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延龄十五岁时，依稀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她的情感萌发得比旁人晚很多。
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喜欢和爱，在掖庭的时候，只有人一遍遍告诉她什么是恨什么是怨。
不能指望一个十岁的几乎没办法存活下去的女孩凭空生发喜欢和爱。
十五岁时她已经凭借冬日那次豪赌成为静言公主的伴读。
每次陪公主去学堂的时候她都能察觉到跟在她们身后的身影。
自十岁起她在掖庭的生活教给她行事要小心谨慎，那道身影没有对她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因此她只当看不到。
直到那道身影出现在她某次替公主办事的宫道上。
“喂，”那个人抬着下巴很倨傲地喊他，样子像极了对她发号施令的公主，“你是公主的伴读？”
那人样子穿着都是世家子弟，因此她点头，说是。
“那个……”那人不知为何红了一张脸，声音也低下来，甚至掩饰性地咳嗽一声，“那你是不是知道……咳公主喜欢什么？”
她知道，但是为什么要告诉他。
于是她只是看他，少年的脸在她探究的眼神中愈来愈红，最后他低下头去。
“好嘛，”少年摸摸头，一脸不好意思，但很坦率地承认，“我是喜欢她。”
喜欢。
这不是杭延龄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却是第一次真正理解。
少年泛红的脸颊，语无伦次的话语和故作镇定的慌乱。
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理解的畅快，反而是抓住什么的安心。
那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明白，面前这个喜欢公主的少年，在未来会成为她的助力。
因此她朝他笑了，和他找了一处亭子坐着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最开始少年还很谨慎，有些提防地狐疑着看她。
但杭延龄哄他，“你不告诉我名字，以后怎么能在公主面前提到你呢？”
她甚至不用学习，就知道怎样撒谎。
少年果然信了，他摸着头笑，“舒沛洲，我是武宁侯府的。”
这样的勋贵人家，杭延龄真心实意地朝他笑，“好啊，小侯爷，以后我会帮你的。”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没有准确答应他具体事情。
可的确，从那一天起，她和舒沛洲达成了某种约定，她会向他传达公主的喜好，让舒沛洲好好了解他喜欢的人。
这件事情她只告诉了邬苍澜。
十五岁的某天，她和邬苍澜找到闲暇见面，在春花烂漫的四月。
偶然的，有片花瓣顺着春风落到他的脸庞。
没有多想，杭延龄下意识伸手替他拂去，触感是温热的。
原本正在侃侃而谈的邬苍澜却一下子消音，她疑惑地偏头看他，恰好看见他瞬间绯红的面庞和滞住的眼神。
“怎么了？”她好笑地问他。
“啊，”少年先是“啊”了一声，然后眼神忽然飘忽起来，“那个，”他突然抬手摸了摸脖子，声音奇怪地低下去，“天气不错。”
“是不是？”
接着是语无伦次的话语和故作镇定的慌乱。
杭延龄在那一次猛然意识到，邬苍澜也许是喜欢她的。
她失去了原本的平静，眼神也移开，“哦，是的。”
她手里的筹码不多，原本也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
按照她的设想，她会等到公主出嫁那一天出宫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
静言公主和她一样大，她不会等待太久。
直到在太后宫里那一天，公主开玩笑让她也嫁给驸马。
太后和五皇子都觉得公主在说笑，但杭延龄知道，公主是真的会这样做。
尽管她至今也不明白静言公主对她的恶意从何而来，但十岁初入公主宫殿跪了整整一夜的她时至今日还记得高高在上的公主对她的告诫。
“杭延龄，本宫会让你永远、永远都生不如死。”
所以听到公主的话，看到她戏谑的眼神，杭延龄是真的害怕。
她不能，绝对不能一辈子都被困在华贵的牢笼中。
所以她不能让公主有机会带她出嫁。
她不能让公主自己安排自己的婚事，不能让她自己选择夫婿。
她需要一个机会——让公主只能被动等待自己的出嫁。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锁定了目标，心中也琢磨出一个大致的计划，太卑劣也太恶劣。
