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里传的沸沸扬扬,沈师范听说秦富东躲西藏,藏身地超不过一个月,便得另换地方。秦富命还真硬,沈师范心说好端端一户人家散掉,换个其他人出去躲十来年,饥一顿饱一顿的,非把人逼疯不可。沈师范琢磨事一定出在秦家祖坟墓地上,他整天闲着没虬事,决定到秦家墓地看看,说不定能看出点端倪。墓地背靠着山,一多半坟墓凹陷在坑里,石碑上分别刻着几个祖宗的名字,“先考秦XX”,“先妣秦X氏”远处山水葱郁极好,可惜坟墓距离山口非常近,一有凛冽北风吹就吹到坟墓土堆上,长年累月土坟堆明显比别人家的小。看完坟地,沈师范撅着痛痒的腚又去秦富他父亲给秦富买的盖房宅基地看一看,空宅地在浆水镇偏正中,不算大,一丈长宽的方形,只够盖三间房,盖完锅灶房再盖个牲口棚,院墙一围,院子里就显得逼仄,从这块闲置的地望去,不远处是安镫子夫妻的家,原本秦姐的生身母亲家。

    胡同口到大街拐俩弯隔着两户人家进来到空宅地门前,里头荒废很久,长满细直灌木,一杆杆挺立着像绿林好汉遗留的刀枪。

    沈师范站在荒芜破旧篱笆外,从砖墙豁口处探出头往里瞧,冷不丁感觉像是瞧见秦富蹲在荒草堆里,也就是愣神的功夫,秦姐站在沈师范的背后冷漠地看着沈师范一举一动,瞪着眼睛咳嗽一声,心想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没起早贪黑不图利的贼,莫非俺弟弟宅地里有啥值钱的玩意,俩人都没说话,沈师范最后发觉背后站着的秦姐,沈师范羞红脸也学着她的样子咳嗽几声从她跟前低着头溜走。

    她望着他袖着手羞臊的背影骂道:“俺们家里又没人稀罕你的臭腚眼,整天在俺们家门口猫腰撅腚转悠个啥?暴四爷的地里没多少便宜占,你老婆却带人常去捡里面的麦穗,想吃麦子自个种,你老婆趁你腚眼疼,没羞没臊去找镇里巡捕替你捉凶,若是趁机让警察大爷看上她,给霸王硬上弓占够便宜,她比你更丢人,两口子都给镇长不省事。”等沈师范走远,秦姐从嘴里冒出好几句难听的,算是报了沈师范对他弟弟老宅地偷窥的“一箭之仇”。

    古诗云: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测风水勘六合,捕袖中乾坤。相术是古代中国术数之一种,以人的面貌、五官、骨骼、气色、体态、掌纹等推测吉凶祸福、贵贱夭寿的相面之术。相术种类根据部位可分为面相、骨相、手相、乳相,脚相等等。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话说前期褚辛根带着俩孩子褚家绳和褚天丟从京城投奔浆水镇师弟李铁嘴,李铁嘴本名李辩泓,祖上是襄城县爷爷辈儿落户到浆水镇,镇长与他家不睦,他爹带着他出外去做生意,1912年底被革命党撵回来,而他跟国学算命大师学数个月的易经及相面术,数年后他小学毕业到邻县拜下真正算命看风水的师傅,跟随他走南闯北勘测地理,替人寻找百年后吉祥之壤,几年后也是出师回到浆水镇,后又去上三年县中,此时家道中落父亲病故想学也学不成,卖些家当换钱买口棺材,请邻人吃吃喝喝,算是发送走父亲,虽说不是风光大葬,但好歹是很体面,浆水镇提起此事没人瞧不起,提到李辩泓都说他不错,伸出大拇指比划他是大孝子,没让父亲裹着席露头漏脚入殓,而是睡着棺木风光大葬,他爹魂到阴间在阎王殿里也得夸他。李家贫穷之后,意志消沉数载,最后家徒四壁真揭不开锅便想起他有拿手手艺替人看相算命,被穷逼迫从邻居家借来半尺白布,研墨拿笔写下四个字“算命测字”,雇小童拿着细棍挑出去,一时间但凡来算没不灵验者,名气一下传遍四乡八镇,他家门前终日络绎不绝,都说他命算的准,简直是老神仙,铁嘴直断,如此一来得雅号“李铁嘴”,本命李辩泓倒是镇里很多人渐渐不提,慢慢都不清楚起来。

