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驾红顶垂流苏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

    进入帝京后,她便不再是乡间的野丫头,也不再是被人恭维的县主。

    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将军府,进退需有度,左右需观局,一切都需谨小慎微,察言观色。

    为不失将军府脸面,她命夔玥到当地请几位拳脚师傅随行。

    趁着此间空档,她稍作梳洗,换回女装,临行前,在面颊附上白绸。

    踏步出了客栈,夔玥仍旧没有影子,她矮身上了马车,微微掀起一侧的格子窗。

    清晨疏风簌簌吹在身上格外清凉。

    此时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时朝着马车看过来,她索性将车窗放下,静静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虽然哥哥言辞恳切地表达了对她的思念,可他们毕竟已经分别了十年,到了将军府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胡思乱想之下,她无心睡眠,目光肆意,看向车舆内的装置装饰。

    三边设置着座位,座位之上加盖着厚厚的棉质垫子,两侧格子窗紧闭,红框薄纱,透过薄纱可依稀看到外面的景物。车顶四角垂着各式动物形象的香囊,香囊之中正散发着阵阵幽香,她伸手纤纤玉手,想要去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就在这时听到了夔玥的声音,似乎是在抱怨,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她抬起格窗正看见夔玥往马车跟前走,身后还跟着四位身形健壮的师傅。

    待夔玥上车,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向着帝京的方向前进。

    三位师傅骑马,一位师傅驾车,她跟夔玥坐在厢内闲聊。

    窗外浮光掠影苍翠互拥,即便已入深秋,南安生机依旧,不显萧条之景。

    师傅之中年纪最大的刚过而立,年纪最小的不过弱冠,见她面带白绸,最年轻的师傅不由好奇白绸下的样貌,坐在马背上,目光却不住地投向她。

    她垂着眸子,思虑着眼下的嘉城,那件凶案的情况,她离开嘉城时,那件命案仍旧未破,不知眼下是怎样的光景。想着想着,她思绪回到了前路……

    啪——

    一声清脆传来,主仆俩循声看去。

    原来是拳脚师傅中,年长的那位发现了少年的轻佻之举,在他脖颈上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

    夔玥蹙起眉头,朝着少年冷哼一声便迅速落下格窗,“还不若骑马便了,被几个汉子围着,总是怪怪的”

    她眸光微动,露出甜笑,讥诮道,“我心疼家里丫头才换的马车,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夔玥忙解释,“哪儿啊,夔玥只是…”

    她的话还未完,马车忽然急停,两人及时握住了窗框才没有俯冲出去,夔玥正要指责那马夫,车外便传来呵斥声。

    代柔蹙起眉头静静听着,夔玥却已沉不住气,以为是那少年又出了差错,推开窗子就要指责,窗子却被外面的一道劲力硬生生压了下来,夔玥正好奇,窗外传来低语提醒。

    少年压低声音道,“二位姑娘外面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闻言,主仆二人陡然紧张起来,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

    “来者何人…”

    师傅话还未落,外面便传来马的嘶鸣声以及打斗之声。

    冷兵器磕碰在一起发出金属独有的脆响,带着兵器,看来那些人是有备而来的。

    她双手抚在膝上止不住颤抖,眼底溢满慌乱与恐惧,心脏扑通扑通好似下一秒便要跳出来。

    这个时候,谁会来杀她呢?难道是遇到土匪山贼了?还是说,她假死的事被人知道了……

    夔玥却比她还要慌张,睁大惊恐地眼睛呆若木鸡地盯着车门。

    她拉过夔玥的手低声安慰了几句,随即便要起身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夔玥慌忙拉住她,代柔拍了拍她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三两步来到车门前。

    透过微微挪开的帘布缝隙,窥探到了外面的打斗局势。

    两三个黑衣蒙面男子正与三位拳脚师傅交手,打的难舍难分不相上下,另有两名黑衣人手握钢刀朝着马车而来。

    少年本想趁乱驾车离去,却不曾想有两名黑衣人拦截。他连忙抽刀防御,挡在了马车之前。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挥刀朝着少年快步而来。

    少年横刀抵挡,一股强劲刀力瞬间将他压倒,一侧膝盖重重落在地上,少年疼的脸都变了形,双臂因受到强烈震颤而不由自主地抖动,再想握紧刀柄变得极其吃力。

    主仆两人被这场面吓得面色惨白,代柔松开帘布,转而在车内寻找趁手的物件,以少年的武力,恐怕难以维持太久,她得想办法帮帮他们。夔玥被吓得慌了阵脚,她刚要开口安慰两句,视线却被她身后的香囊吸引。

    她迅速扯下其中一个,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干花和一些不知名的香粉,她扯下脸上的白绸,将所有香粉尽数收集……

