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秋知道齐玦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了,不仅如此,他手臂处的刺伤也够让他半年提不起臂。

    不想让舒白梨觉得他是个太心狠的人,青年干脆用半边身子挡住齐玦,把少女的目光笼在自己身影下。

    那么多血,也别吓到她。

    本想着让舒白梨尝尝红糖软糕,可闻着一阵阵的血腥味,实在担再心恶了小姑娘的心情。

    “我们往远处走些吧...小姐。”

    舒白梨也点点头,可她忧虑道:“太远了一会儿青枝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岚秋摇头:“放心,杨傀很机灵的。”

    白梨这才放下心,安心随着岚秋走了。

    青年步子很慢,他刚刚刻意用身子挡了齐玦的身子,此刻与少女靠得很近,黑衫上还残留着些清凉香气。

    白日未出时的露水似的,清甜微冷,嗅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少女的红色长袖飘荡着,她目光游离向前,似乎认真看路似的,袖中指尖却悄悄攀上青年的温热掌心,藤枝似的痒。

    这一次,青年没有再主动松开手了。

    .

    而不久之后,几个家仆淌着汗,匆匆忙忙找了过来。

    他们一见到还趴在地上的齐玦,不由惊得冷汗淋漓。

    “公子!”

    “快扶公子起来!医馆,去医馆!”

    ...

    此时,她们正在一处低矮山腰,似是近日游山旅客太多,山腰也扎起了草棚子的茶水铺,不仅能卖些粗茶甜水,还能作歇脚地。

    白梨眼前一亮。

    青团糖糕都很粘软,又走了好一会儿,还碰上一档子糟心事儿,她已经没什么精神了...

    好想休息。

    “我们去来壶茶,坐一会儿嘛,正好吃甜糕啦!”

    岚秋点点头:“我也有些累了。”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累,这么几步路简直跟没走一样,耗的力气还没有少女牵他手时胡思乱想淌的汗多。

    小茶棚里人流不少。

    茶主人是位老婆婆,穿着洗的发白青蓝布衣,浓密白发梳得很紧,牢牢裹在头巾后,利索又精神。

    她虽满脸的细褶,可目光投过来就显得和蔼。

    她望见携着青年靠过来的少女,就笑眯眯招呼。

    “小女郎来些什么?要喝些茶么?”

    老人目光慈祥:“前边好多桌子椅子,随便坐。”

    白梨询问半天,要了壶温茶,领着岚秋往露天的长条桌椅旁找了半天,才找到处空位。

    岚秋把手上的点心落在桌子上,又为小姑娘倒好茶水,他动作很快,舒白梨在他倒水的功夫把点心打开,挑来挑去,择了青团往他嘴边递。

    她好喜欢往岚秋嘴里塞吃的,特别是他在做别的事的时候,那样会给她一种莫名的契合感,就好像她们亲密无间,宛如一体似的。

    少女望着青年微垂着的长睫与提着壶为她倒茶的白皙手指,一瞬间冒出来个念头。

    自己要与这个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幼时的她不懂这些,可今夕不同往日,正好如今她的身份不再是禁锢她自由的枷锁...而岚秋正好陪着她。

    当初父亲在的时候,家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上门提亲的公子了...只是自己无意,父亲也不逼迫而已。

    她厌倦那些人,可她自始至终没有厌倦过岚秋。

    ...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像岚秋一样的人了。

    像岚秋一样让她这么喜欢的人。

    于是白梨抬起头,她望着正嚼青团的岚秋,忽然跳出来一句话。

    “岚秋,你喜欢我吗?”

    青年刚刚咽下嘴里的青团,听见舒白梨的话,他猛的一怔,紧接着开始疯狂的咳嗽起来。

    青年面颊涨得通红,额角躺下滴滴冷汗,整个人不断颤抖,甚至带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白梨大惊,她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有这么大杀伤力,连忙急匆匆上前拍他的背,帮他又倒了杯茶水,顺了好久气。

    这才缓过来。

    岚秋脸色依旧染着红,他眼中波光闪闪,结结巴巴问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舒白梨认真道:“我想和你成亲。”

    所幸岚秋此刻没吃东西没喝茶水。

    青年大惊失色,整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同时,他面上红雪大抵短时间退不下来了。

    白梨望着他的反应心里羞愤:“你怎么这个反应...你不愿意吗?你讨厌我?”

    都亲过了...不会不喜欢我吧...

    岚秋急急摇头。

    “当然不是,我,在下,我当然,当然...”当然心悦小姐。

    可是,成亲...

