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泽降落到大理寺门前,衙役见之已是吓一跳,从来没有人敢在大理寺门前停牛,这是自从建立以来头一遭。

    衙役上前来,又见到姒泽本人,一腔怒气不知往哪里发,化成欣喜之情,围着她请求赐予神迹:他们今上午见过天降大雨,街头巷尾传遍她的神迹与本领。

    未来的大巫降临给他们兜头一惊喜,恨不能握握手瞻仰瞻仰。只是这惊喜还没喜完,见这大巫从牛背上拎下来一人。

    正是奄奄一息默不作声的厌火国侍郎长羽。

    衙役们手持杀威棒呆在原地,面面厮觑。

    这是,怎么回事?

    姒泽拎着长羽,长驱直入,无人敢拦。

    将长羽一把丢在大堂地上。

    她高声呼唤:“姜大人何在!”一时无人应答,她又高声呼唤几声,衙役们忍不住出声提醒:“此乃大理寺府衙,你放尊重点。”

    姒泽撩开裙子,往地上作势一跪,实则半蹲半跪,长裙掩盖她动作,作假得比之前还自然。

    衙门围观群众已经在叫喊:“莫让她跪,起来!起来!”

    她这一下,激起民众呼唤。

    师爷在一旁担忧:不是旁的,三苗神权高于王权,虽然他深知姜子宁并不喜见王权律法旁落,但是如今这堂下之女可不是之前的身份,既然已经祈雨成功,并且在大祭司也未能做到的前提下,她祈雨降下福泽,是否说明她的实力比大祭司还要高?

    大祭司可从不跪王。这样姜大人受这一跪,便于理不合啊。

    姜子宁赶来,见她规矩守在堂下,脚边是长羽。眼神不禁敬佩起来。

    她遵从法则,利用法则,现在要法则为她伸冤。

    师爷在姜子宁耳边恭敬提醒:“大人,姒姑娘已在堂下等候半天。”

    姜子宁说:“堂下起身。所求何事?”

    姒泽起身,高声说:“民女要伸冤。”

    “所伸何冤?”

    她一指长羽:“此人谋害厌火中书令之女,却栽赃陷害民女与民女友人,致使民女蒙受不白之冤,牢狱中苦不堪言,险些问斩。民女要告他越境谋杀贵人,试图挑起两国纷争,戕害良民的三重罪!”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因那一场祈雨,让附近几乎所有巷子的百姓全都来围观,门口几乎要被挤破。

    如今要是不审出清白,冤枉一人,那便是要激起民愤的事。

    师爷偷偷抬袖子摸汗,偷眼一瞅见姜大人稳如泰山,心中不由得钦佩:不亏是王亲贵族,气度悠容。

    姜子宁一拍惊堂木:“带犯蛇与那老妪上来。”

    便有人将牢门打开引出被拷住镣铐的蠕蛇小灵,与颤颤巍巍的老妪。

    小灵怯怯的说:“姜大人,就是这老妪,给我一颗西瓜吃,闹得我肚痛,意识昏迷。”

    老妪辩斥:“你胡说!”她眼神不小心看到地上,长羽被五花大绑,急得说出声:“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姒泽说:“他意图杀人灭口,被我废了灵力,然后扛回来。”

    老妪跌坐在地:“啊,这。”

    姜子宁道:“对这蠕蛇所说之言,你可供认?”

    老妪浑浊的眼珠一转,咬牙道:“姜大人,我乃厌火国人,长羽大人与小姐也是厌火国人,你怕是无权审理此案。我要回厌火国!”

    长羽在地上一听回厌火国审理,呼吸一促,打了个冷颤,仰头对堂上说:“姜大人,我认罪。”

    老妪爬行到长羽身边,急着说:“大人,大人!糊涂啊!你若是死了,我那苦命的孙该怎么办,他害了重病而亡,你答应给他复生啊!”

    长羽闭目不做挣扎。事败,他只求一死,若是三苗判他斩首之刑,倒也比在阿羽算手里要痛快。再一个,他乃是厌火国之官,三苗看在两国邦交上兴许不会下重手。

    再一说,人死哪能复生。寻常人若是招魂归来,也不是从前那个人,只是一具回魂尸,不出五日身体腐烂,反而落不到全尸,之前他演给这老妪让她下手,便是这个道理。

    姜子宁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此前筹划许久,原本苦于如何让长羽伏诛,没想到姒泽这一手竟让事情简单许多,长羽丧失生志,任凭处理。

    “民女姒泽。”

    姒泽说:“在。”

    “本官判你无罪,冤情已消,你是自由身了。”

    雨消云散,阳光照进府衙。衙外众人叫好,一片欢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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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钩的宅邸已经彻底成了一干达官贵人的落脚点,每个进来问候的人都会惊讶于此处的清幽......简直就像一处民宅嘛,没有华丽的铺设,甚至只有桌椅板凳之类,毫无笔墨书画瓷器贵物。

    比如八世子。

    “真不像九弟你的风格。”八世子环视四周,靠在竹椅上,“难道随江统领出去一趟,心境影响竟如此之大,连我也心动了。”

    江汤在一旁捏了把汗,九世子相九夙,向来穷奢极欲,极尽奢华之事,出必定香车宝马,入则轻云软塌。八世子与九世子向来交好,自幼一起生长。

    这位又连掩饰也不屑,看出端倪,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九夙到不以为然,轻笑:“此处暂居而已。”

    八世子观察这位九弟的脸色,面容确是他九弟不错的,可是这一次再相见,只觉形貌气度完全不同,他在门口看到门内人时,简直认不出是厌火国出名绣花枕头九世子。

    “说起来,九弟还打算在此处蹉跎几日?父王可想你的紧。”

    九夙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拿着杯子在手里转圈,就是不喝。

    “八哥来此处,是为催促我?”

