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心中大骇，美工刀脱手跌在地上，也顾不上管，唇角绷成一道直线，退了两步后，朝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跑去。
叶兰息收起笑容，从许折言身边退开，“好了，走吧。”
嘿嘿，吓唬小孩真好玩！
许折言：…上一秒还在鬼哭狼嚎的人真的是你？
叶兰息收好桌上的纸，率先朝外走，趁许折言还在别扭中没回神，捡起陈礼掉落的美工刀。
好家伙，就吓了一下，还给我掉装备。
把刀塞回兜里，叶兰息晃回许折言身边，余光跟着对方的步伐走，打开了自己四分钟的成果。
草稿纸上信息庞大但零散，有一些重叠在一起，看不清字迹。
叶兰息分辨了一下，发现这上面全是重重叠叠的咒骂，"贱人”"去死”"妓//女”等不堪入目的词汇掺杂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叶兰息对这种丑陋可怖的字迹和恶毒下流的词语生理性不适，目光快速略过那些没营养的咒骂，忽然顿住。
不同于边缘位置的咒骂，桌子中心的纸上明显干净了很多。
如同一个漩祸，边缘是汹涌的波涛，漩涡中心却如静止的黑洞。
中心直经约10厘米的圆圈内，只有一行字，字体娟秀，笔锋温柔，与那些咒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刻痕也比较轻，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周遭恶毒的漫骂淹没吞噬。
“我肮脏的皮肉下 流淌着我贞洁的血”
如诗句一般的语气，似哀悼，似忏悔，似惋惜，却无意中流露出一些句子底下的悲剧内核，像是失足少女的悲戚剖白。
叶兰息想得入神，没注意到余光中的脚步已经停下，迎头撞上许折言背上。
"呃…”
叶兰息捂住撞红的鼻子，酸意又开始往眼眶上涌，眼底泛起泪花。
叶兰息：我是豆腐做的吗！
目睹一切的许折言：她真的不是豆腐做的吗…
许折言拎开叶兰息揉鼻子的手，盯着通红的鼻尖看了几秒钟，"没流血，别哭了。”
叶兰息吸了吸鼻子，十分硬气，"我没哭！”
许折言听她声音里十分清晰的鼻音，敷衍地点头，"嗯，对，你没哭。”
叶兰息：…这个荒谬的世界。
叶兰息又揉了揉，才放下手，"干嘛突然停下？”
许折言侧身，露出被挡住的办公室门，"到了。"
又说，"刚才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他和叶兰息约有20厘米的身高差，他只知道对方在来回翻看几张灰色的纸，看不清楚纸上有什么信息。
叶兰息举起手中的纸，正要回答，就听见办公室里一阵欢呼，"开了！"
她忙把手中的稿纸囫囵塞到许折言怀里，快速撂下一句“待会跟你说”，话音还在空中飘，人已经跑没影了。
许折言:…
许折言无奈，只能把她塞皱的纸张抹平叠好，自己查看起来。
叶兰息进去时，最里面的办公桌边已经围了三五个人，看来也有人备好物资来搜线索了。
而刚才被叶兰息吓跑的陈礼，也不知从哪回到这，双手刚离开键盘，显然那位破解了电脑密码的就是他。
叶兰息挑了挑眉毛——陈礼这是又激活了一个黑客属性？
她真是越来越好奇，陈礼身上还有多少“技能”是被藏拙的了。
陈礼看清来人的脸，神色变了又变。
叶息好整以暇地看他调整了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好笑地弯了眼睛，表情十分单纯无害。
罗北北本来环胸站在陈礼身后，见叶兰息来了，连忙招手，"小祈歌，你先过来…老、余故呢？”
叶兰息：？老余故又是什么新外号？
"同桌在外面。”叶兰息如实回答，趁面前人给她让路，迅速钻过人群来到电脑边。
陈礼垂着头起身，无声地让了个位子给她。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目光扫过桌面，看见桌角透明茶壶里的干菊花，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这不是老班的位子。"
罗北北蹙眉，"不是吗？可…”
"整栋楼只有这一台电脑可以打开，我们打算从校园网去查找班典老师的资料…”陈礼忍不住开口解释。
说完这话，神情懊恼，似是后悔自己嘴快，和叶兰息搭上话，别扭地又闭上了嘴。
叶兰息快要被陈礼笑死了，面上却还得维持严肃的表象。
"这个老师好像也带过上一届高三10班，教的是数学，教完他们就下去带高一了。姓杨的，叫…叫什么来着?"
