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年,五黄六月的时节,未到夏至天却像火烤似的。

    这样热的天气,大梁国圣上密诏驻守边境武将回京叙职。

    上京里的世家门阀内私下议论纷纷,官场内暗潮涌动。

    而驻守青州也被召回京的建武将军温府里,早食过后的福泽堂内则一片平常。

    屋中正中温老太太坐在床榻上,头上戴着中间一块温润珠玉抹额,发间日月升恒万寿簪分外显眼,外披一件鸦青长比甲,手拿一菊瓣盖碗抿唇喝茶,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几盘糕点,床榻旁站着一位颇有体面的老妈妈并两个丫鬟。

    “老二家的,这些时日收拾外院想是辛苦你了。何妈妈去看了弘义阁和舟哥儿的陶然居回来,与我夸了你不短时间。”

    “老太太折煞儿媳了,这是儿媳理家的本分。”

    下手的红木透雕太师椅上端正坐着一位发饰髻发素雅,鬓间轻别一只玲珑山茶花珠钗的年轻妇人,她身穿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子,下着浅银长裙,一身衣裳打扮于她年纪并不相符。她听了老太太的话,笑着回答道。

    “这是你管家的辛苦,自是值当夸的。“停顿了下老太太似想起了什么,“说来上京最近怕是诸多热闹。”

    “老太太说的是。前段日子圣人后家大闹国子监,京中也是议论纷纷。近日朝中诸多武将大人回京,京中想来更是诸多打听猜想,这夏日时长,夫人们无事便宴饮茶会,自是话多了些。不过最近儿媳理家也是空闲不多,倒是没去赴宴,不然还可以学来与老太太逗笑几分。”

    上方老太太听了面上表情未变,语气却冷淡起来:“不过是圣人后家一子侄罢了,竟闹得京中乌七八糟,这圣人……”看着下方一脸温婉的二太太—谢玲珑,老太太叹一口气,“哎,不去赴宴也好,明日老三到京,还有诸多庶务需要你忙。若是我云姐儿还在,这时可帮着你理家庶务了。”

    下方的谢氏听了这话眼角立时湿润,回忆起当初还在她怀里嘤嘤学语的女儿,又想起沙场战死的丈夫,心中一片艰涩,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老太太还念着云姐就是那孩子的福气,儿媳是个没福的,云姐儿没看顾好,二郎也没服侍他多长时间。”

    温老太太想起自己早逝的两个儿子,看着下方哭着的儿媳也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丧子之痛犹如割肉,我不是不明白的。当初老大孑然一身留在沙场,最后尸骨无存竟连根血脉也没给自己留下。所以之后我早早给老二定了亲,谁知老二也战死沙场,后面云姐儿也……时也命也,当时我就放话让你改嫁,你还不肯,如今可知寂寞是何滋味了。”

    谢氏听了却停下流泪,对老太太正色道:“老太太这话却是错了,儿媳自嫁入温家,哪怕云姐儿后来夭折,一丝改嫁心思都没有,为的不过是老太太待我之心罢了。至于寂寞,倒不时常有,说起来,好在现今老太太身边有念安陪着,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我就盼着念安长大能帮着我理理家事呢。”

    “她还小呢,诸事不懂的年纪,这会子先跟着孟先生读书明理,待懂事些了,跟着你学怕也是要不少日子。”

    听了谢氏的话,老太太脸上不由带上宠溺之色,眼神往侧后方紫檀漆地镶玉石屏风后面望去。

    **

    而屏风后头被两人讨论的主人公—沈念安,耳边听着外间两人的谈话,嘴里吃着小几上摆着的藕粉桂花糕,脑中却在思考别的事情。

    她在思考她的系统从昨天就不和她说话了。

    “116,虽然你往常也不太搭理我,但这次过分了啊,一天不说话了。”

    往常回答她话的声音却没有回答。

    沈念安在心里叫了两声,没有听到应和,想了想说:“不就是收集泪水吗,我今晚抄了《仓颉篇》后日给陆二。”

    陆二是沈念安在府中偷偷交到的府外朋友,她可以从他手里收集到一些泪水,但沈念安不到必要时候不找他。

    不多一会,等待的系统声音就响了起来:【宿主,实在是你储存的泪水太少了,储存足量的泪水才会保障你的生命。】

    沈念安无奈:“那我也不能老是逼哭府里的小丫头啊,你不知道外面丫头都避着我走了。”