    “不敢。”八世子直起身子,说:“只是父王想念,着我来催。”他话说半截,并未说全。

    厌火王虽然老迈,但膝下子嗣众多,各个恨不能在君王面前挣一等,子嗣方面自然是从来不曾寂寞的。只是派他一个活,让他接相九夙。

    只是有一处异常,出发之前,素来不问俗事的大祭司阿羽算,竟也问了他一句话。

    替我好好看看九世子。

    若只是这句话倒也罢了,他出发之时乃是阴天,阿羽算说话细而悠长,回忆此情此景,颇有几分鬼魅之意。

    摸不着头脑,但九夙就是那个九夙,样子是没错,江汤一干人,也做不出狸猫换太子的大逆不道之举。

    犹豫之后,八世子凑近说:“九弟,有一事有蹊跷,大祭司也问你可安好。”

    他印象中,这位九弟向来把大祭司阿羽算视之为篡位弄权的妖婆,避之不及,甚至每次见到都要跳脚嘲讽。

    但这一次,九夙淡漠得简直不关心,那一双狭长双眸远眺,望向空处。

    八世子也习惯这位九弟向来听不进他的话,毕竟虽然他是兄长,但自幼母妃丧亡,父王也不宠爱,人微言轻。

    他远眺的地方,如果没记错,是三苗大理寺。

    三苗近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圣殿谋害一案,想来今日已经尘埃落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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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姒泽迎着众人的拥簇,走出来。

    一场雨过后,贫瘠但坚韧的土地上开出许多蛰伏的花,三苗国民热情,将这些花朵馈赠给使花开的人。

    花雨之下,姒泽许是被气氛渲染,开心许久。

    一路和雪钩说说笑笑回到宅邸,告别众人。

    还未进门,旁边等候已久的一个小厮端正的向她作揖,说:“我家公子在祭司殿等候姑娘,请姑娘移步。”

    姒泽心说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能在祭司圣殿见人的,三苗能有几个,她讨厌这种神神秘秘的行事。

    “不去。”姒泽拒绝。

    她累得很,舞蹈祈雨,降服长羽,哪一件不是极其耗费精力的事?

    此番事了,脑袋已经转不动,只想见到那自从她睡了一觉便独守闺房数日的床铺。

    她定要去狠狠一头扎进去,以解相思。

    小厮不慌也不忙,作揖的手恭在胸前:“我家公子还说,请问姑娘户籍何处?”

    姒泽:?

    雪钩碰了碰姒泽胳膊,面不改色:“去,我替她答应。”

    姒泽:???

    “你说去就去?”姒泽逆反心理上来,抬步往门里径直走去。“你算老几,我还偏不去。”

    小厮见周围人已经散去不少,连忙道:“我家公子姓姜。”

    姜?姜子宁?

    姒泽停下,抱着胳膊:“他找我有事?直说啊?”

    谁在休息时间还跟你玩打谜语呢。

    小厮尴尬的笑:谁也没想到您这么不买面子啊。他递给姒泽白沙帷帽,示意她带上,往前一引,领路。

    姒泽这一通忙活,自从出了牢门便连轴转不停,幸好自幼在巫山养出的底子好,禁得起折腾,此番也认命戴上帷帽,跟在小厮身后。

    依旧是从祭司殿抄小道入,但不是之前走的那条出事的竹林。小厮解释道:“那条旧道现在封禁,等到府衙将那一片全部检视过后,才会重新开放。”

    青翠竹林茂密,在白色高塔上冒出翠绿的尖,迎风亭亭而立。佳人横死之处,此间事了,罪人伏诛,愿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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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大人。”

    姒泽撩开帷帽,问:“有什么吩咐吗?”

    姜子宁请她入座,这一番折腾,也是他自己一点私心。此处虽然借住祭司殿,但是实则被划分成待贵族来的休息商议之处。

    “并非吩咐,实则想请你帮忙。”

    姒泽来了兴趣:“三苗之内还有姜世子做不到的事?”

    “请姒姑娘不要打趣。”姜子宁,虽着一身青色私服,态度却依旧端肃板正:“若姒姑娘为在下排忧解难,在下亦可给予回报。”

    “姑娘忧心的户籍问题,在下可以解决。”

    “你是如何知道?”

    “实不相瞒,从灵姑娘曾说过。”

    姒泽暗自叹气:真是没个把门的。

    “姜大人有什么烦恼,我能帮的一定帮。”姜子宁这个人,她看行,但萍水相逢,互相交换利益罢了,看他开出的筹码能不能打动她。不然这户籍......九夙的身份不是厌火国世子么,办个户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并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只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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