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官圣殿里的监牢比大理寺的监牢更加紧促,一条走廊面对面,能看到对面监牢的在干什么。

    这么说,是因为姒泽对面的一只兽族,在死死盯着她。

    看得出来是半兽,头顶鹿角,一头乱发,一双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姒泽被她盯了半响,想了想,对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有事吗?”其实他更想问“有病吗”,但人要有礼貌。

    对面眼睛瞪得更大了。

    姒泽:“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说句话?”

    说着,姒泽仔仔细细观察他,头顶鹿角,白发齐肩,又仔细嗅了嗅,说:“夫诸?”

    夫诸是一种种族,身似白鹿,常在敖岸山生活,这兽类出现会造成大水灾。

    对面说:“你怎么知道?”

    姒泽摸了摸鼻子:“猜的。”

    自从她饕餮血脉觉醒之后,嗅觉突飞猛进,而且嗅一嗅对方的味道,就能知道种族,甚至于......她都从没见过或闻过。

    似乎是藏在血脉里面的力量吗

    一闻就知道对方是什么物种,这样不就可以辨别能不能吃,好不好吃了吗!可以,很实用。

    “你会,你是大妖。”对面脸涨红了,“而且是因为你,我们才到这里的,不然,刚才就可以逃掉。”

    随着他应答,牢中渐渐起了声音,吵吵闹闹,吼叫声不断。

    姒泽大声说:“今天就告诉你们,我姓姒名泽,认准了我,有不服气的出来单挑,何必在背后大小声,不怕笑话。”

    “你个骗子。”他说:“你之前也说单挑,但是我们出不来,出来之后,你一吼就晕了。”

    哦,原来他就是那个叫板的啊。

    从灵:“晕了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怪泽泽。”

    夫诸低下头,如鹿饮水:“我没有不服气。她赢了。我听候差遣。”

    这牢中声音渐渐消下去,又有人叫:“你强大,我服气,但是你为什么要帮人类做事!背叛妖族!”

    此时说没有背叛,已经不足以取信,姒泽也不打算说自己刚才做的对,但是她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因为她刚才听出来了,这牢中的兽们,似乎是将她当成一族,所以才如此伤心怒吼。

    “诸位,我刚才所做,也是为了大家。”

    “放屁!”“胡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群人类冤枉人,认为只要是半血就没有好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兽形。”

    “所以,我们才要证明,能控制的住。”姒泽掷地有声:“如果今日,我们一起逃走,那不就是证实了他们口中所言?”

    “我相信各位,是抱着想寻求一安身立命之所在,才来的三苗国,我也一样。但是既然来了此地,便要以此地的规矩来生存,不能再学丛林之中那的生存方式了!”

    “如果不然,诸位尽可以回去丛林之中,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人类无法在野外生存,各位半血,身体里有兽族血液,总要比他们强吧!”

    夫诸小声说:“野外有如你这般的大妖......”

    半血,一半兽族,一半人族,兽族不容,人族不认。两族通婚带来的悲剧。

    三千年前如有两族通婚,通常选择隐入山林之中,没想到随着时间过去,人族兴旺,妖族化地盘,山林之间也无处可躲。

    姒泽垂下眼,又抬起眼眸,思索片刻后说:

    “那么,如各位相信,我有一去处,世外桃源,无人可打扰。”

    众兽皆安静的听着。

    “我以信誉保证,待还各位一个清白过后,会随各位意愿,或去或留,给各位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在。”

    清白者可自由,有罪者服其劳。

    她想出一份力。即使是微薄的一份力,而且,这些天和姜子宁相处下来,觉得他也许大有前途,并不是那种对半血或兽族偏见之人,他以刑法量其罪。

    夫诸深吸一口气:“我信你。”

    这阴暗地牢,这番言论似乎像是一盏光,尽管他并不能辨别是否是真的光,亦或是黑夜之中萤火之光,还是如月皎洁照亮前路的光芒。但是凭借兽类的直觉,他选择抓住这束来之不易的光芒,如同抓住希望。

    “你是因什么事情进来的?”

    姒泽:“被冤枉。”

    牢中回荡一片声音:“我们也是。”

    姒泽:......

