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雾气越来越浓,近在咫尺的竹子也难辨形状,更别说看清前路方向了,展皓便对章启道:“你二人在此处稍候,我且飞身穿过云雾查探一二。”

    岂料章启忽而一跃护在展皓身前,一脸戒备,神色紧张道:“主上且慢,有妖气!”

    展皓亦察觉到了雾气背后那隐隐飘来的妖族之气,虽警惕却也并不慌张,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千暮琢磨着此处的妖极可能就是逃出山庄的巳一朝,怕他被展皓和章启不分青红皂白地斩杀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章启提醒道:“主上,碎魄箭之事还未查清,为保万全您还是不要飞身而上,以免成为暗箭的目标。”

    “放心,他们伤不到我。”展皓自信一笑,道:“章启,你护住千暮姑娘!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作祟!”说罢便执剑循着妖气而去,顷刻便消失在了雪雾之中。

    章启护主心切,看着展皓的背影忧心忡忡。可眨眼间再一回头,原本骑在马背上的千暮,却连人带马都已不见了踪影。

    “坏了!”他急忙呼喊,“千暮姑娘!千暮姑娘......”

    千暮虽能听见却辨不清声音来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黑马驮着走远了,等再看清前路,竟已到了一静谧的湖沼之畔。

    千暮见马儿不肯再动便费劲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她见雾气在此处散去,便向着小湖走去,只见湖水清澈见底,风平浪静宛如明镜。她正欲呼喊展皓与章启前来,可还未叫出声来,突然间湖中有了动静,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千暮定睛一看,隐约有一人身长尾的妖从湖底游过。她倒也不惧,推测此处距离温泽山庄不远,这长尾定然是躲藏湖中的巳一朝,便冲着湖水喊道:“巳一朝,是你吗?”湖中没有任何回应之声。千暮便喊得更大声了:“巳一朝,我是陈千暮,你还活着吗?”

    湖面依旧沉寂,可身后的竹林中却有了动静,一个身影破雾而出,停在了千暮身后。

    原是展皓寻着妖气也来到的湖边,听见千暮的呼喊以为她遇到了危险急忙寻声赶来。道:“千暮姑娘,你没事吧?”

    千暮一回头,见展皓杀气冲冲提剑而来,怕他见了妖就要杀,忙道:“没事没事!”

    展皓一脸困惑:“姑娘刚才在叫谁?”

    “没……没有谁,我只是看这湖边的景色甚美,感叹了两句。”千暮慌忙遮掩。

    展皓道:“千暮姑娘,此处妖气浓重,小心为上!”

    千暮应声:“好!”她转而想到巳一朝若是此时被展皓发现定然无法脱身,于是故意指着竹林的方向意图支走展皓,道:“上将军,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钻进那林子里去了。”

    展皓道:“好,我去去就来。你且在此处等我。”

    展皓又消失在竹林的雾中,千暮对着湖面轻声呼喊:“巳一朝,你出来吧,他走了!”

    湖面平静无波,没有回应,千暮以为巳一朝不愿冒险现身便欲就此离去。可她刚一转身,“哗——”一声湖面破静,其中钻出了个姑娘。只见她露出上半身,湿漉漉的头发人见犹怜,直勾勾地瞅着千暮。

    千暮惊得倒吸一口,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说不出话来。

    那姑娘眼神灵动而妩媚,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骗走刚才那个拿剑的?”

    千暮定了定神,打量着这长相清秀丽质的姑娘,这才发现清澈的湖水中一条乌黑的鱼尾飘荡摇曳,原来她就是刚才游过的长尾之妖。千暮只觉她的样子与神话中描写的美人鱼一般无二,不禁脱口而出:“你是……美人鱼?”

    那鱼妖回:“我可不是美人,我是鱼妖。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我叫千暮,在竹林中遇到大雾迷了路才走到这湖边。”

    “你与那个仙族是什么关系?你叫他走他便走了。”

    “我……我算是救过他吧。不过也只是他误会而已……”

    鱼妖一脸狐疑,道:“胡说,他是仙族,你区区人族又怎能救得了?分明是在诓骗我。”

    千暮最是厌恶被人说成骗子,也有些恼了,道:“我为何要骗你?我喊他回来告诉你便是。”

    哪知那鱼妖闻此立即软了语气,在水中拍打着鱼尾,惊慌央求道:“不要!不要!姑娘饶命,还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千暮见她惊恐万分地求饶,也不再气恼,想起展皓承诺不会滥杀无辜,道:“他不会无故伤害你的。”

    鱼妖怕得厉害,将身子缩回到湖中,只在水面上露出脸来,道:“怎会!他可是仙族,况且他身上的气息很像那个可怕的上神,若是被他发现,我必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千暮并不太明白鱼妖为何如此惊惧交加,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忍心道:“你若是害怕,我支走他便是,只是我并没有恶意,也没有骗你。”

    鱼妖仍有些不信:“你刚才冲着湖水在叫嚷什么?可是在找很什么?”

