开始的。
那瓶从头顶倒下的矿泉水，在地面都冒着热气的季节，落在身上冷得人哆嗦。
视线因落在睫毛上的水而变得模糊，看不清许自清的表情。
周围人在惊呼，许自清应该是在笑，笑声绕过一片喧嚣清楚地传进了耳朵里。
小时候妈妈会在房间里挂一串风铃，风吹过叮铛响，许自清的笑声就像那串风铃。
她说：“赵忆安，现在还嫌热吗？”
矿泉水瓶上甚至还滴着水珠，显然是特意放在冰箱里冻了很久。
我抬手抹了把脸，甩掉手上的水珠。
或许是水溅到了她，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左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不会说话吗？”
“噢忘了，比起说你可能更喜欢写。”
“这么爱写的话不如帮我把今天的作业写了吧，亲爱的语文课代表。”
许自清每说一句话，我就挨一巴掌。
不疼，跟第一个巴掌比起来像是在左右摆弄我的脸。尝试动了下左边的嘴角，没有感觉，可能是肿了。
许自清的目光落在那半张脸上，漂亮的眸子里闪过某种情绪，被我捕捉到了。
她似乎发现了这点，狠狠把我推远，有种恼羞成怒的意思。
这是第一次。
仅仅是个开始。
在之后的两年里，几乎整个年级都知道许自清在找我的麻烦。
不想回忆，可每次看见手臂上那被烟头烫出来的痕迹时，就像是看见了许自清。
漂亮，骄傲，认为得不到就要毁掉的许自清。
有钱，有势，狠狠把我推下无尽深渊的许自清。
记不清是九月的哪一天了，只记得是星期五。
校门口卖淀粉肠的阿姨只会在周五的时候出摊，我被许自清拉进巷子里时，听到路过的女生说要去买淀粉肠。
许自清让她帮忙带一份，笑着说时手上重重扇了我一巴掌。
指甲刮破皮肤的痛感并没有让我昏沉的脑袋清醒过来，她似乎很不满意我的态度，掐着我的下巴，略长的指甲陷进肉里。
“赵忆安，你后悔吗？”
她问我，眼里藏着可怕的，疯狂的情绪。
许自清背对着她的跟班，那些人看不见她的“眼神。如果看见了，她们就会惊奇地发现这位娇蛮跋扈的大小姐原来是一个疯子。
我知道许自清为什么会这样。
她对我的伤害，我身体所积累的沉疴，所凿砍的痕迹，以及她对我日益加深的怨恨——这些的由来我都清楚。
“你后悔吗？！”她加大了音量。
下巴处密密麻麻的疼痛顺着神经在体内流转，突然很想笑，于是勾唇，也没去管这一动作所带来的痛感。
我肿着脸，一字一句道：“我，不，后，悔。”
“你再说一遍。”许自清像是没听清一样让我重复。可我知道她听清了，因为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下巴还被人掐着，我小声说了两句话。
“许自清，你有本事现在就搞｜死我。”
“不然早晚有一天我会弄死你。”
许自清猛地松开我，扬起瘦削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我，童话里的公主大抵就是她当时的样子。
很奇怪，明明心里恨她恨的不行，却还是用代表着一切美好品质的童话公主去形容她。
或许是因为她举手投足间的流露出的骄矜与傲气，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她递给我的那块巧克力，又或许是迎新晚会上她穿着一袭红裙所演奏小提琴的样子太深入人心……
许自清之前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有点娇气，脾气不太好，但是人还可以。
后来的许自清就成了巷子里的许自清。
把我推到地上，高高在上地站着。
同一款校服，我的被弄脏，她的崭新如初。
截然不同的两种处境，施暴者与被施暴者目光相对，许自清躲开了我的视线，坐在地上的那个人便占了上风。
她转过头，“好啊，我们来日方长。”
许自清离开了，我站不起来，曲膝将脸埋了进去。
来日方长。
许自清，谁跟你来日方长？
她留下的那句话太过好笑，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笑到肩膀都在颤抖，笑到眼泪不自觉溢出。
宜淮初秋的夜晚是带着寒意的，风吹落枯叶时，那股寒凉就会遍布四肢百骸。
脑袋仍旧昏昏沉沉，双颊的痛感被晚风吹散了些许。
十七岁的赵忆安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妈妈。
妈妈说每个人一生都要对自己做过的事，以及对他人犯过的错负责。
她在想，她真的错了吗？
遵循本心也有错吗？为了不伤害他人而伤害自己，这是对的吗？
如果是错的，那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而遍体鳞伤呢？
我受伤了，我真的能无视掉我所受的伤害吗？
我的悲伤和我所受的伤害可以发泄出来，可以被安慰吗？
我真的可以改变我的人生吗？
不知道。
谁来帮帮我……
谁来告诉我答案……
不自觉掐着手臂，呼吸下意识加重，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无助与难过。
脑海里的交响乐队在演奏着哀乐，丝竹迸发，鼓铎震天，每一声都好悲伤，好沉重，好悲伤。
如果我的命运就是这样，那是不是该像秋天落叶一样顺从自己的命运，落到地上，落进泥潭，任由痛苦在千百次的回荡中加剧。
“同学，你没事吧？”
清亮的声音在哀乐里格外突出，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
他蹲在我面前，眼里盛着担忧。
同样的校服，在光荣榜上见过很多次的脸。
圆润的指尖，透着青色血管的细白皮肤。
边家那位小少爷，朝我伸出了手。
咚——
鼓声轰鸣。
我像被锯断一只脚的三角凳，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明白他是那名能让我站稳恢复平衡的木匠。
他是一片混乱的蓝图上最清晰的坐标。
“谢谢，我没事。”
陌生的，少见的，令人生厌的腔调。
我听见我用这样的腔调去跟边向晨说话，看见他眼里因许自清而起的不满和怒火，内心无比畅快。
从未出现过的复仇之花在胸口轻轻打颤
如果是他，如果是边向晨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跟许自清抗衡了？
生活在阳光下的少年，被我卑劣地拉入黑暗，成为报复的工具。
而我，奋力越出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