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喧闹不算大,但驿站也不大,常兴刚把酸甜口的新鲜肉丸子放在桌上,就听见下面连翠花故意扯着嗓子污蔑人。

    李政夹起丸子,咬了一半,尝到那不同寻常菜式的酸甜味道便微微皱眉。

    可嚼了两下,眼神微微亮了。

    微脆弹牙,每一次咀嚼,唇齿间便是几分爽快。

    待这种感觉体味过了,那鲜嫩的肉连同汁水便已经与酸甜酱汁混合,又生出些新的味道来。

    滋味无穷……

    李政星眸微眯,品味着从未尝过的美食,同时也听着楼下那温柔女子突来的飒爽。

    是个不惧怕的性子,倒是跟这丸子一样,有些合自己的胃口。

    “你们与林大小姐同在厨房?”

    这一句莫名,常兴明明看出主子吃着丸子有几分高兴,心下一惊,砰地跪了下来,“ 是属下考虑不周,未顾及到林小姐名节。”

    “林家的丫头,要何名节?”李政鼻间冷哼,想起些不愉快的事。

    常兴暗自琢磨,是了,几年前那林家的表小姐就敢当街拦王爷的马,还企图以此求得王妃之位,闹得可不小。

    主子后来战场负伤,除了官场礼节,那相国府和表小姐可是一句私下问候都无,难怪被主子记仇。

    可……

    常兴默默开口,“属下眼拙,只是林大小姐似乎与他们府里别的小姐不同,为人随和,文弱得紧,又颇有几分直率,实在不该为着属下等被人污蔑。不知主子……”

    “你倒是真眼拙了,”李政并不打算出手,谁知道这回林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自己一个废物,难道也值得他们推出一个大小姐来……说不定还是庶出,嫡出的哪里会这厨艺?

    “属下无能,”常兴低头,心里想着为林云歌多说两句话,可主子的态度已经不悦。

    如今继续说好话,主子怀疑自己还好说,要是责怪上林大小姐,只怕他们一行天不亮就要被扔去乱葬岗。

    所以,他选择认错沉默。

    肉丸一个个下腹,直到李政再次伸筷子发现就剩两个了,顿时生出几分戾气,“那老贱婢甚是聒噪,扔去池塘泡一夜!”

    “是!”常兴面上一喜,立刻领命下楼。

    **

    楼下,林云歌已经将名节的事定为连翠花污蔑主子,以下犯上。

    奈何这老婆子巧舌如簧,又很是会用相国府里的主子们做依仗,让两个护卫不敢动她。

    就在焦灼时,常兴‘蹭蹭蹭’下楼,先朝林大小姐抱拳,然后才一挥手,“来人,老贱婢不知尊卑,欺负幼主。奉主子命,将她绑了,口里塞上破布,扔去后面池塘泡一夜!

    “若敢再聒噪,直接杀了。”

    黑甲兵上前,轻易就绑了连翠花,真给人扔后面湖里了。

    他们业务如此熟练,倒是让林云歌生出点惊疑,不得不问一句,“你们不会是经常绑人吧?”

    “那倒没有,”常兴暗想,他们一般不绑人,都是直接就杀了了事。

    “有劳了,”林云歌没再往后院看一眼,心里暗爽,叫上香芹上楼去了。

    **楼上,

    李政靠着轮椅背,右眼戴了黢黑的眼罩,不仅没有减少他的俊美,反而衬得他皮肤白如寒霜,“她就如此回房了?”

    扳指搓动,已经多年没有过一丝笑容的永安王居然唇角上扬了几分。

    只可惜一直低着头的常兴并没看到这一丝松动,“是,林大小姐亲眼看到连婆子被绑,投入湖中,便上楼了。还带走了丫鬟和护卫,额,还有一盘……丸子。”

    桌上的盘子已经空了,常兴想着那味道,不自觉动了动唇,他也想吃。

    在厨房他尝了刚出锅的,可林云歌烧好留下来的,等他下去时,那帮崽子早就造完了。

    “如此,倒是她欠了本王人情,”李政放下筷子,今晚第二回擦手,“晚上看着点,分清楚找哪边的,该杀的杀。”

    他永安王的算盘上,从来没有自己欠别人这回事。

    “是,”常兴起身,拿了碗筷告退。

    主子即便是残疾了,也从来不需要别人近身伺候。

    前几年有不长眼的势力常派人来府里,暗中探查战无不胜的永安王是不是真的废了,无一例外都进了鬼门关。

    关上房门,常兴下楼安排值守。

    听主子的意思,今晚似乎还会有人找林大小姐的麻烦,安排的时候他便顺口说了一句,“若不是老鼠,杀了换早饭。”

    黑甲兵们一听,瞬间跃跃欲试。

    朝野内外都知道永安王的黑甲军所向披靡,平常孩儿夜间哭闹,只要父母提上一句‘让黑甲带去’,当即就吓得闭嘴。

    却没人知道,他们也有七情六欲,还有……吃点好的不容易。

    护卫分散在驿站各个隐藏角落,就看到相国府的两个草包护卫守在二楼走廊,连歹人多走窗户的常识都没有。

    不过在看到香芹下来时,他们又纷纷觉得,相国府的丫鬟很有几分可爱。

    别的不知道,但林大小姐的这个丫鬟就很不错,分吃的一点都不吝啬!

