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夜色之中,有人痛苦,有人疑惑不解,有人苦苦挣扎,而有些人,正在筵宴喜乐,野心勃勃。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强大。在我的领导下,我们不必在夜晚龟缩在家,我们不会对恶兽退避三舍;我们能和野兽争地盘,我们能想吃肉就吃肉;我们会成为这块大陆的主宰者,我们会在这片大地上用勤劳和勇气创造出不朽的功绩!”

    “哗哗哗——”掌声雷动。

    无人注意到,“咚!”一声闷响。黑暗中,有什么正奔涌而来。

    “桀桀桀桀!”他们正漫无边际的庆祝,鲜花着锦,烈火亨油。

    “簌簌簌簌!”那是一个庞大、仇恨、饥饿的队伍。

    ······

    “救命!”尖利的求救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粗暴撕开了利益下的脉脉温情。将那得意微笑搅烂,将那夺权的幕布踩破。

    “李村长,外面野兽暴动!它们杀人了!”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奔袭而来,上衣下摆和裤子上多带有明显血迹。浓浓的酒气刹那凝滞,被席卷而来的血腥吞噬。

    尖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在鼻尖浮动,李子颗面色霎时雪白,两眼上翻,再次危机关头,竟是直接昏迷过去了!

    人们更加慌乱无措,撞倒了喜悦的庆桌,打碎了胜利的酒杯,每个心灵都被惊恐攫住,每一块肌肉都被吓得不在它原来的位置。

    “冷静下来!我们不是那群畜生的猎物!我们是神的后裔!”危急关头,一声娇喝压住了满屋的慌乱,众人一震,不觉安静下来。

    “现在,经历十余年的和平后,我们又被推到了命运的交叉口。那些野兽,天生神力又如何?我们人,才是神最钟爱的孩子!我们有智慧,有工具,有合作!过去,我们依靠神的力量,从大灾难中逃生;如今,举起我们手中的利器!为生存而战斗!”

    女子凛然坚定的嗓音像圣光一般,驱散了慌乱和恐惧。

    “杀了那些畜生!还我家园安宁!”人群中爆发一声怒吼。如同热油中加入一滴水,人群刹那沸腾!

    “杀畜生,保家园!”“杀畜生,保家园!”“杀畜生,保家园!”······

    李海烟的唇边漾开一抹笑,又倏然无踪。

    “现在,去木姨那寻找工具吧!”

    迷迷糊糊中,木明听到了野兽的嘶吼,人群的激愤之语。

    发生了什么?

    他强撑精神,睁开了眼。

    入目一片混乱:倒塌的桌椅,散落在地上的图纸污渍斑斑,摔碎的花瓶,还有母亲最喜欢的发明模型,凌乱成零件。

    他的心脏感受的一阵阵的抽痛,他不知所措,以为这是一个格外疼痛的梦魇。他大口喘息着,嗫嚅着,不敢相信温暖的小家被摧毁。

    “娘?娘,娘!娘!!!”他大声呼喊,移动着自己麻木的双腿,在地上徒然地爬动。

    污浊的地上留下点点痕迹,目光模糊,他便凑头去看,看得仔细,才发现竟是自己的眼泪,不争气地砸到地上,写下满心张皇。

    突然,木明一滞,被锁定的毛骨悚然。浑身一炸,汗毛倒立,鼻子接收到了信号,一股诡香蔓延,带着湿漉漉的气息。

    “啊!——”

    “现在,你们该把我的‘神意志’还给我了。”在密室的最底层,木姨挑开一抹烛花,爆出幽绿色的火焰。黑谧之中,冷火勾勒出锋芒,闪烁寒光。

    “武器!”“竟然真的有武器!”“我们有救啦!”人群吵吵嚷嚷,蜂拥而至:“李小村长真是料事如神!”

    “李小村长?”木姨轻轻玩味这个词,感到一阵阵荒谬。夜半时分,野兽屠杀,这些人竟然还在争权夺利!

