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山脊上落下一拢雨幕，一半山色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倾泻，昏暗不明。
林天月抬头定定看了半晌，直到风把老旧的铁窗刮得吱吱作响，才伸出手拉上。
滨海市又迎来台风天，一周前气象局不断播报暴雨黄色预警。今天下午第二节课前，开始狂风大作，林天月只好顶着数学老师的口水，悄悄发短信提醒母亲收衣服。
回到家，椅子上搭着母亲的外套，被雨打湿了一半。灶上炖着花胶，咕咚咚在砂锅里翻滚。林母看见她回家，连忙倒出一碗姜茶递给林天月，交代：“有没有淋湿，喝完姜茶把你衣服叠一下，我都放你房间了。”
“嗯嗯，”林天月点点头，接过姜茶小口小口喝着，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喝完就把碗放进厨房，母亲正在洗花螺，她忍不住建议：“妈，我们吃生腌嘛。”
“不行，不能天天吃，过两天再给你做。”林母温柔又坚定的拒绝了女儿的提议。虽然她已年过四十，但时间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哪怕已经离异多年，独自带女儿过活。她依旧还是那位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美人。
连带着林天月也受益，遗传了她的雪肤花貌、长得像个洋娃娃，配上刘海和长发，走在校园里，看起来乖得惹眼。
“好吧，”林天月也没有坚持，她一直很懂事，不会过分纠缠。“那我去叠衣服。”
林母把花螺下锅，挽起的乌发擦过雪白的后颈，她侧过脸嘱咐女儿，“去吧，动作快点，过会儿咱就吃饭。”
叠衣服是林天月从七岁开始训练的技能，那时候母亲想着要送她去念市一中初中部，但距离自家小区太远。加上林父工作太忙，母亲舍不得他早出晚归还没口热饭，就动了让林天月住校的念头。
折好了校服和T恤，林天月突然发现，自己刚买的豹纹胖次，不见了？！
那是上周她和老爹逛街时，自己去维密专卖店挑的新款。粉色豹纹加上左右两边特别设计的细带，腰上还有一小圈粉色的蕾丝。老爹一向对自己很大方，她自己也厌倦了母亲一直给她买的草莓波点纯棉套装。趁老爹接电话的空档，买了不少。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套，而且才穿过一次，可恶！
她怀疑是不是夹在母亲的衣服中间，连忙跑到隔壁房间翻了下母亲叠好的衣服，结果：没有！
“吃饭啦，小玉”林母轻声叫着林天月的乳名，半天没等到女儿反应，连忙起身走进卧室，只见女儿气鼓鼓坐在床上。还有几件内衣没有叠完，林天月抬头跟母亲抱怨：“有变态偷我内裤！”
“哎？”母亲不太相信，毕竟现在住的小区是原先市一中教师家属的集资房，周围的住户大多都是像自家一样为孩子上学陪读的工薪家庭。楼下是一对爷孙，爷爷是海滨大学的退休教授。对面住的是一名高三班的女孩儿，父母都是区里的公务员，还曾经在林父手下干过。左看右看，谁都不像道德败坏、偷少女胖次的淫贼。
“那怎么都找不到？”林天月显然不相信母亲的眼光，她觉得母亲总是看谁都良善。不然当初父亲身边嘘寒问暖的张秘书也不能怀了小弟，找上门来要母亲离婚。
林母宽慰女儿，“兴许是被风吹走了呢”她看到小囡又开始发急，连忙补充道，“过会儿雨停了妈妈下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实在不行这周末妈妈带你再去买一条新的。”
“可这个不单卖，我不想再买一样的了。”林天月还是很生气，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肯定是被人故意偷走了。
母亲有些无奈，她知道女儿这点最像她父亲，偶尔犯点倔脾气。她走过去摸摸女儿的头，耐心地说：“小玉，先吃饭好不好，还得写作业呢。”
林天月被母亲抱在怀里，气消了一大截。想到今天周五，难得不用上晚自习和补习班，实在不值得为一件小事耽误好心情。她乖乖点头，跟着母亲到餐桌上，接过母亲递来的花胶汤，低头吃起了晚饭。
