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在夏洛克的强烈要求下当晚就把行李从旅馆搬了过来,翌日早上,夏洛克也跟着搬入了,搬来了几只箱子和旅行包。紧接着的一两天里,华生忙着拆包裹,把东西摆放得妥妥帖帖的;夏洛克则恰恰相反,刚刚看到颜色的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两眼发光的盯着华生,像个正处热恋中的十八岁少年。华生琥珀色的眼睛之于夏洛克的吸引力,莫过于绿蒂的绿衫白裙之于少年维特的吸引力。

    “喔,我身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华生在夏洛克第九十九次含情脉脉的注视下,忍不住有点为难地转过身来开了口。可怜的军医心想,糟糕,看来晚上睡袍的纽扣得多系两颗。

    “是吗?!没有啊……我刚刚在发呆。”

    声音越来越低,透出显而易见的心虚。

    天才的侦探第一次溃不成军,说出了连拉低了整条街智商的安德森都不会相信的谎言。

    夏洛克为了掩饰微红的面颊,赶忙端起早已凉透的大吉岭红茶,装作品味的样子,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

    早晨的太阳照在他脸上,长长睫毛在日光里晒成了金色,连同头发也变了颜色,棕色的卷毛像油画中的人物一般镀了金,似有若无的眼眉鬓发,分明显出那侧面线条利落而凌厉。夏洛克的脸本就棱角分明,立体如同希腊雕塑,平日里看可能只觉孤僻清冷,阳光一照,居然显得温和又脆弱,让人不忍责怪。

    华生看着他,心跳的节拍好像突然错掉了一拍,有一瞬失神。

    啊不对,为什么会被一个男人的侧颜蛊惑?

    华生试图板起直男军人的脸,失败。

    事实上,他的嘴角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不得不说,该死,他的室友的确有非常让人心动的特质。

    ……

    在帮夏洛克做火腿煎蛋三明治的时候,华生想到一句话:“凡他有的,还要给他更多。”(注释1)教他头大。

    他的室友夏洛克并非在研究医学。他似乎也不是在攻读什么课程,以便获得某个理学学位,或者赢得某种认可,跻身学界——夏洛克根本不屑这么做。但是,他对某些研究所表现出的热情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在某些生僻领域内的知识极为丰富和精准,以至于华生听到他的见解感到颇为惊讶。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为了某一特定的目的,没人会如此孜孜不倦,或者掌握如此精确的知识。信马由缰的读者极少是以学术的精准性而不同凡响的。一般人不会费心劳神地专注于琐碎的事情,除非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这样做。

    他原来是侦探,是大英帝国独一无二的咨询侦探。

    令人气恼的是,夏洛克偏偏知道华生对战争和冒险那流淌在血液里的瘾。自从华生搬入以后,与侦探一起冒险,一起捉拿罪犯,一起奔跑在伦敦的大街上竟已成了一个医生的家常便饭。华生是个正直坚毅从不缺乏勇敢的军人,起初是夏洛克喊他,他乐意这么做;到了后来,变成了华生找案子,催着夏洛克一起去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华生对夏洛克已经有了精神上的依赖,这偏偏是直男不愿意承认的。

    这是瘾,难以戒掉,却甘之如饴。

    然而,恰如夏洛克不同凡响的学识和推理能力一样,他的古怪幼稚也是显而易见的。

    做最简单的早餐?不会。愿意出去买牛奶吗?不愿意。一整天不吃东西要不要紧?不要紧。知不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与他无关。有时他会在胳膊上贴上三片尼古丁贴,有时他会高高兴兴的跟壁炉旁边的头骨讲话,有时他会向冰箱里放进一截死人的小腿,有时他会在大半夜里拉起帕格尼尼的无穷动。这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每当华生想要发火的时候,夏洛克只要用那双无辜的湛蓝色眼睛看他一眼,所有的怒气一下子就溃不成军了。这时候,我们好脾气的军医只好安慰自己:既然自己在精神上依赖这个天才室友,那么室友在生活上依赖一下自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天才总得有人照顾。

    华生第一次想向可恶的室友毫无保留地发泄一下愤怒——自己被夏洛克牵着去办案时,遭到警察的误会,因涉嫌涂鸦墙面破坏市容而进了局子。在接受警察的审问时,这位来自洛桑伯兰第五明□□团的上尉一边痛惜自己的一世英名,一边放纵自己高涨的怒火,一边为回去后的发飙默默打腹稿。

    “一定要牢记,不要去看夏洛克那混球的眼睛,拿出炮兵团上尉的气势来!”华生在从警察局回来的路上,一遍又一遍的警告着自己。

    等华生回到221B门前,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的。

    "我走的时候忘了带上门吗?"他有些迷糊。也许是吧,走的时候心情十分混乱,一时疏忽了也是可能的,没来由的竟然是一阵心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果不出所料,华生第一次痛恨这神奇的第六感。

    天才在客厅沙发上,身体又缩成小小的一团,下巴也完全埋进了衣领里。

    华生的心一阵剧痛。他走近他,见他一头一脸的汗,眼睛闭着,脸色苍白,身体的起伏非常轻微,像……死了一样。华生轻轻扶起他,听见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咨询侦探哑声说:“疼”。

    是胃病。华生突然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医生。

    急忙跑去床头柜子上找到药瓶,倒在手里,一只手拿着杯子递水给他。夏洛克喝了一口水,直接把头凑到他手掌,伸出舌头卷走了他手心里的药。温热的舌尖快速扫过他手心,灼热的吐息虚虚地掠过指缝,令他头皮一炸,耳边一阵轰鸣。他像触电一样,缩回手,心脏停跳了一瞬。

    华生转身给夏洛克热牛奶,掩饰自己的失态。警察局里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炮兵团上尉的气势更是没了影踪。反而却是心里剧痛,像是被人没来由的打了一拳。

    生病的天才裹着毯子靠在沙发中。他微微低着头,眼色从细密的睫毛下飞出来,由低处往高处飞去,在华生身上丝丝扫过,舍不得漏掉了一丝一毫。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脸有一种小狐狸吃到肉的得意和狡黠感。

    夏洛克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为着刚刚卖力演出的天衣无缝浅笑。

    到了后来,华生已经对他古怪室友的一切行为都已经司空见惯。

    再到后来,华生已经习惯做两人份的早餐,买双人量的牛奶,逛超市与自动收款机吵架时刷夏洛克的卡,临睡前听着夏洛特的小提琴声入眠。

    再再到后来,华生已经可以熟练地找出夏洛克精心藏起来的烟卷,睡眼惺忪地接受破门而入的夏洛克的邀请,在明天还要上班的情况下大半夜跟着他一起去探案。

    待续

    PS:没错,夏洛克知道华生生气了,是在装病。

    文章里的夏洛克是怕老婆生气装病的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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