叶兰息没找到座位主人的名字，百无聊赖地快速点击了两下休眠的电脑。
电脑屏幕适时亮起。
"噔噔噔噔"，弹出一个U盘弹窗。
"咦？这U盘哪来的？我怎么没见到？"罗北北好奇地把电脑侧边查找。
陈礼上前，搬起底座，露出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线，小心地拨开，指着一个不太明显的黑色凸起，"内嵌式的，在这。”
见叶兰息露出赞叹的目光，又不自然地把底座放稳。
叶兰息敛回目光，打开U盘，"让我来看看这是什…我靠！"
不止陈礼和罗北北，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五位围观群众，也被这声惊呼吸引，纷纷围过来。
叶兰息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捂住电脑屏幕，着急得语无伦次，"不不不不行，你们别看，这个不能看。"
陈礼和罗北北听见叶兰息这么说，虽不知她想干什么，但也上前挡开其他五人，把叶兰息和电脑屏幕护在身后。
叶兰息看着满屏的文件夹，文件夹名里那些名字、三围数据，还有文件夹小图标上露出的肉色，彻底想起了这个令人发指的变态老师——杨勇！
《失乐园》原文中，作者隐晦地用"木马"意象，透露原主曾遭受过这个老师的性侵犯。
叶兰息只觉得一种惊惧涌上心头，指尖微微颤抖，把U盘划到最底部——
最新建的文件夹，时间为一天前。
文件名：三18何祈歌。
空文件夹。
叶兰息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变态还没来得及得手！原主的悲剧没有重演！
但很快，她的心又重新提起来，因为被拦住的五人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线索见者有份，你们怎么可以私吞呢！”
"就是！我看你们是仗势欺人，虽然是你们打开的电脑，但电脑是我们先发现的！”
其实对方很不占理，但叶兰息暂时不想给自家队伍树太多的敌。
她的声音从陈礼和罗北北身后传到众人的耳朵。
"我不能让你们看，但可以告诉你们这里面有什么。这里面有38个文件夹，每一个文件夹，对应一名我校的女学生，各个年级都有。文件里是跟踪偷拍和一些私密照片。很抱歉，为了保护被偷拍的女孩的隐私，你们不能看它。"
叶兰息看似冷静地陈述这一切，实际上已经惊愤到声音微抖，满身恶寒。
跟踪、偷窥、诱/奸后拍下私密部位进行威胁，这样的人，就应该被阉割干万遍！
然而那五人中仍有人不买账，"你不让我们看，那为什么你可以看！"
叶兰息从罗北北与陈礼的"人墙”间隙中看清说话的人的脸，忍不住嗤笑一声。
"兄台，因为我也是女的，而且我没点进去看，只是看了文件名和图标，结合经验得的结论。"
那男生仍不服气，粗声粗气地说，"现在活命都难，重要线索还分什么男女隐私？我不信你，你一定隐瞒了重要线索！”
说着竟推搡起来，而且看准了宋思有是个女孩儿，认为她力气小，大多动作都在针对她。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宋思有，而是披着“宋思有”的皮的罗北北。
罗北北喝了那么多年旺仔牛奶，光长力气不长个儿，整个人气定神闲，不动如山。
呵，想推他，想他从前女装，哪一次不是金刚芭比，怪力萝莉？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没下限程度，开头嚷嚷的男生为了突破他的弱点，对着他柔软的假胸来了一记肘击。
"！”
陈礼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完了这十成十力气的肘击，感同身受之余，还有涌上心头的愤怒。
"呃…”
男生见罗北北闷哼弯腰，眼中闪过得逞的喜悦，正要从空处钻过去，却被陈礼一记提膝，攻击到脆弱的下盘。
"嗷！”男生立即捂住下身，表情扭曲地看着陈礼，“你…”
陈礼的力气虽没有罗北北大，刚才却是带着怒气的十二成攻击，男生悲惨的哀嚎，让人一听就知道有多痛。
连原本气愤的罗北北，都因陈礼的动作消了一些气，愣愣地看向陈礼。
陈礼面沉如水，神情阴鸷，“卑鄙下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对付女孩，你根本不配为男生！”
被回击的男生还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他的同伴们围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你…你还好吗？”
"老大，你这次做的…确定太过了，你怎么会那样…”
"要不是他们独占，老太至于这样？”
男生不堪其扰，双手捂住耳朵大叫，"滚滚滚滚…都给我闭嘴！”
他的同伴们只得闭上了嘴，里面唯一一个女生捏了捏拳头，站起身，"你们太过分了！”
