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父亲喊她去书房，杭征坐在书桌后，眉宇平和地询问她，“延龄，你想不想嫁人？”
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父亲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
“不嫁。”她果断地摇头。
“你不问问要嫁的人是谁？”父亲又问。
一阵煎熬的沉默蔓延在周围，杭延龄垂下头，声音很低，“是谁？”
“今日你才见了，盛家的大公子，年龄也相仿，比你年长五岁。”
“不嫁。”杭延龄还是说。
“多相处看看吧，延龄，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父亲最后说，“他要在京中住些时日，如果实在不行，回绝便是。”
“父亲。”杭延龄忽然抬起眼，声音很轻，“别把我当筹码。”
杭征一愣，眉宇间的笑意隐去，“没有人把你当筹码。”
白日里她打听过，盛家是南域的高门大户，连当地大员都要礼让三分，盛家公子的婚事，不少人都趋之若鹜。
杭家败落，但不能把她的婚事当筹码、当跳板，企图重现昨日辉煌。
杭征被杭延龄冷漠的眼神盯得愈发愤怒，“好，你可以不愿意嫁给盛家少爷，但你出门打听打听，看昭京哪一个体面人家愿意娶你杭延龄？”
“还是你作为书香世家的子女，甘愿自轻自贱，去做旁人的妾侍或外室？”
“父亲！”杭延龄声音高起来，“我不嫁。”
“一辈子都不出嫁我也甘心。”
“您就把我当成一个住在家里的客人，不用管我也不用为我筹划，也别寄希望于我能光大杭家，这样不好吗？”她尾音落下去，甚至带上恳求。
十年的光阴岁月，早已将本就薄弱的亲情消磨殆尽。
杭征忽然抬起手来揉眉头，声音疲惫，“你先回房，这件事之后再商讨。”
今晚是她失态，杭延龄走出房门，心头掠过一阵猛烈的无力感，夜风吹拂过她的面庞，渐渐冷却她上头的情绪。
可婚事——
杭延龄不会妥协，也不能妥协。
刚刚踏进院子里，有熟悉的鸟叫声传来。
她下意识抬头看。
只有混着草香的晚风，一只停在墙上的小鸟抖抖翅膀，乘着夜色飞向远方。
难免有失落的情感涌上心头，杭延龄无声叹气。
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墙沿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接着就是另一只，然后是熟悉的少年俊朗的笑脸。
在杭延龄惊讶的眼神中，邬苍澜翻身跳下来，弯腰拾起墙边的包袱。
“刚刚从狗洞里递进来的。”少年一边走近一边和她解释。
“邬苍澜，”杭延龄笑着问他，“你翻墙？”
“啊，权宜之计。”邬苍澜不敢看她的眼睛，嗫嚅着解释，“我特别注意了，没人看见我。”
“快进去。”杭延龄反应过来急忙推他往屋子里走，少年却停在门边，偏过头来问她，“我能进吗？这可是你的闺房。”
“能。”杭延龄推他，“别说了，快进去。”
房门被“吱呀——”一声关紧。
杭延龄靠在门扉上，长舒一口气。
“邬苍澜，你不怕旁人看见了议论你，看你昭京世家才俊的名声还保不保的住。”
少年立在桌旁，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不怕。”
杭延龄在桌旁坐下，“好了，坐下吧，我又不是教学的夫子，不会罚你站。”
“今日为什么来？”她问。
少年长长叹一声气，眼睛在烛光下很亮，杭延龄总是忘记好好形容他的眼睛，邬苍澜有一双很深情的眼睛，眸子很亮，无论白天黑夜都闪着细细碎碎的光，永远张扬恣意，永远清润。
很烫，他的眼神太烫，教杭延龄不敢仔细看，唯恐心头融化。
可为了那一瞬间的温暖，她往往疑心融化也是值得的，被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专注地看，飞蛾扑火也甘愿。
“你总忘记给我回信。”邬苍澜的声音沉下去，“寿儿、寿儿。”
“我的错。”杭延龄很坦率地认错，“近日太忙了，已经在写，不要着急，不要生气。”