    据闻李铁嘴从来不打老婆,尽管老婆具备很多丑陋品质,他尽量不闻也不问,打砸家里厉害他躲着便说道:“你这样的恶婆娘总有遭天谴的时候,等你死掉了,到时候想看你砸俺家都看不着,尽量砸。”两年前三月某天,李铁嘴的婆娘果遭天谴,传闻是与李铁嘴替她算的命相死法相同,李铁嘴流泪埋葬悍妇老婆,发誓再也不娶。李铁嘴算命十年挣得家产充盈,还赚来地主家半亩地,以前经常看见他推开要算命的人,扛着锄头等农具发疯似的冲出去锄地耕种,这就是说他怕来算卦的人耽误他做农事,根据节气,他也种些麦子谷子之类,收获之后锅里粮食基本无忧。

    道士褚辛根此刻衣食忧愁死也!为此投奔李铁嘴而来。

    自从革命党占据北京,北京风靡笃信佛教,和尚盛行一时,而道士越来越难以混到一日三餐,加之报纸经常连篇累牍报道道士贪财骗钱,□□他人妻女,使得不少道士逃离京城等城市,到小地方建造道观艰难度日。褚辛根三人衣衫褴褛来到浆水镇,路上拦住沈师范要的食物吃光,沿途顺道要些吃的凑活糊弄糊弄肚皮,剩下的那一块银钱一直舍不得花,褚辛根站在浆水河畔望着富足的浆水镇,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多年未见的故人李铁嘴。

    也许是褚道长沿途村镇要饭的动静太大,惊扰走李铁嘴,仨人在镇里等两天都没有找到李铁嘴,听说是去外地看相算命,要十天半月回来,总等在门口不是办法,沿着镇里热心人的指点赶到镇外的霍莱观。道观飞檐斗拱略显巍峨,白墙黑门皆是庄重,厚重木门并排只能进出两个人,不算太大。霍莱观历史不算长,祖师爷是乾隆晚年入道筹建的霍莱观,第一任道观道长是蓝抄,他幼年家境富裕,生于八旗家中排行第十八,兄妹中有将军,有皇帝的妃子,有御前侍卫,可谓家声显赫,青少年时期骑马游乐跟随大人们声色犬马,到二十八岁他靠读四书五经愣是考取满人进士,赐宅邸最终任太子太傅之职,吃喝玩乐,享受荣华富贵自不待言,这辈子可谓风光尽矣!垂暮之耄耋年华,躺在豪华睡榻上琢磨回顾他这一生,恍惚间做下一梦,梦见正值年少骑马射箭,弯弓追猎物,那猎物一窜进入罅隙之中,他也跟随从山间侧身而入,踟躇走十多步,进入茂密一间道观,名曰蓬莱道观,观虽小却让他四肢百骸舒坦,再拜一拜三清祖师,顿觉身体病痛减轻,如此正畅爽之时候,忽然从梦中醒来,顿觉得头痛欲裂如大祸临头,这该如何是好?当即发愿前往梦中之地,轿子马车一路向西南,到浆水镇附近,猎物刚好从山间奔跑而出,他弯弓搭箭便射去,那猎物奔跑到山间停住,此地略平,四周东南西北各四十步恰好能建一个小道观,蓝抄大喜过望,立即命人按照蓬莱道观式样仿照,很快一座像模像样道观拔地而起,此后病痛减轻渐愈,想起他出身豪门为寻觅梦中蓬莱道观而来浆水镇,建罢此观想不到去掉头痛事,遇蓬莱而病情霍去,遂取名霍莱观。

    褚辛根抬头往霍莱观细细瞧去,越看越觉得与他有缘,命中注定他要在此修炼修行,然而此时他还是远游的道友身份,既然是道友就想入观敬神,观赏一番并得到施舍些饭菜,晚上有个床铺安睡,如此便知足。道观里的钟道长带着俩仨弟子,迎接仨人让他们仨人吃饱喝足睡稳十多天,偶然发觉他三人性情懒惰,褚道长为人罅隙,不是特别好相处,留在观中稍影响香火,观内道人琢磨不如撵他们走,免得日后恩将仇报,造谣对镇里人说是霍莱观虐待,对道友不够周到礼遇,亦或反客为主,逢天象异变抢去钟老道长的性命位置。

    撵了他三天,褚辛根不愿意走,经常披发赤足坐在观门口,低着头踩着破鞋也不说话,另两个孩子跪在两旁磕头如捣蒜,道观门前香客时常蹒跚攀山而来略怨,实在是有碍观瞻,霍莱观慢慢断掉供奉道友饭食,如果过晌午还不放饭,褚辛根经常污言秽语破口大骂,言语之难听已超越南京到北平道士的骂街。

