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帝遣了盱眙离去,独自伫立天宫仙池边赏景,圣太子远远见了正欲上前向禄帝行礼问安,却见一仙鹤飞来捕食仙池中的游鱼,衔住一肥鱼搅动得池底泥沙翻起便飞往云霞尽头去了。它动作太快,池中幸免的鱼儿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泥沙呛鳃,难以视物,四散游开。

    禄帝并未转身却早已察觉禄皓前来,悠悠得问道:“皓儿,天宫仙池竟也藏匿了些许砂石污泥,吾儿觉得是否该命人彻底清理个干净?”

    禄帝心思深沉,言语间总是讳莫如深。圣太子虽不是很明白其言外之意却也知道禄帝另有所指,便回到:“回父帝,儿臣在书中曾读到过‘水至清则无鱼’,不知父帝所指泥沙是……”

    禄帝此刻笑得意味深长,道:“不错,看来吾儿确实已博览开源阁中群书,是时候该去凡界历练见识一番了。”

    圣太子在长生天独自勤学已三百多年,早就想下界作为一番,哪还会再深思池中泥沙,只是信誓旦旦道:“儿臣此去定当不负父帝重托,平定疆域之乱为天界立威!”

    禄帝继续问道:“皓儿,你难道不好奇若以圣太子亲征之名更能震慑凡界,可为何孤拟旨时只说是‘天界上仙’领兵,而未提及你神嗣的身份吗?”

    “父帝曾教导,我们虽已立于长生天,但也要谨记‘藏而内敛锋芒,纳而蓄势待发’。若以神嗣的身份招摇过市必会惹来非议与事端,于此战、于天界都弊大于利。”圣太子答得有理有据。

    禄帝甚为满意:“不错,九重殿上众仙虽已尽知圣太子亲征,可对凡界只需说是天界上仙领兵即可,待得胜归来再昭告三界你帝嗣之尊。此去你便化名‘展皓’吧,若遇人族官吏只需说自己是九重殿上仙即可。”

    圣太子道:“儿臣遵旨。”内心却五味成杂:展皓……母亲名为展容,父帝对母后果然用情至深,至今仍念念不忘,无法释怀。

    “还有一事。”禄帝打断了他的思绪,继续道:“朝堂之上孤虽表态赞成宰傅所言,但你此战却无需真的杀得那些妖兽寸草不留,也不可贸然跨灵崖天堑攻打雪域魔教,只需用些心思留意其动向即可。”

    圣太子一本正经道:“父帝宽宏,希望妖兽亦能体念父帝的仁慈之心,不再为祸凡界。”

    禄帝闻此不禁笑出了声,道:“呵呵,为父可并不是对妖兽宽宏仁慈,看来吾儿还是没能完全悟透那仙池中泥沙存在的意义。”

    禄帝见圣太子又思索了一番,似懂非懂。只说:“再下去好好想想,此去除征战外也多见见凡界百态众生。且先随孤来”。

    二人来到长生天外一处烟霞萦绕的七层宝塔门前。鎏金牌匾上刻着的“开源阁”三个大字格外光华夺目。禄帝施了个法便推门而入,圣太子紧随其后。阁中书卷浩如烟海,禄帝带着圣太子穿过层层书山登阶至塔顶,他立于一不起眼的格屉之前,又定神施了个法术,一玉石制成匣子才现于二人眼前。

    禄皓虽常入开源阁翻阅书籍无数,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塔中有如此隐秘的机关,更加好奇玉匣中装的是什么书。禄帝打开玉匣,里面放着十来个卷轴,每卷都系以金丝软绳,绳上又施着俱焚术。此术圣太子也曾学过,乃是禄帝亲授,因而一眼认出。他深知术如其名,若是不得其法强行将金丝软绳解开或剪断,则软绳连同卷轴便会被一并焚毁。