邬苍澜合理怀疑杭延龄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少女趴在桌子上，自下而上地看他，语气很可怜，样子也可怜。
他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住，“不会。”
“什么？”杭延龄没听清。
“不会生气。”邬苍澜看她，“但还是会着急。”
我日日夜夜都很想你。
这是句未说出口的话。
“寿儿，”他选择用更委婉的方式说他的思念，“多记着我一些。”
少女又感到了熟悉的耳热，她掩饰性地抬手摸了摸耳朵，“好。”
少年开始解开放在桌上的包袱，他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各种点心，连同一根长长的红烛。
“这是……？”杭延龄忽地住嘴，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然后控制不住地开始微笑。
“生辰快乐，寿儿。”邬苍澜也笑。
他用桌上的烛火点亮带来的红烛，然后吹灭原来的，把红烛放到烛台。
朦胧跳动的火光下，少年专注地看着少女，声音在这一刻分外温柔，“许愿吧。”
“还是原来的。”少女开口。“你给我许。”
于是邬苍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希望杭延龄——”他故意拉长声音，半睁开眼看到少女无奈的笑意时才又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眼睛。
心中悄悄补完没有说完的句子——
——希望杭延龄，成为邬苍澜的妻子。
再一次睁开眼时少女的笑颜映入眼帘，邬苍澜心虚地咳嗽一声，然后才开口说道：“许好了。”
“寿儿，等到六月初五我的生辰，就轮到你许了。”少年温柔地说。
“好。”杭延龄笑得眼睛眯起来。
“我都没意识到，邬苍澜，原来今天是五月初六。”她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直视少年炙热的眸光了，“谢谢你。”
“寿儿，”邬苍澜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可最终只是问，“旁人都说你在议亲。”
“那你信吗？”杭延龄问，眸子里溅起细微的波澜。
他摇头，“不信，寿儿，一点儿也不。”
“不信你还要问？”杭延龄故意逗他。
“为了安心。”邬苍澜实话实说，“我怕我不问清楚今晚难寐。”
“问清楚了又怎样？”杭延龄不依不饶。
邬苍澜又笑起来，“会做个好梦。”他拆开油纸，把点心往杭延龄面前送，“吃一些，好吃的。”
“我不挑食的。”女孩拿起一块粉色的糕点，低头吃了一口。
少年就坐着看着她吃。
还是挑的，不喜欢吃黏糊糊的东西，不爱吃芹菜，闻到香菜的味道会皱鼻子，胡萝卜也很少吃，糕点最讨厌吃桂花糕。
只是杭延龄总是觉得没有人在乎，所以都能皱着眉头咽进去，可他在乎，他想要面前的少女活得开心自在，至少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下。
所以他竭力避免杭延龄吃到不那么喜欢的食物。
可这些都不必一一阐明，杭延龄对他已经足够心软。
他不要她因为微不足道的周到而觉得亏欠。
不要附加条件，邬苍澜希望杭延龄欢喜他生来的赤/条/条/的灵魂。
“红烛不可以熄，这是长明灯，代表长寿的。”邬苍澜嘱咐她，末了还是不放心地提议道，“或者还是像之前那样，放在我的屋子里？”
“不用，”杭延龄笑着说，“现在已经能燃长明灯了。”
“我一定、一定不让它熄灭。”
“好。”邬苍澜点头。
“你不要看我翻墙。”他开口，“样子很狼狈。”
杭延龄觉得好笑，但还是顺着他说，“我不看，你早些回家。”
“邬苍澜，做个好梦吧。”
女孩的声音像风，少年的心轻颤。
有一瞬间邬苍澜想要回头怀抱住站在晚风里目送他的女子，让她行行好，逼着她说句承诺约定的话，别让他煎熬，别让他等待。
只要一句喜欢。
可他知道不能，他花了七年时间，看到少女的心渐渐融化，他还年轻，还有时间，他有信心，能够经受住少女惶恐不安的试探，最后得到独一无二的喜欢。