罗北北不禁皱眉，"你也是女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肘击胸部会有多痛，你不知道吗？我们这是正当防卫。”
罗北北的胸是假胸，没有发达的神经，按理说是没感觉的。
但对方用力过猛，肘击的冲击力经过假胸的缓冲，仍能给他的胸骨造成一击。
他刚才忍不住闷哼，就是因为受到了撞击，那力道…估计不一会儿就会形成淤青了。
叶兰息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事情由来，对那五人都没有好脸色，此刻也懒得和那女生废话，"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什么？”女生警惕地看着叶兰息。
陈礼定定地看她两秒，冷着脸说，"高三1班，余佳欣。”
女生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你、你怎么…”
叶兰息幽幽的声音传来，"这里面也有你哦，你想要和你的同伴‘共享线索’吗？”
女生的其他三个同伴齐齐转头看向她，女生躲闪着他们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怎么会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个老师啊…”
"佳欣，既然别人的不能看，你的总能看了吧。你是当事人，有选择公开的权利。"
"我们不会往外说的，就是搜集线索，你不会这都拎不清吧？"
"对啊，佳欣，只是照片而已。”
女生慌得脊背生寒，慌不择路之下，求助般地看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叶兰息。
却见对方只是挑了挑眉，没有丝毫要帮她解围的意思。
该死，她差点忘了，刚才暴露自己照片存在的，不就是电脑前那个看上去乖乖的女孩吗？
她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善良温顺...
女生咬紧了牙关，身体止不住地抖——难道今天、真的要让自己的私密照片暴露给这几个心思不纯的男的？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们藏着的那点龌龊的私心！
不行，绝对不行…
叶兰息其实也不是真想逼着那个女生把自己的照片公开，而且从女生的表现看来，她根本不认识杨勇，那里面应该没有私密照片，只是跟踪偷拍罢了。
但对这种“刀不砍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痛”的假圣母，她一向没什么耐心。
对别人那么无所谓，一到自己就怂了？就这种品性还好意思玩道德绑架？
这种容易被自我圣母光环感动的人，就缺一个强烈的刺激，让他们明白，圣母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当“理中客”，就要有随时牺牲自己在先的觉悟。
趁女生还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中，叶兰息把查看图标换成了小图标，招陈礼过来，让他记住文件名。
陈礼动了动唇，想解释一句自己不是扫描仪，却迫于门口那个盯着他的人的“淫威”，没有抵抗。
许折言从几人开始推搡时，就站在门口了，只是之前他一直敛着气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罗北北爱欺负，他是不担心的，情感部的人精还能让蛮不讲理的NPC欺负了去？
罗北北只是不想计较，他要认真起来，就该担心因为把NPC打残而被罚积分了。
只是，陈礼为罗北北出头，他是没想到的。
他和罗北北作为员工，自然只把关注放在他们的“帮扶对象”——宿主身上，很少花心思与NPC打交道。
虽然情感部的工作就是和NPC发展情感，但以他们的工作强度，一年发生的交集的人NPC数以万计。
就算其中不乏有人格闪光的NPC，他们除非任务需要，都会尽量避免被这些NPC吸引。
除了《AI守则》第二条规定的，"禁止工作人员在任务副本与NPC发展除任务剧情需要外的特殊情感"这个因素，还因为工作人员一旦接过任务，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任务副本里的NPC都会化成灵魂碎片，被主脑回收。
据说这第二条《AI守则》，就是因为很久之前，有工作人员爱上了任务副本的NPC，与其里应外合，企图拖延任务进度，阻止世界溃散。
恰好他们在不死不灭的修仙世界，以致拖了两千年的任务时间，才被主脑发现。
结果是任务副本被强制回收，那个工作人员被强制返厂。
返厂会清除一切数据，是仅次于回收的重罚。
当时AI界可谓人心惶惶，威慑到了不少曾经在任务世界寻欢作乐的工作人员。
