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时光匆匆而过,总共也没有多少天的光景。夏青混迹在富太太的圈子里面,但不知道是否打得进一片,也没空管阮圆筝什么。她在上浦没有朋友,这些天一直宅在家里听歌,再就是看书画画。她笑自己好像真是成了深闺大小姐似的,虽是笑,嘴角却带着些苦涩的弧度。因而开学对她而言,虽是算不得好事一桩,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毕竟她不想自己就这样发霉掉,即使她对未来一无所知。

    顾长海待她算是不薄的。托关系将她送进了上霖高中。这所高中是上浦市有名的中学。师资力量强大,是国际化教育式学校。有真的学习很好的,也不乏家里金银堆成山塞进来的。

    上霖中学有学生宿舍,但是住的人并不多,学生大多住在校外。夏青也同阮圆笙沟通过这个问题,夏青主张在校外找个房子,阮圆笙不同意。

    “妈。”少女清甜的声线微冷,“我不想麻烦别人那么多。”

    夏青僵着笑说:“你顾叔叔也不算麻烦。”宽慰的话语但是口气明显透着虚。

    阮圆笙不想说太多,仍旧坚持住校。夏青拗不过,也没说什么。住校就住校吧。不知是不是心里有愧,来上浦穿金戴银的这些日子,夏青对阮圆笙不像从前那般管束着,能依就依。

    二月份,天还是冰寒着。阮圆笙拉着一堆行李走进上霖高中时,她也顾不上四周的目光,只是费力拽着一堆大包小包。好嘛,在这国际范的冰凉大理石教学楼的映衬下,阮圆笙发觉自己好像逃荒的难民。世风日下、人心冷漠......她念叨着,从学校到宿舍楼的路真的无比漫长,偌大的校园里,也没人搭把手。但阮圆笙秉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信念从学校金碧辉煌的大门拉到了枫林路,也就是通向宿舍的小道。校园风景很美,临湖而建。靠近宿舍的一段临湖小道长满水杉林,冬日的天地,在辉煌的欧风建筑衬托下美得神圣而凄凉。

    阮圆笙继续费力拉着一堆行李向前走,树林里隐约传来争吵的推搡声,在这片算是幽静的地方显得很是刺耳。阮圆筝将行李箱竖放在一旁,望向声音来源,顺便歇口气。

    一片片水杉林的枝丫光秃秃的,隐约而又透明,很明显是几个女生。争吵与笑声隐隐约约,然而又越发张狂与放肆,声音渐渐清晰,寒风刺激着大脑的神经,阮圆筝隔了不远愣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一个靠学校奖学金施舍度日的住宿生也配喜欢顾礼诚?”尖锐而刺人的笑声爆发,像是细密的雨点砸在人身上,说话的女生血红美丽的亮片指甲很是刺眼。

    “你知道像顾礼诚和裴宁这种人属于谁吗?”是另一个细锐的声音。

    “人跟人不同命,有些命,像你哈哈,比起我们可能就是——比较低级吧。”刺耳的笑声爆发。

    “认清现实吧,也不是幼稚园的人了还做些什么鬼梦呢。”她们好生“劝诫”道。

    一双手似乎向女孩推过来,她闭了闭眼尽力稳住身子,然而预想到的推力却并没有施加过来,受到惊吓的林枝颤颤巍巍睁开眼,却出乎意料看到眼前一个陌生的高瘦白皙的女孩,扎着马尾辫,她抓住了邢心愈的手。

    阮圆笙知道以自己的处境不应该多管闲事,但是自己的良知告诉她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她什么也不顾得跑了过来。然而邢心愈刚做好的血红透明指甲刚好借着力道划过阮圆筝的手掌,她猛然冲过来的速度与怀着怨气的力道转化为刀刃将少女娇嫩的手掌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痕,寒风吹过手掌的缝隙,痛楚更加刺骨,似乎有血渗透出来。阮圆筝忍着闷哼一声。

    她不想将矛盾激化为一个更大更深的矛盾,所以她定了定心神,忍着掌心的痛清清冷冷开口:

