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司空谚净完面后，准备去厅间食早。
即便是司空谚再是个迟钝的人，也看出来风攸脸上绷不住的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
风攸屏退了刚端上粥来的家仆，从一旁拿来一木盒，“公子，一早隔壁凌家送来了这盒子，说是答谢公子昨日相救之举。”
司空谚面上缓和，问：“你没有回绝谢礼吗？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个时辰我还在后面练功，是前院的林山开了门接过来的。等送到我这，凌家人早走了。”
司空谚眼神示意东西放下，风攸规矩地放在饭桌上，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目光停留在精巧的木盒子上好一会，司空谚搁下手中箸筷，打开了盒子。
盒子中整齐排放了四个一尺长宽的方形布包，两两一个颜色，精致细密的走线，散发着草药味。
贴着盒子内壁一张纸条，司空谚抬手拿了出来，一竖排隽秀楷书“钴色驱虫可置于衣橱内防蛀熏味 棕色静心安神可悬于床帐内助眠”。
灵光一闪，司空谚迅速起身，快步去了书房，抽出书架上齐胸位置的一本书册，翻了几下，摊开了之前在刑部卷宗里拾得的那张纸，细比对，笔锋婉转皆一致……
原来是她……
再一沉思，确实合理。字迹虽有劲但笔触收放轻盈，飘逸之感确非一般男子习惯……父亲是刑部侍郎，对卷宗事宜有监管职责，确实借出方便……
可是，她为何要借阅卷宗？为何有计划地阅览卷宗？为何引用治国之例？
午后便下起了雨，从刘府离开时，地上已经湿漉漉有了积水。
凌言言撑伞下车，蒺藜拎着盒子撑伞在后。这时巷子口想起一阵马蹄踱步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声。
凌言言回身看去，只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司空谚骑着马入了巷子。
一入巷子，司空谚就瞧着了刚下马车的凌言言，一身梅染上衫，天水碧的下裙，女子容颜在烟雨伞下衬了出来，发髻上上的流苏在右耳侧随风悠晃……
“司空官人。”凌言言经过几次会面，已对这男子性情有了了解，便主动打破四目相对的安静。
司空谚下马，一个叉手礼，“凌娘子。”
“上次清风楼，多谢官人相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礼物已收到，在此谢过。”
“司空官人多次相助，言言不知如何表示感谢。冒昧问一句，我可否依着你的表字唤你一声兄长？”
司空谚一怔，看着对面姑娘含笑的雁眼，反常地回答道：“可以。”
“言言在此谢过子琮哥哥赠贴，上次子琮哥哥来家里拜访，带的字帖深得我和爹爹的喜欢，常拿来对照练习。”凌言言巧笑着，目光间流露出星点光芒。
司空谚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浅弧，眼中掠过一丝缱绻，只向下垂了一弹指，便又平静看向凌言言，开口说到：“你的字已很有章法了。”
凌言言不知道的是，她告别之后转身踏上台阶，后入了门院内，这期间司空谚目送着她离去。
她更是不知，司空谚面上平静，但此刻心间已如拂晨天晓，仿若升腾出朝日霞光，散去了雨后枝叶上的露水，轻巧朦胧……
回到房内，凌言言抑制不住内心的跳动，回想着方才自己步步得寸进尺，才完成的称呼转变的攻略，情不自禁笑眼弯弯……
“姑娘有什么高兴的事儿？”绛纱突然凑到了凌言言面前，“被夫子夸了？”
凌言言收起欢喜，昂了昂下巴，“更衣”。
那边司空谚回到院子里，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书案前出了神……
风攸入房内，行了礼，“公子，庆州传来消息，姚宏的人在藏尾巴，还有一小支人潜入到庆州界宁县附近，借了当地知县的势力盘查过往人员，看样子是怕有人到京中告发卖铁矿一事。”
