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病愈回家的时候夏洛克已经不在了,他晚上也没有回来。医生担心了一整夜没有睡好,无数次打他的手机——无人接听——急得医生恨不得去问壁炉旁边的头骨先生。
好在第二天早上收到天才一条短信:“正在调查莫里亚蒂案,近期不会回家。勿念。 SH 。”
显而易见,夏洛克又失踪了。
作为伦敦唯一的咨询侦探,夏洛克玩人间蒸发是家常便饭。频繁到连哈德森太太一看到华生火急火燎地往警察局奔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说上两句:“怎么,夏洛克又不见了吗?”——搞得好像华生是那个被丈夫屡次抛弃却又痴心不改的小媳妇似的。
当华生为了夏洛克时不时的失踪心慌焦虑得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接连跑了十几趟警察局,天天伸长脖子在街上的流浪汉聚集地乱找,连班都毫无心思上的时候,天才只会在突然消失七八天——所谓的“近期”后——天外来物似的突然出现在贝克街221B,一手给小提琴上松香一边对着愣在那里的华生带点小得意的挑挑眉毛,自然得好像自己只是刚刚出去吃了个早餐,顺便指出医生已经三天没有洗澡的事实。
而我们亲爱的华生医生则只能用一句空洞无力的“夏洛克你下次胆敢再这样我要是为你担心哪怕只有仅仅一分钟我都会心甘情愿把那壁炉旁边的头骨一整个吃下去你信不信”作为感人肺腑的重逢感言。
但是这次失踪,华生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他的心总是突然一揪一揪的痛——好生奇怪。
夏洛克就这样消失了整整一周。
虽然经历了不少回这样的事情,华生还是担心的要死,每天都巴巴地买一份时事新闻祈祷上帝最近千万别发生什么古里古怪的凶杀案。
然后报纸上出现一条新闻,莫里亚蒂名下的一家钢铁厂爆炸,十三个人死亡。
华生心惊肉跳地读完全文,发现被害者全是工厂老员工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什么都不干。他甚至第一次主动给迈克罗夫特打了一个电话。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底下的人在夏洛克面前根本不够看,我的监控被完全甩掉了,”大英政府这样回答。但他的语气还是很镇定,使华生相信,一切仍在他掌握之中,这多多少少是个安慰。
但大英政府忽然话锋一转,“请容许我提醒你,约翰·哈米什·华生医生,想一想他为什么会忽然消失?我上次就已经说过……”
上次。呵呵,上次!
华生心里忽然窜上一股无名火。
华生是公认的好脾气。但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夏洛克这样没有底线的玩弄!他承认,自己远不如福尔摩斯家聪明,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夏洛克可以将自己——大英帝国明火军团的上尉、军医、伦敦医学院的高材生——像小丑一样耍的团团转!每次自己为了那个孩子般幼稚的人心疼焦虑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却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探他妈的狗屁案件!迈克罗夫特让自己在玛丽和夏洛克之间抉择,哈德森太太让自己与玛丽谈恋爱的时候再考虑考虑对夏洛克的感情,雷斯垂德告诉自己别抛弃夏洛克——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他约翰·哈米什·华生理所应当永远选择夏洛克,永远为他担心得要死,永远第一时间护着他,永远跟在夏洛克屁股后面像个操心的新媳妇!这明明不是他的义务 ,所有人却将此视作医生的义务!
杀千刀的是,华生心里清楚,自己确实一直是那样做的。
他当然可以搬出221B。就跟所有普通的人一样,说一句我实在受不了了这个疯子,然后潇洒离开。
但是,自己做不到。
从巴茨医院的实验室相遇的第一天起,他这绝世好室友的形象已经扮演得太过成功,好到连他自己都骗过了,真以为自己是天下脾气最好的人。
其实,他知道,却又不敢去承认——他可能对夏洛克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不是友情,不是崇拜,是爱。是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是想每天给他吹头发,是想晚上和他一起睡觉的爱。
但是夏洛克不爱华生。自己是个单相思的小丑——对一个上尉军衔的军医来说,真够丢人的,不是吗?