    “同学,有什么事好好说就行。”亮丽清澈的眸很看起来柔弱无波,实则透着隐隐的震慑。

    邢心愈有些被震住,然而她一向自视高贵又好胜心极强,对于出现打断她教训林枝的这个不速之客,她不满的很,高挑的眉毛盛气凌人,硬是想压过一头去,她冷哼出声:

    “你谁啊你,少给我多管闲事。”上下打量着阮圆笙,目光不善。

    听到刚刚的对话,阮圆笙知道对付这种人不能够软弱。然而她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对抗的筹码。鬼使神差的,阮圆笙的脑海里浮现出顾礼诚的脸和刚刚无意听到的可笑对话。

    “我是谁,我是你刚刚说的那位顾礼诚的妹妹。”阮圆笙承认,虽然有点顽劣,但是关键时候能够借势的感觉真的很爽。

    对面的人明显不相信,但是见她一副无惧的样子,也半信半疑。

    “我认识礼诚这么久,从没听说顾家还生了女儿。”

    “啊。那你一定是对他了解还没那么深,我是他妈妈的表弟的嫂子的......女儿,哈哈总之是远亲,算是远亲。”一通胡言乱语,阮圆笙扯谎不眨眼,看着对面半信半疑的样子,她想着就算顾礼诚知道也没什么吧,“哥哥”这称呼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安的啊,何况是他欠下的风流债,她也算路见不平替那姓顾的积点德了。

    “再这样我可是会告状的哦,我哥不喜欢凶的那种。”她佩服自己还有心思开俏皮的玩笑

    不想再有过多牵扯,阮圆笙直接拉着一旁低着头的姑娘快步离开,“喂——”任凭后面怎么喊也不理睬,邢心愈和她的小姐妹在原地干瞪眼。

    拉起被自己刚刚丢在原地的行李向前走,一旁刚刚被被欺侮的姑娘抬起头,阮圆筝这会才好好看清她的长相。林枝生着巴掌大的一张脸,脸上有些青春痘,但长得算是清秀,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不熟悉,她的眼里总有些怯生生的。见阮圆筝拉行李这么费力,她小心斟酌开口道:“那个,刚刚谢谢你帮我。那个......我帮你拿吧。”

    阮圆筝闻言莞尔一笑,露出皎洁的牙齿,很是明媚。“好啊,你也住宿舍吗?”

    林枝眼睛亮了亮,但是有很快黯淡下去。她小声一字一句说:“是啊。嗯,刚刚听你说,你是顾礼诚的亲戚?”女孩打量试探的眼神,似乎是有些好奇。

    阮圆筝有些不是想聊这个话题,随意笑笑打算牵扯过去。

    “算是......吧。”阮圆筝踌躇地回答道,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听见肯定的回答,阮圆筝能感受到身旁的女孩情绪高涨了几分,然而没多久,林枝攥紧了手中的行李再次开口,语气却有些唯唯诺诺:“那个......可是你是他亲戚的话,怎么会住宿呢。上霖许多学生一向是看不起住宿生的,条件稍微好点都住到校外去了......”女孩的口气有些弱弱的。

    阮圆筝望了望身边的女孩,可以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她想或许林枝是被欺负惯了。于是阮圆筝有意放软了语气,耐心解释:“嗯......说来话长。但是长话短说,我觉得住宿没什么不好啊,这有什么高下之分呢,有什么看不起的。”她歪了歪脑袋,想到顾长海安顿夏青的住宅,金碧辉煌,母亲很喜欢,阮圆筝却觉得从里到外泛着难忍的冷气。她柔软的目光望向前方,声音低沉下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或许是不值得艳羡的。”少女自顾自的喃喃低语,也不知一旁的林枝有没有听见。