    千暮问:“你可在湖中见过别的妖?”

    “这湖中就我一个,你一个人族找妖作甚?”鱼妖一脸狐疑。

    千暮道:“我有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也是妖族。我只是想确认他是否逃到了此处而已。”

    鱼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族愿意承认与妖是友,虽不可置信,但见千暮言辞恳切不像是奸险之徒,感叹道:“哎……看来东罔已无我妖族容身之处,我又该命归何处。”

    千暮见她如此悲伤自艾,怜悯道:“你若是怕那刚才来的仙族伤害你,待会儿我再支走他便是。”

    鱼妖信誓旦旦道:“姑娘若是今日救了我,有朝一日我映瞳定当报答你的恩情。”说罢便钻进了湖中游走了。

    千暮正在感概“映瞳”这个名字倒是与她那双灵动的眸子相符,身后展皓与章启便赶来了湖边。二人皆觉湖中妖气最为浓重,欲下到水里去探查一番。

    千暮忙阻止:“将军,别去!”

    展皓不解:“为何?”

    “因为……”千暮慌忙找借口托辞,“水下寒冷,别伤了身!况且情况未明,下到水中岂不更是更加危险?”

    千暮并不知展皓身为上神并不畏寒。也正因如此自展皓母亲仙逝后从未有人对他嘘寒问暖。可不畏寒并非感受不到寒意,千暮的这句关心另展皓心底泛起了暖意。

    考虑到展皓的安危,章启亦觉得千暮之言在理,便附和道:“不错,捉妖事小,主上安危事大,不可冒险行事。”

    千暮见展皓并未反驳,又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此处太冷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说罢还连连咳嗽。

    那柔弱殷切的眼神令展皓想起千暮大伤初愈,又是人族,已在此处逗留了良久,道:“是我疏忽了,我们且先回去吧。”

    此时竹林中的雾气也渐渐散去,三人便寻着路往回赶。

    映瞳见三人离去,不禁感慨人族也有良善之辈,暗暗记住了千暮这个名字。只是眼下她依旧命途多舛,前途未卜,也不知何时才能报答今日之恩。

    且说这映瞳的来历,与灵崖之战的起因千丝万缕,而她口中那位可怕的上神确实也与展皓关系匪浅。

    灵崖之战一年前,穹京城中掀起一阵虐玩妖兽的风气,人族豪绅甚至仙族贵胄纷纷私下豢养妖兽并争相攀比其品相。海贼首领豁沾为了扩张在禄朝海域的势力,将捕获的数十个珍奇妖兽伪装成货物送到了仙族权臣盱眙的府上。盱眙乃禄朝宰辅,不仅可登九重殿最高层临天殿,更是深受禄帝信任。禄朝朝堂之上,仙族朝臣之中,除开国元勋戕怒将军外无一人敢与盱眙意见相悖。

    许是禄帝觉得仙族的宰傅需要时常体察凡界民情,因而默许盱眙在九重殿外可另有住处。城西那一座神秘而又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便成了穹京城中讳莫如深的存在。那宅子自城西湖畔一直盖到了西城门边上,足有半个村落那么大。宅门朝东,汉白玉做成的两扇石门终日紧闭,门上却未挂任何匾额。宅门看似平平无奇,青瓦粉墙内却是一番富丽堂皇的景象,前院亭台楼阁玲珑精致,雕梁绣柱,满园梨花盛放,景致美轮美奂,后院池馆水廊幽静清雅,更有层台累榭,华丽无比。不仅如此,后院中还立着一块奇石,近看纹理细腻,色泽斐然,如彩缎印于其上,变化万千,远观又是一个“寿”字,寓意长久长生,福寿康宁,不禁让人惊叹鬼斧神工。

    这日,盱眙正在园中小憩独酌,懒洋洋感慨还是凡界的佳酿滋味更加醇厚。管家前来禀告:“家主,海边的那位富户说是感激您的照拂,派人送来几十箱海产。”

    盱眙未抬眼,不屑道:“什么海产?如此大张旗鼓运来,让戕怒那莽夫知道了又要在九重殿上说长道短。”

    管家道:“送货的人说箱中之物非同一般,一定要您亲自验过,还说若成色不好不便运回,您随意摔了便是。”

    盱眙本以为是什么玉器金缶之类,不耐烦道:“那便抬上来吧。”

    说话间十几个大木箱子就齐刷刷被一一抬到了盱眙面前。打发了杂役,盱眙叫管家打开瞧瞧。

    管家刚掀开其中一个木箱便被吓了一跳,叫出声来:“哎呀!”

    盱眙这才抬眼,训斥道:“何事大惊小怪。”说罢走进前往箱中一望,没成想箱子里是个活物。定睛一看,是个雌妖,上半身与人无异,□□伤痕累累,下半身却是闪着粼粼之光的黑色鱼尾。这妖窝在狭小的箱中,虽双手被缚动弹不得,还是散乱着头发拼尽全力抬头嘶吼道:“让我活,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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