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国到底是没有动作。

    趁着这个时候,白昭将羽军与灵军的主要部队合二为一,每日操练,了解炎国士兵的习性,在沈竹的带领之下,已经将一招一式练得格外熟练。

    三月初,沈瑞叶领军出发的当日,新帝正迎娶炎国王女,然后举行册封大典。

    新帝登基,按理说应当开源节流,但册封大典刻意隆重了些,目的就是让炎王放下戒心。

    天下已经无人不知初登基的新帝钟爱炎国送来的那名王女。

    大典过后,群臣、戏班散去,素律直接被送往了承安殿,龙凤呈祥的盖头太过闷人,她一把将盖头扯下,扔在了撒了花生红枣桂圆的喜被上。

    “皇后娘娘,可不能自己掀盖头。”

    “为什么?”素律问了回去,她对皇后娘娘这四个字有些敏感,准确地来说是很不习惯,她现在明白白昭初登帝时候的感觉了。

    素律这一日化了雍容的妆,本身又生得明艳,穿的吉服庄严肃穆,问这一句的时候眉毛一压,当真有了皇后的威严。

    桑蛮低了头,小声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因为宁国的习俗就是这样,要等新郎官来掀盖头,新娘不能自己掀的,否则不太吉利。”

    已经掀了,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素律望着床上的盖头,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管了,我快闷死了,我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

    承安殿,就是素律所说的鬼地方。

    在整个内宫之中,承安殿是风水最好的地方,地处内宫中心偏东,紫气东来,其它宫殿则从其四处铺展开来——承安殿如明月一般将自己的光辉向外辐射,意为泽被民生,雨露均沾。

    但是素律曾经在这里刺杀过先帝,对此地避之不及,只想逃开。

    喝罢了茶水,素律便撩了珠帘往外走,要去透气。

    “此一去,必然要杀炎国一个措手不及,还有朕交代你的事……”

    是白昭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素律顿了脚步,白昭的声音犹豫了一瞬,续道:“朕交代你的事,在不损害我大宁谋划的情况下,将那人活着带回来。”

    白昭的步子停在了殿外,另一道声音随即响起:“是,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是沈瑞叶。

    白昭伸手拍了拍沈瑞叶的肩膀,还如同当年坐在窗侧一同听太傅讲课那般,只是眼下,两人都有了不同的身份,和不同的使命。

    沈瑞叶笑了笑:“臣便不打扰陛下的大婚之夜了。”

    “一路小心。”

    沈瑞叶深揖,而后直背转身。

    “等等。”

    白昭的声音从他背后追了上来:“朕的妹妹若是真生起气来,是很难哄的,这一点朕知道。所以,你当真不去辞别吗?”

    “想去,但不敢去。”

    白昭盯着沈瑞叶,等他继续往下说。

    沈瑞叶道:“战士领兵出征,为国为民,当无怨无悔。臣亦无怨无悔,但臣不敢说自己没有私心。”

    他说着,转身朝着白昭拱手躬身:“臣的私心,唯有公主一人。天大地大,世上还有很多良人,公主说要等臣,臣受不起。”

    “所以呢。”

    白昭没有扶他,神色淡然地问出这么一句。

    “此战凶险,臣愿以命相搏,若……若臣不能平安归来,希望陛下……”

    “为她再觅良人?”

    白昭打断了他的话,沈瑞叶不敢抬头,只听见他鼻中哼了一声。

    “沈瑞叶,你当朕的妹妹是什么人?”

    “心慕之人。”

    他回得果断、坚决、毫不犹豫。

    白昭扬首望着朗朗天幕之中铺排的云彩,喉中哽塞。

    “沈瑞叶,你可以不去辞别,但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朕的妹妹朕最清楚,即便你当真死在战场上,朕也不会让她为你守寡……但你,不能说这样的话……”

    白昭只觉得自己五脏之内都在翻涌,说到末尾那一句,竟有些难以平稳。

    沈瑞叶低声应是。

    “你走吧。”

    白昭遣他。

    “等等!”

    白昭一愣,看着从殿内一侧冲出来的素律,她头上沉重的冠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皇后娘娘。”沈瑞叶深揖。

    白昭面色显然变得没有那么好看:“谁准你私自掀的盖头。”

    说完,他又道:“你走吧。”

    这一句显然是对沈瑞叶说的。

    沈瑞叶拱手行礼,往外走去。

    “我还有话要说!”

    素律想追上去,却被白昭攥住了手臂,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力气突然很大,素律的发饰被他这一拽,带得摇摇晃晃。

    “疼,白昭,你放手!”

    “你要干什么?”