他以为自己已经坦率的接受了现实,他以为已经放下这个无疾而终的愿望去寻找其他的寄托——譬如玛丽,但是为什么又要用迈克罗夫特、用毒瘾、用火坑中的拼死相救来提醒他?引诱他?又为什么用突然的失踪给他一个虚幻的希望又掐灭?华生从不缺乏勇气,但是答案已经被一次次的失踪和假死铺陈得实在太清楚,清楚到无法去想象成功的可能性。
夏洛克他不明白。他不明白华生对他的纵容宠溺和一如既往的迁就。当自己真正考虑与玛丽分手的时候,当自己每天忧心夏洛克的毒瘾复发的时候,当自己渐渐意识到对夏洛克的感情可能没有室友、助手、博客作家那么简单的时候,当自己晚上第一次梦到侦探那细长的脚踝而梦遗的时候,当自己以为自己在夏洛克面前还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时候,夏洛克却又来了个彻底失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华生医生,在他的案件面前,一文不值。
夏洛克为什么要忽然消失?
因为他是个白痴,是个不要命的混蛋,是个完全不懂顾虑他人只顾自己逞英雄的傻瓜!因为他为了破案揪出那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莫里亚蒂,可以什么都不顾!
当然约翰·华生不会在迈克罗夫特面前畅所欲言。
“我不知道。”华生冷冷地说。
夏洛克一个月的消失时间里,华生去了十八次警察局,打了七十六次迈克洛夫特的电话——无人接听,将伦敦十九个流浪汉聚集地翻了个底朝天,才明白,夏洛克这回,是真的消失了。
当他正准备辞掉诊所的工作去找夏洛克时,迈克罗夫特打来了电话——声音是很少见的欢悦——“夏洛克要我跟你说一句,他现在在中东探案,还要一段时间,不能马上就回来。”
夏洛克眼里的“一段时间”,恐怕是以五年起步——华生第一次痛恨自己对天才时间观念的了解。
又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夏洛克的下落,唯独瞒着华生一个。而夏洛克躲在暗处,看着自己担心的手忙脚乱、慌不择路、蓬头垢面,暗暗发笑——嘲笑大英帝国的上尉居然为了一个人的失踪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嘲笑一个以理智著称的军医居然慌乱的求助那些毫无脑瓜的金鱼,嘲笑一个明火军团的战士居然愿意为了一个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的人辞掉难得的工作——多么讽刺,这场三四年同居生活的故事,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演独角戏,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在心甘情愿地陷落、付出、傻傻地爱。
一种莫名的愤怒和伤心,像海啸一样,淹没了华生的灵魂。
华生明白了,原来自己对夏洛克,真的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好累。华生忽然觉得疲惫不堪——他慢慢地从工作椅滑落到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腿,眼睛酸痛到要流泪。
玛丽这时候推门走了进来。温柔地抱住了华生——华生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痛哭失声。
“对不起。我们……结婚吧。”
三个月后。华生麻木的与玛丽宣告了订婚。夏洛克当然还是隐身。
在结婚的前一晚,伦敦又下起了小雨。华生突然想大醉一场。
喝到半醉的时候,忽然心慌。
身后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军医忍不住回头,看到那人带着呼啸的风声扑来,将他一直推到了墙上。
四个月不见,他憔悴地变了样。
夜色与灯光下夏洛克的脸阴晴不定,脸上湿淋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在昏黄的路灯下反射出晶莹的光。他藏在暗处的眼睛异常明亮,眼里闪烁着焦灼而绝望的火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呼吸因为之前的奔跑而有些急促,却将他的气味带出了一种被火烧过的热度,那原本带着小提琴松木香的味道,沾上了酒精与烟草的气息,莫名地就有了种□□的虚浮与暧昧。
