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第一场
进了福泽堂正院就暖和多了，掀开厚重的布帘，待菊月取下她的斗篷，沈念安就听到内室里面二太太正说着今年冬至厨房包了羊肉馅的饺子，又有从今日凌晨就开始熬得浓浓羊肉汤。
“在门口听二太太说得好似都能闻到香味似的。”沈念安踏进屋笑嘻嘻看了一眼屋内众人，屋内府中人已聚齐了，二太太穿着一件普蓝色提花雨丝锦长袄，梳着随云髻的头上少见佩戴了几只簪钗，其中一只红珊瑚番莲花钗步摇最为醒目，她正端坐在温礼对面，看见说话的沈念安进了屋子，笑吟吟道：“可不是，就数小馋猫鼻子灵。”
沈念安扬起一张小脸笑得梨涡明显，对着老太太行礼后，又对屋内其他人也福了礼。温礼下方坐着秋姨娘，她倒是和先前在英华阁见到一般无二，一身海棠色如意云锦纹对襟长袄，戴了对羊脂玉柳叶耳坠，头上佩了几只颜色艳丽的珠钗。
坐在老太太旁侧是已到了的温景舟，沈念安和他见了礼后，就扑到老太太怀里：“二太太就可劲取笑我。”
床榻卧着的老太太摸了摸沈念安小手，也跟着二太太取笑道：“八岁的丫头了，还冲祖母撒娇。”
沈念安汗颜：自己可不止八岁了，不过这个身体明明还未满七岁，老太太这就给自己算八岁了，这虚岁也太虚了吧。
虽然心里很心虚，但身体很诚实，沈念安窝在老太太怀里许久才起身：“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好几日不见祖母了，我是心里太想了。”
秋季过后白日时辰越来越短，老太太想着两个孩子白日要念书，晚上还要点灯熬夜，就让两人不用到福泽堂请安了，说这样早上可多睡些时辰。
不过温府向来没有让人请安的规矩，就连二太太到福泽堂也多是因为庄子上、店铺里或者府里有一些需与老太太商议的事宜。秋姨娘更不用说，三房主母不在，老太太自己也是个懒散不爱立规矩的，只有像过节诸如此类的时节才到福泽堂。
众人又说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了，老太太开口去饭厅开饭，温景舟和沈念安跟在老太太身旁扶着她去了饭厅。
*****
因着冬日的缘故，寒风吹来端上饭菜不消一会就变凉，就在饭厅围了十二扇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癿捏屏，又在南北两角各放置了一个青玉博古纹花卉火盆，这样在寒冬时在饭厅用饭倒也暖和。
沈念安旁侧坐着温景舟，几个月过去，他好似又长高了一些。今日他穿了一件青碧底净面锦缎袍，衬得他如青松般挺立，小小年纪有武将气息的洒脱又有读书人的矜雅。自青州回来时他肤色就白皙，在上京养了这几月，他肤色眼见更白了。
沈念安曾见过他早晨练武，小小身体爆发力很强，和外表的谦润没有丝毫关联。
“最近孟先生上课很是严格？”鲜见的，温景舟开口问了她功课的事。
“还好的，不过的确是比以前更严些。”沈念安回忆起以前孟先生上课还有闲散玩耍的时光，说不怀念是不可能的，可惜也是她自己开口说要参加童子试。
正巧这时温景舟身上衣袖垂落在她身旁，她鬼使神差就想伸手触摸，刚一接触就听到他在心里说道：“怪不得都不找陆二了。”
她听了心中为自己感到难过，自从孟先生对她授课热情如打了鸡血一般后，她日常时间就是看书、背书、写答题，壹书堂她都没有过去了。一则是她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时间，二则自温景舟入国子监后，老太太为他请的舒先生偶尔也去壹书堂，她怕舒先生见了陆二心中不喜，也就少去了。
幸好在此之前她在身边找了一个爱哭鬼兰草，现在系统向她催要泪水时她就叫兰草。这样的结果就是现在收集泪水基本就是满足系统基础需求，泪水本身还没有任何情绪价值。
“你在国子监感觉如何？”温景舟都向她开口聊天了，沈念安也找了个话题问道。
“不错。”
说谎。他在心里明明说：“人员混杂，关系复杂，博士助教看在眼里却皆无计可奈。”
“那你在国子学和其他监生关系如何？”
“尚可，现下国子学内比其他学院略好些。”
这句没说谎，因为他在心里补充：“国子监其他学院的监生们就口角争锋屡禁不止。”
沈念安见他坐着波澜不惊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样读到他的心是件很神奇的事。
