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夙靠在客栈的美人榻上,摇着一把新入手的折扇,把老八这事当个笑话讲给姒泽听。

    姒泽走向窗边,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也去了,还笑话人家?”

    九夙停下摇折扇的手,说:“我去听戏台子。”

    “好,好。”姒泽敷衍两句,打开临街的窗子,一打开,窗外车马喧哗声便入耳,好一派热闹场景。

    一只小鸟站在窗沿上,好奇的看着他。她伸出素手,小麻雀拍拍翅膀,跳到她手上。片刻之后,又振翅飞走了。

    姒泽回过身,就势依在窗栏之上,问:“我们已经来厌火三日,什么时候能见厌火王?”

    “你见他,打算做些什么?”

    能干什么,左不过是使出一些“神通”,展现一些有关于人类目前来说暂时做不到的事情,来换取厌火王的信任,进而打开宝库让她搜寻,再接着顺理成章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丹心。

    这丹心二字,看起来简单,并不像奇珍异宝,但世间能称为丹心的唯有一物,记载在山海卷里。

    和凤凰有关。

    凤凰非梧桐不栖,涅槃之时,会受自身真火灼烧七七四十九时,脱胎换骨,其血如金如玉,沿经脉流下,烧之不毁,落于梧桐之上,两者相遇可得一宝,名曰丹心。

    如果单这么说,那随便找一颗梧桐,然后抓一只凤凰,守着它涅槃不就行了?

    不是这么简单。

    世间梧桐之木千千万,但凤凰肯栖身浴火重生的,唯有神梧木,三千年前,神梧木便十分稀少,巫族记载中也不过十数颗。

    听雪钩说,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如今世上竟找不出一颗神梧木。纵使有凤凰,也没有办法获取丹心。

    这条路几乎是绝了。

    但是,她想到一件事情:丹心并非是人人都能用,毕竟是凤凰涅槃之物,如无高人指点,可能也会和那只涅槃凤凰一样下场,区别在于凤凰浴火重生,人浴火那可就一点灰都不剩。谁人敢用?

    世间,也许还有把丹心作为收藏物的人存在。更别说是早年征战山海之间,喜搜刮异宝的当今厌火王。

    “做大事。”姒泽关上窗口,神秘兮兮说:“这几天厌火王召见你没?”

    “并无。”

    “奇怪,他都专程派另一个世子来接你,却又不着急见,你不是厌火王最喜欢的孩子吗?”

    九夙探扇,低垂眉目,竟然带出几丝似笑非笑的意思;“不是我,是原来的‘九世子’。”

    姒泽眨巴眼,看躺在美人榻上的九夙,就如同看画皮中的披着美艳人皮的女鬼。

    眼前的“九夙”不是你,那你的真身到底什么样?

    这句话在姒泽心里突突的蹦,随着心跳一起快溢出口,好奇心即将掐死最后一丝理智。

    从灵在楼下唤:“阿泽,有人找!”

    这一声惊醒,姒泽从铜盆里掬了把水,拍拍脸,用毛巾擦干,清醒清醒,擦得匆匆忙忙,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呢。

    九夙瞧见了,点点自己眼睛,提醒。那手指点在如墨的眉眼上,越发显得指骨修长。

    她单看了一眼,便慌不择路推门出去,咚咚咚拎着裙摆跑下楼梯。一面用手捂着心口,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心慌。

    姒泽下楼,见从灵单独站在小厅里,拉住她,没头没脑来了句:“我刚才突然心慌。”

    从灵:“啊?是饕餮之体还没好全吗?”

    姒泽舒了口气:“大概是吧。”

    “刚才你怎么了?”

    姒泽定下心,抬手整理鬓角散发,一边笑:“和九夙待则一起,说些闲事。”

    “那怪不得,我见他也慌。”从灵说:“江汤见他也慌,这个世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呀,好怪。”

    姒泽嗯了一声,暗自道怪不得。九夙似是旧日神灵,虽然不见其真身,但单凭不经意间显露出的隐秘力量影响,也会使人神智混乱。

    不可视,不可言,不可听。

    她状似不经意,抬眼扫一下楼上房门,紧闭,没有动静。又支开话题:

    “你说有人等?”

    从灵想起来:“是,在外面。”

    这栋宅子原是当地富商的宅子,雅致小巧,一方小庭院里绿意盎然,常年无人打扫,墙上青苔布满。

    但这几天来找姒泽的人不是很多,但往来皆是富贵商人,即使未曾自报家门,也能从其奢华服饰上窥见一斑。

    似乎有门路的人探听到她的消息,但也仅限于一个莫名的圈层里。

    三苗那场雨,虽不见雨滴,却已经洒落到厌火有心人身上了。

    多亏他们,地上砖石未曾擦净,便被人脚得干干净净,就连靠近门廊的青苔,也被抹去许多。

    她从小楼门中出来。

    却见一小厮安静等候,站在门廊前,见她出来,一眼便识得。恭敬的笑说:“恭候巫师多时了。”

    见姒泽观察他,又拍手,向门外道:“抬进来。”

    只见十几个人鱼贯而入,抬进一箱又一箱,满满当当堆在院子里。垒得像小山一样高。

    姒泽挑眉:“这是?”

