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苗国,晴空万里。

    凤君询问姜子宁不得,并没有立即返回昆仑山,而是在三苗多逗留几日。

    多往市集小巷中,召集鸟儿,询问状况。

    那日既然神坛之上祈雨,观礼者有人,也有鸟雀,耳目众多。

    一只麻雀停在他手指上,叽叽喳喳。麻雀汇报完毕,低头啄自己羽毛。

    凤君皱着眉:“你是说,自从那日祈雨之后,再没有见过她。”

    他放下手,麻雀急忙飞起。

    却又有几只鸟雀,争相前来汇报:曾在一竹木屋前见过她,与另一人打斗不止,打斗间还毁了一个鸟窝!

    凤君哭笑不得。

    随着鸟雀的指引,他来到一间高脚楼前,女主人在晾晒衣裳,他装作路上渴了,上前讨水喝。装作不经意问:“这块田地怎么如此糟践?”

    女主人见他仪表端方,挺鼻薄唇,不由得脸蛋上红扑扑:“你有所不知,前几天,我与夫君被歹人害,有一个女侠从天而降,救了我们,田地就是那歹人作的。”

    “那歹人现在何方?”

    “早被女侠关进监牢啦!”女主人笑得开心,又给他添水。

    凤君笑问:“监牢在何方?我便去看看。”

    “你去看也没用,那人罪大恶极,过几日便要处决,到时候在断头台上再看啦,你别进去脏污眼睛。”

    “这歹人为三苗祈雨,虽然作恶,却也不至于如此快便处斩吧?”凤君沉默片刻。

    女主人无措的用围裙擦擦手,明白过来:“小公子你听错啦!歹人是厌火来的坏人,女侠才是为我们祈雨的好人。”

    凤君也听明白,仰头大笑:“确实!”

    “那照你这么说,这女侠做的都是好事?”

    “好事。”

    “如此侠义,我倒想去见见。可惜不知她身在何方。”凤君静静看着女子。

    女主人真诚的说:“我也不知道。”

    凤君:“......”

    线索又断了。

    远处,三青鸟飞过来,落在凤君肩膀上,张口:“厌火附近,有大批异兽异常失踪!”

    又是厌火。

    这几日他将三苗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探听一清二楚,无非是厌火内部斗争,闹到三苗来了,又兼之诬陷两名良民——其中一个便是祈雨的神巫,也是这场含有邪性气息雨水的始作俑者。

    “神巫”不见踪影,厌火又起事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自从上次钩吾山之后,似乎山海界暗流涌动,颇为不平静。

    这种不平静,可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好事。山海异兽与人族虽然彼此之间斗争不断,千百年来却也可控。

    但如今种种异象,包括三苗流传的神山霞光,天降大巫的预言.......都令人心生不安。

    凤君神色一禀,说:“我立即前去。”

    厌火王召见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又耽搁了会,江汤着急给九夙普及厌火王宫相关礼仪,急得满头大汗,而及至送九夙出门时,一点也不心慌。

    江汤站在小楼门前,面色平静:“我如有不测,请将所有遗产交付我小妹。”

    他偏过头,神色肃穆,似在托孤。

    姒泽坐在庭院里,桌上红泥火炉,煮清茶,摆着小点心。她耸耸肩说:“放宽心,来饮茶。”

    鸟雀在院中假山石上叽叽喳喳,清脆的嗓音惹得姒泽十分欢喜,捻起一块点心渣,对着它们:“嗟,来食。”

    山石上的一只翠鸟儿蹦蹦跳跳,不安分地落到她手心,啄来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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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厌火王宫中

    高大建筑矗立在巍峨城墙之中,站在望城楼上远眺,甚至能看到赤水滔滔,流动不息。

    一宫人在前面领路,她手中提的宫灯上映画着两个女子翩翩起舞,衣裳如花瓣层层叠叠开,不似三苗的灯。

    九夙闲庭信步,跟在后面,宫人不时还要提点他,让他抓紧时间。因入宫晚,此刻各宫已经开始掌灯。

    “那是哪间宫殿?”

    他抬起扇子一指,扇尖落在远处巍峨银白的圆顶宫殿之上,这宫殿建的比厌火王宫都要高,却只有高高的穹顶装饰,四周是参天的柱子,与柱子间矗立的巨门。

    大宫女提醒道:“那是大祭司的神殿,她一般在圣殿居所。”

    “如此空旷圣殿,倒不像是人住的。”

    宫女听闻意思,讳莫如深,不便张嘴,只将手中宫灯往前一引,示意该往前去。

    九世子虽然长着一张好面皮,却素来所行无状,宫女们深受其害,但凡沾染半丈近,便被杖毙。

    前段时间九世子出城远游,她们曾私下玩笑说再也不回来便好,厌火城外山海之中,异兽横行能人无数,万一九世子这草包不长眼,惹了对方,也不是没有可能。

    宫女如此想,疏忽九夙走进一步,吓得连退三步方才站稳,想着九世子素来乖戾,连忙下跪:“世子恕罪!”