    沈念安想到那天在院子里看鱼,远远看到几个小丫头从旁边走过,那几个小丫头看到她呈直角就拐了个弯落荒逃一样跑了。

    仔细想想,不知道她们怎么传府里的姑娘多爱听别人哭故事呢。

    这府里上下也不会有人知道,现在的沈念安已经被换了一个芯子了。

    沈念安是突然来到这里的,想想一个现代讲究过马路走斑马线一秒都要等红绿灯的遵纪守法特级教师,有一天居然遭遇车祸,醒来就在一个古代同名同姓五岁小孩身上,这事多稀奇。

    其他还没感受到,沈念安当时就觉得各种不舒服,头疼脑晕身体软,心里猜测是因为这具身体十分虚弱,这才让现代的她趁虚而入同时又晕来晕去。

    床边身边服侍的丫鬟姐姐看到她小脸惨白有进气没出气的的样子,眼泪就哗哗地流,流出来落到沈念安的手上、衣服上,接着她居然头不疼了脑不晕了。

    感到身体恢复的沈念安就没敢动,直到身体里系统声音冒了出来:【滴!恭喜宿主绑定眼泪收集系统,系统116号为你服务。】

    听了这声音沈念安就感慨自己运气还不错,和前辈们一样有个系统,就是不知道它说的收集眼泪是什么意思。

    后面躺在床上养身体和系统聊天后,她才明白了收集眼泪的意思:原身身体状况很不好,沈念安要想用这具身体活下去,就得提供系统需要采集的泪水,系统按照提供的泪水含量给予身体机能的恢复帮助。

    简而言之,要想在古代活下去,就得用眼泪和系统换续命符。

    这不就是用劳动换取金钱吗,只不过这里金钱被替代成了身体机能,合着自己绑定了个老板系统,让自己给它打工的。

    沈念安觉得挺稀奇:“为什么你们还需要别人的眼泪啊?”

    系统:【这涉及主系统的样本采集计划,属于系统机密内容】

    呵,这老板还有老板,不回答那她就换个问题问。

    她接着问系统,“那我要收集很多很多很多的泪水之后,我能长生不死吗?”

    系统停顿了没说话,一人一系统僵持,最后系统败下阵:【我收集样本研究方向是泪水分泌关于人类大脑镜像神经元,关联的是人类心理活动发展,无法关联人类存活年限。】

    沈念安把这一串串专业术语理清了,这系统意思是他管不了生命,他管的是心理,所以她就退后一步打商量,“那我要收集了很多泪水的好处是?”

    系统停顿了又没说话,许是斟酌了它自己的关联研究方向,沉默几秒后它回答:【根据收集泪水情绪值饱和度可以换取读心技能。】

    沈念安高兴了,读心技能一听就是开了金手指的,作为穿越人士,自己不拥有都说不过去。

    沈念安捋了捋系统说的话,理解就是自己收集的泪水越多越好呗,然后找那种什么伤心的泪水啊,高兴的泪水啊,带情绪值的泪水收集满了就可以读心了

    系统补充道:【按照情绪来说,悲伤、愤怒、快乐、厌恶、惊讶、害怕这六种原情绪最好,率先收集满值可以依次获得触摸皮肤、摸到衣物、摸到血液、对视眼睛、直接感知和摸物感知读取心理技能。】

    沈念安听了斗志满满,多简单的事,收集泪水,不就是哭吗,她来到的这家人房子看起来这么大,丫鬟肯定很多,到时候她就拿着心理技能大开金手指,让她们多哭几场,收集满不就是几天的事,沈念安想得美滋滋。

    她回忆模仿着原来的沈念安说话习性,装傻充楞学习五岁孩童的模样,在府里搜刮眼泪。

    后面才发现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金手指获得就跟老板画的大饼一样,看不着摸不到的。

    府里丫鬟是不少,可是内院外院丫鬟分开,外院丫鬟平时隔得老远,沈念安也不能追着别人问,你难过不难过啊,想不想哭啊?多变态。

    内院丫鬟倒是离得近,可是她们听到沈念安问,你难不难过啊?立马就诚惶诚恐说,在姑娘院里服侍很开心,很快乐,完全不会难过的。

    沈念安安抚她们,说自己就想知道她们想不想哭,丫头们立马把嘴巴咧开笑的嘿嘿嘿,沈念安不得不气馁。

    看着小丫头们笑呵呵的样子,沈念安只能眼巴巴看着她们不流泪的眼睛让她们下去了。

    到现在,沈念安觉得自己收集的泪水别说满值,能维持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

    ****

    这一年下来,她当孩子当得已分外熟练,可这收集泪水的技术属实不太成功,不知道何时才能拥有读心的技能,愤愤不平咬着嘴里的桂花糕,沈念安耳边听到旁边菊月叫她:“姑娘,二太太走了,我们回英华阁上课吧。”

    沈念安一看时辰,从卧榻上爬下去跑向外间,床榻上捏着佛珠的老太太听到声响已睁开了眼睛,沈念安笑嘻嘻站到温老太太面前抱住她。

    将军府子嗣不多,唯一的孙儿又跟着温礼驻守青州,现今温老太太膝下就养着沈念安排解诸多寂寞,日子久了,不免在她身上倾注一腔疼惜之情。

    “衣裳换好了?早食喝个粥也洒在裙子上,你说说你是不是小笨猪啊?”

    “小笨猪也是祖母养出来的。”

    老太太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还怪上祖母来了,该打,快送去给孟先生好好教教。”

    沈念安这才笑着和老太太福礼作别准备去自己的院子听课了。

    “秋姨娘可与你说什么了?”

    临走时沈念安却听到老太太这样问,她转头疑惑的样子:“秋姨娘吗?好似没说什么吧?”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菊月,菊月看见她黑黝黝的眼珠,眼睫轻垂,脸上有话语欲说的意思。

    老太太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冲下方的沈念安挥手让她先跟着何妈妈离开福泽堂,留下菊月在堂中回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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