楼下的季家今天也炖了一锅花胶，还配上一份叉烧排骨、一份白灼菜心和一大盘炒河粉。
做饭的是龚阿姨，季老坐在主位，接过孙子季风盛好的汤。他照例喝一口靓汤，抬眼看到依旧沉默的孙儿，只得干巴巴张口：“这周怎么样？”
季风闻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因为正值发育，少年脸上没有多少肉，清晰的下颌上还冒着稀稀拉拉的胡茬。他咽下嘴里的河粉，给了个回应：“挺好的。”
一旁夹菜的龚阿姨眼见这爷孙俩又要迎来新一轮沉默，马上打圆场：“小风，你们学校食堂饭菜怎么样，能吃饱吗？”
“对，要是晚上还饿就叫你龚姨给你做宵夜，晚上我们给你送去。”季老打开话匣，开始交谈，“夜里膝盖还疼吗？要不要再买点钙片？”
“吃得饱，不饿，”少年闷声回答，“不疼了，别买了。”说完他放下碗筷，站起身。一米八的身高挡住了客厅一半的光线，瘦削的少年隐隐有了几分他父亲的样子。季老忍不住叹气，“怎么就吃饱了，还没吃几口。”
“就是，冰箱还有凉茶，你要喝自己倒。”龚阿姨看到这小子其实已经把河粉干掉大半，排骨和菜心都没少吃，估计这小子是真饱了。
少年听到后，边往房间走，边点头说，“好的。”两步走进卧室，就扔下一句“我要做作业了。”砰一声，关上了门。
“他爸妈倒是清闲，躲在非洲大老远打个电话就成，留我一个糟老头受这小子的气！”季老嘟嘟囔囔埋怨着。自己就季父一根独苗，随了自己，爱读书、爱研究，在科学院工作。找个儿媳也是臭味相投，夫妻俩一个研究非洲象，一个研究动物育种。都在非洲几内亚驻扎，一去就是五六年，基本没着过家。
唯一的儿子季风，从初中开始在市一中家属小区买了个老破小，由爷爷带着，今年刚念高一。孩子性格随了他爸，聪明、自律、好学，五官随他妈妈，清秀、英隽。可就一点不好，话太少。
眼瞅着马上成大小伙了，换其他家长还得担心孩子早恋。这小子倒好，在家不说话，到学校话更少。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下课基本零交流，活脱脱一个锯嘴葫芦，直叫人疑心他会不会变成个哑巴。
“慢慢会好的，小风就是一心在学习上。听说楼上林家的女儿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小风怕被比下去吧。”
龚阿姨是季家的老人了，实际上是季老的小表妹，早年无子丧夫被婆家赶出来。就被季父请过来家里做保姆，照顾生病的母亲。
送走母亲后，季父担心季老上年纪，就留了龚姨在家。等季风稍大一些，就全权托付给俩人，直言以后会给龚姨送终。所以龚姨完全把季风当自家亲孙，她只好宽慰自己的老表哥：“为民哥，你就放心吧，别给小风压力。男孩嘛，开窍的时候，自然就话多了。现在不是念书要紧么，不必计较啦。”
“得了，我懒得说这小子，”季老嚼着软糯的山药，继续嘟囔，“今天不是买着梭子蟹了吗，明天给这小子做一顿，他爱吃这个。”
“嗯嗯，我就算着小风回来，特意叫老板给我留的。为了拿这蟹，楼上小温还帮我抬了半路，淋着雨了。”龚姨很念邻居的好，她想了想又跟季老讨论，“你说人家小温也是一副好相貌，林囡囡又乖，那林区长干嘛非要离婚娶个小的？”
季老看了一眼表妹，动了动嘴皮，吐出句：“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阴私，不念旧恶。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说罢觉得表妹不严谨，补充了一句，“是林副区长，不是正职。”
“哥，你又念酸诗，我听不懂的。”龚姨恼火自家表哥掉书袋，没好气的催促季老“快吃，吃完我要收拾的。”
俩兄妹日常拌嘴，谁都没注意到房间里的季风已经半天没有响动。
他已经呆坐在床上半小时，手里攥着一条粉色的豹纹胖次，润柔的触感像抚摸芍药花瓣。屋外雨点击打着玻璃，屋内气温升高，灼烧着自己的内心。
想起今天回家，在阳台上发现挂着的它，自己就鬼使神差般把它捏进自己兜里，等反应过来已经错过了交还的时机。
明明他可以请龚姨问问的，但这份好奇烧坏了他的理智，他想知道小小的布料会被谁穿在身上。他一看见就开始瞎想，就觉得羞愧。