那位NPC本来已在所在世界成了仙，目睹爱人离去，生生冲破了天道规则，险些挣脱了那个世界。
主脑立即强制回收，还因那NPC的黑化被冲击到卡顿了几小时。
那之后，就新增了“防火墙系统”，不仅可以防止中心的秘密泄露，也代表主脑，以最高权限监察所有工作人员的言行，发现异常立刻进行惩罚，把风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罗北北是许折言带起来的新人，二人对待中心事物的看法很相近。
中心各方面都比现实世界要先进，其技术、生产力以人类社会无法理解的方式蓬勃发展着，如同人类美好愿景中的科幻未来。
复治、穿越、光脑等，各种科幻小说才会出现的东西，在中心成为了家常便饭一样的存在。
因为强大，因为未知的强大，所以恐惧容易令人沦陷的舒适陷阱。
许折言和罗北北对主脑都没有其他工作人员那样的敬畏，只有警惕。
许折言警惕主脑，是为了保守007的秘密；罗北北却是因为在新手任务时，被一个NPC舍命救下，觉得愧疚，连带着对主包寒了心。
罗北北表面兢兢业业，心里却没有丝毫对主脑真正的敬意。
经过那个世界，罗北北下决心锻炼自己，努力自救，总之不能让类似的事再发生。
他在任务世界中死亡，顶多痛一会，回中心接下一个任务，NPC死了就是真死了。
让NPC舍命救自己一点都不值，还容易欠人情，而且那个NPC的人情…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还了吧…
罗北北的长相显嫩，薄皮细肉的，在任务世界中以男生身份出现比较吃亏，还容易把言情世界搞崩成耽美世界。
故而罗北北常以女生身份出任务，收获性别优势的同时，还狠狠过了一把女装瘾。
每次发现NPC对他有想法，他就当场表演徒手劈砖，打碎他们对自己的滤镜，把NPC们的身心都劈得“外焦里嫩”，然后“意满离”。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只踢到了一个铁板，就是那个追了他两个世界，说要娶他的“瘟神”宿主！
那个宿主也是够绝，每次都能精准地从一堆NPC中揪出他，然后果断放弃刷世界女主好感度，成天围着他转。
结果可想而知，双双任务失败。
罗北北工资扣了一次又一次，还收到了“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警告。
不是，工作人员和宿主算哪门子的“办公室恋情”啊...而且这个警告应该发给对方而不是发给他！
罗北北都怀疑那个宿主脑子有病——跟他说自己是男的他说不嫌弃，跟他说自己笔直不弯他偏不相信，跟他说自己只做1不做0他说…哦这句话没跟他说。
连在他面前徒手劈砖，他都能夸自己好单纯好可爱好不做作，这是病入膏肓了吧！
陈礼为罗北北出头，属于是他自己都没想到。
罗北北：呜呜呜又是我最恨的人情债…
这边罗北北还在考虑要不要表演个纯手劈砖，让陈礼知道，自己真的可以打得过对面，顺便再表示一下，自己会“做牛做马做牛马”来报答这份恩情。
那边许折言已走到叶兰息身边，扫视一遍电脑上的文件，在“三18何祈歌”那顿了两秒，控着她的手，在她的注视下，删除了所有的文件。
“！”叶兰息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被覆住的手，再看了看空空如也的U盘，再看了看若无其事的余故，反应了一会，有些崩溃，"哥…你干嘛删了…”
许折言松开她的手，侧头看向陈礼，"记住了？”
陈礼早收了情绪，沉默地点了点头。
许折言再看叶兰息，意有所指地说，"想知道的我们已经知道了，既然这东西那么让人为难，干脆不留了。”
余佳欣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用被迫做选择，有人替她做了那个“坏人”
不出所料，其他三人立刻转移战火，"你们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证据销毁了？！"
"佳欣还没发话呢，你们凭什么删了它！”
余佳欣巴不得照片被删，连忙扯住同伴，“算了算了，老大还躺着呢…唉，这时候谁还会和别人共享线索，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呢…是我们比不上人家…”
叶兰息抽了抽嘴角。
真行啊，临走还不忘暗示我们仗势欺人呢，改得了“假圣母”改不了“真绿茶”呗？
果然，她的同伴听她这番“看似劝架实则拱火”的话，更怒了，"成绩好了不起啊，怕他什么，书呆子一个，老子分分钟把他打趴！”
"不好意思，这位兄台。”叶兰息可不会惯着他们，直接回怼，"成绩好就是了不起，就比如，这个线索，给你你也看不懂。”
她把手上的黑色U盘转了两圈，扬手扔进桌上的花瓶，U盘沉进水里，"不过呢，你们也没机会懂了。"
叶兰息本来不打算做那么绝，但对方的无耻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