那是华生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唤醒过医生隐秘渴望与鲜明羞耻感的味道,曾令他惊恐而又期待的味道。
“你……”
华生忽然失却了之前的凛然,愤怒的情绪也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颓然地泄了气。
剩下的音节被硬生生截断。
这是个掠夺式的吻,和他与玛丽之前所有体验都不同,泛着酒气的嘴唇咬上他的唇,像是要将他生吞一般凶猛,他的气味充满侵略性地冲进他鼻腔,渗入他的呼吸,像海啸一般毫不留情地将他淹没。
心脏似乎被什么戳中,那种深刻而尖锐的痛楚让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夏洛克将拿枪的手垫在他脑后,另一只手温柔地托住他后颈,与他唇舌纠缠,含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上车。”
华生觉得,他本来是可以躲开他的。
他也可以拒绝。像一开始那样,冷冷地,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离开他。
只要他不回头。
窗外夜色像默片般无声流淌,光影在车窗上交错闪过,车内也随之忽亮忽暗。
他抬起头来,看着坐在驾驶座的夏洛克。
这是第一次,他关掉了车顶灯。
黑暗中只看得见他一个凌厉的侧影,像是出了鞘的刀锋一般晃眼,眉梢眼角唇边,都是紧绷的情绪。他瘦的几乎脱相。华生看见他鬓角的汗不断渗出来,密闭的狭窄空间里,焦躁的情绪越发浓烈,他的气味编织出一个天罗地网,将他完完全全包裹起来,又慢慢收紧,令他呼吸困难。
“放开我,夏洛克。”他有些吃力地说,同时挪了挪身体,被铐在车窗上方的左手发出金属的磕碰声。
天才没有说话,一个急刹,车已经停在了221B前面的院子里。沉默片刻,他侧身过来,解开了医生身上的安全带。
“谢谢。”
话音刚落,华生便听见咔哒一声,车门落了锁。眼前突然一暗,一道身影压了上来,将他直逼到了椅子夹角处,半分不得动弹。
华生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夏洛克居高临下看着他,脸孔落在浓重的阴影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压得低低的嗓音里含着深深的怒意,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迸出来。
在得知约翰明天就要结婚的那一刻,宛如天崩地裂,天才内心是荒凉的绝望。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一点被抽离,温度越来越低,仿佛慢慢沉入冰窟。像溺水者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他追了上去。他不太清楚什么是爱,他没有感受过爱。他与外界相处的方式就是他那一身的硬壳和尖刺。他聪明,他骄傲,他强大,他无所顾忌。他想要做什么,什么便会如他所愿,他想查到什么,亦会想方设法攫取到手,更无所谓手段。
这份不知所起的感情是一个黑洞,吞噬了大英国家唯一咨询侦探正常的理智和判断,只剩下近乎幼稚而愚昧的纠缠,明知无望却又奢求着奇迹。
他原本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却像傻瓜般一直自我期瞒——哪怕真相已经给了他当头一棒。
华生喉结滚动着,吃力地吞咽了一下,咬紧了牙。卡在颈间的手并未完全扼紧,却还是令他感到受困,华生抬起自由的那只手,试图拉开夏洛克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开。
他从不知道,夏洛克的力气竟是这样的大。(注释一)
“我宁愿自己死在你手里。”
注释一:原著中夏洛克·福尔摩斯是地下赌场的拳王级人物,极其擅长搏击。
PS:夏洛克失踪的四个月里,发生了很多故事。简单来说,他知道此去必死无疑,告诉迈可洛夫特如果一个月还没有回来的话自己就已经死了,打电话给华生骗他放心,以为自己要谈一个耗时很长的案件(所以“很少见的欢悦”,实际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与莫里亚蒂一同坠落悬崖,莫里亚蒂头部撞到石头后脑浆迸裂死了,他被莫里亚蒂的暗哨找到,折磨虐待了几个月,最后艰难逃出。离开后第一步就是去见华生说明真相,没想到华生第二天就要结婚了。