    可禄帝对圣太子却并不避讳,郑重其事道:“皓儿,这玉匣中装得是上古神书,其上记载有不传的禁术,你切记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儿臣记住了,只是不知父帝为何今日要带儿臣来此?”圣太子对父亲的嘱托也是十分慎重。

    “这玉匣中有一书,你需速速背下。”禄帝说罢便转身翻找起来。

    圣太子看着禄帝亲力亲为的背影只觉他比书中描述的人族父亲更加慈爱亲切。展后归天后禄帝对他看似严厉实则疼爱有加,关怀备至。虽说已登长生天便能与日月同寿,可在圣太子的眼中总能感到禄帝似乎也在天界漫漫的孤独时光中年华垂暮。

    “你是仙族圣太子,却也是为父独子,此去凡界难免会遇上法力深厚的妖兽,需有克敌制胜之法以保万全。”禄帝一面翻找,一面语重心长对圣太子道,“再者,魔教一直是为父的心头大患,奈何妖兽狡黠,隐藏太深。盱眙献计驯化妖族为细作深入雪域,孤思虑再三此法确实可探得些魔教动向。而这些术法都记载于神书《驭民策》之上。”

    圣太子感念父亲的一番苦心,点头道:“儿臣明白了。”

    禄帝翻找了一会儿,忽而脸色一阴,道:“不对,少了一卷!”

    “父帝,可是《驭民策》遗失了?”圣太子亦是惊诧。

    “为父查看一番,丢的不是这本《驭民策》,应是《天悚集》。”禄帝取出《驭民策》,道,“莫非是她拿走了?可她应打不开这机关才是......”

    圣太子回过神来,问:“父帝说的可是圣女?”

    禄朝建立后,长生天上原本只有禄帝禄徽和展后展容二人,只因罔川早有定律,已登长生天之人就再难诞下子嗣。谁知建朝一百余年时展后竟然诞下一名女孩儿,且出生时周身光彩溢目,腾焰飞芒,展后亲自为其起名影疏。仙族、人族皆传影疏降生预示着上天也希望禄帝、展后之德之政能有所传承,因而将其奉为神迹,禄帝因此将影疏封为圣女,接受仙族人族敬奉朝拜。

    而后不到百年,禄帝与展后又获麟儿,禄帝更是喜不自胜,不仅毫不避讳取自己名讳中的一字为此子赐名禄皓,更是当下就将封其为圣太子。只是禄帝对待圣太子与圣女的态度可谓天渊之别,除了在接受人族及众仙朝拜时与圣女共同露面外,禄帝从不见影疏,也不许禄皓私下见自己的姐姐,更不许影疏走下长生天一步,因此影疏从未跟随任何仙师读书认字,至今目不识丁。禄皓只知长生天上自己还有个神圣无比的姐姐,却连她平日身居何处都无从知晓。

    禄帝道:“不错,这开源阁除了她只有你我二人可入......”

    她虽贵为圣女,却一直都是天界神秘莫测的存在,圣太子借机探问父亲:“父帝,虽然圣女可入开源阁,可儿臣时常出入却从未见过她,况且她一字不识拿走神卷作甚?不如父帝招她来问个究竟,别冤枉了姐姐……”

    禄帝疑虑重重却并不愿再与禄皓深谈圣女之事,只冷冷道:“你贵为圣天子,日后不许再像人族般称其为姐姐。”。

    禄帝要借机测试禄皓过目不忘的本领是否能信手拈来,将《驭民策》递给圣太子,道:“此书中载有治妖之术,你现下便开始翻阅并速速记下吧。”

    禄皓接过书,刚一翻开就看见这书中缺了头几页,似是一早就被撕下了,问道:“父帝,这是?”

    禄帝道:“这几页中记载的术法太过阴损,有违天道,为父将其撕下焚毁了。”

    禄皓便开始细细翻阅了一遍《驭民策》,他果然没有另禄帝失望,只用了一刻,就双手捧书将其还给了禄帝,道:“儿臣都记下了。”

    禄帝欣慰地笑了笑,问:“书中所载‘定魂’与‘移魂’之术为何,二者有何区别?”

