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的老母亲今年七十整寿,柳尚书发话要大办一场。

    贵人云集的大场面,卫青梅没想到自己也能收到请柬。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一面,柳小姐记住她了。还是因为沾了齐王府的光。

    自上次拒了姜姨娘之后,她跟齐王府的联络肉眼可见少了起来。她不去齐王府,江玉堂也不可能来珍宝楼。

    所以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上了。

    很好。

    卫青梅只想做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并不想徘徊在两兄弟之间,做个恶名昭彰的红颜祸水。

    尽管他们三个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恶语伤人六月寒,还是少见面为好。

    为了这场寿宴,卫青梅和楼里的绣娘商量了好几天。

    最后选了一件碧色直领对襟长衫,上绣梨花枝条与翠鸟,下配白色百迭裙。

    再梳一个灵蛇髻,选的绣鞋上各缀了一颗珍珠。

    清新素雅但不寒酸。

    时下的京城崇尚富丽堂皇,富贵花多了,混在其中的青鸟就显得别出一格。

    默彤手里拿着铜镜,供卫青梅对镜自照。

    小丫头不理解,小姐嫌高门大户太拘束,来一个拒一个。人口简单的小门户来提亲,她又说怕对方觊觎她的嫁妆。

    说她对选婿不上心吧,她又想着怎么样才能在寿宴上出风头。

    默彤憋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声。

    卫青梅对着镜子整理衣衫,一边吩咐专门负责给她梳妆的疏桐:“到时候粉少敷一些,口脂也要淡,看着有精神就行。"

    疏桐一头雾水,“小姐,衣裳够素了,妆也要素吗?”

    卫青梅重重点头。

    “就是要够素,别人才会只注意到我的衣裳、我的步摇和我的珍珠绣鞋!柳老夫人这份寿礼千万要备厚一些,别让人以为我们珍宝楼的少东家是小气性的。有舍才有得!”卫青梅拉着管事娘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好吧,小姐……连参加寿宴都想着生意。

    默彤悟了。

    原来还是一点都没开窍啊。

    寿宴当天。

    柳家住的飞云巷巷口车马络绎不绝,卫青梅本来想约赵叶嘉一起来,想了想,还是不要让小姑娘夹在她和亲娘哥哥之间了。

    于是自己单枪匹马就过来了。

    将寿礼交与门口的小厮,卫青梅只带了一个默彤进门。

    照例,寿宴分男女两席,中间用屏风隔开,双方都能尽兴。

    她家世不高,送了寿礼后,柳仙依的侍女却专程来迎她。

    卫青梅受宠若惊。

    到宴席上后,因为有柳仙依引荐,卫青梅认识了几个闺秀,大多是官员之女。她们好奇她身上刺绣的绣法和衣服的面料,卫青梅一一解释了。

    成功地招揽到几单生意。

    卫青梅很高兴,一高兴就喝多了几杯。她身份低,位子末,给寿星献殷勤的事轮不到她,一举一动没人关注,正好可以散漫点。

    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她听不懂的戏文,场子闷,卫青梅跟侍女说自己要去更衣,侍女带着她们两个走了一段。

    今日宾客多,卫青梅到了地方后就让侍女先回去服侍,自己认得路,待会儿走回去就行。

    侍女应是而后退下。

    补了补口脂,卫青梅在房里坐了一会,等酒劲过去,以免失态。

    出来时,经过一个偏僻院子,里头有人在争吵。

    卫青梅无意关心别人的家务事,拉着默彤快步往外走。

    后面却传来一声呼喊,声音中又带着不确定。

    “三小姐?默彤?”

    主仆二人愣住,宴席容易生乱,所以卫青梅手上一直拿着一柄团扇,团扇半遮着脸,以免碰到什么登徒子,惹来麻烦。

    转身看清是谁后,手上的团扇便放下来。

    “云蔚?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将军府吗?”卫青梅错愕。

    昔年的贴身丫鬟跪在青砖路上,身上明明穿着绫罗绸缎,见到她后却泣不成声。旁边有个看着她的嬷嬷,虎背熊腰,看着甚是吓人,见她们走过来,眼神凉飕飕的。

    嬷嬷拦在二人面前,弯膝行了个礼,态度强硬道。

    “往左手边走,再右拐两个弯就到宴客的花厅,夫人小姐们都在那里。这儿在处理柳府的私事,贵客还是不要看了,免得冲撞您。”

    尽管好奇,卫青梅也不敢在别人家的地盘硬来。

    只好道:“多谢嬷嬷指路。”

    说罢在云蔚的泪眼注视下转身走了,越往外越走,默彤抓她的手就抓得越紧。

    卫青梅被抓疼,停下来。

    默彤这才发现自己在干嘛,松了手,惴惴不安道:“我该死。小姐你知道的,我以前跟云蔚最要好,现在看见她过成这样,免不了替她难过。一时失了分寸。”

    卫青梅默了默,说:“她的身契在唐家,过得不好,也只跟唐家有干系。”

    默彤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更不安了。

    “背主的丫鬟过得不好也是她应得的,只是奴婢、奴婢瞧着她跪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小姐院子里从来不这么罚人,奴婢一时可怜她。”