“宁县知县是李密的人，应是勾结在一起，庆州那边还会再胶着一段时间，及时汇报情况。”
“另外，您让我打听李府动静，也有了消息。据线人说，李元书回府后被李密罚跪了几个时辰，家中长辈在堂厅听李密训斥，而后李密没有再一步动作。公子，李密这是就此作罢？”
“他的心思只在太后党对庆州一事的反应上，最近只会收敛家中家眷的言行，免得再生事端。你安排下去，让坊间传出李府跋扈，怠慢凌家，不曾按约上门赔罪，且收买朝堂谏官大夫，堵住凌家申诉的渠道。”
“公子高招，如此李府就是不想引人注目，也是不行了，到时候庆州事再一败露，李府必将招到朝堂和民间的共同声讨。”
风攸离开后，司空谚坐了良久，后提笔，开始罗列重点，参照司法部门的办公习惯，依事分门别类框定条目……
司空宅院的灯直到子时后才熄灭。
第二日，凌言言在晚饭前从凌禄手中接过简单装订的小沓纸张，疑惑着翻阅其中内容。
“昨日司空谚与我谈及刑部公文程式和公务办事细则补正更新之事，应对之策着实高明，我顺便提到了断例筛选的想法，他便今日递来了这几张意见。我大致看了，觉得甚好，对你的断例整理，应是有很多助力。”
凌言言认真琢磨着纸张上的内容，偶有想法和凌禄说，“他建议上级对下级传达的指挥，以及律法解释的申明也应在断例编纂中罗列，对地方治理十分有意义，也可帮助倒查官员是否存在枉法曲法的行为。”
“嗯，确实如此，各地因突发案件会有严法重地的指挥下达，比如之前西南地区的匪患不断，对帮助匪徒，向匪徒提供武器、消息、食物的人也都要重判，这个与其他地方不同。”凌禄点头肯定了这一观点。
直到晚饭结束后半个时辰里，凌言言都在与凌禄研究这份建议，每讨论一个意见点，凌言言对司空谚的敬佩之情便加深一寸……
他，要饱览多少书本，经历过多少现实，走过多少疆域，才能有如此广博的见识呢？
“姑娘，今晚不整理卷宗了？”墨竹见凌言言拿着几页纸张，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似有些走神。
凌言言一个恍惚，定了定神，说：“帮我研磨，我需写些请教的话给一位高人。”
墨竹上前，抬手研磨，瞧着自家姑娘一会神秘一笑，一会盯着一处走神，一会铺纸提笔，便对她口中的“高人”有了几分好奇。
次日，凌言言拦住准备上衙的凌禄，将两张纸交与他，“爹爹，这是我整理的问题，昨个和爹爹商讨后我回房又仔细研究了下，还是有疑问之处需要司空员外郎指教。”
凌禄收起纸张，回复说保证带到，便出门了。
凌禄离开后没多久，李府派人来登门致歉，并奉上礼单，诚意致歉。刘婉娘气得要赶人出去，正好凌言言准备外出上学，在一进的厅堂门口拦住了她。
“娘亲，李府专门派人来，我们也要讲究些待客之道，否则被他们拿去在外一通编排，我们有理便也成了没理。不如，我们就收下，好赖也是他们上门道歉，做低了的是李府。”
“都过去了好几日了，若是真心道歉，便当日就来，现如今才上门，真是不把凌家刘府放在眼里！”刘婉娘气得攥紧手帕，握成拳，“我早已经家书告知了你舅父们，刘府上下也绝不会任你们兄妹受辱，大不了闹到御前，我倒要看看李府多大能耐！”
凌言言使了眼色，让王妈妈把刘婉娘请回里头院子，安慰刘婉娘自己会处理。
刘婉娘走后，凌言言对李叔交代了几句，便从小门离开去刘府了。
李忠脸上表明了冷漠的态度，去门口见李府的人，“我家官人和大娘子不在家中，若有事改日再来。”
李府的二级管事模样的人陪笑脸说：“那就劳烦您先收下李府的赔罪礼，代为转交凌家官人和娘子，就说李府上下深表歉意，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可不敢收，我只是一个小小管事的，有什么话你们等家主回来再说。”
“哎呀，管事的，您就帮帮忙，先收下礼品，不然我这回去没法跟府里交代，我们家主非扒了我的皮不成……您就当高抬贵手，帮个忙……”
李忠面上似有些松动，“代收礼，在我们凌家没有这规矩……要不这样，你遣人送去国子监。听闻一开始就是你们府上公子故意找我们家哥儿事所致，这道歉理应由我们哥儿收着，学监有专人接收外面递进去的，你也不用担心白跑一趟了。”
说完，便做了个送客的姿势，不管李府人再多说一句，便要请客出门。