    小厮依旧恭敬:“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说话这句话,最后一个挑夫离开院子,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小厮鞠了个躬,便走出大门。

    姒泽说:“站住。”

    小厮脚步顿了下,慢慢转过身。问:“可还有吩咐?”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倒想知道是谁家这么大手笔,竟然认为我会收他的礼?”

    如此不加一词,不经过主人同意,便倨傲的将东西全部塞进庭院,强加他人于恩义。看似送礼,实则无礼至极。

    姒泽平和道:“说清楚你是谁派来的,有何意,不然就把这些占地方的玩意哪里来的给我原样搬回去。”

    小厮踌躇片刻,似是没见过这番场景,他虽然只是一小厮,但也在主子旁作威作福惯了,这小小一方庭院也不是龙潭虎穴,怎么就进不得,送不成礼?

    “这......”

    姒泽回身,往屋内喊:“从灵,把这些东西给我扔出去。”

    屋内从灵应了一声,大步走出,站在小山一般的箱子旁,如柳枝般的身姿,抬手便拎起几十斤重的两个箱子,轻松自如。

    从灵:“丢哪里?”

    未等姒泽发话,青衣小厮便讪笑道:“我虽然受主子命令,不便透露他的名讳。却也不能让巫师大人烦心。实则是......三苗国小主子的事情,多谢巫师大人劳心,找到真正的凶手,还小主子在天之灵安息。”

    姒泽了悟:“原来如此。”

    这事也不是什么值得谢的,她初心原也只是为了还自己的清白,为中书令之女考虑的地方实在不多。

    只是这厌火中书令,当初突如其来对姜子宁施压,现在又如此“施恩”妄图她原谅,实在让人消受不起。

    姒泽自知自己不是圣人,不便受礼物。说:“我当初也是为了自己,并非为你家小主人,你还是把这些抬回去吧。”

    从灵将两个箱子往他脚下一放。

    小厮着了急。

    “这可不好,我既然道明主子来历,巫师你也该体谅我们这些下人做事的难处。”

    楼上小轩窗吱呀一声推开,九夙依靠在窗边,对这一院子人说:“礼物收下,你走吧。”

    “九......”小厮讶然,但很快将后面的词吞下去,飞快退走。

    他走的身影很匆忙,生怕身后有人追赶,又像是怀揣一个新鲜出炉的秘密,急着要和主子分享。

    姒泽叉腰,仰头看去,气他不该干预:“我不想收这些!”

    “该收,也该让他看。”九夙说,“这样才有好戏可以看。”

    姒泽:“什么?”

    九夙:“你想知道?”

    只见九夙又伸出一根手指,但奈何楼上庭院距离太远,这一根手指由直便弯,勾了一勾,示意姒泽上来。

    姒泽想起那脑袋里被强行灌入记忆的混沌失重感,浑身难受:“拜托你说人话。”

    九夙:“我不说了。”

    他把小轩窗一关,砰通一声,紧闭屋内景色。

    姒泽耐不住好奇,跑上楼,门未上锁,推开门就看见躺在窗边美人榻上玩手指的九夙。

    九夙眼神淡漠。

    姒泽挠挠头,见他这不理人的架势,莫不是生气了:“尊敬的神啊,以最诚恳的态度祈求您,降下神谕,用人族的语言指点吾等迷津。”

    九夙这才道:“厌火,中书令与大祭司代表王权与神权,两者此消彼长,水火不容。”

    而姒泽是以大巫的身份来到厌火国,自古王不见王,如果贸然见厌火王,或是觐见厌火王宫,那么势必会引起另一方盘踞已久势力的不满。

    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宰相这一番举动,虽然无礼,但也表明立场:以前的事大家既往不咎,从今以后可否还有互相合作的机会?

    收下,既是同意。

    即使不清楚送礼的人是谁,改天宰相再偶然提点一下:那日的小小薄礼可还称心。也就明白了。

    姒泽听得云里雾里,但所幸还是想明白了,心情有点小低落。

    她无奈道:“不是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

    姒泽知道“弯弯绕绕”的重要性,但不擅长,厌火国很陌生,又怎么和人家争,好多要学,可时不等人。

    近日来,心口越来越疼。

    九夙笑道:“没事,我负责阴谋诡计,你负责武力压制。咱们合作,早日摆脱这一莲托生之体。”

    他最近是越来越有人味,姒泽点头同意,笑得真心。

    门外传来扣扣两声。

    江汤隔着门问:“九世子,王上召见你。”

    姒泽和九夙对视一眼。

    说来,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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