随即对他感叹道：“在国子监念书果然不是一件简单事。”
何况温景舟也不过才回京的黄口少年。
温景舟听见此话面上表情显露疑惑，似是不太明白沈念安怎么突然说出此话，又像是奇怪为何沈念安知晓他在国子监内情况。
恰巧桌上开饭老太太提到了王家二姑娘王嘉棠：“冬至前王府就叫管家送了礼品过来，二姑娘递了口信，节后再来府贺礼。”
坐在老太太旁边的温礼此次表情很是淡定，倒是一旁的秋姨娘脸色不太好看。沈念安看了眼旁边温景舟的面色，发现他和温父一样，皆是一派淡定模样。
沈念安不信邪，把手一探，摸到了衣服却没读到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仍不死心，她把手再一探，却一下摸到了温热肌肤，低头一看，是温景舟的手。
“这是做什么？”温景舟捏着沈念安的手疑惑，他从开始就感觉自己衣袖被拿住揉搓，伸手拿住果然是她，此刻始作俑者白嫩脸上一双圆溜溜黑眼仁轻转，笑得一口小糯牙清晰可见，他突然就在心内思索她怎么有没有脱落乳齿换上恒牙。
沈念安被抓包很是尴尬，又听他在心中想到自己乳牙之事。这下好了，什么都没读到，还把自己弄进去了。
她拿回自己的手，偏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想整理下衣服。”
温景舟不置可否，没再多问什么，却对沈念安轻声道了一句：“‘’一年冬至夜偏长’，喝点暖和的暖身。”说罢先低头喝起了碗里的汤。
屋中温暖如春，桌上人谈兴正浓，桌上菜肴丰盛，这一晚，沈念安足足喝了两大碗二太太说无比浓香的羊肉汤，过了个满足的冬至节气。
******
冬至一过到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一年春节沈念安不知是如何过的，相较上一年，反而去年的春节记忆更清晰，不知是否是去年第一次在古代过年的缘故。
这一年她有年节过得快的感受，主要有时间很紧凑的缘由。春节之后就到二月，转眼即到沈念安参加童子试的日子。
早一月前，府内老太太就着人去县衙礼房填写了沈念安的亲供，例如姓名、籍贯、年岁等。正常童子试是需要本期同考者五人互结，加上本县的廪生作保才可参加的。
同期考者倒是易寻，上京城内一到科考时间，各大客栈大多住了同期科考生，童子试不同省试，省试需要交纳试纸和家状，还需加盖官印按榜号入座有名，童子试互结只是一种凭证，现试时知县看过进入考场即可。难寻是廪生，此事原是沈念安准备让菊月找人去上京城内寻长安县内廪生作保，但大多廪生都需见过考生才肯，沈念安一听就要与孟先生请假想要出府，她憋闷一个冬日了，老早就想找机会放松放松。
谁知孟先生拒绝了她的请求，直接告知她已经寻好了作保廪生：“原老太太来问了我，是否她去叫人寻一位长安县廪生，我这才想起此事。”
“我府内三哥有一好友，院试过后就不愿再考，正是廪生。我把你考童子试一事说与他听，他当即就为你作了保。”孟琇莹道出作保细节，同时手拿沈念安写下的诗句眉头紧皱，“诗赋尽力就好，你把策论做好。此次长安县县拭是万年县县令监考，两县抽签监考官正好互换，谢宜圣此人不重诗赋，倒是你的运气。”
温府所在西市光德坊内，所属长安县，县令名为张行。对面是万年县，县令名叫谢宜圣，据传闻两县县令私下扞格不入。
二月初八这日早晨仍是寒风凛冽，沈念安是在英华阁内用的早食，又去福泽堂和老太太说了会子话，温景舟已去了国子监，她陪着老太太用了早食，待到时辰，菊月告诉她门口禀了消息，马车已在府门口套好了。拜别了老太太，菊月在她霜白色月季暗纹长袄外披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内屋门口又看了发饰并无不妥的地方，就叫起兰草两人随在沈念安身后出了福泽堂。
马车内早已放置的火盆把车内烧的暖和无比，沈念安坐上车深觉自己今日有如参加高考的重要性，看坐在旁侧菊月脸上紧张的表情，她不由轻笑出声。
“姑娘笑什么？”兰草摸不着头脑，听到沈念安笑出声疑惑问道。
“我笑你菊月姐姐，你瞧她脸上表情，是不是像她要去参加县试一般？老太太今日都未曾说什么呢，她倒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