即便是司空谚再是个迟钝的人，也看出来风攸脸上绷不住的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
风攸屏退了刚端上粥来的家仆，从一旁拿来一木盒，“公子，一早隔壁凌家送来了这盒子，说是答谢公子昨日相救之举。”
司空谚面上缓和，问：“你没有回绝谢礼吗？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个时辰我还在后面练功，是前院的林山开了门接过来的。等送到我这，凌家人早走了。”
司空谚眼神示意东西放下，风攸规矩地放在饭桌上，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目光停留在精巧的木盒子上好一会，司空谚搁下手中箸筷，打开了盒子。
盒子中整齐排放了四个一尺长宽的方形布包，两两一个颜色，精致细密的走线，散发着草药味。
贴着盒子内壁一张纸条，司空谚抬手拿了出来，一竖排隽秀楷书“钴色驱虫可置于衣橱内防蛀熏味 棕色静心安神可悬于床帐内助眠”。
灵光一闪，司空谚迅速起身，快步去了书房，抽出书架上齐胸位置的一本书册，翻了几下，摊开了之前在刑部卷宗里拾得的那张纸，细比对，笔锋婉转皆一致……
原来是她……
再一沉思，确实合理。字迹虽有劲但笔触收放轻盈，飘逸之感确非一般男子习惯……父亲是刑部侍郎，对卷宗事宜有监管职责，确实借出方便……
可是，她为何要借阅卷宗？为何有计划地阅览卷宗？为何引用治国之例？
午后便下起了雨，从刘府离开时，地上已经湿漉漉有了积水。
凌言言撑伞下车，蒺藜拎着盒子撑伞在后。这时巷子口想起一阵马蹄踱步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声。
凌言言回身看去，只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司空谚骑着马入了巷子。
一入巷子，司空谚就瞧着了刚下马车的凌言言，一身梅染上衫，天水碧的下裙，女子容颜在烟雨伞下衬了出来，发髻上上的流苏在右耳侧随风悠晃……
“司空官人。”凌言言经过几次会面，已对这男子性情有了了解，便主动打破四目相对的安静。
司空谚下马，一个叉手礼，“凌娘子。”
“上次清风楼，多谢官人相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礼物已收到，在此谢过。”
“司空官人多次相助，言言不知如何表示感谢。冒昧问一句，我可否依着你的表字唤你一声兄长？”
司空谚一怔，看着对面姑娘含笑的雁眼，反常地回答道：“可以。”
“言言在此谢过子琮哥哥赠贴，上次子琮哥哥来家里拜访，带的字帖深得我和爹爹的喜欢，常拿来对照练习。”凌言言巧笑着，目光间流露出星点光芒。
司空谚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浅弧，眼中掠过一丝缱绻，只向下垂了一弹指，便又平静看向凌言言，开口说到：“你的字已很有章法了。”
凌言言不知道的是，她告别之后转身踏上台阶，后入了门院内，这期间司空谚目送着她离去。
她更是不知，司空谚面上平静，但此刻心间已如拂晨天晓，仿若升腾出朝日霞光，散去了雨后枝叶上的露水，轻巧朦胧……
回到房内，凌言言抑制不住内心的跳动，回想着方才自己步步得寸进尺，才完成的称呼转变的攻略，情不自禁笑眼弯弯……
“姑娘有什么高兴的事儿？”绛纱突然凑到了凌言言面前，“被夫子夸了？”
凌言言收起欢喜，昂了昂下巴，“更衣”。
那边司空谚回到院子里，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书案前出了神……
风攸入房内，行了礼，“公子，庆州传来消息，姚宏的人在藏尾巴，还有一小支人潜入到庆州界宁县附近，借了当地知县的势力盘查过往人员，看样子是怕有人到京中告发卖铁矿一事。”
“宁县知县是李密的人，应是勾结在一起，庆州那边还会再胶着一段时间，及时汇报情况。”