好在第二天早上收到天才一条短信:“正在调查莫里亚蒂案,近期不会回家。勿念。 SH 。”
显而易见,夏洛克又失踪了。
作为伦敦唯一的咨询侦探,夏洛克玩人间蒸发是家常便饭。频繁到连哈德森太太一看到华生火急火燎地往警察局奔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说上两句:“怎么,夏洛克又不见了吗?”——搞得好像华生是那个被丈夫屡次抛弃却又痴心不改的小媳妇似的。
当华生为了夏洛克时不时的失踪心慌焦虑得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接连跑了十几趟警察局,天天伸长脖子在街上的流浪汉聚集地乱找,连班都毫无心思上的时候,天才只会在突然消失七八天——所谓的“近期”后——天外来物似的突然出现在贝克街221B,一手给小提琴上松香一边对着愣在那里的华生带点小得意的挑挑眉毛,自然得好像自己只是刚刚出去吃了个早餐,顺便指出医生已经三天没有洗澡的事实。
而我们亲爱的华生医生则只能用一句空洞无力的“夏洛克你下次胆敢再这样我要是为你担心哪怕只有仅仅一分钟我都会心甘情愿把那壁炉旁边的头骨一整个吃下去你信不信”作为感人肺腑的重逢感言。
但是这次失踪,华生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他的心总是突然一揪一揪的痛——好生奇怪。
夏洛克就这样消失了整整一周。
虽然经历了不少回这样的事情,华生还是担心的要死,每天都巴巴地买一份时事新闻祈祷上帝最近千万别发生什么古里古怪的凶杀案。
然后报纸上出现一条新闻,莫里亚蒂名下的一家钢铁厂爆炸,十三个人死亡。
华生心惊肉跳地读完全文,发现被害者全是工厂老员工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什么都不干。他甚至第一次主动给迈克罗夫特打了一个电话。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底下的人在夏洛克面前根本不够看,我的监控被完全甩掉了,”大英政府这样回答。但他的语气还是很镇定,使华生相信,一切仍在他掌握之中,这多多少少是个安慰。
但大英政府忽然话锋一转,“请容许我提醒你,约翰·哈米什·华生医生,想一想他为什么会忽然消失?我上次就已经说过……”
上次。呵呵,上次!
华生心里忽然窜上一股无名火。
华生是公认的好脾气。但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夏洛克这样没有底线的玩弄!他承认,自己远不如福尔摩斯家聪明,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夏洛克可以将自己——大英帝国明火军团的上尉、军医、伦敦医学院的高材生——像小丑一样耍的团团转!每次自己为了那个孩子般幼稚的人心疼焦虑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却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探他妈的狗屁案件!迈克罗夫特让自己在玛丽和夏洛克之间抉择,哈德森太太让自己与玛丽谈恋爱的时候再考虑考虑对夏洛克的感情,雷斯垂德告诉自己别抛弃夏洛克——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他约翰·哈米什·华生理所应当永远选择夏洛克,永远为他担心得要死,永远第一时间护着他,永远跟在夏洛克屁股后面像个操心的新媳妇!这明明不是他的义务 ,所有人却将此视作医生的义务!
杀千刀的是,华生心里清楚,自己确实一直是那样做的。
他当然可以搬出221B。就跟所有普通的人一样,说一句我实在受不了了这个疯子,然后潇洒离开。
但是,自己做不到。
从巴茨医院的实验室相遇的第一天起,他这绝世好室友的形象已经扮演得太过成功,好到连他自己都骗过了,真以为自己是天下脾气最好的人。
其实,他知道,却又不敢去承认——他可能对夏洛克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不是友情,不是崇拜,是爱。是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是想每天给他吹头发,是想晚上和他一起睡觉的爱。
但是夏洛克不爱华生。自己是个单相思的小丑——对一个上尉军衔的军医来说,真够丢人的,不是吗?