“姑娘还打趣上我了。我这不是为姑娘担心吗？老太太何等的人物，这等小事，在她看来自然不当什么。可姑娘，这是科考呀，你去了可是女子科考！我倒是平生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事，当初姑娘与我说时，我还当姑娘是玩笑话，谁知孟先生还当真如此，老太太竟也不阻拦，如今要进考场了，我心中着实忐忑不安。”菊月脸上眉头紧皱，一脸担忧，怀中手指捏了又捏。
“无事，老太太与先生都说，不过一县考而已，没考上也无事。”
菊月不知如何开口，这是考得上考不上的事吗？这是姑娘以女子身份参加科考之事呀！也不知老太太和孟先生如何想的，居然也就随着姑娘心意来。
兰草坐在车厢内看了眼自家姑娘，又看了眼愁眉不展的菊月，一脸懵懂：“姑娘去考县试多厉害呀！我生平第一次知晓女子也可考县试的！”
沈念安一听乐了，点头赞赏地看着兰草，又冲菊月点点下巴，瞧瞧，兰草这思想觉悟。
菊月心里都要愁死了，又不知该如何说出。
******
车内三人谈说间就到达了县试考场北门不远处，赶马车的车夫还未将车停下来，就听得车外有许多谈话声，嘈嘈切切好不热闹。
“大姑娘，马车已是进不去了，这可如何是好？”马车上的车夫看着考场外小厮、丫鬟、送考的家人加上马车的停放，挤得满满当当的盛况对车内人说道。
沈念安听了随口一答：“那就在此处停了吧，你去找个位置停马车，菊月和兰草就在外面等我吧。”
扶着沈念安的菊月肯定是不同意这话的，跟在后头的兰草也赶紧摇头，势要跟着沈念安看着她进考场。
沈念安无法，看着菊月提了个红木雕花食盒，兰草手拿着她的文房四宝跟在她身后随她排队等搜子搜身。
北门处考生众多，排着队的、有家中长辈叮嘱的、还有从跟随小厮手里拿东西的比比皆是，其中有的和温景舟一般身高、也有看起和菊月一般大小的，沈念安甚至在其中看见不惑之年的老伯，不过和她一般大小的仅零星几个，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这一性别的，仅她一人。
“女眷、丫鬟、小厮都退了！现在考生要搜身了。” 两位身穿蓝黑绣青云官服的差役一边挥着差棍一边看着搜子仔细搜每个考生身。
沈念安一听在叫丫鬟退下，让身后两人把食盒和文房四宝递给自己，又对着两人毫不犹豫道：“天冷，菊月你带着兰草先回马车，考完一场我就出来了。”
“你！女眷退了！”三人正说着，菊月正把手里食盒递给沈念安要和兰草往后马车处去时，就听前面差役对着仍在排队的沈念安不耐吼道。
“做什么！我家姑娘是考生！”菊月见了怕差役推搡沈念安，往前一站就开口阻拦，兰草赶快站到沈念安面前为她挡着。
菊月话音一落，沈念安周边原本喧闹的众人一下就静了下来，不过一秒，他们又哄堂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
差役也如被逗笑一般，对沈念安用哄人的语气说道：“这不是你女娃娃该玩的地方，快家去吧。”
听了差役这话，周边的人笑得更是开怀，有人甚至开口：“小女娃，《三字经》读完没有？”，说话之人旁侧站着不少人，听了不由捧腹大笑。
沈念安冷眼看着这些笑得开怀的人，缓缓开口补充道：“她说的没错，我就是考生，已交了亲供。”
她此话一出，这一处有人看着她沉默不语，也有人惊疑不定，但更多人是嗤笑：“女子不可参考，谁说你是考生？”
“女子为何不可参考？科考规则何处写明女子不可参考？”沈念安掷地有声，直视对方问道。
那人张口好似在脑中搜寻一番的确没找出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参与科考，不由一甩袖子怒道：“谁说女子可参科考？胡闹！”
“大梁天下男子皆可参加科考，女子自当如此！县试规则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参与科考，我为何不可参加？孔夫子都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我的先生教我念书识字，自然要学以致用！”沈念安见他脸色涨红，张口想说什么，抢先抬头傲然道，“如此惧怕女子进入考场，可是怕名次在我之后？”
“你！”那人指着她，嘴里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吐不出话来，无奈之下再次重申道：“女子就是不可进考场！”