    卫青梅抿嘴。

    “回去让人查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唐元基为什么向我要走她,又不好好对她。唐家的小妾为什么在柳府被罚。”

    “好!”默彤见小姐松口,红了眼圈。

    谢天谢地。

    两人怀着心事回了宴席上。

    进厅前,正好听到别人正在议论贬损她。

    主座上的柳老夫人跟柳小姐不知去向。

    众位夫人围着讨好一个年轻妇人,妇人穿金戴银,身上的料子一看就贵重无比。

    “柳小姐一向端庄,不知道这回怎么被人迷惑昏了头,跟一个商户女结交起来了。”

    ”怎么能怪柳小姐呢,她可能也是被人骗了。这些个低贱的,舌灿莲花,奉承得你舒舒服服,才好捞你的荷包哟。”说完帕子掩在鼻下,娇柔地笑了一声。

    众人附和着笑了起来。

    “柳小姐年轻不晓事,少将军夫人可要多传授她几句,免得她被破落户给骗了。”

    妇人纤纤玉指端起玉兰花纹的茶盏,举止娴雅。

    “说笑了,我哪里懂这些。仙依是女儿家,最多破财买点东西。诸位还是看好家里的男人要紧。狐媚子最会勾着家里的男人,教他们忤逆父母,听着都臊得慌。好在我家的浪子回头,没叫蹄子得逞。”

    恶言恶语像利箭射来。

    浑身血气上涌冲到了脑门,背脊僵直,一张小脸时红时白,卫青梅抓紧了手上的团扇,默彤低头一看,惊呼。

    “指甲、指甲劈了,这得多痛,小姐你怎么都不说啊!”她急得掉眼泪。

    身上再痛,也没有她此刻的难堪更令她难受。

    默彤不说,她都没注意到,反应后手指上的伤痛得她眉头紧锁,嘶了一声。

    原来唐元基弃她而去,说家里已经为他订亲,娶的夫人就是这位。

    好得很,很般配。

    物极必反,有人追捧,就有人看不惯金尊玉贵的唐少夫人。

    今早来时结交的一个闺秀从花厅里出来,正好撞见门口的主仆二人。

    卫青梅默默将流血的手背到身后。

    闺秀神色一僵,调整过来后又替她忿忿不平,将手搭在她肩头轻拍。

    “好姐姐,别难过,虽然只见了你一面,但我看你跟她们说得一点都不像。污言秽语,我是一个字都不信。”说完又劝她忍忍。

    “西边蛮夷进犯,唐将军携子在前线打仗,近来打了几场胜仗,陛下高兴,赏了唐家,唐家这位小儿媳就飘到了天上。

    咱不争这一时之气,先避一避。柳小姐快回来了,你跟她请辞,她会体谅你的。”

    卫青梅向对方行了个礼以示感激,刚刚失控了片刻,现在已经调整回来,又是巧笑嫣然的卫少东家。

    闺秀反倒脸色比她还难看。

    “不妨事,她们爱说,就说去吧。我一不偷,二不抢,她们没有证据,也别想赶我走。寿宴还没结束,提前走是打主人家的脸,我想留下再瞧瞧。”

    冷嘲热讽的声音这五年来,她已经听了太多。

    她放下身段讨好唐元基,对方答应娶她,二人常常结伴踏青出游。家中来信把他喊走,走前他应承她,此生非她不娶。

    卫青梅便在家安心待嫁。

    结果等来的是唐家的管事,对方捧了黄金百两进门,长了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脸,说少爷已经订亲了,娶的是国公家的女儿,未婚小夫妻蜜里调油,谁要是敢影响这门婚事,他们将军可不会放过对方。

    哥哥坐在轮椅上,青着脸,拿金子砸他,让他滚。

    管事狼狈地奔逃,一边破口大骂,说他们家浸满了铜臭味,没一点家教,能娶国公家的小姐,谁会要一个破落商户家的女儿!

    更可恶的是,临走前,管事想花钱买走她贴身侍女云蔚的卖身契。

    她这才知道,唐元基对她甜言蜜语,又嫌她拘谨,夜里不肯跟他出门,私下里勾了云蔚。

    哥哥猩红着眼,咬牙切齿,不肯卖。

    云蔚跪求她。

    “小姐,你既然不可能嫁入唐家,能不能、能不能大方一点,让给奴婢一个好前程。奴婢求您了!您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都忘不了!”说完砰砰叩头,砸得额头一片红印。

    卫青梅觉得没意思,她好累,不想再继续这场闹剧,点了头。

    云蔚提着包袱跟着唐管事出府门的那一天,谣言四起。

    她成了全镇的笑话。

    后来,她一个最坐不住的活泼性子,在府里待了整整三个月,足不出户。

    眼前的日光柔柔地照在人身上,驱散寒意。

    卫青梅顶着众人的鄙夷目光,施施然落座。

    闺秀在不远处看着,想破头都想不出。

    她怎么敢啊。

    寻常小娘子说不准已经开始哭哭啼啼了。

    卫青梅心里想的却是,这次,她不想做逃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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