    九夙垂眸,原是在看她这手中提的宫灯。

    俗话说灯下看人,三分鬼魅,宫女不仅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也许眼前并不是九世子,乃是神妖鬼怪化身。

    “这宫灯上的小人倒是十分有趣。”他将宫灯捡起,细细观看,十分新奇。

    宫女惴惴不安。

    “九弟。”一穿鹅黄宫裙,头上却并非云鬓,而是束起玉冠的女子走过来,她言笑晏晏,语气亲切。

    “六姐。”九夙态度冷淡。

    六郡主也不在意,她笑得依旧,指着这宫灯,说“这是根据父王昔年英勇杀敌斩妖传说所绘制,九弟自幼听过不少父王神勇故事,想来是忘了。”

    原是厌火王,年轻时旅居一处,其具住地方已经不可考,只有一湖。深夜,王就寝,忽听骏马嘶鸣,王披袍持剑上前。

    见一青一粉女子,自湖中升起,十指相扣,立于湖面,翩翩起舞,舞姿曼妙,甚是令俗人动心。二女舞毕,邀王一同再舞。

    然王慧眼如炬,识得此二女乃传说中并蒂双莲,百年开花,千年成精。虽是二身,却一命同享。

    王持剑斩之,二女哀呼一声,落于水面,竟成一株两头莲花,一青一粉,十分奇特。

    乃双莲座,人若与神兽同服此一株,则共享寿命。

    因双莲座观之貌美,王回宫之后,便让画师将此二女绘制与宫灯之上,以作纪念。

    故事讲完,路也就到头。

    六郡主深夜探望母妃,到此也不便再往前,告别分作两路。

    寝殿尚有十几阶台阶,殿门外燃起篝火,彻夜不熄。卫队持戈守卫,见九夙来,恭敬退开,打开殿门。

    殿内昏暗,只在中央点上大火盆,篝火熊熊燃烧,照不全偌大寝殿。

    九夙环顾四周,见正前方宝座上有一人影,虽然已经看清是一个中年男人,黑发掺杂白发,面色沉沉,眉眼和九夙有些相似,却更加冷厉,不近人情。

    他笑问:“父王?”

    同时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有趣。

    人世间有趣的称呼许多,将相似或者不想似的人套在一层又一层关系牵连之中,脱不开身,挣不开命。

    所幸他并无羁绊,也自能看清这殿中。

    “我儿。”宝座上的厌火王唤他,“可平安归来?”

    “劳父王费心,孩儿平安。”

    殿中空旷,他们隔着巨大火盆互相寒暄,火光虽然盛,但九夙隐在黑暗之中,看上去便像一个影子。

    “那便好,退下吧,夜深了,早些休息。”

    叫得突然,退的突然,仿佛只是深夜想见一面。

    九夙低眉,拱手说:“父王保重,孩儿告退。”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厌火王坐在宝座上,不动如山,厚重华服使他成为臃肿的巨龙,盘踞在王国之上,一动则牵扯众多。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厌火王沉下声音,不悦。

    黑暗中走出一人,裙摆长而委地,袖手而立。正是阿羽算,她方才一直在暗中观察。

    “许是出了什么差错。”

    厌火王狠狠一拍扶手,震得满室一响,如惊雷炸起。

    “你要人,孤给。你要车马,孤给。甚至你要孤最小的儿子,孤也给。可是孤要的东西,一拖再拖,何时能交于孤!”

    “王上息怒,丹药正在炼制。”阿羽算立即跪下,发丝遮住的面容无惧无怒。

    厌火王被这一激,咳嗽不止,半响安静,说:“罢了,你终归是做出些东西。上次一行既然带回东西,夙儿也已平安回来,此事便不要再提。”

    阿羽算站起身,说:“王上,异宝已取,封印已开,九世子,原是不该能回来。”

    “这......”厌火王难得疑虑,刚才站在对面的,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那姿态与音调,完全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王上,多多提防才是。”

    “好,大祭司也该休息了,退下吧。”

    阿羽算应了一声,退下,她走的却不是殿正门,而是侧室的一处密道,密道直通圣殿前。

    及至密道关闭,再无声音。

    厌火王倚靠在宝座上,闭目思索。

    阿羽算与九夙素来不合,自幼九夙似乎便有预感一般,处处和阿羽算争锋相对,此次钩吾山祭品,却也偏偏挑中他。

    九夙毕竟是他养了多年的儿子,他可以舍弃,却不能被人欺瞒。

    厌火王唤宫人进来,闭目养神,张口打了个哈欠:“听说,最近城中来了一个神巫?”

    宫人恭敬说:“回王上,此神巫乃是从三苗远道而来,据说很有几分本事,王上若是想见,奴婢择日便安排。”

    厌火王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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