他以为自己已经坦率的接受了现实,他以为已经放下这个无疾而终的愿望去寻找其他的寄托——譬如玛丽,但是为什么又要用迈克罗夫特、用毒瘾、用火坑中的拼死相救来提醒他?引诱他?又为什么用突然的失踪给他一个虚幻的希望又掐灭?华生从不缺乏勇气,但是答案已经被一次次的失踪和假死铺陈得实在太清楚,清楚到无法去想象成功的可能性。
夏洛克他不明白。他不明白华生对他的纵容宠溺和一如既往的迁就。当自己真正考虑与玛丽分手的时候,当自己每天忧心夏洛克的毒瘾复发的时候,当自己渐渐意识到对夏洛克的感情可能没有室友、助手、博客作家那么简单的时候,当自己晚上第一次梦到侦探那细长的脚踝而梦遗的时候,当自己以为自己在夏洛克面前还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时候,夏洛克却又来了个彻底失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华生医生,在他的案件面前,一文不值。
夏洛克为什么要忽然消失?
因为他是个白痴,是个不要命的混蛋,是个完全不懂顾虑他人只顾自己逞英雄的傻瓜!因为他为了破案揪出那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莫里亚蒂,可以什么都不顾!
当然约翰·华生不会在迈克罗夫特面前畅所欲言。
“我不知道。”华生冷冷地说。
夏洛克一个月的消失时间里,华生去了十八次警察局,打了七十六次迈克洛夫特的电话——无人接听,将伦敦十九个流浪汉聚集地翻了个底朝天,才明白,夏洛克这回,是真的消失了。
当他正准备辞掉诊所的工作去找夏洛克时,迈克罗夫特打来了电话——声音是很少见的欢悦——“夏洛克要我跟你说一句,他现在在中东探案,还要一段时间,不能马上就回来。”
夏洛克眼里的“一段时间”,恐怕是以五年起步——华生第一次痛恨自己对天才时间观念的了解。
又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夏洛克的下落,唯独瞒着华生一个。而夏洛克躲在暗处,看着自己担心的手忙脚乱、慌不择路、蓬头垢面,暗暗发笑——嘲笑大英帝国的上尉居然为了一个人的失踪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嘲笑一个以理智著称的军医居然慌乱的求助那些毫无脑瓜的金鱼,嘲笑一个明火军团的战士居然愿意为了一个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的人辞掉难得的工作——多么讽刺,这场三四年同居生活的故事,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演独角戏,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在心甘情愿地陷落、付出、傻傻地爱。
一种莫名的愤怒和伤心,像海啸一样,淹没了华生的灵魂。
华生明白了,原来自己对夏洛克,真的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好累。华生忽然觉得疲惫不堪——他慢慢地从工作椅滑落到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腿,眼睛酸痛到要流泪。
玛丽这时候推门走了进来。温柔地抱住了华生——华生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痛哭失声。
“对不起。我们……结婚吧。”
三个月后。华生麻木的与玛丽宣告了订婚。夏洛克当然还是隐身。
在结婚的前一晚,伦敦又下起了小雨。华生突然想大醉一场。
喝到半醉的时候,忽然心慌。
身后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军医忍不住回头,看到那人带着呼啸的风声扑来,将他一直推到了墙上。
四个月不见,他憔悴地变了样。
夜色与灯光下夏洛克的脸阴晴不定,脸上湿淋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在昏黄的路灯下反射出晶莹的光。他藏在暗处的眼睛异常明亮,眼里闪烁着焦灼而绝望的火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呼吸因为之前的奔跑而有些急促,却将他的气味带出了一种被火烧过的热度,那原本带着小提琴松木香的味道,沾上了酒精与烟草的气息,莫名地就有了种□□的虚浮与暧昧。
