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似乎快得很,或许是地球自转速度变得更快,连带着荒芜的人生也变得更加快速自焚。这些天,阮圆笙的时间仿佛进入了一种停滞。她有意想要忘却要将衣服还给顾礼诚这件事。然而今天打开窗户透气没有见到那件红色赛车服,阮圆笙咬咬透明的指甲想了想,知道应是家政阿姨收拾起来了。

    翻开衣柜又拿到那件红黑色相间的车服,金色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眼眸的清澈里,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的嘲讽,他的矜娇,他的冷硬。她决定将衣服物归原主。

    锦耀之星1089。阮圆笙的记性很好,方向感却很差。细碎鹅卵石的小路拧着弯弯曲曲的园林风长廊,她转了很久,转到太阳几乎下山,她才按响紧闭门户的铃。没有事先联系与告知,但没有联系方式也不怪自己做事的不妥帖,就当是来散步。风吹着阵阵寒意袭来,阮圆笙埋头缩了缩脖子。

    等了很久,就在她以为屋子的主人不在家准备离开时,门猛一下拉开,顾礼诚揉揉有些凌乱的黑发,眼里带着未醒的惺忪,然而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他的眼里渐渐清明,似乎恢复了几分冷漠。

    顾礼诚没说话,转过身慢步向客厅的方向去。察觉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顾礼诚偏了偏头说:“有事进来说。”

    阮圆笙走进门,却没有更进一步向前。只脆生生伸出藕一般白的手来,手中袋子悬于空中,隐约可以看见透着的红色。

    阮圆笙抿了抿唇,措辞:“来就是想把衣服还你。”抬头望了一眼,他正拿起水杯喝水,滴水滚落在喉结,被他随意伸手擦掉。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阮圆笙稳了稳紧张的心跳又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想跟你说明白一些事。”

    顾礼诚放下手中的杯子,挑挑眉,似乎示意她继续,眼底透着漫不经心又深不见底的玩味。

    “我很抱歉。”阮圆笙低着头没有去看顾礼诚的眼睛。

    “哦?因为什么事。”顾礼诚走过来,逼仄的玄关里,少年清冽的气息海潮一般涌过来。她知道他故意逼她说些更多,好让他更有理由羞辱她。

    很想后退,但阮圆筝还是抬起眸,男人近在咫尺,墨黑的瞳孔盯住她,此刻她像一只落水的兔子。“为很多事,不论是弄脏你的衣服还是我的母亲介入了你的家庭,我都很抱歉。”

    少年的眸眯起,不动声色低头望着她。

    阮圆笙见他不作声,又咽了下口水说完她最后想说的:“我只想安稳度过这些日子,我知道很自私,我也不能说互相尊重这类话,听顾叔叔说我会同你到一所学校,在毕业前,在我有能力脱离这个家之前,我们互不打扰好吗?”女孩的尾音有些颤抖,说完这些,她像受惊兔子一样低下白皙的脖颈等待对方的反应。

    顾礼诚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他相信自己第一眼的直觉——阮圆筝不是或者不该是一个卑躬屈膝的人。然而她这么放低姿态,顾礼诚舔舔嘴角,几乎冷嗤出声。原来在这儿等他呢。

    真是很聪明啊。

    阮圆筝见他还是不说话,抬起湿哒哒的杏眼小声说:“算我求你了。”

    她的眼神过于清澈,烫的顾礼诚心尖一颤,筑起的冷漠好像要被击垮,女孩的神情让他仿佛又回到那日的江边,那夜风很大,吹得她快要消失。

    然而他还是撇过头去。嗬,说的比唱的好听。“互不打扰?”他微哑的声线一下下撞击着阮圆笙的心,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不再,眼睛圆又亮,似是满月之辉。