    回到宿舍里惊奇发现,两人竟是住同一间,想想也算是缘分,但是上霖中学是是双人间,本就不多的住宿生,阮圆筝和林枝同为高一学生分到一间屋子也是情理之中。

    阮圆笙大概收拾了一下就赶到教室。一进班级门就撞上一张张陌生的脸和大量的眼神,她尽力忽视。刚在老师指定的座位坐下,前桌小个子的开朗女生卢甜就凑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惊呼:“哇塞,你好漂亮啊。”她语气真诚,全无刻意。这一番友好的夸赞问候让阮圆笙感到很温暖,她大方笑笑道谢,与身边同学都打了招呼,放松了一些。

    然而阮圆笙仍是如履薄冰,她背离自己的坚持从一座伤心地逃离进另一个金丝笼,崭新的环境,崭新的面孔,她赌自己的权衡利弊是理智上正确且唯一的选择,然而她永远见不得光的家庭却是这场赌局最大的定时炸弹。

    升入高二下学年,顾礼诚觉得生活没有太大变化,一如既往上学,身边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儿,兄弟递过来喝不完的酒,女生传过来收不完的情书,生活总没什么两样,闲得蛋疼。他懒散靠在桌上,长腿随意伸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只听裴宁在耳边聒噪:“兄弟,我刚听邢心愈说你有个亲戚家妹妹也来上霖了,嗬,刚把我堵在那问我好久,你成天一张臭脸人姑娘都不敢直接来问你,话说她追你好久了吧,对你也算用情至深啊。”

    “呵,用情至深。”顾礼诚满不在乎的笑笑,眼底有些讽刺。如果他顾礼诚不是顾礼诚,这些人还会这么前赴后继?

    但是刚刚裴宁说什么?......妹妹?顾礼诚的手指微屈,敲击桌板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神色捉摸不透。

    裴宁见他不吭声一脸阴沉来劲了,琢磨老半天,突然嘿呦一声,“卧槽,她说的不会是你爹从外头领回来的那个丫头吧,哎我寻思这也不是啥光荣的事儿啊,这女的怎么还到处显摆呢。”

    顾礼诚闻言眉轻皱了皱,瞥了眼裴宁,眼里没什么情绪,别人不懂,这裴宁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被冷不防这么看了眼,还是读懂了他眼里暗藏的警告意味。

    啧。有意思,还不让说了。裴宁嬉皮笑脸:“怎么了,见到你那个好妹妹后变成妹控了?是不挺漂亮的啊。”

    “嘶——”顾礼诚踢了他一脚,笑骂一声:“蹬鼻子上脸的你还来劲了是吧。”

    一番调侃后,他不自觉摩挲着唇瓣,少年又陷入思索。

    是谁之前说叫哥不合适的,这一转头倒认的挺快嘛。

    思绪被抛向更远的时间,脑海中浮现她望向烟花时落下淡淡阴影的侧脸。

    良久,他突然惊觉自己在提及阮圆笙时总会比别的事想的更深更入神——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有一点出于特殊关系好奇。那个说自己只是想安稳度日的她,不自觉流露出一点脆弱的她,让他忍不住想撕开她的伪装看看这个小三的女儿到底在想什么。

    会羞耻吗?会自卑吗?会和他一样厌恶假惺惺的美满吗?还是说,她和她那个会做第三者的妈一样,其实是一个虚荣又下作的人。

    顾礼诚强迫自己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里回过神来,伸手拍拍跟前桌说笑中的裴宁:“告诉你少跟邢什么那女生来往,别老他妈拿老子名号出去瞎调戏,名声都给你搞臭。”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家里那些破事少往外说。”

    “顾哥哥”裴宁尖细着嗓子贱兮兮地说,“那还不是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沾花惹草......我也算替你解决一些麻烦了啦,你还凶人家。”犯完贱咳了咳嗓子笑得前仰后合。

    顾礼诚真服了这个活宝,笑着说:“少恶心人。”

    “行了,放一百个心。你兄弟我不是那嘴碎的人。”裴宁稍稍正色回应刚刚顾礼诚的问题。他知道顾礼诚并非心如铁石,他信任自己,有什么事也都拿他当亲兄弟同他讲。这种事,量他裴宁如何碎嘴八卦,对于旁人那也是一个字都不好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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