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是卯时末,哪怕是盛夏,阳光还未到正上空,看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一片阴影,沈念安头也未转直接说:“兰草你别怕,这是我的朋友。”

    谁知说完面前的阴影一动未动,沈念安顺着影子依着蹲着姿势往上看去,却是早上老太太说不在温府的温景舟!

    居然又是温景舟!

    沈念安一呆,微偏头看到在他身后的兰草,面上呆愣表情中含有惊吓、害怕、不知所措各种情绪。

    “姑、姑娘、公子、公子、他……”沈念安缓缓站起身,冲兰草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

    今日随沈念安来福泽堂请安的不是菊月,而是兰草,到了壹书堂,她死活不愿让沈念安一人进去找书,沈念安无法,只得同意她与她一同进来。

    进了院子兰草才知为何自家姑娘不让她跟着一起,原来姑娘进来是为在墙角处与人聊天。

    这本已把她惊吓住了,进院前她以为姑娘只是单纯进来看书,所以壹书堂大门她未关,待她反应过来准备去关门时,门口却来了府中大公子,公子制止了她,随后径直进入院子走到姑娘身后就站着看姑娘与外府人聊天了。

    她一番惊吓早已忘了要出声提醒姑娘。

    “景舟哥哥。”沈念安这时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见也见到了,只要自己不说,收集眼泪这种事也不算怪癖吧?世间收集物品的人多了去了,谁说不能收集眼泪的呢?

    温景舟扫了眼她怀里的竹筒,神态颇为熟悉,沈念安想起那日在这里,他也是这样看她怀里竹筒的。

    “上次你说这是菊月为你备的水。”

    他好整以暇看着她,和她的竹筒,脸上倒无其他情绪,反而颇有兴味。

    沈念安嘿嘿傻笑两句,企图蒙混过关,结果墙另外一面的陆二先出声了:“念安?怎么了?”

    温景舟听到墙外人声面上却一冷,偏头叫了一句:“其右。”

    原本站在他身后平平无奇一位小厮,一个瞬息越过围墙随后提着一个人影从墙外点脚跨进,随后把手里的人影放在地上,人影正是陆二。

    陆二从背后来人就尖叫一声,到达地面上站稳时还心有余悸。

    沈念安微张嘴,心中震撼那位名为其右的人动作凌厉,武功高强,偏头注意到站着的陆二。第一次这般直视陆二她心中也觉惊奇。

    看到他手时,沈念安心中猜测陆二身形瘦弱,见到真人时果不其然,他体型清瘦,活像似一根竹竿。温景舟也瘦,但或许是他从小跟随父亲练武的缘故,看起来并不羸弱,反倒匀称。

    陆二这时也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墙内了,看了眼站着的几位,首先对沈念安行了一礼,接着再对温景舟行了一礼。

    温景舟注意到他对沈念安行了一叉手礼,对他则行了一个长揖,就像他在长街上看见寻常摊贩对客人行的礼一般。

    “你是何人?”温景舟观他虽一身市井打扮,却五官端正,眼神清毅,脸上神色和缓了些。

    “这是我交的朋友。”沈念安恐他对陆二心有不满,见他开口问随即抢先回答。

    “小子姓陆,公子叫我陆二就可。家里住在西市永品坊铜锣胡同,平常在是卖甜水的。”陆二却是认真对温景舟答道。

    沈念安点点头,她吃过他们家的甜水,很是不错。至于考虑下药下毒之类的,先不说陆二这个年纪应该不至于如此阴毒,就是眼瞧温府这宅院,正常人也不敢冒这险。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当初偷偷问过府中负责采买的嬷嬷,西市永品坊铜锣胡同是不是有家姓陆卖甜水的,那嬷嬷自然是打听得仔仔细细,各类信息都对得上沈念安才继续和陆二交换泪水的。

    温景舟听见他说出落落大方说出自己姓名地址,点了点头。

    再偏头看一侧站着的沈念安,出口问道:“今日孟先生不来府里上课?”

    沈念安一呆,望了眼天空,嘱咐温景舟记得把陆二送到墙外,把呆愣的兰草带着往英华阁奔去。

    温景舟看了陆二一眼,眼梢带有一抹思量,下巴些微抬起,这一姿态为年纪尚小的他活活增添几分矜贵,随即吩咐其右把陆二带出府后,衣袖轻动进了壹书堂正房内看书。

    *****

    紧赶慢赶回到英华阁的沈念安恰好在孟琇莹进院之前坐到位置上,轻舒一口浊气后,沈念安写了大字静下心来。

    午时用饭时,沈念安坐在孟琇莹下首,脑中又想到陆二心心念念的科举,偏头望向上首安静用饭的孟先生,出声问道:“孟先生,你看我可以参加科举吗?”

