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庆市的项目正式定标,由一叶和金冶两个企业共同分摊。

    消息一出,金冶项目组迅速就位,段舟游领着一众组员集体搬到了六楼。

    下午一叶要来人,林棹兮正在检查设备。

    几位造价组的同事在一旁聊天,组长张云琪凑过来问她,“老林啊,我们听老段说,你明天起要去一叶干活啦?”

    林棹兮拿着遥控器,思绪回到前几日赵旭的办公室中。

    落日余晖下,赵旭看着正在归拢资料的林棹兮说:

    “他跟我要了你去一叶。”

    “什么?”她动作一顿。

    “不是什么别的,”赵旭笑,“他说项目缺一个能把控全局的人。”

    “那您答应了吗?”

    “答应了,你去一叶,对我们好处更多。”

    手里的资料往下滑,林棹兮稳了下神,不动声色地扶住,“赵总,项目出差什么的都好说,直接调岗到另一个公司,这……确实有些奇怪。”

    特意加重了“调岗”二字,她半垂着眸,余光却一直落在赵旭身上。

    赵旭低头不语,片刻后掐了烟,缓缓说:“棹兮啊,以你的能力,在这个岗位确实是屈才了,只是这么多年了,我赵旭信不过别人,有些事情给你办才踏实。庆市的事结束,你想去项目组就去吧,公司的项目随你挑。”

    “那需要我去多久?”她紧了下手中的资料。

    “直到项目结束,或者祁二公子放人吧。”

    “……”

    事情就这么定下,林棹兮忙着交接工作,直到今天才稍微喘口气。

    张云琪见她眼神直愣,伸手在她眼前一晃。

    林棹兮回过神,点了下遥控器,巨大的显示屏缓缓降下。

    “对,明天去。” 她看着幕布,“项目需要。”

    “哎,你这是‘只身入虎穴’啊!”张云琪拍拍她,“要我说啊,不管赵总说什么,你都要坚定拒绝。”

    林棹兮笑笑没多说。

    下午两点,一叶的团队准时抵达。

    大老远望见一道黑色人影,一件简约长风衣被他穿出大佬气概,隐约还能瞥见内里的黑色高领毛衣。祁决抬脚进门,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

    张云琪激动地抓着林棹兮低声说:“奶奶的!这也太帅了吧!这要我直接住在虎穴都行啊!”

    造价组女生不少,又加上组长张云琪的一颗少女心,几个人很快掏出手机开始八卦起来。

    林棹兮侧头看了一眼,竟然在她们屏幕上瞥见祁决高中时期的照片。

    “平大附中?林棹兮!那不是跟你一个高中吗?”张云琪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林棹兮笑答:“是啊。”

    “喜欢他的非常多吧。”张云琪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她想了一下当年那场景,中肯地说:“非常多。”

    坐在张云琪另一边的小姑娘忽然一声低呼,“居然还有人花6000块钱买了他签过名的横幅?!这……我爱豆也比不过呀!”

    张云琪两眼放光来找林棹兮求证,“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林棹兮别开眼,不自然地握了下笔,“别看了,专心开会。”

    -

    翌日一早,祁决的司机老韩来接林棹兮。

    她收到消息时有些莫名,愣神片刻,匆忙洗漱下楼,车子已停在小区门口许久。

    “抱歉来迟了。”她上了车急忙道歉。

    老韩咧嘴一笑,眼睛挤成两道桥,显然还记得林棹兮。

    “嗨,没事儿,从前一个多小时都等过。”

    林棹兮系安全带的手一顿。

    老韩嘴比脑快,顷刻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噤声,发动车子。

    车窗外晨光盛好,云层分明。

    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她拿过来瞧了一眼,扔到一边。

    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一叶,林棹兮意识到时,车子已停在一栋中式小楼前。

    服务生走上前,替林棹兮拉开车门,礼貌一笑,“二公子在里头等着您。”

    小楼内铺满了黑灰色大理石,入目皆是黑檀木制家具。东、西两面墙上挂着大幅山水画作,似是某位名家的真迹。

    林棹兮跟着往里走,七弯八拐,走出小楼,穿过一片茂盛的月季花海,抵达深处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四周安静至极,廊下挂着几只空鸟笼,随风轻轻荡漾。

