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闻言,整个人都要瘫在地上,却看一旁的沈瑞叶身影如箭一般,一眨眼便已经到了玉清宫门前。

    他轻轻推开门,往内走了两步,便看见白帝扶着案几摇晃了几下,险些就要一头栽倒地。

    他下意识扶住他,心中却陡然生起悔意。

    白帝因着这一扶,未曾晕倒,只声音虚弱道:“捉拿……捉拿!”

    *

    方在一刻之前,银林来到公主府门前,未经通报便进了大殿之中,惊扰了白商。

    白商却不恼怒,冷眼看着这个矮她一头的婢子,她一身绿色宫装,如同夏日里最鲜活的树叶。

    十九岁的年纪,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身段娉婷。

    她望着她的面容,便已经想象到,若她笑出来,该是两靥生花的模样。

    “烨王叫你来的?”白商问道。

    白廷知晓银林不会言语,打手语费工夫,且白商必然看不懂。于是写了一封信交给银林,让她带来。

    银林如他所嘱托将那信交出。

    白商接过,只望了两眼,上头是白廷的一笔楷书,写得清清楚楚。

    “若你有意救她,庆荣宫外,等你。”

    白商一惊,望着眼前这个妙丽少女,道:“走吧。”

    于是连素萍都不曾带,便去赴了这一趟鸿门宴。

    方行至庆荣宫外,便只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门前并无一人。

    前因必有后果,此番为何?马车里会是谁?白商心中已然猜到,于是未等银林的推搡,便自己上了马车。

    白廷果然坐在马车之中,看见白商这样轻易上车,却有些吃惊。

    他笑道:“六妹妹今日真是痛快,要是为了救我也有这样的心便好了。”

    他说着,伸手去抓白商的手。

    白商躲开,冷冷哂道:“你以为我是来救她的?”

    他在半空的手一滞。

    又听她一字一顿道:“我是来看你们是如何死的。”

    白廷抬眼看着白商,只见她一双秋水似的眸子里全是恨意,面上也是一副狠色,唇边那一抹淡淡的嘲笑,当真如同一把弯刀,剜进他的心里。

    “妹妹不看自己居于何处?还要这样嘴硬?银林已经去报信了,不出一刻,那把龙椅便要易主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掏出绳子越过她,将她背后的双手绑了。他的声音响在白商的耳畔,“若我当了皇帝,封你做皇后如何?”

    热气也喷在她的脖子上,她只觉得恶心。一张面上再显现不出别的表情,只是嫌恶地看着他。

    半晌,忽而一笑,说道:“愚蠢。”

    白廷面色一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狠戾道:“你再说一遍。”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白廷,你太笨了,还不够格和我们斗。”

    她被迫仰着头,却依然用那一副从心底里厌恶他的表情看着他。

    “你以为丞相真会帮你?他是真有这样大的实力……可他为何要帮一个赝品?”

    白廷的手颤抖着……下一瞬便陡然松开了她的下巴,声音颤抖道:“你是说……”

    “四哥现在估计已经抓到了银林,在赶来的路上了。”

    她一瞬脱力,跌坐在马车上。

    却依旧望着他,一双眼睛看着他时极尽不屑,“哦~还有淑妃娘娘,你囚禁了她这么久,你以为她还会对你心软吗?”

    “大概此刻,她已经将真相尽数告诉陛下了。你还以为……丞相会帮着你?”

    白廷双眼早已没了神采,浑身僵硬。

    外头风吹得大了些,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白廷便大惊失色,朝车夫喊道:“出宫去!”

    白商望着他这一副慌张模样,忽而又笑了。

    方才那一阵叮当响声,并非兵甲之声,而是庆华宫檐下铁马的声音。

    只这样一阵乐音便使他吓得屁滚尿流,当真是不堪扶持。

    马车一路奔驰,快至宫门之时,才看见宫墙之上站着白安和乌压压一片军队。

    白安一挥手,箭便像雨一样落在马车前头。

    马儿受了惊,疯了一般地往前跑着,白廷不敢出去,生怕自己被射成刺猬,只敢透过帘子看着宫墙上头。

    忽然间,城墙上被押上来一个绿色的身影,那个身影不断地挣扎,但是被两个人押着,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马车距宫门越来越近了,白廷一眼便可认出那是银林。

    此刻,有人在宫墙上喊道:“大胆刁民,此刻停下马车,放了怀安公主,陛下或可饶她一命。”

    白廷看了看马车里的白商,又看了看宫墙上的拼命挣扎的银林。

    忽而狠心道:“不要停,宫门快合上了,快冲出去。”

    银林被摁在砖上,看见马车的车夫狠心一挥鞭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被那根鞭子挥碎了。

    她顿时不挣扎了,心如死灰一般。

    两个兵士原本便看轻她这样心比天高,身小力微的小娘子,见她不挣扎了,就看得松了些。

    银林趁着他们掉以轻心,狠狠咬了一口他们的手,旋即往远处跑去。

    宫墙之上风大,将她的衣装吹扬起来。两个兵士正想去追,却听见白安道:“且慢,看看她要干什么。”

    宫墙很高,银林流着泪轻轻一跃,身下的风将她的衣装吹得如同一朵清丽的花朵。

    她落花一样轻飘飘的落在马车前头,流了一地的鲜血。

    车夫叫这一幕吓得脸色大变,张皇开口道:“殿下!!银林姑娘……横尸在前头了!”

