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殿上,鸦雀无声。盱眙与戕怒各立于凌天殿左右两侧,不揪不采。

    “二位上神都有理有据,微臣倒有个法子,即可攻打灵崖又不会使我天族上仙损耗过多。”聆聪打破了静默,上前一步道。

    禄帝道:“你且禀来!”

    “我天族虽对人族招贤纳才每三年设有登阶考,但能过长空门者皆是万里挑一的英杰,难以形成千军万马之势,此番攻打灵崖必得派去有元神护体者方可抵御严寒,不如临时征兵,在人族兵士中选拔佼佼者,由禄帝赐予过门而不登阶之荣,而后即刻派遣他们前往灵崖平乱。”

    未等禄帝发话,戕怒就道:“不可,登阶考向来严苛,临时增设恐会有滥竽充数之嫌,况只是过门而未登阶的微末小仙元神必然不稳,法力低微如何抵御雪域凶妖,若不能敌岂不白白牺牲!”

    盱眙的意见依旧与戕怒背道而驰,立即反驳道:“身为禄朝子民理应以战死沙场为荣,何来白白牺牲之说。人族若得知能得帝神亲赐额外过长空门的机会,必定更加感念仙族恩德。再者,虽不是登阶考,但臣也愿亲自前往凡界督查选拔之事,保证过门者皆为人族精英。只是......”他向上瞥了一眼禄帝的神色。

    禄帝依旧不露声色,道:“说下去。”

    盱眙心领神会,继续道:“只是依臣之见这人数也不宜过多,此战只需由过门者为先锋,长驱直入灵崖山,再派人族兵丁在山下策应即可。”

    禄帝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对戕怒道:“戕怒将军爱惜将士性命却也是宅心仁厚,只是妖族之祸不除恐会贻害禄朝子民无数。就依盱眙、聆聪二卿所言,在人族兵丁中选佼佼者为先锋,皆封为‘当先骑’,过门而不登阶,得胜建功后再论功行赏。”

    聆聪道:“帝神,军不可无帅,依微臣之见还需派我仙族得力将领统帅全军。”

    未等禄帝回答,戕怒与盱眙便异口同声道:“微臣愿往!”

    戕怒一脸不屑,道:“只听说宰傅能将我禄朝八千官书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何时对领兵打仗也兴致勃勃了?”

    盱眙道:“微臣虽带兵经验不足,却也斗志满满,愿身先士卒,只怕有人心存怜悯,不愿对妖兽斩尽杀绝而消极怠战。”

    戕怒闻此面带怒色,眼见二人又要争执起来,长生天上传来一个铿镪洪亮的声音:“父帝,儿臣愿请缨前往北疆灭妖!”说话的是长生天上,九霄宝座下一直站着的一位美少年,只见他玉面华服,英姿勃勃,淡然自信。

    下方的一众仙官有些惊讶他突然开口,可对他的话却也不敢有异议。因他身份极其尊贵显赫,乃是禄帝与展后之子,也是天界唯一的神嗣。他生来便是仙族,自小便居于长生天与日月同寿,三族无不艳羡。不单如此,他亦深受禄帝爱重,不仅一降生便被立为三界圣太子,禄帝更是毫不避讳,在自己的名讳中取一字为他赐名“禄皓”,昭告天下他的出生预示着皓日当空、天地光明。可即便身份如此尊贵,他的身世亦有缺憾。禄皓之母展容在他幼年便悟得大道,身归了天地,因此他自小便跟随父亲禄帝长大,鲜少体会过母爱温情。不过,禄帝虽是这东罔川至高无上的主宰,对展后却是用情笃深,至今没有续弦,也因此对独子禄皓舐犊情深,格外亲厚。天界、凡界众人感动于禄帝情深,亦是对其称颂敬仰。

    “儿臣跟随九重殿上的多位上仙修习已有三百余年,如今也该去凡界历练一番了。”禄皓道。

    禄帝十分欣喜他能自告奋勇,眼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自喜,可还是有些许放不下心,便道:“吾儿生在长生天,也是该去凡界见识历练一番了。只是你从未带兵征战,恐怕……”

    禄皓自信满满,道:“此次不过是去灭了小小鼠族,不应劳动我仙族二位重臣远离天界长途跋涉前往北疆,儿臣自请挂帅领兵,望父帝应允。”

    “圣太子天资聪颖,又与臣修习兵法多年,行兵布阵之法早就烂熟于心,臣也愿推举殿下亲自领兵平定灵崖之乱。”戕怒虽对盱眙屠妖的做法不敢苟同,但若领兵的是自己这个身份尊贵却又心存仁爱的学生那就另当别论,因而也来帮腔。

    禄帝虽也想历练禄皓,且正好借此机会巩固手中的仙族兵权,但还是不免担心,道:“只是圣太子尚无实战经验……”

    戕怒道:“微臣麾下有一副将,名曰硕方,乃是七年前登阶考的头名。他用兵如神,围剿流寇时屡建奇功,可命他一同前往灵崖协助圣太子调兵遣将。”

    “父帝,此人我也见过,确实如戕怒将军所言,能征善战,带兵有方。”展皓与戕怒一唱一和。

    禄帝问:“硕方何在?”

