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提审

    牢笼马车直接从大神官圣殿里牵到大理寺,一路摇摇晃晃。三苗国民风剽悍,厌火中书令之女被杀一案早已传遍境内,人人都为这女孩道不平。

    此时途径菜市场,众人皆用枯枝树叶扔铁牢——从前是用烂菜叶的,但近年连年干旱,扔不起。

    “罪人!”

    “果然术师没有一个好东西!”

    骂声一路到大理寺,姒泽被挟持着走下台阶,手脚均上了咒印镣铐,一步一停顿。从灵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到大堂前,她从头发上拔下一根树枝,整理仪容,身后衙役催促她,也不慌,正待动手只是,姒泽轻轻瞟了那凶恶衙役一眼。

    如同被猛兽盯住,他一动不敢动。

    堂之上正中端坐着姜子宁,右侧坐着九夙,他也回望她,笑的漫不经心,手里不知哪里淘来一把玉骨折扇,对扇子的注意力比她还大。左边坐着一个身穿火焰纹官服的人,正皱着眉头看九夙,见她上前来,这才端正面容。正是长羽。再左侧,看见昨夜来“探监”的大神官,宽袖大袍,仙气飘飘。

    杀威棒立于两侧,堂上众人居于高座,高匾额悬挂顶上,两道盘龙柱狰狞,目光暗沉沉压下来。

    姒泽仰起头,立于堂中,面不改色。

    长羽咳嗽一声清嗓子,道:“堂下为何不跪。”

    “无罪为何要跪?”

    杀威棒立即加上姒泽脖颈。

    姒泽抬眸,她如今视力比之前好到不止一点半点,自然能认出深夜造访的操蛇使者,也能看清堂上何人,

    心下不由得一沉,虽然猜到是有人设计让她顶罪。却也没能想到,凶手竟然能高坐庙堂之上。

    姜子宁抬手制止长羽,不赞同的看他一眼,堂审之上,主审官还没发言,旁审却先开口,不合规矩。他倒也不必为此愠怒,只道:“案犯姒泽,你既已被关押,既是想要辨明冤屈,自然要遵守堂上规矩,跪下,若你真有冤情,本官为你洗清冤屈。”

    姒泽笑了一笑,跪坐于地。

    从灵也跟着她跪坐,眼神只顾看堂上大神官,却等大神官看过来时,又撇开眼神。

    姒泽握拳掩唇,干咳一声。从灵受到提醒,这才打住眉眼官司

    姜子宁道:“带证人。”

    衙役带上三人,一男一女穿着三苗国服饰,头戴扎染布,另一老妪,身着深色缎子,却与场上众人服饰不同。

    姒泽环视一圈,看这老妪与长羽服饰相同,应是一处的。

    男的头戴头巾,向堂上姜子宁禀报:“我们是商贩,在圣殿门口摆摊卖红线,就是她们,那条小路有人把守,是通向圣殿后面,除了他们两个,和那被害的贵女一行人进去。”

    女的也跪下:“禀大人,我当时离小路比较近,确实亲耳听到骚乱发生,然后又见一林子里出现一头巨大的兽。”

    衙役又将帝江画像给她看,女子点头说确是。

    老妪眼里流下几滴浑浊的泪,说:“老身是小姐的姆妈,自小见她长大,当时替小姐摘花去,没想到竟然因此躲过一劫,可怜小姐就......老身听小姐叫声,赶到时,躲在石头后,只见到一只帝江兽,和这个人在施法术。”

    她尖利如枯木的手指指向姒泽。

    长羽狠狠拍下桌,说:“好一个害人不浅的妖孽,来人,上刑具,定要她好好招供。”

    他虽然是初到大理寺,协理此案,但一声令下,有几个衙役拿着夹板就要上前。

    九夙一直未出声,神情也从未往堂下看片刻,此时漫不经心的说:“长羽大人真为姜大人着想,连打人的事也抢着做。”

    长羽拍案的手一顿,讪讪:“当然不敢,姜大人是主审,在下只是为这老妪不平。”

    “同僚你这就不懂了,审案的事情,就让姜大人做嘛,你看我,多自在。”

    长羽暗自生气,谁跟你这纨绔子弟一样,他来,是有正事,上次的事情阿羽算大人怒气冲天,下了死命令宁肯错杀不肯放过。虽然不知为何大祭司她改了心思,但她这人就是如此残忍。

    姜子宁发话:“刑具撤下,公堂之上之谈公事。堂下案犯姒泽,你可有何辩言。”

    “我有话要说。”姒泽昂首,眼中光芒熠熠,“案犯并不是我。”

    那老妪说:“公堂之上,容你谎话连篇!”

    “也不是从灵。”姒泽并未理会,直起身,站起,走到三人身后,直直看向长羽,说:“犯人......”