但邬苍澜告诉她让她去做想做的事情，说他会帮她。
那她就再也没有在意的事情了。
时机刚刚好，偏偏在侯府，偏偏太后主持世家子女的游园会。
那一日她一直待在公主身边，她袖子里藏着花蜜，公主最讨厌蜂虫，只要公主的衣袖上沾染上一点，她就需要更换衣物。
在不断的蜂虫干扰下，公主终于按捺不住脾气，有些烦躁地开口，“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虫子这样多？”
话不能由她来说，因此她侧身撞了春绯一下。
春绯恰好扑在公主的袖间。
不等公主发火春绯就急忙开口，“公主袖子上是沾上蜜糖了，可能是席上吃糕点时沾上的。”
路也不能她来带，幸好有仆人跑来自告奋勇要给公主带路。
平日里公主最喜欢让杭延龄为她更衣，因此春绯她们都留在园子里。
没人会觉得这场游园会会出什么差错。
侯府操办，太后主持，守卫森严。
杭延龄在屋子里替公主更衣，心里却念着邬苍澜，他是关键，他要替她把舒沛洲也骗进那个屋子。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鸟叫。
杭延龄知道成了，因此她说，“公主，外衣遗落在车上了，我去取。”
公主不耐烦地让她快去。
舒沛洲和公主待在屋子里不是什么大事件，毕竟舒沛洲肯定最听公主的话，公主让他闭嘴他不会不听。
所以需要她加些料。
她托邬苍澜替她买来一笼蜜蜂。
没毒性，只是吵了些。
然后等舒沛洲和公主在同一个房间时，她能顺着窗户的缝隙把蜜蜂放进去。
新换的衣服上也有花蜜。
终于，等她快步走到院子里，身后的屋子里逃出一对躲避蜜蜂的男女。
最关键，衣衫凌乱。
她知道，公主就要出嫁了。
杭延龄在那一刻没有喜悦，只是释然，夹杂着愧疚涌上心头。
她唯一对得起公主的，就是为她选择了一个自十五岁起就喜欢她的驸马。
婚礼是她的计谋，但最起码，驸马的喜欢是真的。
皇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尽管民风开放，可皇室的公主不能不清不楚地和一个男子厮混在一起。
商讨的决议最终出来。
二月廿三，婚期很近，舒沛洲迎娶静言公主。
公主严格来说也算犯错，太后和皇帝不会容忍她在待嫁的日子生出是非，因此禁了她的足。
恰好她被太后记起，一封旨意下来，杭延龄成为自由身。
这件事不光明磊落。
她利用了少年的喜欢。
两个都是。
她的情感萌发得比旁人晚很多。
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喜欢和爱，在掖庭的时候，只有人一遍遍告诉她什么是恨什么是怨。
不能指望一个十岁的几乎没办法存活下去的女孩凭空生发喜欢和爱。
十五岁时她已经凭借冬日那次豪赌成为静言公主的伴读。
每次陪公主去学堂的时候她都能察觉到跟在她们身后的身影。
自十岁起她在掖庭的生活教给她行事要小心谨慎，那道身影没有对她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因此她只当看不到。
直到那道身影出现在她某次替公主办事的宫道上。
“喂，”那个人抬着下巴很倨傲地喊他，样子像极了对她发号施令的公主，“你是公主的伴读？”
那人样子穿着都是世家子弟，因此她点头，说是。
“那个……”那人不知为何红了一张脸，声音也低下来，甚至掩饰性地咳嗽一声，“那你是不是知道……咳公主喜欢什么？”
她知道，但是为什么要告诉他。
于是她只是看他，少年的脸在她探究的眼神中愈来愈红，最后他低下头去。
“好嘛，”少年摸摸头，一脸不好意思，但很坦率地承认，“我是喜欢她。”
喜欢。
这不是杭延龄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却是第一次真正理解。
少年泛红的脸颊，语无伦次的话语和故作镇定的慌乱。
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理解的畅快，反而是抓住什么的安心。
那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明白，面前这个喜欢公主的少年，在未来会成为她的助力。
因此她朝他笑了，和他找了一处亭子坐着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最开始少年还很谨慎，有些提防地狐疑着看她。
但杭延龄哄他，“你不告诉我名字，以后怎么能在公主面前提到你呢？”
她甚至不用学习，就知道怎样撒谎。
少年果然信了，他摸着头笑，“舒沛洲，我是武宁侯府的。”