    看她期待的眼神,顾礼诚突然觉得这事变得有意思起来,他扯嘴笑笑,不知觉中慢慢凑得离女孩更近了一些:“阮圆笙是吧?我告诉你——”嘴唇离耳垂只有几厘米,她感觉到薄荷般陌生气息的吞吐,耳畔连着心脏一阵酥麻,但她镇定心神,忍着奇怪的感官站在原地,期待他让她滚蛋再也不要见到她。然而等他说完那剩下的半句:“不会有这种好事。”少女一下子感到被戏弄了,脸红到耳朵根,身体微微颤抖,她猛地一下推开了顾礼诚。然而力道还不足够对付他,少年晃了晃身子又站稳,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止不住,他笑出声来,眼睛弯成月牙状,望着气鼓鼓的阮圆筝,心情十分愉悦,麻痹的神经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像是某种好戏开场的前兆。

    他清醒知道他似乎陷进一场怪异的游戏,但是他觉得没所谓,这样一来一回的过招倒是有几分意思,他无聊的生活似乎有了几分残忍的乐趣。如果这算一场荒诞的青春游戏,那么最后的赢家只可能是他。阮圆笙......他在心里玩味着这个名字,心里只有轻贱。

    谈和宣告失败。原以为示弱会收到成效,看来失算了。阮圆筝很是沮丧,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礼诚的眼神似乎没那么冰冷了,可他现在的眼神里似乎又藏着一种说不清的戏谑,让她觉得自己就像被炙烤在板架上一样。她作为和谈交易暴露出来的一瞬间的软弱,似乎让他们的关系陷入一种更深的荒诞与更深的羁绊之中。

    僵持在原地,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起来。阮圆筝下意识捂了下肚子,敛去微窘的情绪,镇定清了清嗓说:“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先走了。”手搭在门上的一秒,身后的人又再次开口:“天有点晚了,出什么事儿我这个哥哥可担不了。我送你。”依旧冷漠的咬字,然而说到“哥哥”两个字他上扬的尾音让阮圆筝心里咯噔一下。他他他...突然抽的哪门子风,有点恐怖,阮圆筝在心里面翻了个白眼。

    她想说,其实没什么好送的,那天在上浦的江边她也是自己一个人走回去的不是吗......更何况顾礼诚这栋洋房上下楼梯不过几个台阶而已。昏暗的天色里,阮圆筝小声嘀咕着:“讲什么哥哥啊,奇奇怪怪。”只可惜自己这位“哥哥”耳朵很尖,他转过头望望拧着衣角的小姑娘,张了张口,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丢下一句:“站在这别动。”阮圆笙愣了愣神:这位大哥还想要干什么啊。顾礼诚已经丢下她一个背影。

    他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回来了。阮圆筝就着昏黄路灯的光影望着来人高瘦的轮廓。时间空隙里,她发现顾礼诚真是生的很好,偏南方地区许多男生不似他生的这样高大,宽肩窄腰,天生带着一种压迫与权势之态。弧线划出一道暗影,没等阮圆筝反应过来,她的手上已经接到了顾礼诚抛过来的物体,低下头一看,是一个面包,包装带着花体字样,寒天里热烘烘的,似乎是刚新鲜出炉。她思维慢了半拍,捧着面包望着他,默不作声。

    “嘶——”顾礼诚不知何故又变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挠了挠头,好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的好像会说话,好像在说,不是讨厌我吗,干嘛给我买面包吃。

    顾礼诚轻咳了两下掩饰几分慌乱,“没下毒。别搞得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喂猫喂成习惯了,怕你饿死才买的。”

    阮圆筝忍了忍嘴角的笑意。嗯,嘴挺刻薄,但怎么有点拧巴的可爱。她扬了扬手上的面包,说了句“谢了。”然后一跑一跳离开了。

    顾礼诚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抬手碰碰额头,眼神忽明忽暗。

    他妈这形势不太对劲。

    怎么就给她买面包了呢。

    怎么就手贱买了面包呢?!大概是老丢东西给路边的猫猫狗狗丢顺手了,刚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下意识买了东西给她吃。

    顾礼诚只觉得脑子里警铃大作。

    就作当发善心施舍流浪猫吧,他掩饰了下自己眉眼间不自在的神色。

    而当他再次抬头看,那只猫已经跑走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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