“在门口听二太太说得好似都能闻到香味似的。”沈念安踏进屋笑嘻嘻看了一眼屋内众人，屋内府中人已聚齐了，二太太穿着一件普蓝色提花雨丝锦长袄，梳着随云髻的头上少见佩戴了几只簪钗，其中一只红珊瑚番莲花钗步摇最为醒目，她正端坐在温礼对面，看见说话的沈念安进了屋子，笑吟吟道：“可不是，就数小馋猫鼻子灵。”
沈念安扬起一张小脸笑得梨涡明显，对着老太太行礼后，又对屋内其他人也福了礼。温礼下方坐着秋姨娘，她倒是和先前在英华阁见到一般无二，一身海棠色如意云锦纹对襟长袄，戴了对羊脂玉柳叶耳坠，头上佩了几只颜色艳丽的珠钗。
坐在老太太旁侧是已到了的温景舟，沈念安和他见了礼后，就扑到老太太怀里：“二太太就可劲取笑我。”
床榻卧着的老太太摸了摸沈念安小手，也跟着二太太取笑道：“八岁的丫头了，还冲祖母撒娇。”
沈念安汗颜：自己可不止八岁了，不过这个身体明明还未满七岁，老太太这就给自己算八岁了，这虚岁也太虚了吧。
虽然心里很心虚，但身体很诚实，沈念安窝在老太太怀里许久才起身：“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好几日不见祖母了，我是心里太想了。”
秋季过后白日时辰越来越短，老太太想着两个孩子白日要念书，晚上还要点灯熬夜，就让两人不用到福泽堂请安了，说这样早上可多睡些时辰。
不过温府向来没有让人请安的规矩，就连二太太到福泽堂也多是因为庄子上、店铺里或者府里有一些需与老太太商议的事宜。秋姨娘更不用说，三房主母不在，老太太自己也是个懒散不爱立规矩的，只有像过节诸如此类的时节才到福泽堂。
众人又说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了，老太太开口去饭厅开饭，温景舟和沈念安跟在老太太身旁扶着她去了饭厅。
*****
因着冬日的缘故，寒风吹来端上饭菜不消一会就变凉，就在饭厅围了十二扇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癿捏屏，又在南北两角各放置了一个青玉博古纹花卉火盆，这样在寒冬时在饭厅用饭倒也暖和。
沈念安旁侧坐着温景舟，几个月过去，他好似又长高了一些。今日他穿了一件青碧底净面锦缎袍，衬得他如青松般挺立，小小年纪有武将气息的洒脱又有读书人的矜雅。自青州回来时他肤色就白皙，在上京养了这几月，他肤色眼见更白了。
沈念安曾见过他早晨练武，小小身体爆发力很强，和外表的谦润没有丝毫关联。
“最近孟先生上课很是严格？”鲜见的，温景舟开口问了她功课的事。
“还好的，不过的确是比以前更严些。”沈念安回忆起以前孟先生上课还有闲散玩耍的时光，说不怀念是不可能的，可惜也是她自己开口说要参加童子试。
正巧这时温景舟身上衣袖垂落在她身旁，她鬼使神差就想伸手触摸，刚一接触就听到他在心里说道：“怪不得都不找陆二了。”
她听了心中为自己感到难过，自从孟先生对她授课热情如打了鸡血一般后，她日常时间就是看书、背书、写答题，壹书堂她都没有过去了。一则是她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时间，二则自温景舟入国子监后，老太太为他请的舒先生偶尔也去壹书堂，她怕舒先生见了陆二心中不喜，也就少去了。
幸好在此之前她在身边找了一个爱哭鬼兰草，现在系统向她催要泪水时她就叫兰草。这样的结果就是现在收集泪水基本就是满足系统基础需求，泪水本身还没有任何情绪价值。
“你在国子监感觉如何？”温景舟都向她开口聊天了，沈念安也找了个话题问道。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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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在国子学和其他监生关系如何？”
“尚可，现下国子学内比其他学院略好些。”
这句没说谎，因为他在心里补充：“国子监其他学院的监生们就口角争锋屡禁不止。”
沈念安见他坐着波澜不惊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样读到他的心是件很神奇的事。
随即对他感叹道：“在国子监念书果然不是一件简单事。”
