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卢葶,是一本小说《荧惑守心》中的工具人女n号。

    这一点,是卢葶结束了作者为她写好的一生才发现的。

    她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衬托女主,作者写她样貌平平又写女主卢瑷外貌是如何地胜过她,作者写她温柔怯懦、呆板无趣又写女主卢瑷是如何地敢爱敢恨、特立独行,作者写她暗恋男主宣廷昀又写男主宣廷昀是如何地对女主卢瑷情深不二。

    而她的结局也不过寥寥几笔,“听说卢葶嫁给了一个鳏夫,可是不为夫婿所喜,也无子嗣,过得甚是艰难。”

    只言片语间,是卢葶十年的苦苦煎熬,夫婿好色、婆家刻薄,她一日一日地守着自己的小院,做着奴仆的活计,受尽了挤兑和冷眼,她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只是一日一日地捱着。

    直到有日打水时,晕了过去,她知道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只是在失去意识前,她想起了三个人。

    一个是卢瑷的母亲也是卢葶的伯母金云蕾,伯母是卢葶短短三十载生命中唯一关心爱护过她的人,卢葶想伯母知道自己去了大概会难过的吧?自己真是爱给人添麻烦啊。

    还有一个是她的堂妹卢瑷,卢葶很羡慕那个如太阳般热烈灿烂的妹妹,只是卢瑷并不喜欢自己,虽曾在一个屋檐下,她们的来往却不多,自卢葶出嫁后更是断了音信,不知道卢瑷过得怎么样了呢?

    最后一个是小说的男主,当朝五皇子宣廷昀,十二年前中秋宫宴,卢葶不懂宫中礼仪,世家贵女讥讽她时,是宣廷昀为她解围,自那时起,卢葶偷偷爱慕了宣廷昀多年,直到那日雪落满城,宣廷昀只身来到卢府向卢瑷表白心迹,卢葶才明白,其实那场宫宴,宣廷昀之所以出手解围,不过是看在自己是卢瑷堂姐的份上。

    卢葶不知道宣廷昀与卢瑷间的爱恨纠葛,只记得那天的雪很大,宣廷昀卑微地请求自己帮忙向卢瑷传话,即使雪花打湿了衣衫,眼睫结了冰碴,宣廷昀仍然不愿离去。

    再后来,卢葶在檐下看着宣廷昀和卢瑷在雪中争执、和好又相拥。

    再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稀里糊涂地成婚,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这潦草的一生。

    不过没关系了,一切都结束了,卢葶不记得自己是否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来日仆人发现她的遗体时是否会恐慌,终究还是要给他人添麻烦了呢。

    不过这些都与卢葶无关了,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只是与卢葶想象中不同,她并没有来到阴曹地府,也没有完全地归于虚无,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

    周遭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卢葶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也感受不到环境中他物的存在,没有由来地害怕让卢葶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光亮,她在这个空间中四处摸索,终于见到了荧荧之光,待她走近了,才发现散发着光芒的,并非是萤烛,而是一本悬在半空的书《荧惑守心》。

    卢葶伸手探去,还未触及,书籍却自己翻动了起来。

    书上的文字卢葶是认得的,可是大部分文字连成光亮的一片辨不出字形,只有一部分文字是清晰的。

    那些清晰的文字在整本书中占比并不多,却不多不少地记录着卢葶记忆中的所有故事。

    卢葶看不见关于书中其他角色的命运,但是她明白了,书中的男主正是五皇子宣廷昀,女主正是堂妹卢瑷,而自己正是这本书中的一个着墨不多的配角。

    苦苦爱慕着男主,与女主的光彩夺目截然相反的平凡配角。

    原来自己不过是戏本中任人揉捏的人偶。

    原来自己不过是用来衬托男女主伟大爱情的配角。

    卢葶的眼角流出泪来,她可以忍受数十年的孤独与折磨,可以温顺地接受命运的不公,但是她无法接受原来自己这可笑的一生不过是早早被安排好的用来衬托他人幸福的对照品。

    作者写“卢瑷不喜欢生性怯懦的堂姐,不是因为她不愿照顾堂姐的小心翼翼,不是因为堂姐同样地爱慕着宣廷昀,而是因为堂姐的出现占去了原应属于卢瑷的母爱,曾经满眼都是卢瑷的金云蕾心疼自小无人怜惜的卢葶,却忘记自己亲生女儿同样是需要母亲照顾的年纪。哪怕卢葶的母亲叶兰英总是为难卢瑷为难金云蕾,金云蕾还是一如既往地疼惜卢葶。”

    原来是这样,卢葶想起伯母,心中仍是感动,却也愧疚。虽然自己并未有心夺去原该属于卢瑷的母爱,但是自己确实得到了伯母的太多关注与疼爱。

    卢葶太缺爱了,所以哪怕她知道这样对卢瑷不公平,却仍然自私地想要抓住这人生中鲜少获得的爱。

    在她心中,早已将伯母视作母亲。

    卢葶总是习惯性讨好他人、习惯性扮演温顺乖巧的模样。因此,伯母常常用卢葶作例子批评卢瑷。

    但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如今一切成空,卢葶开始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变成这副模样的呢?

