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巳一朝得了个能让妖变成人的法子,叫做洗髓术。鬼蜮教火法王座下乾候石於自告奋勇愿第一个以身试术,于是便有了今日的硕方。

    洗髓术不仅能使妖族变换为人族,还能掩藏妖气使受术者彻底摆脱妖族身份。只是施术极为艰难,需逆转全身的血脉,重塑骨骼肉身,其过程痛苦万分,非常人所能承受,多因受术者承受不住而失败。

    石於真身乃是异兽孰湖,自涅朝立朝前便一直跟随逆髓出生入死,几百年来经历了大起大落,意志坚韧,自然受住了那般洗髓换骨之痛。他虽是妖族之魂,却是人族之身,周身再无半点妖气。便依计以人族的身份参了禄朝军,后又在天界众目睽睽之下通过登阶考成为了新晋的仙族。

    登阶考对一般人族而言确实困难重重,可石於身为击征卫右使时曾时常出没于天界,甚至受禄帝之邀于无极殿内宴饮,区区登阶考又有何难?他成仙后便受大将军戕怒重用提拔,一路拾级而上,这才有了如今仙族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灵崖一战立下赫赫军功的副帅硕方。

    那日他在军营中见到了千暮大为吃惊,不知为何陨莫也在圣太子身边,一时慌了神。而后逆髓放走了章启,泄漏了妖族于魑魅城聚集之事。硕方担心仙族发现魑魅城中藏匿的同族,因而打算灭章启之口,却不料被千暮以碎魄箭划伤,他受伤后虽不致伤及元神性命,但还是因一时大意,将七魄中的灵慧之魄留在了碎魄箭上。千暮的身体曾被碎魄直传而过,与其息息感应。灵慧之魄钻入了千暮的身躯,她才在梦境中见到了石於的记忆,知晓了百年前的往事。

    彼时幸而巳一朝赶到,施术召回了硕方的灵慧之魄,这才救下了二人。这才有他此刻能神志完好,受展皓之托继续率禄朝军班师回朝。

    硕方道:“火法王五百余岁,他真身之角所做的碎魄箭果然威力巨大,我只是被陨莫划伤了手臂,竟还劳动尊主出手相救。”

    巳一朝一脸不耐烦,道:“逆髓这只老牛,把它的牛角随便借予他人,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

    硕方向来尊重逆髓,对其衷心耿耿,急忙代他向巳一朝谢罪,道:“尊主赎罪,射杀天界太子之事火法王应该是不知情的,以他的性格何须暗杀。”

    “此事的缘由我已知晓一二,那碎魄也并不是冲着天界太子而去。”巳一朝道。

    硕方先是思索了一下,而后立即明白过来了碎魄箭真正的目标,道:“莫非那碎魄本就是冲着殒莫而去?”

    巳一朝点头默认。

    硕方义愤不平,他自然知道不会是逆髓要害殒莫,便问道:“究竟是何人戕害我教中手足?”

    巳一朝意味深长道:“怕是也就只有你和逆髓还把陨莫当成手足了。逆髓已前往魑魅城找那始作俑者去了。”

    硕方一脸不可置信:“魑魅城?难道是他?”

    “射箭的虽不是他,可他也脱不了干系。不过也是陨莫胡作非为该有此下场。”巳一朝不经意间叹了口气,“世间再无陨莫了,是是非非也是该有个了解了。”

    硕方不明白巳一朝所说世间再无殒莫是何意,道:“陨莫毕竟曾是您的徒……”

    巳一朝立即变了脸色,打断了他,道:“本尊可从未答应过收她为徒!”

    硕方恍然大悟,道:“难怪她自称是叫千暮的人族,甚至还救了人族兵士。可属下不解,千暮、画已与展皓成日在一起,为何没有被察觉到丝毫妖气。”

    巳一朝望着河水流淌而去,道:“只要那些仙兵上了灵崖,少些杀孽也是好事。至于隐藏妖身,是她偷用了禁术,不过此术有违天道,且维持的时间有限,暴露也就在这月余。”

    硕方又问:“尊主,我这几日故意下令全军缓行,不知尊主下一步作何安排?”

    “就在今日,禄帝的旨意便会到。你不仅无需再前行,且还得调头回灵崖山了。”巳一朝早已胸有成竹,说罢已准备离去。

    硕方见他又要走,急急问道:“那尊主可愿与属下一起回灵崖山?”

