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洞,千暮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她原想着妖族聚集之地必定是妖气弥漫,昏蒙浑浊,可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一片祥和的村庄。展皓亦是难以置信,他见洞外山下竟是一片田野郁郁葱葱,稻穗随风摇曳,映衬着青山环抱的景色,一条弯曲静谧小巷贯穿田野通向一处村落,村子里青瓦白墙的屋散落四处,更有袅袅炊烟自烟囱中飘出,令人心生温暖和宁静。展皓点燃了聚识灯笼,灯笼中的烛火不偏不倚,正指着村舍的方向。

    村口的十余个个守卫远远望见到有人从山上的洞口走出,赶忙跑来。

    为首的守卫拿着一把长矛,仔细打量着千暮一行人。五人此时浑身湿透,气喘吁吁,一副狼狈之相,而章启更是双眼无神呆滞,还提着个诡异的怪灯笼。他便问:“何人何故来此?”

    一时间众人皆不知该如何回话,展皓虽已察觉到了弥漫的妖气,可也困惑于眼前的景象,不敢确信眼前的守卫到底是人是妖,于是握紧手中的长剑戒备起来。

    倒是莱视,先上前揖礼道:“兄台,我们因无以为生逃难到此,不知此处是否就是传闻中的魑魅城?”

    守卫答:“魑魅城?不是!这里是咫尺村。”

    “什么?这里竟然是传说中的咫尺村!”众人错愕不已。

    那人倒也热情,看着一脸局促的众人,道:“看你们确实像是逃难到此,我叫当青,是村里的巡护官,你们且在这里等候片刻,我禀明村中长老再带你们进村。”

    当青离去,其余的守卫将千暮一行人围了起来,章启低声对展皓道:“主上,村中妖气甚重,也难怪聚识灯笼会带我们来此,我们要入村吗?”

    展皓小声回道:“妖族聚集此处,虽不是魑魅城,进去打探一番倒也无妨。”

    片刻后当青回来,对众人笑语道:“让各位久侯失礼了,远来便是客,既是在禄朝无以为生逃亡至此,无论是人族妖族,咫尺村都能收留你们,只是现下村长不在村中,长老们商议后决议让各位先住进村口的茅舍之中,待村长回来再做定夺。”

    展皓回:“如此也好。”

    当青继续道:“只是各位即来了咫尺村,知道了进村的法子,我便不能轻易让各位自行离去,还请见谅。”

    因之前听莱视说去过咫尺村的人都没命回去,众人听了当青之话都有些惶恐。章启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误打误撞来了这儿就要被你们囚在这儿一辈子?”

    “不敢不敢!”当青陪笑道,“我们这儿只是个隐居避世的荒村僻乡罢了,村民们不愿惹上外面的是是非非才只能如此。”

    “莫非我们发现了这里就要把性命留下,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章启一手紧握着聚识灯笼,一手抽出随身的长剑,他虽已身无法力又受了重伤,可还是打算护着展皓等人先走,自己与他们鱼死网破。

    “兄台切莫冲动!”当青继续好言相劝道:“怎会要谋害各位的性命,只是村长现下不在村中,请各位先在村中落脚休息,一切等村长回来再做定夺罢了。”

    千暮也上前劝章启道:“章启,我看他们并不像是要害人,若要害我们性命此刻他们人多势众将我们抓起来便是了,何必请我们入村?不如我们先进村再做打算。”

    章启听了千暮的劝说才收起了长剑。

    展皓问道:“不知村长何时能回来?”

    “村长不常在村子,但每月初一十五必定会回来。”当青说着喃喃道:“每次村长离去后会在村外洞口设下结界,却不知为何你们能走得进来,或是上次村长离开时忘记布下结界了……”

    千暮对这咫尺村很是好奇,自她来这异世界就见妖族备受欺压,在人族聚集之处藏头露尾不敢现身,听刚才当青的意思妖族也能在此处生息,就不知人族与妖族共处会是何种景象。

    五人在村口住下,千暮正在院中与画已闲谈想去村里逛逛,也很好奇村长是什么人竟能建出这样的村落。一回头发现院门口站着个垂髫之年的男孩儿,正盯着千暮瞅。

    千暮便上前问道:“小弟弟,你是谁呀?”

    小孩儿奶声奶气回:“我是长右,我可不敢做您的弟弟,我想唤您一声奶奶就怕折煞我咯!”

    这话呛得千暮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下想就算不是魂穿入这副新的身体,自己也不至于是个老奶奶,莫不是这几日餐风露宿一下子变老了许多。

    莱视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孩儿真有意思,对着个大姑娘叫老奶奶还怕折寿。”

    “黄口小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那小孩儿不客气地对莱视道。

    “你这小孩儿好生无礼!”莱视一脸怒气。

    “他要叫我奶奶,却说你是黄口小儿,那莱视你可不是得称呼我为太奶奶了。”千暮笑得前仰后合。

    展皓从屋里出来,凝眉道:“好重的妖气!”

    长右见了赶忙躲在了千暮的身后,扯着她的裙角偷偷打量着展皓。

    此时又一白发苍苍的老翁步履蹒跚,拄着拐棍,行至院前张望着:“老右,你可在里面?”