    “木大师,认清现实吧。我们的‘不朽’功业,决不能缺少你!”陈度幽幽道,随手抽出一把骨剑。这剑张牙舞爪,狰狞万分,对血液的渴求让它凶性大发、蠢蠢欲动。

    “陈度!这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把千岁方舟的‘意志’撬下来,绝对不会发生今天的祸患!”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绝望地想着。

    “这是神的惩罚!”她骤然尖叫,意识到了什么恐怖的事,“阿明,阿明!”

    她后悔了,后悔参与那件事,后悔打造这么多的武器,后悔把木明一个人丢在家中。

    就在这时,“你抛下了你的儿子,就为了这么一个破东西?”不同于以往温柔纤弱,但这充满嘲讽的声音一出现,她便知道是李海烟。

    “那是‘神之意志’!”

    她将蔚蓝的发丝高高梳起,换上了从未穿过的坚硬的战甲,人群纷纷让路,使她走到木姨面前。递出了一个乌黑的球状物体。

    那是世间最黑暗的色彩,连绿色的魂火都被它吞噬,好似能吸进一切。

    它是最后的机会。

    木姨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忍不住为它所吸引,露出痴迷色彩。拿不起眼的黑珠子,像突然揭下面纱的明珠,黑得光华夺目,星辰一般耀眼,陨落一般炽热。

    所有人都看向了它。

    灵魂好像被炙烤,但又不自觉靠近,感到心醉神迷。

    “你在构筑罪恶。”她冷然开口。神智几乎沉睡。

    “贪婪。捕杀灵兽,意图获取灵力。

    “傲慢。玩弄权势,以种族存亡为赌。

    “嫉妒。背后中伤,鼓动人心。

    ······

    一桩桩,一件件。众人骇然,却无一人能够阻止。一种奇特的压制落在肩上,让他们动弹不得。

    “终焉之局,仍毁于人。神光湮灭,人类,恭喜,你自由了。”声音从渺远天际传来,镜片一样,哗然而碎。她们都感到身体一重,但好像有什么从身体中逝去,再也回不来了。

    “嗬啊!”她们怪叫着,不知是哭是笑。

    身后,匍匐的灵兽悄然退去。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纪非渝问自己。

    在她的面前,是起伏的海中泡沫,是蔚蓝的海底,掩盖由血绘制的银白祭坛。纷繁血迹交错,血色浓淡参差。馥郁的诡香缠绕着她,娇媚酥人。但纪非渝却知道,它是在有目的地诱惑自己,想让自己成为这祭坛的一部分。

    她半阖着眸,似乎被勾去了魂。

    无边血色倾涂,她看到了:

    夜色中不断被打磨的石头,在晨曦时闪烁的血气;

    失踪的幼崽惊恐的叫唤,香甜的灵兽血液被大口吞咽、泼洒祭坛,亮白的兽骨被磨成锐器,漆黑的髓汁吞吃入腹;

    永远被束缚在此的魂魄不断增加,黑暗的魂体被不断地鲜血漂白,怨恨不断浸染、壮大;

    ······

    最后,是那个泪水涟涟的女孩,以自己的双腿,换取畸形的长尾。一片银白光芒闪烁,留下的,是一个有着水银般流淌的发丝,银白色的蛇尾,一身雪白,唯面上闪烁血腥色蛇瞳,勾勒殷红唇畔的异女。

    她绝对不是古今曦。她更像······古怀璧。

    似乎感觉到了注视,“她”睁开了紧闭的眸子,锁定了纪非渝。猩红中隐约可见,一条蛇在诡异盘旋,骤然抬头、凝出毒汁,喷射出来!

    “你疯了!主动进入祭坛怨魂之中,我若是晚一步,你就成为其中一员了!”纪非渝强睁开眼,神魂疲惫。她看向声音出处,一只黑色巨鹰正栖伏于海岸岩石上,倒影落于水中只剩黑色阴影。

    “告诉我,千岁方舟当年经历了什么!”

    说完,体力不支,纪非渝陷入了沉睡。一阵温柔的浪涛涌过,第一次,冲淡了祭坛上的血迹,将纪非渝送上了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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