    长羽暗自冷笑,准备反驳。

    “并不在此。”

    姒泽两手一摊,说:“当日民女听到骚乱,看到一巨蟒袭击人,正巧这位从灵姑娘仗义出手,却不慎被殃及失去理智。民女家中乃是巫医世家,虽然隐世,但也该出手时就出手,于是出手将从灵姑娘神智平静,没想到被人误认为对那无辜女子出手,真是冤枉,我家世代行医,断不肯受如此冤名。”

    九夙一合折扇:“真是奇女子啊。”

    姒泽适时昂起头,眼中不屈的泪花在闪烁,堂上正好能看得到。庭外民众的喧哗声小了些。

    大神官隐隐透出赞同之意,点头:“神灵会护佑善人,惩治作恶之人。”

    长羽厉声说:“既然你说巨蟒袭击,那么巨蟒何在,凭你空口一说,便能扭曲实情?”

    姒泽不慌不忙,跪坐回原地。

    这姿势虽然看着像下跪,但实际就是唐朝时候坐于地面的姿势,只是时间长了腿有点麻,所以她刚才才起来走一圈消消麻意。

    “咦?”

    长羽紧盯着姒泽,听到这一声,在严肃对峙的堂上很是突兀,又是那纨绔不成体统的九世子。

    “说起巨蟒来,前些天我去大神官圣殿的时候,正好遇上一条,不知是不是你说的。”九夙站起来,拍拍手,堂下有人动身,他正好环视四周,笑说:“我在厌火国从未见过如此巨蟒,于是好奇,便将巨蟒捉了起来。”

    他的笑意落到长羽身上,森然而冷。

    “此时正好给各位开开眼。”

    喧哗声从衙门外传来,聚在门口看热闹的民众自发让出一条道,衙门口打开,一只蛇头首先露出来,张大血盆大口,光看这蛇口便足以吞下一人。

    雪钩扛着这条巨蛇,蛇身在他身上缠绕一圈,尾部蜿蜒在地上。他托举起这条蛇,像是毫不费力。

    巨蛇扑通一下,被丢到堂中央,蛇身正好丢在那跪地三人的身后,绕是三苗国异兽多,也吓得那一男一女蹿起来躲开。

    那老妪实实在在被吓了个结实。因那蛇头上插着一把剑,贯穿脑袋。

    长羽怒道:“这蛇又能说明什么?”

    “哎呀,大人刚才问民女巨蟒何在。”姒泽指向地面,又指了指眼睛,意思是你自己睁开眼看看。

    姜子宁自堂上走下,走到这巨蛇旁边,问:“这蛇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雪钩:“后山。”

    “奇了,我早已派人找这蛇足有三天,你倒先找到?”

    雪钩双手环臂:“那是因为你手下太弱。”

    姜子宁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又回到堂上,拍惊堂木说:“厌火国宰相之女随行一共一十三人,加上这老妪一共一十四人,现场只见一十二人尸体。”

    如果那人不是叛逃,不是凶手,那边就是在这蛇肚子里面。

    众人皆盯着这巨蛇躯体,生生想从浑圆躯体里看出一个人形。

    姜子宁:“便只能破开这蛇肚子一看。”

    长羽制止道:“不能单凭这女子一人证词,便残害一条生命,再说,你怎知这消失的侍从,是这蛇吞入肚,还是这帝江兽吞入肚中?”

    从灵着急:“我族从不以人类为食。”

    “这蛇乃是蠕蛇,以草木为食,它也不吃人。”长羽说,“你可敢自证?”

    “我敢!”从灵,她夺走一旁衙役的刀,便要对肚皮下手,破出个清白。姒泽捉住她的手,低声跟她说:“你无需自证。”

    “他不信,我没清白。只是捱上一刀,兽没那么容易死。”

    “放下。”姒泽咬牙,回头跟大祭司高声说:“大神官,劳烦你探查一下这蠕蛇!”

    少一腾的一下起身,飞快走到蛇身旁。开始探查。

    此情此景令姜子宁惊异:他自幼时认识少一,二十多年来,从未见一贯懒洋洋仙骨道风的他干事如此积极快速。

    少一手放在蠕蛇身上,闭目凝神。

    但凡巫族,通灵者皆有能与上通神灵下通万物的神通,区别只在于通的层次,就姒泽理解,这事就跟手机信号强弱差不多,你速度快,性能强,用5G,有的手机只能用2G。

    人,虫兽,神兽,神灵,古神.....一层一层往上。大神官少一的能力是可以通神的。

    少一睁开双眼,说:“确实有人。”

    他走到从灵旁边,按住她的头,片刻,说:“确实没人。”

    姒泽劈手夺过下从灵手中刀,丢给惊慌的衙役。

    长羽质疑:“真的准吗?”

    少一冷冷一瞥,如同看尘埃:“神灵之事,岂容你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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