    推开院门往里走,一直走到院子的第二进,她看见了榻榻米上坐着的人。

    祁决穿着宽松,坐姿松散,身前的黑檀木几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正在自斟自饮。

    桌上烧着的水壶翻滚,水汽蒸腾,满室氤氲。

    似是知晓来人,他一手拎起水壶,并未抬头,“过来坐。”

    林棹兮走过去坐下,抬眼瞧他,阳光之下他的发丝几分淡。

    “我倒不知,‘西楼’是二公子的产业。”

    此处名为西楼,历史悠久又地处中心湖旁,门外是繁华的湖景区,门内寂静悠然,颇有大隐于市的味道。今日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对外开放的西楼背后,隐藏着这么一间私人小院。

    祁决抬眸,不答这话,反倒端看起她来。

    林棹兮今日化了淡妆,倒是和素颜时差别不大,一双眼睛灵动夺目,眨眼间睫毛扑闪。

    他瞧了几瞬,斟了茶推过去,“先喝口茶。”

    茶色呈绿黄,盛在乳白色的瓷盏中。

    “我没有早起喝茶的习惯。” 虽这么说,她还是举杯轻啜一口。

    茶香满溢,入口绵柔,是上好的白茶。

    放下杯子,低头的瞬间,清风拂动卷起纱帘,榻榻米上的倒影舒舒卷卷。

    林棹兮不禁一笑,“此情,此景,此茶。二公子这一套,应该很讨女孩子欢心吧。”

    祁决微一挑眉,语气几分不正经,“这话的意思是,讨得林小姐欢心了?”

    林棹兮不语,倒不是认下这话,而是清醒地明白,这位祁二公子不甚在意。讨不讨得欢心又如何?猎人从来无需考虑猎物的感受。

    面前的茶盏再次被填满,她看了一眼,没有再碰。

    很快有人送来早餐,中西式皆有,摆了满满一桌子。

    林棹兮问:“二公子说的一顿饭,原来是早饭?”

    祁决低着头,亲自替她摆了筷子,又铺开餐巾,“这就算是了?”

    “怎么不能算?”林棹兮据理力争,“吃完了,我去前头买单。”

    祁决被她逗笑,抬眸看她时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连声音都沾染了几分,“林小姐说是便是好了。”

    于是林棹兮拿了筷子,心安理得地开吃,一抬头,对面的人几乎没怎么动筷,正垂眸看着她。

    “二公子不吃吗?” 她问。

    祁决俯身,左手肘撑着桌面,“我还以为,林小姐今日不会来。”

    “您亲自给我一个,和未来上司搞好关系的机会,”林棹兮笑,“我怎么会不来。”

    “是吗?”祁决的眸光深深。

    她别开视线,低头去够稍远处的一碟秋葵。

    一只手却快她一步,将其端到了她眼前,手的主人轻声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你来一叶?”

    她夹了一小节秋葵,放进嘴里慢慢嚼,咽下去说:“祁总统筹全局,用人自有您的道理。”

    祁决显然对这官话般的回答不满意。

    林棹兮看着碗碟,不痛不痒又解释了句:“都是为了项目,在哪都一样。”

    “你倒想得开。” 他的声音带着玩味。

    她搁下筷子,“总不能以为,二公子有私心吧。”

    对面的人低头笑开,眉眼和唇角弯起。从她的角度看,鼻梁显得格外高挺。

    他含笑抬头,眼眸微闪,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玩意儿。

    “我的确有私心。”

    林棹兮搁在桌上的手一僵,看着他的目光带几分探究。

    像是要看清他的真心,又想要确定这只是玩笑。

    片刻后她缓缓放下手,“我倒是有其他想问的,二公子愿意答吗?”

    “你问。”

    “庆市的项目对一叶来说无足轻重,二公子为什么要花这份心力?”

    祁决缓缓直起身,垂着眼,右手摆弄了下桌上的茶盏,“因为无足轻重。”

    “什么?” 林棹兮疑惑。

    “因为无足轻重,所以顺手也就做了。”

    “……”

    林棹兮看着一脸淡然的祁决,一阵失语。

    祁决抬眸,在这片刻的沉默中直直看向她,“林小姐还没回答我。”

    “什么?”

    “倘若我真有私心,你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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