何况温景舟也不过才回京的黄口少年。
温景舟听见此话面上表情显露疑惑，似是不太明白沈念安怎么突然说出此话，又像是奇怪为何沈念安知晓他在国子监内情况。
恰巧桌上开饭老太太提到了王家二姑娘王嘉棠：“冬至前王府就叫管家送了礼品过来，二姑娘递了口信，节后再来府贺礼。”
坐在老太太旁边的温礼此次表情很是淡定，倒是一旁的秋姨娘脸色不太好看。沈念安看了眼旁边温景舟的面色，发现他和温父一样，皆是一派淡定模样。
沈念安不信邪，把手一探，摸到了衣服却没读到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仍不死心，她把手再一探，却一下摸到了温热肌肤，低头一看，是温景舟的手。
“这是做什么？”温景舟捏着沈念安的手疑惑，他从开始就感觉自己衣袖被拿住揉搓，伸手拿住果然是她，此刻始作俑者白嫩脸上一双圆溜溜黑眼仁轻转，笑得一口小糯牙清晰可见，他突然就在心内思索她怎么有没有脱落乳齿换上恒牙。
沈念安被抓包很是尴尬，又听他在心中想到自己乳牙之事。这下好了，什么都没读到，还把自己弄进去了。
她拿回自己的手，偏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想整理下衣服。”
温景舟不置可否，没再多问什么，却对沈念安轻声道了一句：“‘’一年冬至夜偏长’，喝点暖和的暖身。”说罢先低头喝起了碗里的汤。
屋中温暖如春，桌上人谈兴正浓，桌上菜肴丰盛，这一晚，沈念安足足喝了两大碗二太太说无比浓香的羊肉汤，过了个满足的冬至节气。
******
冬至一过到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一年春节沈念安不知是如何过的，相较上一年，反而去年的春节记忆更清晰，不知是否是去年第一次在古代过年的缘故。
这一年她有年节过得快的感受，主要有时间很紧凑的缘由。春节之后就到二月，转眼即到沈念安参加童子试的日子。
早一月前，府内老太太就着人去县衙礼房填写了沈念安的亲供，例如姓名、籍贯、年岁等。正常童子试是需要本期同考者五人互结，加上本县的廪生作保才可参加的。
同期考者倒是易寻，上京城内一到科考时间，各大客栈大多住了同期科考生，童子试不同省试，省试需要交纳试纸和家状，还需加盖官印按榜号入座有名，童子试互结只是一种凭证，现试时知县看过进入考场即可。难寻是廪生，此事原是沈念安准备让菊月找人去上京城内寻长安县内廪生作保，但大多廪生都需见过考生才肯，沈念安一听就要与孟先生请假想要出府，她憋闷一个冬日了，老早就想找机会放松放松。
谁知孟先生拒绝了她的请求，直接告知她已经寻好了作保廪生：“原老太太来问了我，是否她去叫人寻一位长安县廪生，我这才想起此事。”
“我府内三哥有一好友，院试过后就不愿再考，正是廪生。我把你考童子试一事说与他听，他当即就为你作了保。”孟琇莹道出作保细节，同时手拿沈念安写下的诗句眉头紧皱，“诗赋尽力就好，你把策论做好。此次长安县县拭是万年县县令监考，两县抽签监考官正好互换，谢宜圣此人不重诗赋，倒是你的运气。”
温府所在西市光德坊内，所属长安县，县令名为张行。对面是万年县，县令名叫谢宜圣，据传闻两县县令私下扞格不入。
二月初八这日早晨仍是寒风凛冽，沈念安是在英华阁内用的早食，又去福泽堂和老太太说了会子话，温景舟已去了国子监，她陪着老太太用了早食，待到时辰，菊月告诉她门口禀了消息，马车已在府门口套好了。拜别了老太太，菊月在她霜白色月季暗纹长袄外披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内屋门口又看了发饰并无不妥的地方，就叫起兰草两人随在沈念安身后出了福泽堂。
马车内早已放置的火盆把车内烧的暖和无比，沈念安坐上车深觉自己今日有如参加高考的重要性，看坐在旁侧菊月脸上紧张的表情，她不由轻笑出声。
“姑娘笑什么？”兰草摸不着头脑，听到沈念安笑出声疑惑问道。
“我笑你菊月姐姐，你瞧她脸上表情，是不是像她要去参加县试一般？老太太今日都未曾说什么呢，她倒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