    咔嚓——

    就在二人收集香粉之时,木板断裂之声从头顶传来,两人抬头看去,车厢顶此刻已经裂成两半,青天白日映入眼帘,就在两人慌乱时,下一刀已经落在代柔的眼前。

    巨响之下,马匹受惊,拉着残余的马车板飞驰而去,夔玥还来不及喊她的名字,就在惯性作用下跌落。

    那黑衣男子身手敏捷,迅速抓住车缘,可刀却脱手落地。

    她仰卧在车板上,抬头瞧见黑衣男子,见他要抓自己的脚,代柔不疾不徐,任他抓着,黑衣人以为得手,便要将她拽下来,随着二人逐渐靠近,她抬手将香粉甩在他脸上。

    黑衣人哀叫两声,下意识便去揉眼,瞬间整个人飞起,朝着马车相反的方向重重落去。

    就在她以为得救了,回头看向马车行进的方向,悬崖已近在咫尺。

    她慌忙看向周遭,想找个适宜的落脚点跳下去,重伤免不了,可至少不会要命吧……

    说时迟那时快,正待她要跳车,一声冷冽的金属声传入耳畔,寻声看去,一柄利刃破空而落,斩断车马之间的绳索。

    板车脱离了控制朝着前方移动,速度虽已经明显减了下来,可惯性让她整个人都俯冲了出去,就在她不知所措时,男子快步踩踏板车,顺势飞身将其揽腰入怀,随后轻巧落地,带她脱离险境。

    代柔站稳身形,慌忙躲开男子,唯留一段幽香在他衣袖之间缱绻不散。

    平复心神后,她才忙欠身道谢:“蒙大侠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男子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见她微点罥烟眉,眸若秋波鬓若皎月,红唇微张,面如桃瓣,万种情思堆砌眼角眉梢。

    一拢淡青色裳衣,玄纹云袖飘飘若仙,玉带束腰霞裙月帔,葳蕤生光。

    他一时竟看出了神,微妙的悸动纠缠着心绪,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人着迷。

    男子回礼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姑娘…怎会在这里?”

    闻言,她想起夔玥等人还生死未卜,正要开口求救,便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了一队士兵打扮的人由北向南而来。

    那队兵皮肤黝黑,身着南安兵甲,队形整齐,面容沉静,看的出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她定睛细瞧,发现夔玥和几位拳脚师傅都在其中。

    队伍浩浩荡荡,明显是冲着她和这男子来的。

    她眸中闪过丝丝异样,再看眼前男子,目光之中除了感恩还带着些许狐疑。

    眼前之人身着玄色宽袖长袍,头戴远游冠,腰间系配玉带蹀躞,皆以金线穿就,蹀躞之上悬挂玉珩,其上阴刻朱雀展翅鎏金纹,雕工精细,鎏金佳品,微露在外的拇指之上带着羊脂玉韘,经岁久浸润,玉体散发着古拙贵气。

    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眸光含情似疏夜明星,两丛剑眉浑如墨染笔锋。

    怅然若遗世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独领,胸阔宽厚,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那双温柔的眸子中此刻也写着对她的好奇。

    她刚刚只顾尴尬根本没留意其他,现在看来,这人绝对不简单。

    她娇眉微蹙,半感恩半质问地道:“敢问恩公名姓,他日小女子必当报答”

    -

    傍晚时分,将军府门前依次排开两列官兵,一架崭新马车停驻在气派巍峨的将军府门前。

    将军府的家丁看清官兵,连忙急匆匆地回了内庭告知自家老爷。

    苻荻在家丁的跟随下,款步来到大门前。

    那些兵不是普通的官兵,而是晋王墨承洲的亲兵,能让墨承洲劳师动众送来的人,会是谁呢?

    一念及此,苻荻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亲兵,亲兵首领上前拱手作拜,言说:“奉晋王之命,送将军府大小姐回来”

    嗯?苻荻心中一凛,妹妹来帝京的事,他并未告知其他人,怎的此事会惊动晋王?

    他快步来到马车前掀起绸帘,里面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靠在一起酣睡。

    代柔听到响动睁开了眼睛,低低地唤了一声:哥。

    苻荻点了点头,转身抱拳跟亲兵首领道谢:有劳各位了,请大人代我向晋王问安,改日苻某必登门拜谢晋王。

    亲兵拱手离开,他却望着亲兵队伍愁眉不展。

    代柔跳下马车,问道,“哥,怎么了?”

    苻荻叹道,“你怎么会遇见他啊?”

    当今三分天下之中,唯南安国地处富庶江南,其他两国战乱饥荒几乎隔两年就会发生,因而对南安更加觊觎。

    恰逢此时先帝驾鹤西去,边陲之地恐怕会祸乱再起。

    先帝膝下唯有两子,长子墨敏才为质子,幽囚于北离,幼子十岁,眼下却被硬推上了皇位。

    先帝的两个儿子不甚出众,倒是在子侄辈中,有两个颇具谋略与胆识的侄子深得先帝赏识,更先后被封为郡王、王爷,此二人便是眼下一手遮天的晋王墨承洲,另外一位,便是墨承洲的胞弟,墨承宣。

    自新帝登基后,朝政几乎都把持在了墨承洲手里,皇帝形同傀儡,就连苻荻的调令,也是墨承洲一手安排的。

    当年北离突袭陵城,墨承宣、墨敏才被俘,从此二人的生死成迷。

    北离国君扬言两人是他的座上宾,他们在北离活的好好的。可有人说,他们已经死在了去北离的路上。

    他作为墨承宣的心腹,一直不愿相信墨承宣已死,自打墨承宣被俘后,他便戍守边陲,只为能探听墨承宣的消息。

    此次若不是新帝召回,他可能还在临淮,而召回的理由,是他难以拒绝的……

    听说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代柔不禁暗自感叹,大有一种刚出虎口又进狼窝的感觉。

    她将路上遇袭的事情说与哥哥,并言辞恳切地表达了对晋王的感激之情:若不是晋王相救,小妹不死也残了。

    代柔思虑片刻才问道,“对了,哥,圣上提了什么理由?”

    他要回来了!

    苻荻如是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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