    钟道长只能请镇长将他仨撵走,仨人在浆水镇周围逗留。偶见青山多妩媚,便更不愿意离去。忽然褚道长俩人某天爬到番石山看到洞窟,之前似乎被人居住过,里面石桌石椅都栩栩如生,不远处有一股山泉,问询当地人得知此洞名叫山海洞,前朝书生从此路过赶考,居住些时日,走的时候遗留下本《山海经》,故而叫山海洞。番石山不算高,山体陡峭,山石嶙峋,草木生长在山石缝隙内,离浆水镇不远,步行四里便到,方便化斋,褚辛根因为学习不够精进,师傅教的金科玉律记住的不多,算的卦不灵验,来浆水镇之前挨过香客责罚,现在想在浆水镇重新改过自新,卧薪尝胆。

    俗话说事情常成于坚忍不拔,必毁于急躁,别人成功背后是不怕丢脸和失败。褚辛根每日穿戴道袍去镇里化缘之时,顺便去李铁嘴家门口等着,等到日落西山回山洞前带些吃的回来,有吃有住一心向善,三人改掉性情再无污言秽语。第二天凌晨再去拜访,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天等到李铁嘴,跪下拜师向他认真学习。李铁嘴被他真诚感动,愿意倾囊相授,褚家父子三人从此跟随李铁嘴认真学习命相之术,不懂就问学的很刻苦,李铁嘴也肯教授。

    又过个数月,沈师范腚眼不再疼痛,爬起来想去钓鱼,浆水镇连续落下两场大雪,小平原上到处白茫茫落入银装素裹世界,冰雪挂满树木枝头,恍如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因为卖木头的事,沈师范坐立不安,焦急等着另一批木匠师傅来伐树,但是约好的木匠师傅愣是没来,想驾车去请,雪道路滑难走,反倒沈顺禥请赶脚的捎来口信,说师傅留他过年不回来,木器行的规矩不能说回就回。

    沈文盛抬着脸道:“不能回来?那是你小子想在外面瞎转野跑,鸡狗天黑还知道宿到自家窝里,在外浪荡早晚被野狗野狼拖去。”沈文盛带着几分骄傲和得意,冲着东北方死命嚎两嗓子。自从沈师范被蒙面人捅了□□,现在天一黑他就害怕,怕看不见的鬼东西或是野兽害人,怕蒙面人进屋祸害他一家子。

    前几天沈师范媳妇发现怀孕,不时胃口恶心,一家子听闻却都不怎么高兴,觉得这孩子出生的年份属相配上月份是不吉利的,尤其是近期好多不顺的小事都验证孩子不能给家人带来富贵平顺,譬如暴四爷去林子里转悠瞎,在镇里逛到沈家家门口又掉头回去,嘴里骂骂咧咧像受人指使般,眼神里充满不善。沈师范盘坐在炕上喝闷酒,佐酒的菜是腌制好的酸豆角、山里蘑菇菌、炒鸡毛菜。白草芝穿着臃肿的莲花图样的厚棉袄,严严实实围着一个鸭头绿头巾,琢磨着到门口拿着大扫帚扫雪,笨拙地像只老母鸡在啄食扫了很久地,沈师范从窗户里看见装作没事人,也不想帮忙继续喝酒。

    李棉子听见院里持续哗啦扫地声,麻利儿从屋里炕上倒退到地面,遇见时不忘拿胳膊肘打沈师范两下,嘴上骂道:“媳妇刚怀上怎么能让她冻着受累呢。”她说着话出去敞着风门,冷风呜呜往屋里惯,吹得沈师范打了几个冷颤,急忙跳下来拿单脚勾住门。媳妇白草芝把院子里的厚雪从四周边边角角往中间扫,只清扫出两个院角就累的直冒汗,头上热气蒸腾像是洗桑拿,奶奶抢过扫帚,只把从院子大门口到房门口道路的雪扫干净,装模作样的在院子里划拉几下,一扫帚扫过去只留下一道印儿,过会儿扔下大扫帚,到灶间里陪着白草芝和面做中午饭,中午做咸白菜卤面条。李棉子从地窖里拿出个白菜切一半,剩下的半个用笼屉布盖好留着下顿吃。

章节目录

浆水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奥乙乙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奥乙乙并收藏浆水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