“姑娘还打趣上我了。我这不是为姑娘担心吗？老太太何等的人物，这等小事，在她看来自然不当什么。可姑娘，这是科考呀，你去了可是女子科考！我倒是平生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事，当初姑娘与我说时，我还当姑娘是玩笑话，谁知孟先生还当真如此，老太太竟也不阻拦，如今要进考场了，我心中着实忐忑不安。”菊月脸上眉头紧皱，一脸担忧，怀中手指捏了又捏。
“无事，老太太与先生都说，不过一县考而已，没考上也无事。”
菊月不知如何开口，这是考得上考不上的事吗？这是姑娘以女子身份参加科考之事呀！也不知老太太和孟先生如何想的，居然也就随着姑娘心意来。
兰草坐在车厢内看了眼自家姑娘，又看了眼愁眉不展的菊月，一脸懵懂：“姑娘去考县试多厉害呀！我生平第一次知晓女子也可考县试的！”
沈念安一听乐了，点头赞赏地看着兰草，又冲菊月点点下巴，瞧瞧，兰草这思想觉悟。
菊月心里都要愁死了，又不知该如何说出。
******
车内三人谈说间就到达了县试考场北门不远处，赶马车的车夫还未将车停下来，就听得车外有许多谈话声，嘈嘈切切好不热闹。
“大姑娘，马车已是进不去了，这可如何是好？”马车上的车夫看着考场外小厮、丫鬟、送考的家人加上马车的停放，挤得满满当当的盛况对车内人说道。
沈念安听了随口一答：“那就在此处停了吧，你去找个位置停马车，菊月和兰草就在外面等我吧。”
扶着沈念安的菊月肯定是不同意这话的，跟在后头的兰草也赶紧摇头，势要跟着沈念安看着她进考场。
沈念安无法，看着菊月提了个红木雕花食盒，兰草手拿着她的文房四宝跟在她身后随她排队等搜子搜身。
北门处考生众多，排着队的、有家中长辈叮嘱的、还有从跟随小厮手里拿东西的比比皆是，其中有的和温景舟一般身高、也有看起和菊月一般大小的，沈念安甚至在其中看见不惑之年的老伯，不过和她一般大小的仅零星几个，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这一性别的，仅她一人。
“女眷、丫鬟、小厮都退了！现在考生要搜身了。” 两位身穿蓝黑绣青云官服的差役一边挥着差棍一边看着搜子仔细搜每个考生身。
沈念安一听在叫丫鬟退下，让身后两人把食盒和文房四宝递给自己，又对着两人毫不犹豫道：“天冷，菊月你带着兰草先回马车，考完一场我就出来了。”
“你！女眷退了！”三人正说着，菊月正把手里食盒递给沈念安要和兰草往后马车处去时，就听前面差役对着仍在排队的沈念安不耐吼道。
“做什么！我家姑娘是考生！”菊月见了怕差役推搡沈念安，往前一站就开口阻拦，兰草赶快站到沈念安面前为她挡着。
菊月话音一落，沈念安周边原本喧闹的众人一下就静了下来，不过一秒，他们又哄堂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
差役也如被逗笑一般，对沈念安用哄人的语气说道：“这不是你女娃娃该玩的地方，快家去吧。”
听了差役这话，周边的人笑得更是开怀，有人甚至开口：“小女娃，《三字经》读完没有？”，说话之人旁侧站着不少人，听了不由捧腹大笑。
沈念安冷眼看着这些笑得开怀的人，缓缓开口补充道：“她说的没错，我就是考生，已交了亲供。”
她此话一出，这一处有人看着她沉默不语，也有人惊疑不定，但更多人是嗤笑：“女子不可参考，谁说你是考生？”
“女子为何不可参考？科考规则何处写明女子不可参考？”沈念安掷地有声，直视对方问道。
那人张口好似在脑中搜寻一番的确没找出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参与科考，不由一甩袖子怒道：“谁说女子可参科考？胡闹！”
“大梁天下男子皆可参加科考，女子自当如此！县试规则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参与科考，我为何不可参加？孔夫子都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我的先生教我念书识字，自然要学以致用！”沈念安见他脸色涨红，张口想说什么，抢先抬头傲然道，“如此惧怕女子进入考场，可是怕名次在我之后？”
“你！”那人指着她，嘴里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吐不出话来，无奈之下再次重申道：“女子就是不可进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