那是华生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唤醒过医生隐秘渴望与鲜明羞耻感的味道,曾令他惊恐而又期待的味道。
“你……”
华生忽然失却了之前的凛然,愤怒的情绪也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颓然地泄了气。
剩下的音节被硬生生截断。
这是个掠夺式的吻,和他与玛丽之前所有体验都不同,泛着酒气的嘴唇咬上他的唇,像是要将他生吞一般凶猛,他的气味充满侵略性地冲进他鼻腔,渗入他的呼吸,像海啸一般毫不留情地将他淹没。
心脏似乎被什么戳中,那种深刻而尖锐的痛楚让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夏洛克将拿枪的手垫在他脑后,另一只手温柔地托住他后颈,与他唇舌纠缠,含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上车。”
华生觉得,他本来是可以躲开他的。
他也可以拒绝。像一开始那样,冷冷地,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离开他。
只要他不回头。
窗外夜色像默片般无声流淌,光影在车窗上交错闪过,车内也随之忽亮忽暗。
他抬起头来,看着坐在驾驶座的夏洛克。
这是第一次,他关掉了车顶灯。
黑暗中只看得见他一个凌厉的侧影,像是出了鞘的刀锋一般晃眼,眉梢眼角唇边,都是紧绷的情绪。他瘦的几乎脱相。华生看见他鬓角的汗不断渗出来,密闭的狭窄空间里,焦躁的情绪越发浓烈,他的气味编织出一个天罗地网,将他完完全全包裹起来,又慢慢收紧,令他呼吸困难。
“放开我,夏洛克。”他有些吃力地说,同时挪了挪身体,被铐在车窗上方的左手发出金属的磕碰声。
天才没有说话,一个急刹,车已经停在了221B前面的院子里。沉默片刻,他侧身过来,解开了医生身上的安全带。
“谢谢。”
话音刚落,华生便听见咔哒一声,车门落了锁。眼前突然一暗,一道身影压了上来,将他直逼到了椅子夹角处,半分不得动弹。
华生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夏洛克居高临下看着他,脸孔落在浓重的阴影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压得低低的嗓音里含着深深的怒意,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迸出来。
在得知约翰明天就要结婚的那一刻,宛如天崩地裂,天才内心是荒凉的绝望。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一点被抽离,温度越来越低,仿佛慢慢沉入冰窟。像溺水者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他追了上去。他不太清楚什么是爱,他没有感受过爱。他与外界相处的方式就是他那一身的硬壳和尖刺。他聪明,他骄傲,他强大,他无所顾忌。他想要做什么,什么便会如他所愿,他想查到什么,亦会想方设法攫取到手,更无所谓手段。
这份不知所起的感情是一个黑洞,吞噬了大英国家唯一咨询侦探正常的理智和判断,只剩下近乎幼稚而愚昧的纠缠,明知无望却又奢求着奇迹。
他原本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却像傻瓜般一直自我期瞒——哪怕真相已经给了他当头一棒。
华生喉结滚动着,吃力地吞咽了一下,咬紧了牙。卡在颈间的手并未完全扼紧,却还是令他感到受困,华生抬起自由的那只手,试图拉开夏洛克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开。
他从不知道,夏洛克的力气竟是这样的大。(注释一)
“我宁愿自己死在你手里。”
注释一:原著中夏洛克·福尔摩斯是地下赌场的拳王级人物,极其擅长搏击。
PS:夏洛克失踪的四个月里,发生了很多故事。简单来说,他知道此去必死无疑,告诉迈可洛夫特如果一个月还没有回来的话自己就已经死了,打电话给华生骗他放心,以为自己要谈一个耗时很长的案件(所以“很少见的欢悦”,实际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与莫里亚蒂一同坠落悬崖,莫里亚蒂头部撞到石头后脑浆迸裂死了,他被莫里亚蒂的暗哨找到,折磨虐待了几个月,最后艰难逃出。离开后第一步就是去见华生说明真相,没想到华生第二天就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