免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叶兰息本来就是只“腹黑兔子”。
踩了她的雷区，还想从她手里讨好处？做梦！
眼看着对面都敢怒不敢言地走了，叶息还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许折言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顺一把兔子炸起来的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唇。
叶兰息收起笑容，从许折言身边退开，“好了，走吧。”
嘿嘿，吓唬小孩真好玩！
许折言：…上一秒还在鬼哭狼嚎的人真的是你？
叶兰息收好桌上的纸，率先朝外走，趁许折言还在别扭中没回神，捡起陈礼掉落的美工刀。
好家伙，就吓了一下，还给我掉装备。
把刀塞回兜里，叶兰息晃回许折言身边，余光跟着对方的步伐走，打开了自己四分钟的成果。
草稿纸上信息庞大但零散，有一些重叠在一起，看不清字迹。
叶兰息分辨了一下，发现这上面全是重重叠叠的咒骂，"贱人”"去死”"妓//女”等不堪入目的词汇掺杂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叶兰息对这种丑陋可怖的字迹和恶毒下流的词语生理性不适，目光快速略过那些没营养的咒骂，忽然顿住。
不同于边缘位置的咒骂，桌子中心的纸上明显干净了很多。
如同一个漩祸，边缘是汹涌的波涛，漩涡中心却如静止的黑洞。
中心直经约10厘米的圆圈内，只有一行字，字体娟秀，笔锋温柔，与那些咒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刻痕也比较轻，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周遭恶毒的漫骂淹没吞噬。
“我肮脏的皮肉下 流淌着我贞洁的血”
如诗句一般的语气，似哀悼，似忏悔，似惋惜，却无意中流露出一些句子底下的悲剧内核，像是失足少女的悲戚剖白。
叶兰息想得入神，没注意到余光中的脚步已经停下，迎头撞上许折言背上。
"呃…”
叶兰息捂住撞红的鼻子，酸意又开始往眼眶上涌，眼底泛起泪花。
叶兰息：我是豆腐做的吗！
目睹一切的许折言：她真的不是豆腐做的吗…
许折言拎开叶兰息揉鼻子的手，盯着通红的鼻尖看了几秒钟，"没流血，别哭了。”
叶兰息吸了吸鼻子，十分硬气，"我没哭！”
许折言听她声音里十分清晰的鼻音，敷衍地点头，"嗯，对，你没哭。”
叶兰息：…这个荒谬的世界。
叶兰息又揉了揉，才放下手，"干嘛突然停下？”
许折言侧身，露出被挡住的办公室门，"到了。"
又说，"刚才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他和叶兰息约有20厘米的身高差，他只知道对方在来回翻看几张灰色的纸，看不清楚纸上有什么信息。
叶兰息举起手中的纸，正要回答，就听见办公室里一阵欢呼，"开了！"
她忙把手中的稿纸囫囵塞到许折言怀里，快速撂下一句“待会跟你说”，话音还在空中飘，人已经跑没影了。
许折言:…
许折言无奈，只能把她塞皱的纸张抹平叠好，自己查看起来。
叶兰息进去时，最里面的办公桌边已经围了三五个人，看来也有人备好物资来搜线索了。
而刚才被叶兰息吓跑的陈礼，也不知从哪回到这，双手刚离开键盘，显然那位破解了电脑密码的就是他。
叶兰息挑了挑眉毛——陈礼这是又激活了一个黑客属性？
她真是越来越好奇，陈礼身上还有多少“技能”是被藏拙的了。
陈礼看清来人的脸，神色变了又变。
叶息好整以暇地看他调整了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好笑地弯了眼睛，表情十分单纯无害。
罗北北本来环胸站在陈礼身后，见叶兰息来了，连忙招手，"小祈歌，你先过来…老、余故呢？”
叶兰息：？老余故又是什么新外号？
"同桌在外面。”叶兰息如实回答，趁面前人给她让路，迅速钻过人群来到电脑边。
陈礼垂着头起身，无声地让了个位子给她。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目光扫过桌面，看见桌角透明茶壶里的干菊花，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这不是老班的位子。"
罗北北蹙眉，"不是吗？可…”
"整栋楼只有这一台电脑可以打开，我们打算从校园网去查找班典老师的资料…”陈礼忍不住开口解释。
说完这话，神情懊恼，似是后悔自己嘴快，和叶兰息搭上话，别扭地又闭上了嘴。
叶兰息快要被陈礼笑死了，面上却还得维持严肃的表象。
"这个老师好像也带过上一届高三10班，教的是数学，教完他们就下去带高一了。姓杨的，叫…叫什么来着?"