    长右连忙跑出屋去将老翁扶住,并窃窃私语道:“小石头,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怎么跑出来了。”

    老翁道:“老右,眼看着天都快黑了,我一个在屋里头心里不安生。”

    长右道:“我也就是来帮村长看看。”

    千暮诧异万分,小孩儿叫老人“小石头”,老人却称呼小男孩儿“老右。”

    原来长右是个妖,天生异能,一眼便看出族类,还能约摸估计出真身的年岁,他虽已有百余岁,但身为妖确实还是个孩提,因而化身为人也是个男童的模样。而那个老翁是个人族,虽已到古稀之年,在百余岁的长右面前,也确实年幼许多。因长右有此异能,常被咫尺村的村长拉着去验看来人的身份,也好确保村中人的安全,只是往常都是村长带人进来,却没见过谁能自行就破了结界进入村子的。此番村长不在,长右便自行先跑来见了千暮一行人。

    老翁悄悄问道:“老右,你可看清楚了?”

    长右吞吞吐吐回老翁道:“院子里两妖一人,可刚出来的那个……”

    老翁面色慌张,连忙问道:“不会是……”

    长右偷偷指着展皓道:“仙族我也见过,不过就是人族飞升而成,可那样的我实在是没见过。”

    展皓见那一老一少背过身去切切私语,又对自己指指点点,上前道:“二位在嘀嘀咕咕些什么?我们初来乍到有话不妨直说!”

    长右没有理会展皓,转过身来对着千暮揖了一手,彬彬有礼道:“老祖宗,你与说话的那人可是同行而来?与他是何关系?”

    千暮被长右这与样貌身形不符的老成持重和对自己奇奇怪怪的态度与称呼逗乐,也有模有样揖手回礼道:“不错,我们同行而来,关系嘛……”说到此处千暮却犯了难,她想说自己救过展皓,但以身挡箭救下展皓的又并非是现在的她,她也并不想总是以此邀功。她虽知道展皓是天界上仙,又是灵崖一战的主帅将军,但在她的心中没有什么仙族人族的贵贱之分,犹豫片刻,笑着回道:“我与他是朋友。”

    却不知千暮不经意的这一句朋友,深深触动了展皓,他在天界出生,自生下后便住在清冷空寂的长生天,即便章启曾是他的伴读,也只是尊他为圣太子对他毕恭毕敬,从未有人说过要做他的朋友,也没有人敢不顾及身份地位与他这般亲近自然,但他始终却羡慕书中所载“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的情谊。

    “能被老祖宗称为朋友之人想来也不会是欺压我族的恶徒。那我们便告退了,老祖宗有何需要可随时来我!”长右用充满稚气的声音回道,说罢便搀扶着老翁离开了。

    不多会儿当青又带了些铺盖吃食来茅屋,众人道了感激,千暮便问起当青长右与老翁之事。“大哥,您可知道村中的那个小男孩儿长右?”

    当青道:“不敢当不敢当,方才长右与我说了,您的寿数可比村中的一些长老都高,可不敢称我大哥。”

    展皓、章启连同莱视都一脸不可置信,若不是展皓从未在千暮身边察觉出妖气,恐怕此刻早已将千暮当作是妖族了。

    倒是画已,立即发觉是有人看出了她与千暮的妖身,忙上前道:“能得村中收容过夜已是万幸,一个称呼罢了,就不必如此计较,倒是总说女儿家家的年岁怕是要羞怯我们了!”

    千暮也附和着:“说的是呢,长右与他爷爷互相的称呼都已经够奇怪的了。”

    当青却会心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他们不是祖孙,二人相互的称呼也并不奇怪呢!”

    千暮十分不解,道:“哦?可为何那小小的长右称满头白发的老翁为小石头?”

    展皓心下却早已了然:“长右应该是有百年道行的妖。”

    莱视也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

    千暮这才想起来,画已似乎告诉过她,妖族的寿命要比人族长出许多,生命的丈量尺度不一。也难怪那貌似垂髫之年的小男孩儿竟有百岁,而那耄耋老人还得尊称他“老右”。如此说来她之前见过的蛇妖巳一朝、鱼妖映瞳岂不是年岁更长了。

    展皓心中却另有疑虑,于是问当青:“既不是祖孙,为何二人会住在一起?”

    当青回:“村子里妖族与人族同居,因石头上了年纪,生活多有不便,村长便叫长右与她住在一处,也好照应。”

    千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般,我还以为是石头照顾长右,怎料是长右帮衬石头,难怪长右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当青笑回:“那老成持重想必是见了你们装出来的,长右虽百岁多,不过就妖族来说的确是个小孩儿,也是孩童心性呢,常常因不爱读书被书塾里的先生责罚。”

    展皓更是不可置信:“这里竟还有私塾?”

    禄朝禁书,寻常人族百姓只可读官书,因而也只能在官府设立的书院中学习,即便是仙族贵胄,谁家若是敢私设学堂轻则抄家重则株连一族之人的性命。

    当青谈到书塾时也是一副心之向往的模样,道:“你们刚来定然觉得惊讶,那禄朝不准百姓读圣贤书,可咱们咫尺村他可管不着。明日你们若是得空可去村中四处走走看看,我们这儿最好听的就要属私塾里的读书声了。”

    千暮与展皓皆十分好奇当青口中的圣贤书,千暮更是兴致勃勃,决意明日去村中见识一番,但章启却一直面有愠色,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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