    “这样啊,你们有谁在大神殿附近见过一只兽,一条红色的大蛇,约有一颗小树粗。”

    众兽七嘴八舌,说起来,有些关的年限久,并没有印象,正当姒泽静静聆听他们提议之时。

    夫诸开口:“我见过,一条红色蠕蛇,常在祭司殿后方山里游荡,我偶前几个月去山里,还见过,因这蠕蛇太过鲜红,我就记住了。”

    姒泽再三让夫诸回忆,夫诸都说是。除此之外,再没有见过别的蛇。

    如果真是蠕蛇,那便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确定蛇是被操控,因蠕蛇习性以草木为食,所以素来居住山林,不喜伤人。在一众吃人的山海妖兽里面可谓是温和草食派知名兽种。

    夫诸突然望着她身后,瞪大双眼,捂着嘴。

    姒泽回头,见从石壁之上滴落的水滴凝聚成一团水雾,显现出一个人形,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九夙。

    九夙凝成的人形坐到石床之上,拍了两下:“换地方了?”

    姒泽淡然道:“还好吧,跟牢头反应,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原先那处真不行,太寒酸,这里的禁锢咒比那边要高级,守卫也多。”九夙假意环视四周。

    “有事吗?”

    “手上疼。”九夙认真说,“你还好吗?”

    他想起来这两天在话摊子上听到的一句:“你真是个......小麻烦。”

    姒泽被这话尬得背后一激灵:“那什么,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突然嗅到一股异常清新的气味,山林间的雨露与燃烧沉香木屑混合的香味,让人不自觉多吸入几口。这时尾调一转,突然变得迷蒙,如山中起雾,双眼迷失,让人昏沉。

    说话间,牢中咚咚咚倒下不少兽,砸的沉闷。

    姒泽心道这迷香她五岁都会制,来霍霍族人,太小儿科。

    她摇晃两下,也加装中计,倒在石床上。九夙见状,消散身形。

    地窖内彻底安静,有一蒙面人,着白色长袍,步履轻缓,走到昏迷的从灵牢门前,他伸手一挥,牢门之上咒语便闪烁两下,黯淡下去。

    来人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咔哒,打开牢门,如入自家门。

    他伸手抱起倒在地上的从灵,温柔而生疏的将她放到石床上,显然是不太适应这种伺候人的活。

    他掏出一只手指般粗细的竹筒,放在从灵鼻子下荡了下,从灵便醒了。

    醒了就哭,便哭便锤他:“你不是不见我吗,为什么还来找我!”

    蒙面人轻声说:“你这次闯的祸太大,我不好来见。我向姜世子极力引荐圣殿地牢,这才能躲开众人见你。”

    墙壁上的水雾逐渐向两人靠去。九夙觉得,他一定在哪里听过这蒙面人说话。

    从灵抹抹眼泪,不生气了,坐着不理他。一时间两人无言。

    还是从灵,幽幽说:“待在这里干什么,你还是回去,做你的大神官吧。”

    大神官少一为难的不知所措,脸也冷了下来,他没有哄人的经验。向来只是别人如供神一般供着他。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装睡的姒泽:?!

    九夙:原来如此。

    从灵回过头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见他背过身,又掉了几滴泪,说:“你不理我也就算了。”

    少一身形一晃动。

    从灵继续幽幽的说:“但是我姐姐,泽泽,你要想办法救她。”

    少一冷着声音:“你哪来的姐姐。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管!她比你好。”从灵闹别扭,但还是老老实实将她在森林之中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一边,末了说,“你想个法子。”

    如她每次闯祸一般,都让他“想个法子”。

    两人依旧背对背,一个坐在石床上团团玉兔,一个如纠结摇晃的玉桂树。

    “有一个法子,三苗律法里有一条规则,如有人在国之危难时刻解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便可免去刑法,将功抵过。你说她厉害,会咒术,让她想想自己能做什么。”

    “你就不能直接救她出去?”从灵问。

    “可以,我可向三苗王进言,说此女无辜,上天为证为她做担保。”他吸了一口气,“那么,死去的那女孩怎么交代,三苗王怎么交代,厌火国又该怎么交代!姜子宁那里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会死咬不放,即使你姐姐脱离牢狱,天涯海角,他也会追上去找到她!”

    从灵被他语气激了一下,到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落泪。

    刚才这番话,并不全是为了这刚认识的患难之交姐姐,有一句话没问出口,如果她判了死刑,那他也不见不救?

    她知晓自己脑袋素来不太聪明,但也觉得此时无需再问。只说:“谢谢。”

    那一树玉桂光摇晃,狠下心,抬步便走了。

    地牢内重归寂静。

    九夙心里,怪道原来如此,那天宴会之上,素来不问世事的大神官向三苗王进言,原来当场四人各怀鬼胎。

    他只觉看了一场好戏,然后向姒泽看去,水雾凝成的“手”轻柔拍拍她。

    姒泽在默默摸泪。

    姒泽:......感动!真是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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