叶兰息没找到座位主人的名字，百无聊赖地快速点击了两下休眠的电脑。
电脑屏幕适时亮起。
"噔噔噔噔"，弹出一个U盘弹窗。
"咦？这U盘哪来的？我怎么没见到？"罗北北好奇地把电脑侧边查找。
陈礼上前，搬起底座，露出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线，小心地拨开，指着一个不太明显的黑色凸起，"内嵌式的，在这。”
见叶兰息露出赞叹的目光，又不自然地把底座放稳。
叶兰息敛回目光，打开U盘，"让我来看看这是什…我靠！"
不止陈礼和罗北北，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五位围观群众，也被这声惊呼吸引，纷纷围过来。
叶兰息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捂住电脑屏幕，着急得语无伦次，"不不不不行，你们别看，这个不能看。"
陈礼和罗北北听见叶兰息这么说，虽不知她想干什么，但也上前挡开其他五人，把叶兰息和电脑屏幕护在身后。
叶兰息看着满屏的文件夹，文件夹名里那些名字、三围数据，还有文件夹小图标上露出的肉色，彻底想起了这个令人发指的变态老师——杨勇！
《失乐园》原文中，作者隐晦地用"木马"意象，透露原主曾遭受过这个老师的性侵犯。
叶兰息只觉得一种惊惧涌上心头，指尖微微颤抖，把U盘划到最底部——
最新建的文件夹，时间为一天前。
文件名：三18何祈歌。
空文件夹。
叶兰息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变态还没来得及得手！原主的悲剧没有重演！
但很快，她的心又重新提起来，因为被拦住的五人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线索见者有份，你们怎么可以私吞呢！”
"就是！我看你们是仗势欺人，虽然是你们打开的电脑，但电脑是我们先发现的！”
其实对方很不占理，但叶兰息暂时不想给自家队伍树太多的敌。
她的声音从陈礼和罗北北身后传到众人的耳朵。
"我不能让你们看，但可以告诉你们这里面有什么。这里面有38个文件夹，每一个文件夹，对应一名我校的女学生，各个年级都有。文件里是跟踪偷拍和一些私密照片。很抱歉，为了保护被偷拍的女孩的隐私，你们不能看它。"
叶兰息看似冷静地陈述这一切，实际上已经惊愤到声音微抖，满身恶寒。
跟踪、偷窥、诱/奸后拍下私密部位进行威胁，这样的人，就应该被阉割干万遍！
然而那五人中仍有人不买账，"你不让我们看，那为什么你可以看！"
叶兰息从罗北北与陈礼的"人墙”间隙中看清说话的人的脸，忍不住嗤笑一声。
"兄台，因为我也是女的，而且我没点进去看，只是看了文件名和图标，结合经验得的结论。"
那男生仍不服气，粗声粗气地说，"现在活命都难，重要线索还分什么男女隐私？我不信你，你一定隐瞒了重要线索！”
说着竟推搡起来，而且看准了宋思有是个女孩儿，认为她力气小，大多动作都在针对她。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宋思有，而是披着“宋思有”的皮的罗北北。
罗北北喝了那么多年旺仔牛奶，光长力气不长个儿，整个人气定神闲，不动如山。
呵，想推他，想他从前女装，哪一次不是金刚芭比，怪力萝莉？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没下限程度，开头嚷嚷的男生为了突破他的弱点，对着他柔软的假胸来了一记肘击。
"！”
陈礼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完了这十成十力气的肘击，感同身受之余，还有涌上心头的愤怒。
"呃…”
男生见罗北北闷哼弯腰，眼中闪过得逞的喜悦，正要从空处钻过去，却被陈礼一记提膝，攻击到脆弱的下盘。
"嗷！”男生立即捂住下身，表情扭曲地看着陈礼，“你…”
陈礼的力气虽没有罗北北大，刚才却是带着怒气的十二成攻击，男生悲惨的哀嚎，让人一听就知道有多痛。
连原本气愤的罗北北，都因陈礼的动作消了一些气，愣愣地看向陈礼。
陈礼面沉如水，神情阴鸷，“卑鄙下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对付女孩，你根本不配为男生！”
被回击的男生还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他的同伴们围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你…你还好吗？”
"老大，你这次做的…确定太过了，你怎么会那样…”
"要不是他们独占，老太至于这样？”
男生不堪其扰，双手捂住耳朵大叫，"滚滚滚滚…都给我闭嘴！”
他的同伴们只得闭上了嘴，里面唯一一个女生捏了捏拳头，站起身，"你们太过分了！”
罗北北不禁皱眉，"你也是女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肘击胸部会有多痛，你不知道吗？我们这是正当防卫。”