    “‘灭魂之术’损耗施术者寿元,中术的妖完全没了神志,对施术者言听计从,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却不会想不会思。‘移魂之术’需剜去妖族半颗心脏,移植于施术之人体内滋养,以使心脉相连。受术的妖神志仍在,只是每每违抗就要受剜心之痛。对施术之人而言,此术不仅损耗寿元,更要好耗费心血,可谓反噬更甚。”禄皓不仅对答如流,还举一反三道:“此外,还有一‘定魂之术’,中术的妖虽然毫发无损、神志亦在,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施术之人摆布。”

    禄帝心满意足,道:“甚好!”

    禄帝合上玉匣,又将其藏于机关之中重新布上了结界,却未将《驭民策》放于匣中,而是揣入袖中。

    二人出了开源阁,禄帝即将乘云而去,又叮嘱圣太子道:“灵崖一役之前你务必熟练修习这些术法,若是遇到厉害的妖族便可攻无不克。只是这些术法大多有损阴德,施术时还需万分谨慎。”

    禄皓应道:“孩儿自当谨记!”

    且说征招过门仙兵之事,戕怒与盱眙手中各有一千名额,其余一千分给了在穹京城城中及周边驻守的大小仙官仙将,由他们直接上报推荐。戕怒治军甚严,凡界军营里倒是没人敢跑来说情,可天界的小仙官们却也没少烦他,说辞如出一辙,皆是:某某某人族对禄朝一片赤诚,对禄帝一片忠心,更是久仰将怒将军的威名,希望能得将军推举前往北疆灵崖以身报国之类。惹得戕怒心烦意乱,趁着不用上朝议事便下凡吃酒去了。

    另一边城西的那座大宅子虽还一如从前大门紧闭,可门前却多了不少华车宝驹。但此时盱眙却无暇顾及,一回到回到凡界府中,便急急招来管家叫上府中护卫直奔地牢,映瞳见他如此匆忙心神不安也跟了过去。盱眙命人打开牢门,不由分说便令护卫将数十妖兽痛打一番,更是下令只要不伤性命,可将刑具酷刑挨个儿都用上一遍,却不说上刑是为何。

    映瞳见牢内血肉模糊,妖兽惨叫连连实在是于心不忍,不顾自身跪在盱眙面前求情,道:“若是映瞳伺候得不好惹了上仙请尽管责罚,只求您饶了他们吧。”

    盱眙侧目一撇,根本没有理会映瞳所说,自顾自道:“对,还有你!”说完便抓着映瞳匆匆往内院一隐蔽的小楼去了,进了小楼内厅盱眙转动屋内一瓷瓶启动了机关,只见厅内一处地面移动露出厚敦敦的石板,这石板足有三层之多,每层都有半堵城墙之厚,依次缓缓挪开之后映瞳才发现这地下藏着一暗室,未及反应盱眙便将她扔了进去,他急急忙忙道:“你且在此处待几日,不管你之前修为几何,尽你所能收敛妖气,此事平息我就放你出来。”说罢暗室的层层石门就又关上了。

    映瞳乃是鱼妖,无光的深水之中亦能视物,况且这暗室里还有微弱的光线,映瞳自然能将室内看得一清二楚。她一眼就瞧见墙边架子上有个瓷瓶与暗室外启动机关的那只毫无二致,想来转动几下就可打开暗室了。盱眙心思缜密,若真是为了把映瞳囚在此处绝不会如此粗心大意,此举更像是要她躲避什么。况且出了暗室又能如何?就像盱眙所说,映瞳依旧只是豢养府中的一条家狗而已。可映瞳依旧担心那些在牢中被虐打的妖兽同族,因而时不时地想转动瓷瓶打开暗室看看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犹豫不决几番斗争思虑之后还是决议听从盱眙之言收敛着妖气没有踏出过暗室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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