    白昭猛地放了手,素律吃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冷嘶了一口气:“我……就是想,让他去跟商商道个别。”

    白昭道:“他不愿,他怕自己舍不得走,他在逼自己。”

    素律一愣,歪头看着他,心道:你怎么知道?

    “这样,对商商来说,真的很残忍。”

    她丧气地垂下头,“商商等了他那么久……不该连个道别都没有,最起码,她应该知道沈将军今日便要离京的事,不然……”

    她咬了咬牙:“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白昭问素律:“你说该如何?”

    “交给我。”

    素律火急火燎,根本无心回答他,权当白昭已经答应,抬腿就要往外跑。

    白昭在檐边拉住她:“今日是你我二人大婚的日子。”

    素律站在阶上愣了愣,望向二人身上的吉服,半晌才意识到,成婚当天最要紧的一件事,好像是——洞房。

    “白昭,洞房好像什么时候都能洞吧!”

    “你去吧。”

    白昭彻底无语,拗不过她也终于把手松了。

    素律却拎着裙摆,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吉服多么繁重琐碎,多么精致华贵,一路小跑着出了承安殿。

    **

    此时,典礼方结束,裕华殿的宫人也在殿内外忙碌清扫。

    上次从公主府移植的桂树已经栽在了裕华殿相似的位置,两棵树之间照旧架了一架秋千。

    刚参加完大典,白商还未换下衣裳,只觉得胸口烦闷,坐在秋千上解闷。

    素萍在一旁侧立,道:“殿下,小心些。”

    白商扭头看她道:“素娘,你来推我吧。”

    “是。”

    秋千被素萍轻轻推了起来,微风拂面,白商只感到一阵舒爽,心头烦闷却也只减轻了一点。

    “素娘,再推高一点。”

    白商向来爱荡秋千的,素萍不好扫了她的兴,但仍要嘱咐:“殿下抓稳了。”于是又更使了力。

    秋千升空到落下的过程,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奇妙感觉,好似一颗心从崖顶坠到崖底。

    这一瞬间,灵魂与躯体短暂抽离出来,尘世所有纷繁的烦恼从体内缓缓释出,留在心底的只有雀跃。

    白商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笑着喊道:“素娘,再推高一点。”

    素萍素来懂分寸,劝道:“殿下,太高了不安全。”

    “无事……”

    白商正要再言语,却看见一个小宫婢从前头匆匆跑了过来。

    素萍见状过去问道:“冒冒失失的,什么事这么急?”

    小宫婢回道:“姑姑,是……皇后,皇后娘娘来咱们宫里了。”

    素萍问道:“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不是该在承安殿吗?”

    “是,但是方才皇后娘娘是从外头跑过来的,形容急促……奴婢按着规矩来通传……”

    素萍惊道:“那可是皇后娘娘……”

    而后忙问:“到底是什么事?”

    “皇后娘娘说的急,好像是关于沈将军的事。”

    “什么?”

    白商下了秋千往这边走,正巧听见。素萍忙过去扶她,她摆了手。

    “快将皇后娘娘请进来!”

    小宫婢吓出了哭腔,连忙应是,便要去请。

    “不必了。”

    声音刚落,素律已经从外头跑了进来,发饰散落一地,衫裙凌乱,额上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上气不接下气。

    “商商,快去……快去……快去见沈将军……他要走了!”

    白商慌忙扶住她的双手,讶异道:“他去哪里?”

    “炎国,今日大宁便要出兵往炎国去了,商商……他要去打仗了。”

    白商脑子一懵,喃道:“我怎么不知晓……”

    素律急道:“他害怕叫你知道,他害怕自己不舍得走,这会儿估计他还没出宫门,说不定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白商慌乱往宫门方向望去,却被层层宫墙和屋脊遮挡了视线,清白云彩覆盖其上,宛如白雪。

    从裕华殿前往宫门处,哪怕是跑的,也得用上一刻钟……

    素律不知道,其实根本来不及。

    “素娘,我的瑟呢?”

    白商问得素萍一愣,她回道:“在书房……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素律不解:“商商,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白商望着前方,面无表情,声音清淡如水,不起波澜。

    “命人将我的瑟带上,上宫墙。”

    素萍应道:“是。”

    “不是……这是要……”

    “我已知晓了。” 白商回道。

    旋即指了两个人:“你们送皇后娘娘回承安殿。”

    两个宫婢立刻走上前来,低头站在素律两侧:“皇后娘娘。”

    “哎……不是……商商……”

    春日暖阳载道,遍地铺花。

    素律还未待说完,便看见白商已经提裙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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