“另外，您让我打听李府动静，也有了消息。据线人说，李元书回府后被李密罚跪了几个时辰，家中长辈在堂厅听李密训斥，而后李密没有再一步动作。公子，李密这是就此作罢？”
“他的心思只在太后党对庆州一事的反应上，最近只会收敛家中家眷的言行，免得再生事端。你安排下去，让坊间传出李府跋扈，怠慢凌家，不曾按约上门赔罪，且收买朝堂谏官大夫，堵住凌家申诉的渠道。”
“公子高招，如此李府就是不想引人注目，也是不行了，到时候庆州事再一败露，李府必将招到朝堂和民间的共同声讨。”
风攸离开后，司空谚坐了良久，后提笔，开始罗列重点，参照司法部门的办公习惯，依事分门别类框定条目……
司空宅院的灯直到子时后才熄灭。
第二日，凌言言在晚饭前从凌禄手中接过简单装订的小沓纸张，疑惑着翻阅其中内容。
“昨日司空谚与我谈及刑部公文程式和公务办事细则补正更新之事，应对之策着实高明，我顺便提到了断例筛选的想法，他便今日递来了这几张意见。我大致看了，觉得甚好，对你的断例整理，应是有很多助力。”
凌言言认真琢磨着纸张上的内容，偶有想法和凌禄说，“他建议上级对下级传达的指挥，以及律法解释的申明也应在断例编纂中罗列，对地方治理十分有意义，也可帮助倒查官员是否存在枉法曲法的行为。”
“嗯，确实如此，各地因突发案件会有严法重地的指挥下达，比如之前西南地区的匪患不断，对帮助匪徒，向匪徒提供武器、消息、食物的人也都要重判，这个与其他地方不同。”凌禄点头肯定了这一观点。
直到晚饭结束后半个时辰里，凌言言都在与凌禄研究这份建议，每讨论一个意见点，凌言言对司空谚的敬佩之情便加深一寸……
他，要饱览多少书本，经历过多少现实，走过多少疆域，才能有如此广博的见识呢？
“姑娘，今晚不整理卷宗了？”墨竹见凌言言拿着几页纸张，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似有些走神。
凌言言一个恍惚，定了定神，说：“帮我研磨，我需写些请教的话给一位高人。”
墨竹上前，抬手研磨，瞧着自家姑娘一会神秘一笑，一会盯着一处走神，一会铺纸提笔，便对她口中的“高人”有了几分好奇。
次日，凌言言拦住准备上衙的凌禄，将两张纸交与他，“爹爹，这是我整理的问题，昨个和爹爹商讨后我回房又仔细研究了下，还是有疑问之处需要司空员外郎指教。”
凌禄收起纸张，回复说保证带到，便出门了。
凌禄离开后没多久，李府派人来登门致歉，并奉上礼单，诚意致歉。刘婉娘气得要赶人出去，正好凌言言准备外出上学，在一进的厅堂门口拦住了她。
“娘亲，李府专门派人来，我们也要讲究些待客之道，否则被他们拿去在外一通编排，我们有理便也成了没理。不如，我们就收下，好赖也是他们上门道歉，做低了的是李府。”
“都过去了好几日了，若是真心道歉，便当日就来，现如今才上门，真是不把凌家刘府放在眼里！”刘婉娘气得攥紧手帕，握成拳，“我早已经家书告知了你舅父们，刘府上下也绝不会任你们兄妹受辱，大不了闹到御前，我倒要看看李府多大能耐！”
凌言言使了眼色，让王妈妈把刘婉娘请回里头院子，安慰刘婉娘自己会处理。
刘婉娘走后，凌言言对李叔交代了几句，便从小门离开去刘府了。
李忠脸上表明了冷漠的态度，去门口见李府的人，“我家官人和大娘子不在家中，若有事改日再来。”
李府的二级管事模样的人陪笑脸说：“那就劳烦您先收下李府的赔罪礼，代为转交凌家官人和娘子，就说李府上下深表歉意，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可不敢收，我只是一个小小管事的，有什么话你们等家主回来再说。”
“哎呀，管事的，您就帮帮忙，先收下礼品，不然我这回去没法跟府里交代，我们家主非扒了我的皮不成……您就当高抬贵手，帮个忙……”
李忠面上似有些松动，“代收礼，在我们凌家没有这规矩……要不这样，你遣人送去国子监。听闻一开始就是你们府上公子故意找我们家哥儿事所致，这道歉理应由我们哥儿收着，学监有专人接收外面递进去的，你也不用担心白跑一趟了。”
说完，便做了个送客的姿势，不管李府人再多说一句，便要请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