    大概是小时候目睹母亲叶兰英搬弄是非、撒泼打滚的时候开始的,大概是自小巴巴地盼望着父亲卢铖的关注却不得亲近开始的,又或者更早地,从她出生时,被嫌弃是女子,而被母亲丢给外祖母时开始的。

    外祖母年迈,平时总是怏怏的,对于宅门中的事并不上心,可是卢葶知道,外祖母也不喜欢自己。直到外祖母仙逝,卢葶被卢铖接回了卢府,再后来父母和离,叶兰英再嫁,卢铖出家,卢葶便养在了伯母名下。

    在外人看来,母亲叶兰英是恶毒的,她总是不遗余力地为难身边的人,她俗气又泼辣,心高又轻佻,总是满腔怨气、满嘴脏话,是标准的恶毒反派设定。

    可是卢葶对于叶兰英的感情却很复杂。卢葶厌恶母亲的蛮不讲理,总是有心维护被母亲无端为难的人,但为人子女,卢葶又天然地渴望着获得母亲的关爱,只可惜即使叶兰萱没有儿子,她仍然不喜欢女儿身的卢葶。

    卢葶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得到母爱,可是自己还是占去了本应属于另一个女儿的母爱。

    至于父亲卢铖,出身于官宦世家,曾祖父曾位列九卿,兄长卢广也有官职在身,卢铖却只白身,与叶兰英离婚后更是遁入空门。卢葶自小养在外祖母处,与卢铖很少见面,对他的印象很淡,但依稀记得小时听大人们称父母是一对怨偶,叶兰英蛮横,卢铖却寡言少语,因此二人婚后很是不和。

    回忆到这里,卢葶不由难过,不止自己,父母的一生又何曾得到过幸福快乐呢?父母的婚姻并不美满,因此他们只记得彼此争吵不休,哪来余心来关注女儿呢?

    自己的一生,竟是只有伯母真心爱护过。可惜,占了别人的,终究是错的,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卢瑷何错之有?伯父伯母本就恩爱有加,卢瑷自小备受宠爱,本该这样幸福下去,却因为自己的出现,占去了了原该独属于卢瑷的。

    卢葶理解了卢瑷对自己的不喜,得而复失,比其失而复得更痛不是吗?

    不过,卢瑷与宣廷昀应该会幸福终老的吧,毕竟这个故事是属于他们的。

    在卢葶的记忆里,卢瑷总是讨人欢喜的,除了伯母更关照卢葶些,其他人总是拿卢葶的怯懦来夸赞卢瑷的勇敢,总是指责伯母放着优秀的亲生女儿不疼却疼一个没用的侄女。

    似真似幻,气愤恼怒又有何意?自己荒唐可笑的一生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是书中的故事,又有什么要紧?

    卢葶擦干眼角的泪珠,对着书籍自言自语道:“占去了原该独属于你的母爱,是我对不住你,但人死债清,想来你与伯母还有许多年头,终算是还了你,愿你们心结早解,愿你与宣廷昀百年好合,千载团圆。”

    言毕,书籍却光芒大盛,卢葶一时震惊,忘了动作言语,只紧张地注视着书籍。

    只见书籍突然快速翻页,直到一页中原先连成片的模糊字迹显出几个字形来:“你不怨吗?”

    卢葶对眼前的情境感到奇怪,但想到自己已经结束了书中荒谬的一生,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只当书籍是与自己说话解闷了。便开口回答道:“有什么好怨的呢?原是我亏欠了她的。”

    书籍继续翻页,又显现出几个字来:“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可愿意?”

    重来?可是即使重来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自己的一生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自己还有什么想要的呢?似乎都是一片虚无。

    卢葶沉默不语,书籍又显出一些字来:“自我被创造出来,就被禁锢在此处,千次万次的循环,让我生出了灵智,但故事里众生的贪、嗔、痴、慢、疑不断侵蚀着我,在不断重演中,故事越发偏离了原本的模样,已经足足三万次了,你是第一个走到这里来的人,只有你能帮我!请帮我恢复故事的原貌!”

    “我?我只不过是故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我能帮你什么呢?”

    卢葶始终是不自信的,她认同了自己的卑微,困于宅门中,她不信自己能做成什么大事。

    书籍翻动的速度更快了,卢葶读取着不断显现出来的字,这次不再是对卢葶的回答,而是几笔简短的记载。

    “大饥,人相食。”

    “卖妻鬻子,一沟一渠,堆尸埋骨,户不足百。”

    “人有鬼色,人方倒,割刀至。”

    “怎么会?不可能!大周建立不过数十年,尚为治世,怎么会到了这般地步?”

    卢葶惊骇,虽然她常在后院,对朝政之事知之甚少,但她记得她离世前大周还是一幅太平盛世模样,明明天下已定,怎么会就落到这般地步?

    这一笔笔,是普通百姓的血肉白骨。

    卢葶极力忍住内心的悲惧,胃部绞痛上涌的感觉,却让卢葶落下泪来。

    自己总是顾影自怜,可是当她看到这些文字,卢葶才意识到自己的那点小情小爱是多么渺小。

    卢葶想,倘若她真的能做点什么,阻止那些事件的发生,是的,她应该做点什么,哪怕力量微小。

    “我该怎样做?”

    书籍停下了翻动,空白的页面显出几个字来:“触碰我,阻止永曜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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