他下定决心，只看一晚，明天就挂回阳台，让龚姨自己发现，再送还别人。
林天月抬头定定看了半晌，直到风把老旧的铁窗刮得吱吱作响，才伸出手拉上。
滨海市又迎来台风天，一周前气象局不断播报暴雨黄色预警。今天下午第二节课前，开始狂风大作，林天月只好顶着数学老师的口水，悄悄发短信提醒母亲收衣服。
回到家，椅子上搭着母亲的外套，被雨打湿了一半。灶上炖着花胶，咕咚咚在砂锅里翻滚。林母看见她回家，连忙倒出一碗姜茶递给林天月，交代：“有没有淋湿，喝完姜茶把你衣服叠一下，我都放你房间了。”
“嗯嗯，”林天月点点头，接过姜茶小口小口喝着，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喝完就把碗放进厨房，母亲正在洗花螺，她忍不住建议：“妈，我们吃生腌嘛。”
“不行，不能天天吃，过两天再给你做。”林母温柔又坚定的拒绝了女儿的提议。虽然她已年过四十，但时间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哪怕已经离异多年，独自带女儿过活。她依旧还是那位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美人。
连带着林天月也受益，遗传了她的雪肤花貌、长得像个洋娃娃，配上刘海和长发，走在校园里，看起来乖得惹眼。
“好吧，”林天月也没有坚持，她一直很懂事，不会过分纠缠。“那我去叠衣服。”
林母把花螺下锅，挽起的乌发擦过雪白的后颈，她侧过脸嘱咐女儿，“去吧，动作快点，过会儿咱就吃饭。”
叠衣服是林天月从七岁开始训练的技能，那时候母亲想着要送她去念市一中初中部，但距离自家小区太远。加上林父工作太忙，母亲舍不得他早出晚归还没口热饭，就动了让林天月住校的念头。
折好了校服和T恤，林天月突然发现，自己刚买的豹纹胖次，不见了？！
那是上周她和老爹逛街时，自己去维密专卖店挑的新款。粉色豹纹加上左右两边特别设计的细带，腰上还有一小圈粉色的蕾丝。老爹一向对自己很大方，她自己也厌倦了母亲一直给她买的草莓波点纯棉套装。趁老爹接电话的空档，买了不少。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套，而且才穿过一次，可恶！
她怀疑是不是夹在母亲的衣服中间，连忙跑到隔壁房间翻了下母亲叠好的衣服，结果：没有！
“吃饭啦，小玉”林母轻声叫着林天月的乳名，半天没等到女儿反应，连忙起身走进卧室，只见女儿气鼓鼓坐在床上。还有几件内衣没有叠完，林天月抬头跟母亲抱怨：“有变态偷我内裤！”
“哎？”母亲不太相信，毕竟现在住的小区是原先市一中教师家属的集资房，周围的住户大多都是像自家一样为孩子上学陪读的工薪家庭。楼下是一对爷孙，爷爷是海滨大学的退休教授。对面住的是一名高三班的女孩儿，父母都是区里的公务员，还曾经在林父手下干过。左看右看，谁都不像道德败坏、偷少女胖次的淫贼。
“那怎么都找不到？”林天月显然不相信母亲的眼光，她觉得母亲总是看谁都良善。不然当初父亲身边嘘寒问暖的张秘书也不能怀了小弟，找上门来要母亲离婚。
林母宽慰女儿，“兴许是被风吹走了呢”她看到小囡又开始发急，连忙补充道，“过会儿雨停了妈妈下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实在不行这周末妈妈带你再去买一条新的。”
“可这个不单卖，我不想再买一样的了。”林天月还是很生气，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肯定是被人故意偷走了。
母亲有些无奈，她知道女儿这点最像她父亲，偶尔犯点倔脾气。她走过去摸摸女儿的头，耐心地说：“小玉，先吃饭好不好，还得写作业呢。”
林天月被母亲抱在怀里，气消了一大截。想到今天周五，难得不用上晚自习和补习班，实在不值得为一件小事耽误好心情。她乖乖点头，跟着母亲到餐桌上，接过母亲递来的花胶汤，低头吃起了晚饭。
楼下的季家今天也炖了一锅花胶，还配上一份叉烧排骨、一份白灼菜心和一大盘炒河粉。
做饭的是龚阿姨，季老坐在主位，接过孙子季风盛好的汤。他照例喝一口靓汤，抬眼看到依旧沉默的孙儿，只得干巴巴张口：“这周怎么样？”