“回去吧。”少年看她。
他能等待，耗费一生也值得。
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父亲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
“不嫁。”她果断地摇头。
“你不问问要嫁的人是谁？”父亲又问。
一阵煎熬的沉默蔓延在周围，杭延龄垂下头，声音很低，“是谁？”
“今日你才见了，盛家的大公子，年龄也相仿，比你年长五岁。”
“不嫁。”杭延龄还是说。
“多相处看看吧，延龄，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父亲最后说，“他要在京中住些时日，如果实在不行，回绝便是。”
“父亲。”杭延龄忽然抬起眼，声音很轻，“别把我当筹码。”
杭征一愣，眉宇间的笑意隐去，“没有人把你当筹码。”
白日里她打听过，盛家是南域的高门大户，连当地大员都要礼让三分，盛家公子的婚事，不少人都趋之若鹜。
杭家败落，但不能把她的婚事当筹码、当跳板，企图重现昨日辉煌。
杭征被杭延龄冷漠的眼神盯得愈发愤怒，“好，你可以不愿意嫁给盛家少爷，但你出门打听打听，看昭京哪一个体面人家愿意娶你杭延龄？”
“还是你作为书香世家的子女，甘愿自轻自贱，去做旁人的妾侍或外室？”
“父亲！”杭延龄声音高起来，“我不嫁。”
“一辈子都不出嫁我也甘心。”
“您就把我当成一个住在家里的客人，不用管我也不用为我筹划，也别寄希望于我能光大杭家，这样不好吗？”她尾音落下去，甚至带上恳求。
十年的光阴岁月，早已将本就薄弱的亲情消磨殆尽。
杭征忽然抬起手来揉眉头，声音疲惫，“你先回房，这件事之后再商讨。”
今晚是她失态，杭延龄走出房门，心头掠过一阵猛烈的无力感，夜风吹拂过她的面庞，渐渐冷却她上头的情绪。
可婚事——
杭延龄不会妥协，也不能妥协。
刚刚踏进院子里，有熟悉的鸟叫声传来。
她下意识抬头看。
只有混着草香的晚风，一只停在墙上的小鸟抖抖翅膀，乘着夜色飞向远方。
难免有失落的情感涌上心头，杭延龄无声叹气。
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墙沿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接着就是另一只，然后是熟悉的少年俊朗的笑脸。
在杭延龄惊讶的眼神中，邬苍澜翻身跳下来，弯腰拾起墙边的包袱。
“刚刚从狗洞里递进来的。”少年一边走近一边和她解释。
“邬苍澜，”杭延龄笑着问他，“你翻墙？”
“啊，权宜之计。”邬苍澜不敢看她的眼睛，嗫嚅着解释，“我特别注意了，没人看见我。”
“快进去。”杭延龄反应过来急忙推他往屋子里走，少年却停在门边，偏过头来问她，“我能进吗？这可是你的闺房。”
“能。”杭延龄推他，“别说了，快进去。”
房门被“吱呀——”一声关紧。
杭延龄靠在门扉上，长舒一口气。
“邬苍澜，你不怕旁人看见了议论你，看你昭京世家才俊的名声还保不保的住。”
少年立在桌旁，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不怕。”
杭延龄在桌旁坐下，“好了，坐下吧，我又不是教学的夫子，不会罚你站。”
“今日为什么来？”她问。
少年长长叹一声气，眼睛在烛光下很亮，杭延龄总是忘记好好形容他的眼睛，邬苍澜有一双很深情的眼睛，眸子很亮，无论白天黑夜都闪着细细碎碎的光，永远张扬恣意，永远清润。
很烫，他的眼神太烫，教杭延龄不敢仔细看，唯恐心头融化。
可为了那一瞬间的温暖，她往往疑心融化也是值得的，被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专注地看，飞蛾扑火也甘愿。
“你总忘记给我回信。”邬苍澜的声音沉下去，“寿儿、寿儿。”
“我的错。”杭延龄很坦率地认错，“近日太忙了，已经在写，不要着急，不要生气。”
邬苍澜合理怀疑杭延龄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少女趴在桌子上，自下而上地看他，语气很可怜，样子也可怜。