这样的勋贵人家，杭延龄真心实意地朝他笑，“好啊，小侯爷，以后我会帮你的。”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没有准确答应他具体事情。
可的确，从那一天起，她和舒沛洲达成了某种约定，她会向他传达公主的喜好，让舒沛洲好好了解他喜欢的人。
这件事情她只告诉了邬苍澜。
十五岁的某天，她和邬苍澜找到闲暇见面，在春花烂漫的四月。
偶然的，有片花瓣顺着春风落到他的脸庞。
没有多想，杭延龄下意识伸手替他拂去，触感是温热的。
原本正在侃侃而谈的邬苍澜却一下子消音，她疑惑地偏头看他，恰好看见他瞬间绯红的面庞和滞住的眼神。
“怎么了？”她好笑地问他。
“啊，”少年先是“啊”了一声，然后眼神忽然飘忽起来，“那个，”他突然抬手摸了摸脖子，声音奇怪地低下去，“天气不错。”
“是不是？”
接着是语无伦次的话语和故作镇定的慌乱。
杭延龄在那一次猛然意识到，邬苍澜也许是喜欢她的。
她失去了原本的平静，眼神也移开，“哦，是的。”
她手里的筹码不多，原本也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
按照她的设想，她会等到公主出嫁那一天出宫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
静言公主和她一样大，她不会等待太久。
直到在太后宫里那一天，公主开玩笑让她也嫁给驸马。
太后和五皇子都觉得公主在说笑，但杭延龄知道，公主是真的会这样做。
尽管她至今也不明白静言公主对她的恶意从何而来，但十岁初入公主宫殿跪了整整一夜的她时至今日还记得高高在上的公主对她的告诫。
“杭延龄，本宫会让你永远、永远都生不如死。”
所以听到公主的话，看到她戏谑的眼神，杭延龄是真的害怕。
她不能，绝对不能一辈子都被困在华贵的牢笼中。
所以她不能让公主有机会带她出嫁。
她不能让公主自己安排自己的婚事，不能让她自己选择夫婿。
她需要一个机会——让公主只能被动等待自己的出嫁。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锁定了目标，心中也琢磨出一个大致的计划，太卑劣也太恶劣。
但邬苍澜告诉她让她去做想做的事情，说他会帮她。
那她就再也没有在意的事情了。
时机刚刚好，偏偏在侯府，偏偏太后主持世家子女的游园会。
那一日她一直待在公主身边，她袖子里藏着花蜜，公主最讨厌蜂虫，只要公主的衣袖上沾染上一点，她就需要更换衣物。
在不断的蜂虫干扰下，公主终于按捺不住脾气，有些烦躁地开口，“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虫子这样多？”
话不能由她来说，因此她侧身撞了春绯一下。
春绯恰好扑在公主的袖间。
不等公主发火春绯就急忙开口，“公主袖子上是沾上蜜糖了，可能是席上吃糕点时沾上的。”
路也不能她来带，幸好有仆人跑来自告奋勇要给公主带路。
平日里公主最喜欢让杭延龄为她更衣，因此春绯她们都留在园子里。
没人会觉得这场游园会会出什么差错。
侯府操办，太后主持，守卫森严。
杭延龄在屋子里替公主更衣，心里却念着邬苍澜，他是关键，他要替她把舒沛洲也骗进那个屋子。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鸟叫。
杭延龄知道成了，因此她说，“公主，外衣遗落在车上了，我去取。”
公主不耐烦地让她快去。
舒沛洲和公主待在屋子里不是什么大事件，毕竟舒沛洲肯定最听公主的话，公主让他闭嘴他不会不听。
所以需要她加些料。
她托邬苍澜替她买来一笼蜜蜂。
没毒性，只是吵了些。
然后等舒沛洲和公主在同一个房间时，她能顺着窗户的缝隙把蜜蜂放进去。
新换的衣服上也有花蜜。
终于，等她快步走到院子里，身后的屋子里逃出一对躲避蜜蜂的男女。
最关键，衣衫凌乱。
她知道，公主就要出嫁了。
杭延龄在那一刻没有喜悦，只是释然，夹杂着愧疚涌上心头。
她唯一对得起公主的，就是为她选择了一个自十五岁起就喜欢她的驸马。
婚礼是她的计谋，但最起码，驸马的喜欢是真的。
皇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尽管民风开放，可皇室的公主不能不清不楚地和一个男子厮混在一起。
商讨的决议最终出来。
二月廿三，婚期很近，舒沛洲迎娶静言公主。
公主严格来说也算犯错，太后和皇帝不会容忍她在待嫁的日子生出是非，因此禁了她的足。
恰好她被太后记起，一封旨意下来，杭延龄成为自由身。
这件事不光明磊落。
她利用了少年的喜欢。
两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