罗北北的胸是假胸，没有发达的神经，按理说是没感觉的。
但对方用力过猛，肘击的冲击力经过假胸的缓冲，仍能给他的胸骨造成一击。
他刚才忍不住闷哼，就是因为受到了撞击，那力道…估计不一会儿就会形成淤青了。
叶兰息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事情由来，对那五人都没有好脸色，此刻也懒得和那女生废话，"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什么？”女生警惕地看着叶兰息。
陈礼定定地看她两秒，冷着脸说，"高三1班，余佳欣。”
女生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你、你怎么…”
叶兰息幽幽的声音传来，"这里面也有你哦，你想要和你的同伴‘共享线索’吗？”
女生的其他三个同伴齐齐转头看向她，女生躲闪着他们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怎么会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个老师啊…”
"佳欣，既然别人的不能看，你的总能看了吧。你是当事人，有选择公开的权利。"
"我们不会往外说的，就是搜集线索，你不会这都拎不清吧？"
"对啊，佳欣，只是照片而已。”
女生慌得脊背生寒，慌不择路之下，求助般地看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叶兰息。
却见对方只是挑了挑眉，没有丝毫要帮她解围的意思。
该死，她差点忘了，刚才暴露自己照片存在的，不就是电脑前那个看上去乖乖的女孩吗？
她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善良温顺...
女生咬紧了牙关，身体止不住地抖——难道今天、真的要让自己的私密照片暴露给这几个心思不纯的男的？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们藏着的那点龌龊的私心！
不行，绝对不行…
叶兰息其实也不是真想逼着那个女生把自己的照片公开，而且从女生的表现看来，她根本不认识杨勇，那里面应该没有私密照片，只是跟踪偷拍罢了。
但对这种“刀不砍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痛”的假圣母，她一向没什么耐心。
对别人那么无所谓，一到自己就怂了？就这种品性还好意思玩道德绑架？
这种容易被自我圣母光环感动的人，就缺一个强烈的刺激，让他们明白，圣母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当“理中客”，就要有随时牺牲自己在先的觉悟。
趁女生还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中，叶兰息把查看图标换成了小图标，招陈礼过来，让他记住文件名。
陈礼动了动唇，想解释一句自己不是扫描仪，却迫于门口那个盯着他的人的“淫威”，没有抵抗。
许折言从几人开始推搡时，就站在门口了，只是之前他一直敛着气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罗北北爱欺负，他是不担心的，情感部的人精还能让蛮不讲理的NPC欺负了去？
罗北北只是不想计较，他要认真起来，就该担心因为把NPC打残而被罚积分了。
只是，陈礼为罗北北出头，他是没想到的。
他和罗北北作为员工，自然只把关注放在他们的“帮扶对象”——宿主身上，很少花心思与NPC打交道。
虽然情感部的工作就是和NPC发展情感，但以他们的工作强度，一年发生的交集的人NPC数以万计。
就算其中不乏有人格闪光的NPC，他们除非任务需要，都会尽量避免被这些NPC吸引。
除了《AI守则》第二条规定的，"禁止工作人员在任务副本与NPC发展除任务剧情需要外的特殊情感"这个因素，还因为工作人员一旦接过任务，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任务副本里的NPC都会化成灵魂碎片，被主脑回收。
据说这第二条《AI守则》，就是因为很久之前，有工作人员爱上了任务副本的NPC，与其里应外合，企图拖延任务进度，阻止世界溃散。
恰好他们在不死不灭的修仙世界，以致拖了两千年的任务时间，才被主脑发现。
结果是任务副本被强制回收，那个工作人员被强制返厂。
返厂会清除一切数据，是仅次于回收的重罚。
当时AI界可谓人心惶惶，威慑到了不少曾经在任务世界寻欢作乐的工作人员。
那位NPC本来已在所在世界成了仙，目睹爱人离去，生生冲破了天道规则，险些挣脱了那个世界。
主脑立即强制回收，还因那NPC的黑化被冲击到卡顿了几小时。
那之后，就新增了“防火墙系统”，不仅可以防止中心的秘密泄露，也代表主脑，以最高权限监察所有工作人员的言行，发现异常立刻进行惩罚，把风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罗北北是许折言带起来的新人，二人对待中心事物的看法很相近。