他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住，“不会。”
“什么？”杭延龄没听清。
“不会生气。”邬苍澜看她，“但还是会着急。”
我日日夜夜都很想你。
这是句未说出口的话。
“寿儿，”他选择用更委婉的方式说他的思念，“多记着我一些。”
少女又感到了熟悉的耳热，她掩饰性地抬手摸了摸耳朵，“好。”
少年开始解开放在桌上的包袱，他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各种点心，连同一根长长的红烛。
“这是……？”杭延龄忽地住嘴，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然后控制不住地开始微笑。
“生辰快乐，寿儿。”邬苍澜也笑。
他用桌上的烛火点亮带来的红烛，然后吹灭原来的，把红烛放到烛台。
朦胧跳动的火光下，少年专注地看着少女，声音在这一刻分外温柔，“许愿吧。”
“还是原来的。”少女开口。“你给我许。”
于是邬苍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希望杭延龄——”他故意拉长声音，半睁开眼看到少女无奈的笑意时才又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眼睛。
心中悄悄补完没有说完的句子——
——希望杭延龄，成为邬苍澜的妻子。
再一次睁开眼时少女的笑颜映入眼帘，邬苍澜心虚地咳嗽一声，然后才开口说道：“许好了。”
“寿儿，等到六月初五我的生辰，就轮到你许了。”少年温柔地说。
“好。”杭延龄笑得眼睛眯起来。
“我都没意识到，邬苍澜，原来今天是五月初六。”她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直视少年炙热的眸光了，“谢谢你。”
“寿儿，”邬苍澜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可最终只是问，“旁人都说你在议亲。”
“那你信吗？”杭延龄问，眸子里溅起细微的波澜。
他摇头，“不信，寿儿，一点儿也不。”
“不信你还要问？”杭延龄故意逗他。
“为了安心。”邬苍澜实话实说，“我怕我不问清楚今晚难寐。”
“问清楚了又怎样？”杭延龄不依不饶。
邬苍澜又笑起来，“会做个好梦。”他拆开油纸，把点心往杭延龄面前送，“吃一些，好吃的。”
“我不挑食的。”女孩拿起一块粉色的糕点，低头吃了一口。
少年就坐着看着她吃。
还是挑的，不喜欢吃黏糊糊的东西，不爱吃芹菜，闻到香菜的味道会皱鼻子，胡萝卜也很少吃，糕点最讨厌吃桂花糕。
只是杭延龄总是觉得没有人在乎，所以都能皱着眉头咽进去，可他在乎，他想要面前的少女活得开心自在，至少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下。
所以他竭力避免杭延龄吃到不那么喜欢的食物。
可这些都不必一一阐明，杭延龄对他已经足够心软。
他不要她因为微不足道的周到而觉得亏欠。
不要附加条件，邬苍澜希望杭延龄欢喜他生来的赤/条/条/的灵魂。
“红烛不可以熄，这是长明灯，代表长寿的。”邬苍澜嘱咐她，末了还是不放心地提议道，“或者还是像之前那样，放在我的屋子里？”
“不用，”杭延龄笑着说，“现在已经能燃长明灯了。”
“我一定、一定不让它熄灭。”
“好。”邬苍澜点头。
“你不要看我翻墙。”他开口，“样子很狼狈。”
杭延龄觉得好笑，但还是顺着他说，“我不看，你早些回家。”
“邬苍澜，做个好梦吧。”
女孩的声音像风，少年的心轻颤。
有一瞬间邬苍澜想要回头怀抱住站在晚风里目送他的女子，让她行行好，逼着她说句承诺约定的话，别让他煎熬，别让他等待。
只要一句喜欢。
可他知道不能，他花了七年时间，看到少女的心渐渐融化，他还年轻，还有时间，他有信心，能够经受住少女惶恐不安的试探，最后得到独一无二的喜欢。
“回去吧。”少年看她。
他能等待，耗费一生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