    被夸了而不自知的香芹下楼要了热水给林云歌沐浴。

    连翠花被绑之事吓着了她,不敢独自睡,便在大小姐的房里打了地铺,也想要顺势说一说府上的事,好让大小姐知道她是衷仆。

    林月娥本来就不舒服,早早睡了,并不知道后来的事。

    林云歌要照顾她,这样一来,三个十几岁的少女便住在了同一间房里。

    洗头洗澡之后,林云歌才觉得身上没了一路的汗臭和油烟味。

    又跟香芹说了许多话,心里有了打算,才催小丫头也睡觉。

    原本她也是睡眠极好的人,加上白日疲劳,该又是一觉睡到天明的。

    可这一晚,不知为何,她却在本应睡得最香甜的下半夜醒了。

    口里干苦,睁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起来喝口茶。

    小心翼翼绕过打地铺的香芹,还没走到桌边,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是窗户的位置。

    在她思索要呼救,还是自己悄悄解决了对方的时候,更加轻微的利器破空声一闪而过,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之后便没有其他动静,似乎不曾有过任何异常一般。

    林云歌觉得自己听力不可能这么好,可原主是跟着来明和尚学了点武艺的,便不确定起来。

    又压不住心里的怀疑,想了想,还是走到窗边。

    插销拔出,她微微用力推开窗,借着月光往下看,什么都没有。

    心中疑惑间,视线上移。

    前方倒是有微弱的灯光,等她细看时,一瞬间愣在原地。

    月华如水,不甚明亮,却与昏黄的灯一同照亮了那一张雕塑般俊美的侧脸。

    皮肤苍白,如霜赛雪,浓眉似利剑,星眸明明多情似春日桃花,却含着深潭般的幽暗。

    鼻梁高挺不单薄,唇线凌厉,嘴微抿,似有千言万语不屑说出。

    长臂随意搭在窗沿,长指微曲。

    肩背宽敞结实,想来身量必不短,只可惜他坐在了女墙后,看不到全貌。

    十分美貌,三分凉薄,三分愁,还添了四分隐忍。

    “本是俊朗佳人,却为红尘沾染,

    原应仗剑天涯,鲜衣怒马,又难脱世俗泥沼。

    好一个绝世少年郎!”

    也许是月色撩人醉,更该是美色误人眼,林云歌看着那倚窗望月的人,竟然不自觉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看呆了,就听见如幽泉般沉稳声音在问,“当真如此好看?”

    “好看!”

    林云歌狠狠点头,动作一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捂唇轻咳两声,“抱歉,打扰公子雅兴。不过,我真的只是纯粹赞叹,并无孟浪之意!”

    沉稳如她,解释时也有几分窘迫,脸颊生出丝丝热意。

    自己一把年纪的人,怎么看个美貌青年还看呆了,真是不应该。

    “哦?”只一个字,却是极尽嘲弄。

    青年缓缓转过面,露出覆盖了黢黑眼罩的另半张脸。

    明明只是细微的动作,这一瞬,却爆发出了刺骨的凌厉,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

    经过战争岁月洗礼的林云歌轻易便感觉出,那是杀意。

    俊美青年瞬间成了杀伐公子。

    他想杀了自己?

    “公子有礼,”林云歌身体本能紧绷,可马上又放松下来,低头朝那边施了一礼,“多谢公子晚间相助,小女无以为报,待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可派人送信至相国府,找……”

    古时的女子不能随便同陌生男子说姓名,这……

    林云歌一下卡壳了,话都说到这里了总不能不顺下去。

    心中一动,想来对方也不可能真来找自己。

    名字不能说,那就说排行,“找大房长女。”

    “相国府,出身倒是不错,可惜没了爹……”李政本以为对面女子会直接说名字,没想到也遵循闺阁教条那一套,也说不上失望,只是随手关了窗户。

    原来是林子墨的女儿,难怪有几分胆识。

    林云歌望着那扇关上的窗,灯光并没映照出人影,良久,叹道,“没礼貌的孩子。”

    哪有当面就说人没爹的?

    她以为自己声音够低,却不知已然传进了对方耳里。

    待她关窗、喝水、入睡后,那扇窗再次打开,李政目光沉沉,“胆子是真不小。”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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