    孟琇莹听见这话,停下手中筷子,目不转睛凝视面前问出这惊天话语的女童,随后轻轻扬眉,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倒是稀奇。”

    沈念安不解,但又好像可以理解。在古代以女子身份说出是否可以科举这样的话犹如现代一只猫咪对主人咨询它是否可以自己挣钱买猫粮一样稀奇。

    “据我了解,历朝历代还没有女秀才这一说,更遑论女子及第了。”孟琇莹清冷通透的话语说出来,沈念安便懂了她的意思。

    “那科举考试可曾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参考呢?”沈念安犹不放弃,好奇追问。

    庭院中阳光猛烈,带有微微清风,院中沙沙树叶婆娑声落下,屋中她出声问后有片刻静谧。

    孟琇莹坐在上方,心中好似被什么刺中一般,本是无什起伏的一双眼,渐渐有了怜悯之色,她摇了摇头:“大梁朝倒是未曾有这样的明文,这不过是大家约定成俗的。”停顿下来,唇角挑起一个弧度,“世上没有女子不得参考这样明文,却也无女子参加科考,不过是世间女子之路艰难而已。这世间有的女子大字不识,一生在后院浑浑噩噩度过;有的女子生计艰辛,终日围着家中老小奔波;甚至有的女子为奴为婢,身世凄凉、命运多舛。世人看女子,从未把女子和士大夫放置一起,谁能有女子科考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呢?”

    沈念安眼睫轻垂,嫩生生脸上带着不符年纪的沉思,孟琇莹这才惊觉自己这位学生好似沉淀多年智慧,竟活像比她还老练一般,再仔细看去学生却已是一脸率然,心中暗嘲自己今日被学生问题惊到了,这才有如此荒诞想法。

    “先生,这世间相对浩瀚星辰来说凡人皆如蝼蚁。众生在凡间走过不过是数十载年月,世人皆不易,除女子之路难改外,大多还受种种命根所困,男子也有艰苦存活之人,女子受家族命运坎坷只多不少。归根结底,凡人得自己手握命运,生计艰难之人靠自己也可为官拜宰,命运凄凉之人也可身处高处摇旗呐喊。”

    沈念安想到哭得凄凉但仍旧不要二两银子的兰草;也想到瘦弱提担卖糖水也要识数认字的陆二;回到她自己,现代生活谈不上幸福美满,父母离异跟着外婆长大还读书考研。来到古代也身世不明,不过幸而还有老太太真心疼爱。

    人生在世,谁人不苦呢?

    女子苦,可女子也没说不能参加科考呀。

    孟琇莹听完沈念安这一番话,胸中一片汹涌之情,脑中如翻滚热水激荡不已,她看着沈念安,眼中赞叹之色尽显:“念安说的不错。”

    摸了摸学生毛茸茸的脑袋,她思索片刻:“你如今虚岁七岁,倒是可以参加童子试一试。”

    沈念安眼睛一亮,大眼睛显出莹莹亮光,大笑糯米般牙粒都看得清楚。

    “待我想想如何为你安排。童子试在二月,要参加也是明年之事。”

    沈念安乖乖点头,师生二人吃罢饭,下午时分孟琇莹一边为沈念安讲课,一边思索日后如何安排八股文、诗赋和策论的讲解。

    ******

    晚间用饭之时,难得温礼也在府中,除却秋姨娘,众人齐聚福泽堂饭厅用饭。吃罢饭后喝茶间隙,聊到温景舟出府去外祖家之事。

    “昨日就给王家去了帖子,早上舟儿待出发时,却来了消息亲家太太去了京外承恩寺礼佛来不及回府,昨日没得空来信。又来贴说明日他姨母到府中看看她这外甥。”老太太眼中似有戏谑之色,“也来看看她这姐夫如何。”

    沈念安转转眼珠,看了眼无反应的温景舟,明白过来为何在壹书堂遇见说不在府中的他了。又看了看面色似有发窘的温礼,心中有了猜测。

    “王二姑娘如今年满二十了吧?我记得叫嘉棠?”二太太谢氏看了小叔子一眼,转头和老太太谈起这位王二姑娘。

    “是,闺名叫嘉棠,如今将将二十,桃李年华就说要在家里守着老母亲,我那亲家太太倒是骂也骂了,只这一个女儿也无法,几个哥哥也拿这小妹无可奈何。”

    二太太轻笑,端起旁侧桌上元青花茶碗抿了一口,“想来仍是小女儿心态,还未开窍呢,待日后许是见到合适之人求着王老太太就要嫁去了。”

    “开窍倒是开窍了,就是不知所求可不可得啊。”

    下方温礼坐着喝了一碗茶,见母亲和二嫂一言一句说完皆看着他,站起身行了个礼:“儿子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行告退了,二嫂陪母亲多说会子话。”说罢他迈腿就朝外走出去。

    上首老太太见底下温景舟和沈念安两个小辈俱在,倒也就没开口说亲儿子什么,二太太见老太太低头不语,开口劝解道:“母亲不必过于思虑,姻缘之事天注定,急不得。”

    “我一个老婆子,自是不急的。”老太太清楚温礼心中有道跨不过去的坎,男女之间情缘是急不得的,佳偶虽难得,孽缘也不可取。

    沈念安吃着季春端上来的沙糖绿豆甘草汤消食,听着两位大人暗戳戳为温礼相亲。从作为相亲主角之子的温景舟表情来看,他对此事不反对也没有支持的意思,应该是随他父亲自己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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