    白廷的思绪登时一滞,一时半会未有回应。

    车夫掀了帘子,“殿下!”

    “轧过去!”白廷压抑着声音,也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车夫一怔,“什么?”

    “轧过去!!!”

    他一拳捶在了车厢上,声音里的愤怒暴露无遗。

    说完便听见白商的嗤笑声,低低的嗤笑声转而变得癫狂,他不由得一愣,旋即怒道:“不要笑!”

    白商当真不笑了,随着马车吱呀一声,好似从什么上头轧过去一般。

    她望着他,轻声道:“死了一个了,下一个是谁呢?”

    白廷猛然冲过来掐住她纤弱的脖颈,还未用全力便掐出五个红指印。

    “我杀了你!”

    白商猛烈地咳了几声,“你要杀我最好现在动手,否则我会杀了你。我会将你千刀万剐。”

    为年幼的自己,为数年来每个做噩梦的夜晚,她要亲手了结他,就如借银林的手杀白青那样。

    他们,都不配活着。

    他的手越收越紧,她的眼里被逼出了几滴泪。

    泪水溢出来,滚在他的手上,又灼又烫。

    他忽而想到数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喝醉了,忍耐不了内心对她的爱慕紧紧的抱住她,她拼命的挣扎,落下很多泪。

    那些泪也像如今这样烫手,逼他松了手。

    空气猛然灌入嗓子里,白商猛烈地呛咳起来,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白廷失神地望着她这一副狼狈模样,轻声道:“对不起。”

    白商脑子里腾的炸了起来,“住口!!”

    她面上还有残余的眼泪,原应该是楚楚可人的模样。

    但是一双眼睛仿若倾入漫天残阳,猩红可怖,“这话,你也该对她说。”

    银林么?

    白廷忽而笑了,他利用银林做了那些事情,也曾亲口对她说过谢谢,却从未道歉。

    他是该道歉的。

    他越笑越放纵,直至眼泪流了出来,心中痛到极致,整个人在马车上崩溃大哭起来。

    车内是他的哭声,车外是鼎沸的人声,应是到了景乾大街上了。

    马车很快停在烨王府门口。

    白廷一刻也不耽搁,让人打开了密道的门,便将白商拉扯着扔了进去。

    白商跌在地上,双手被束缚住,无法起身,“你以为躲在这里是什么聪明的选择吗?”

    白廷从里面将门上了锁,冲她怒吼道:“穷途末路之人了,我管什么聪不聪明?我只知道,在这里,就算我死了,也是跟你死在一处。”

    她脑中一瞬间的空白,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只觉他太过可怕。

    他静下心来,将她使劲往里面拉拽。密道很长很潮湿,地上全是水,将她的罗裙染得又脏又湿。

    恐怕就算陛下的追兵找不到这里,她也会被饿死在这里的吧,她想。

    只是想到死这个字,便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她不怕死,但是她现在不能死。

    白廷眼见着她打了一个寒噤,又瞥见她的裙子湿了,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她披着。

    白商将身子一扭,便把那件外袍抖进了水洼地里,瞬间湿透了。

    他脸色变得很黑,一双眼睛露出精光,“为什么?”

    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要拒绝他的示好?为什么她能对别人笑,而偏偏不会对他笑?为什么她到现在都要拒绝他?

    “恶心。”白商一双桃花眼微狭,“你太恶心了。”

    “我恶心?”白廷怒极反笑,“真正恶心的是皇宫里的那几位!”

    他握紧了拳头,“你道我该向银林说对不起……可是我思索到底,难道没人欠我一句?难道我生下来就该在此,就该当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难道这一切都是我想的吗?商商,你的母妃宠冠后宫,你生下来就是堂堂公主,自然不懂我这种鲋鱼在你们一群金鳞之中的心情。”

    白商闭上眼睛,“别这样喊我,你不配。”

    他字字泣血,声声挂泪,但是难道她和哥哥二人便过得好?

    他们未必不是一步一步,忍声吞泪走到现在!

    身前这个人将他们喻作金鳞,却不知金鱼是美丽可赏,在外人眼中耀眼夺目,光辉绚丽。可是除观赏之外,再无他用了。

    “我不配?”白廷呢喃道。

    看着白商这样一番模样,他忽而冲动地将她推搡倒地,整个人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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