    “灵崖山有娄宣接应,你到达后他会告知你下一步的计划。”巳一朝嘴角掠过一丝轻笑,饶有兴致继续道,“娄宣前些日子与我说起了一个人族,虽是个土匪,可他治理的山寨不仅人妖同处,还和睦兴盛,本尊想去会会他。”

    “竟还有这样的地方?”硕方正在心下感叹自皑霜城被肃清后,人妖同处的城寨在整个禄朝都如凤毛菱角再难寻到,巳一朝便又化作青光离去了。

    硕方牵着马刚回到军营,小兵便急急赶来,道:“将军您可回来了,天界派来传信官,可到处都找不到您。”

    硕方接了旨一看果真如巳一朝所言,禄帝传旨命他带大军返回灵崖继续死守灵崖山,山上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上告天界,且无召不得回穹京。军中无论过门仙兵还是人族将士皆有怨言,称灵崖气候险恶,怎能在那里长久驻军,但天命不可违,硕方也只得照办。

    展皓一行人并不知晓禄朝军动向,正靠着聚识灯笼中的烛火指明方向,穿过重重密林。可自进入这片林子当中,展皓便发觉自己的仙力渐衰,想要用仙法探路或飞身而上竟都使不出气力来,心中感慨:没想到东罔还有此邪祟之处,竟能制压仙力,难怪父帝从未派仙兵来此驻守,也从不遣仙官来收复魑魅城。

    五人走了许久,忽而林中隐隐传来轰轰隆隆的闷响之声,再一看聚识灯笼,火苗也指向声音的源头。展皓示意众人寻着声音而去。林中无路,也不见传说中的烟瘴,一行人试探着前行,那闷响之声由远及近轰隆隆又哗啦啦,越来越清晰。

    “看!瀑布!”千暮透过树木的缝隙第一个看见了远处的一挂飞瀑。

    众人大喜,赶忙朝着飞瀑走去。那瀑布足有十丈宽,自山顶飞泻而下,喷溅出的水珠细如烟尘,弥漫于半空之中,山水相依,美不胜收。

    可还来不及赏这美景,众人行至瀑布之下却犯了难。原来聚识灯笼的烛火直直指着瀑布,可却不见一人一妖。

    莱视一脸困惑,道:“这是为何?难道这灯笼坏了?”

    千暮却并不惊讶,道:“依我看,肯定是水瀑之后藏着入口或山洞之类的地方。”

    画已似乎察觉到了进入林中后的一些异常,想看看展皓还能使出多少仙力,便故意问道:“若真是如此,我们该怎么上去呢?”

    展皓扶着章启在大石山坐下,道:“我先去看看。”只见他二话不说,退去上衣露出宽圆的肩膀,高挺的胸堂,一个猛子扎入瀑布下的潭水中,朝着那水挂游去。

    画已慌忙捂住眼睛,千暮却不像她那般害羞,一脸镇定,甚至还有些欣赏,内心感慨展皓不仅看起来年少意气奋发,身体也活龙鲜健,游泳的身姿也甚是矫健,想来平日里也是勤于修炼,难怪年纪轻轻就做了仙族的主帅。

    章启目盲看不见自然也无甚反应,倒是莱视看不下去,打趣千暮道:“你这大姑娘怎也不知害羞,就这么盯着人家光身子看!”

    千暮可没想那么多,不过是觉得展皓年少有为,况且也只是袒露上身游水而已,不客气地回:“这有什么!展皓不顾危险就游过去了,我自然要多瞅两眼!”

    莱视继续玩笑道:“这么说倒也没错,可我看你并不是担心,倒像是一脸的垂涎。”

    千暮没好气瞥了一眼莱视,大大方方笑回:“风华正茂少年郎,只是欣赏罢了。”

    章启听罢惊讶于千暮的直白,将羡慕之心宣之于口,画已也是大惊失色:“千暮你......”

    千暮反应过来他们误会了自己馋展皓的身子,赶忙解释道:“我是说欣赏他的魄力,你们想哪儿去了?”

    未及半刻,展皓便游了回来,道:“确实,那水瀑之后是个山洞。只是现下我使不出灵力来,只能带一人过去,二位姑娘不如留在此地等候。”

    千暮听罢没有回答,只对画已道:“我会游泳,画已你呢?”

    画已莞尔一笑,道:“我也略通水性。”

    “那我们便一起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千暮在展皓惊讶的表情中也跳入水中,不容他再有半分推脱。

    展皓走到章启身旁,道:“章启,我们要渡水而过,这灯笼恐得先熄灭一阵子,届时你五感全失,我背你过去。”

    “主上,这可使不得!”章启从前只是侍从伴读,怎能被圣太子背着蹚水。

    “勿需多言,早些找到魑魅城也能早些治好你。”展皓不容他推辞,吹熄了灯笼中的烛火。章启的世界又归入一片死寂,无声无息、无相无形。

    潭水并不深,五人过了水瀑便进了山洞,洞口被水帘遮挡,洞内昏暗一片,所幸这山洞倒也不深,眼见着山洞的另一侧透来微光,众人便加紧脚步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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