中心各方面都比现实世界要先进，其技术、生产力以人类社会无法理解的方式蓬勃发展着，如同人类美好愿景中的科幻未来。
复治、穿越、光脑等，各种科幻小说才会出现的东西，在中心成为了家常便饭一样的存在。
因为强大，因为未知的强大，所以恐惧容易令人沦陷的舒适陷阱。
许折言和罗北北对主脑都没有其他工作人员那样的敬畏，只有警惕。
许折言警惕主脑，是为了保守007的秘密；罗北北却是因为在新手任务时，被一个NPC舍命救下，觉得愧疚，连带着对主包寒了心。
罗北北表面兢兢业业，心里却没有丝毫对主脑真正的敬意。
经过那个世界，罗北北下决心锻炼自己，努力自救，总之不能让类似的事再发生。
他在任务世界中死亡，顶多痛一会，回中心接下一个任务，NPC死了就是真死了。
让NPC舍命救自己一点都不值，还容易欠人情，而且那个NPC的人情…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还了吧…
罗北北的长相显嫩，薄皮细肉的，在任务世界中以男生身份出现比较吃亏，还容易把言情世界搞崩成耽美世界。
故而罗北北常以女生身份出任务，收获性别优势的同时，还狠狠过了一把女装瘾。
每次发现NPC对他有想法，他就当场表演徒手劈砖，打碎他们对自己的滤镜，把NPC们的身心都劈得“外焦里嫩”，然后“意满离”。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只踢到了一个铁板，就是那个追了他两个世界，说要娶他的“瘟神”宿主！
那个宿主也是够绝，每次都能精准地从一堆NPC中揪出他，然后果断放弃刷世界女主好感度，成天围着他转。
结果可想而知，双双任务失败。
罗北北工资扣了一次又一次，还收到了“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警告。
不是，工作人员和宿主算哪门子的“办公室恋情”啊...而且这个警告应该发给对方而不是发给他！
罗北北都怀疑那个宿主脑子有病——跟他说自己是男的他说不嫌弃，跟他说自己笔直不弯他偏不相信，跟他说自己只做1不做0他说…哦这句话没跟他说。
连在他面前徒手劈砖，他都能夸自己好单纯好可爱好不做作，这是病入膏肓了吧！
陈礼为罗北北出头，属于是他自己都没想到。
罗北北：呜呜呜又是我最恨的人情债…
这边罗北北还在考虑要不要表演个纯手劈砖，让陈礼知道，自己真的可以打得过对面，顺便再表示一下，自己会“做牛做马做牛马”来报答这份恩情。
那边许折言已走到叶兰息身边，扫视一遍电脑上的文件，在“三18何祈歌”那顿了两秒，控着她的手，在她的注视下，删除了所有的文件。
“！”叶兰息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被覆住的手，再看了看空空如也的U盘，再看了看若无其事的余故，反应了一会，有些崩溃，"哥…你干嘛删了…”
许折言松开她的手，侧头看向陈礼，"记住了？”
陈礼早收了情绪，沉默地点了点头。
许折言再看叶兰息，意有所指地说，"想知道的我们已经知道了，既然这东西那么让人为难，干脆不留了。”
余佳欣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用被迫做选择，有人替她做了那个“坏人”
不出所料，其他三人立刻转移战火，"你们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证据销毁了？！"
"佳欣还没发话呢，你们凭什么删了它！”
余佳欣巴不得照片被删，连忙扯住同伴，“算了算了，老大还躺着呢…唉，这时候谁还会和别人共享线索，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呢…是我们比不上人家…”
叶兰息抽了抽嘴角。
真行啊，临走还不忘暗示我们仗势欺人呢，改得了“假圣母”改不了“真绿茶”呗？
果然，她的同伴听她这番“看似劝架实则拱火”的话，更怒了，"成绩好了不起啊，怕他什么，书呆子一个，老子分分钟把他打趴！”
"不好意思，这位兄台。”叶兰息可不会惯着他们，直接回怼，"成绩好就是了不起，就比如，这个线索，给你你也看不懂。”
她把手上的黑色U盘转了两圈，扬手扔进桌上的花瓶，U盘沉进水里，"不过呢，你们也没机会懂了。"
叶兰息本来不打算做那么绝，但对方的无耻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
免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叶兰息本来就是只“腹黑兔子”。
踩了她的雷区，还想从她手里讨好处？做梦！
眼看着对面都敢怒不敢言地走了，叶息还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许折言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顺一把兔子炸起来的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