季风闻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因为正值发育，少年脸上没有多少肉，清晰的下颌上还冒着稀稀拉拉的胡茬。他咽下嘴里的河粉，给了个回应：“挺好的。”
一旁夹菜的龚阿姨眼见这爷孙俩又要迎来新一轮沉默，马上打圆场：“小风，你们学校食堂饭菜怎么样，能吃饱吗？”
“对，要是晚上还饿就叫你龚姨给你做宵夜，晚上我们给你送去。”季老打开话匣，开始交谈，“夜里膝盖还疼吗？要不要再买点钙片？”
“吃得饱，不饿，”少年闷声回答，“不疼了，别买了。”说完他放下碗筷，站起身。一米八的身高挡住了客厅一半的光线，瘦削的少年隐隐有了几分他父亲的样子。季老忍不住叹气，“怎么就吃饱了，还没吃几口。”
“就是，冰箱还有凉茶，你要喝自己倒。”龚阿姨看到这小子其实已经把河粉干掉大半，排骨和菜心都没少吃，估计这小子是真饱了。
少年听到后，边往房间走，边点头说，“好的。”两步走进卧室，就扔下一句“我要做作业了。”砰一声，关上了门。
“他爸妈倒是清闲，躲在非洲大老远打个电话就成，留我一个糟老头受这小子的气！”季老嘟嘟囔囔埋怨着。自己就季父一根独苗，随了自己，爱读书、爱研究，在科学院工作。找个儿媳也是臭味相投，夫妻俩一个研究非洲象，一个研究动物育种。都在非洲几内亚驻扎，一去就是五六年，基本没着过家。
唯一的儿子季风，从初中开始在市一中家属小区买了个老破小，由爷爷带着，今年刚念高一。孩子性格随了他爸，聪明、自律、好学，五官随他妈妈，清秀、英隽。可就一点不好，话太少。
眼瞅着马上成大小伙了，换其他家长还得担心孩子早恋。这小子倒好，在家不说话，到学校话更少。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下课基本零交流，活脱脱一个锯嘴葫芦，直叫人疑心他会不会变成个哑巴。
“慢慢会好的，小风就是一心在学习上。听说楼上林家的女儿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小风怕被比下去吧。”
龚阿姨是季家的老人了，实际上是季老的小表妹，早年无子丧夫被婆家赶出来。就被季父请过来家里做保姆，照顾生病的母亲。
送走母亲后，季父担心季老上年纪，就留了龚姨在家。等季风稍大一些，就全权托付给俩人，直言以后会给龚姨送终。所以龚姨完全把季风当自家亲孙，她只好宽慰自己的老表哥：“为民哥，你就放心吧，别给小风压力。男孩嘛，开窍的时候，自然就话多了。现在不是念书要紧么，不必计较啦。”
“得了，我懒得说这小子，”季老嚼着软糯的山药，继续嘟囔，“今天不是买着梭子蟹了吗，明天给这小子做一顿，他爱吃这个。”
“嗯嗯，我就算着小风回来，特意叫老板给我留的。为了拿这蟹，楼上小温还帮我抬了半路，淋着雨了。”龚姨很念邻居的好，她想了想又跟季老讨论，“你说人家小温也是一副好相貌，林囡囡又乖，那林区长干嘛非要离婚娶个小的？”
季老看了一眼表妹，动了动嘴皮，吐出句：“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阴私，不念旧恶。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说罢觉得表妹不严谨，补充了一句，“是林副区长，不是正职。”
“哥，你又念酸诗，我听不懂的。”龚姨恼火自家表哥掉书袋，没好气的催促季老“快吃，吃完我要收拾的。”
俩兄妹日常拌嘴，谁都没注意到房间里的季风已经半天没有响动。
他已经呆坐在床上半小时，手里攥着一条粉色的豹纹胖次，润柔的触感像抚摸芍药花瓣。屋外雨点击打着玻璃，屋内气温升高，灼烧着自己的内心。
想起今天回家，在阳台上发现挂着的它，自己就鬼使神差般把它捏进自己兜里，等反应过来已经错过了交还的时机。
明明他可以请龚姨问问的，但这份好奇烧坏了他的理智，他想知道小小的布料会被谁穿在身上。他一看见就开始瞎想，就觉得羞愧。
他下定决心，只看一晚，明天就挂回阳台，让龚姨自己发现，再送还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