    白梨听他的语气,认定了他只是害羞,少女少有的柔声细语,她想要让岚秋别太紧张,认真考虑她的话。

    “是呀,成亲。”

    “现在我父亲失踪,京城里那些公子哥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刻强行求娶我,我们抓紧想办法定下名分...然后一起去找我爹。”

    “如果我爹还在,等他回来了,很难答应我嫁给你...如果我爹真的不在了...舒家肯定很快会把我联姻许出去的。”

    “我不想...嫁给一个我讨厌的或者我不认识的人。”

    少女低头饮了口茶水,岚秋望着她,嘴里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最终沉默着点点头,干巴巴道:“我明白...不过这也需要时间,我们先去找舒大人,找舒大人。”

    白梨点头,她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太突然,提过之后,便转移话题不再纠结这事了。

    幸亏白梨没有穷追猛打,她们轻声闲聊,气氛终于和缓不少。

    忽然,不远处一位青衣中年骑着毛驴也到了茶棚。

    他身穿破旧青衣,仔细看腰后还打着两块补丁,头发花白,已经有些凌乱了,看得出奔波许久。

    他面色黑红,一派沧桑日晒过度的样子,可手里却提着把白纸扇子。

    中年要了壶茶后却没就坐,而是在茶棚正中的长桌放下行李,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块惊堂木。

    白梨惊讶:“这是说书先生?”

    她很少听书,不过一般先生都是在大茶馆大集会上说书,没想到这样的小棚子也有先生说书...还这般风尘仆仆。

    岚秋也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正巧一旁的老婆婆正为邻桌续茶,她听见少女的疑惑,温柔笑着开口解释。

    老人低下头,似乎避着前方的说书先生,声音微小只给白梨岚秋两人听着。

    “这是赵先生...也有人叫他赵铁嘴,是咱们这边有名气的说书先生。”

    “他呀,早些年流落到这边的,听说当年也是大地方的名嘴儿,不过前些年他家儿子上了战场...折在里面啦,他的发妻知道消息后思念成疾,不日也去了那边,”

    “他整个人都疯癫啦...也是个可怜人。”

    老妇唏嘘不已,可神情很快又好了不少,她抿着嘴笑道。

    “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这不...前线传来消息,有位年轻的小将军横空出世,一举连破外敌五座城,不仅平定了边疆多年乱世,也为他的儿子报仇啦。”

    “赵先生知道之后一日日流连各处茶楼酒馆,多少年生疏的行当是抬手就来,没了场子就自己搭棚子,一整天呀,从早说到晚!”

    “他说,这小将军对他全家有大恩,自己做不了别的,只能为他多说说故事,以后流芳千古呀。”

    白梨点点头,她轻声叹息:“那这赵先生也是可怜人。”

    老妇摇摇头:“这世道哪儿没有可怜人...清官难当,祸害倒是越来越多!”

    “咱们老百姓,也只能看天吃饭,求着老天爷赏些好官,赏些好天儿...”

    白梨沉默,她低着眉眼,只觉得心里泛起些无理由的难过。

    老妇轻轻为她的茶壶也填了些热水,转身离去了。

    一旁的岚秋见她情绪低落,轻声呼唤:“小姐...不必太过悲伤,若是觉得难过,我们便离去吧。”

    白梨摇摇头:“我也想听听这位先生说的故事。”

    可不知为什么,岚秋好像莫名其妙的神情有些怪异。

    白梨好奇提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岚秋摇了摇头,他主动提起茶壶,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

    白梨咋舌惊呼:“烫不烫呀!怎么能这么喝?”

    老婆婆刚刚才填了热水的!

    可此刻惊堂木一响,那先生已经开口说话了。

    白梨瞪着青年,她不好大声说话,只把一块甜糕递进他嘴,见他无恙,才认认真真准备听书。

    .

    这位赵先生口才确实好。

    他立在小小露天茶棚,明明旧衣旧物件,可惊堂木一拍,便是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说书人混浊的眼似乎一下子亮了起来,黑红的面庞闪着日光,亮闪闪的。一段贯口顺滑响起,紧接着就是少年将军连破五城的故事。

    远处人群一点围了上来,都来凑这个热闹。

    随着人群喧嚷嘈杂,赵师傅面露红光,满脸自豪,说得更起劲了。

    “只见那少年将军身穿一袭亮银锁子甲,身骑红鞍白马目若流星,一杆长枪在手中是舞得虎虎生威啊,两军阵前,面对千万军马,巍然不动!”

    “见那俊美将军枪尖直指敌将首级,战马一跳,高声嘶鸣,小将军随着暴喝一声——”

    “吾乃沈氏麒麟子,骁骑将军沈胜,何人犯我国土,害我子民,杀无赦!!!”

    众人情绪早已被调动起来,不由满堂惊呼,叫好声连绵不绝,不少人都把打赏的铜钱银两丢上长桌。

    白梨正巧转身饮茶,却看见岚秋整个人无声咳嗽,他大口饮下茶水,又往嘴里连塞两块甜糕,可依旧面色通红,身形抖如筛糠——

    “你没事吧!”

    她小声问着,心里却好奇岚秋今日是怎么了,害了风寒吗,怎么一日日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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