    九重殿下传来一个声音:“微臣在!”片刻一年轻将领出列,立在玉宇殿前的金阶之上。

    禄帝遥遥望去,见他英勇威武,神采四溢,问道:“孤命你随圣太子征战灵崖,你可有把握?”

    硕方回得铿锵有力:“臣定当不辱使命,辅佐圣太子荡平妖族!”

    禄帝道:“好!传孤旨令,灵崖山妖族为祸,荼害百姓,为除妖平乱仙族格外开恩,征召‘过门仙兵’三千于长空门前获赐元神。天界上仙不日将带领此三千精锐及人族兵丁数万攻取灵崖,剿灭妖兽,以还禄朝百姓安宁,疆域安泰。”

    散了朝,众仙离去,盱眙仍立于原地,禄帝见此心照不宣,招他去了天宫。天宫内不似殿前黄金阶上那般庄严肃穆,仙气萦绕,繁花似锦,流光溢彩。这高高在上美不胜收的天宫虽不能增加寿数,却也使人心旷神怡。只是盱眙此刻无心欣赏美景,只是小心谨慎地跟在禄帝身后,见禄帝停下脚步才恭敬地开口道:“帝神,微臣府中豢养私兽一事另有内情……”

    禄帝并未回身,用冷冽的语气道:“宰傅,你是天界上仙,又是我禄朝肱股之臣,需知洁身自好,恪守清心才能为凡界子民所敬服。”

    盱眙深弓着腰,道:“帝神容禀,府中确实藏有妖族,但并不是为了玩乐。只是想为帝神解忧。”

    “大胆盱眙!腌臜之举如何能为孤解忧!”哪知禄帝听了此话勃然大怒。

    盱眙赶忙俯身跪地,慌忙道:“帝神赎罪,是臣失言了。是微臣有一计,可以妖制妖,这才豢养妖兽!”

    此话果然令禄帝解了怒气,耐着性子问道:“爱卿是说……”

    盱眙解释道:“臣是想自我朝建立不久魔教就藏匿于雪域之中,如今又有大批妖兽前往皑霜城,动向不明。可驯化妖族为细作过灵崖天堑入雪域,探出魔教妖族有何阴谋。只是……”

    “只是什么?”

    “臣虽找来数十妖兽调教数月,但妖族野性难驯,仍常有悖逆之举。若要远赴北疆,难保妖兽能惟命是从。”

    禄帝若有所思,道:“这倒也并非全无办法……你且先去,容孤想想。”

    禄帝虽老谋深算,但他怎知盱眙要的就是他这句“并非全无办法”。

    禄朝建朝后不久,禄帝便陆续销毁了凡界的大部分书籍,再向百姓颁布经天界审议修整之后的官书,用以识字、尊礼、守制。但东罔的良卷佳册并未就此彻底消亡,禄帝每每颁下肃清令,都会下密旨命人将孤本带回天界,而后他便会亲自将此绝版藏于天界的开源阁之内。

    天界仙族虽知禄帝一面清缴禁书,一面又搜集凡界书籍带回天界,心照不宣此举是为了愚民以御民,却鲜人知开源阁的存在,更加不知其中除了有能开化思想的书卷数千册外,还藏有多个记载修仙炼神秘术的上古神书。

    盱眙不仅善于权谋,心思更加缜密。凡界他的府邸修建之初,工人本欲掘走院落中央的一株梨花古树,盱眙因好风雅上前阻止,却意外发现了树下深埋的一卷竹简,名曰《悼万卷》。此卷不知是何人所书所留,其上不仅悼念凡界书籍被尽数被毁,更是透露出禄帝藏书一事。盱眙由此知晓了开源阁的存在,于是起了觊觎之心。可如今能进得了“开源阁”的只有禄帝、圣太子禄皓以及终年不露面的圣女影疏。就算盱眙是近臣,禄帝平日在他面前也格外谨慎、鲜有提及开源阁,想要窥视一二谈何容易。

    但既有张良之计,便可搭过墙之梯。《悼万卷》中提及开源阁中藏有载着驯化妖兽、控人心智等上古秘术的邪书,更有论天地大道、万法自然的神策,只是其中内容大多深奥难解,禄帝也未能参透,这才他被深藏起来。写下《悼万卷》之人担忧这些书籍会给东罔川三界三族带来灾祸,因而对开源阁之事也只能守口如瓶。盱眙知晓若要驯化妖兽、操控其心智,只能依靠上古不传之秘术,所以才故意向禄帝献计控制妖兽为细作深入魔教,只为从禄帝的口中探出开源阁虚实,妄图一睹上古神卷、习得不传的秘术。只是他关了那十几箱子妖,虽上告禄帝驯化了数月,可实际上除了映瞳,他何曾在那些妖身上费过一丝一毫气力,不过就是扔关在地牢里任其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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