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伫立在墙边,一直没敢妄动,待呼吸和心脏都平顺下来、确定好精气神回来且正常后,她才敢断定已经无碍了。

    仅仅只是一瞬,却是够深刻,像是被下了听话迷药,又像是有人控制了她的身体和精神,那种感觉就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而真正的自己完全没有意识,甚至连生死都没有感觉了。

    沧澜的眼神不安的眨动着,一定是那个妖后给她吃的药起作用了,还是决定尽早回去。她捏着玉佩想着以后再不能随意出去了。

    过了日中,她离开墙头,顺着陈承煦适才离开的路往回走,形形色色的人被她快速的滞留在身后,她也没注意谁踉跄的撞了自己。

    小孩儿腿脚跑的灵活,一下子就没影了。她刚要拐个弯儿,然后就听见身后几声混合的凄厉惨叫。声音是实在是的恐惧刺耳,行道两旁的人都被吓住了。

    这声音分明是从肺管里撕裂出来的,像人又像兽,肯定有人遭遇了非命。不会已经混进来了罢?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无奈暗叹了一口气,刚立下的决定转眼就作废了,

    她没迈开步子,一众披坚执锐的巡察兵不知道从哪就突然冒出来的,刷地朝四面八方冲过来,一边将四周的大部人群迅速驱散,一边轰隆隆地跑去事发所在地。

    沧澜被迫挤在边上,只能顺着大部队走。

    这些人怎么反应那么快,呼一下子的就眼跟前了,活像阴影里的猫头鹰似的,她曾经已经精炼到九成轻功都感到自愧不如。

    沧澜眼看着离得太远了,索性找了个岔路口从后方又迂回过去。

    兵士们个个持刀作护,样子准备随时的发起进攻。他们将街头一小段路给封死了,将一个胡同口的一个黑黢黢的小东西围起来。

    胡同口黏糊着一团,细看后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四肢着地的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不像是叫声,倒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但声音却像是野兽,旁边是他呕吐的未消化的残渣。

    沧澜找个贩卖的小角落,错开遮挡物看着他们。有个领头的站出来稳定人心,距离她远远的还有一小撮惊魂未定似的小孩子,大大小小的聚在一起,看样子是无家可归的。

    那人话还没说完,后边趴着的小兽似的人在不等人喘息的瞬间,动作豹似的猛扑向那人后背。好在手下人反应敏捷,精准无误抛出链子将其缠了好几圈,再挣扎也无用了。

    虽然这点小波动算不了什么,但远处的孩子们却被这一响动给吓坏了,一下子又退了一大截。精灵点的早就躲进了柴门里了,还有的一两个傻傻的,被吓哭了却又不知道躲,好心的几个大人看不下去了就赶紧推他们进去。

    只是这个孩子已经不是人了,他现在只知道像动物似的张嘴嘶咬,脏兮兮的脸上只有一双发红可怕的眼睛,耳朵已经完全听不得人言了。

    一般的两脚兽体形膨胀到人的两倍之多,蛮力也是普通人的十数倍,发起狂来更是极为恐怖。而现在这“畜牲”竟然在青天白日里出现了,并且还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子,似人非人的样子倒像是刚成形不久。

    这情况有点出乎沧澜的预料,小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样子的确是已经异变了,那到底是不是两脚兽做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干的。况且,战斗力低下的两脚兽不可能在白天出现的,它们受不了强光的刺激,但是要说被偷带进来那就更不可能啊。

    那位巡察使却显得十分镇定,好像早有预料一样,他走到呕吐物旁,看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沧澜也跟着他伸长了脖子看。

    然后,他蹲下来在地上捏了一撮看不见的东西,放在黄纸上包起来。原来,潮湿的地上竟然还有细碎的粉末,竟然没有被雪水融掉。

    沧澜不知道他捏的什么,跟捏了空气似的,就算她长出三只眼睛也看不到。但能肯定的是,他们不完全是为了那个孩子,而更是为了这个透明的东西。

    不会是云瑢散布的毒药罢?那东西无色无味,又极为微细,不知道是什么。方蓉给老鼠喂了一点,过了一刻钟后老鼠就开始红眼狂躁起来,但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又恢复了原状,没死,还活蹦乱跳的。

    如此之快,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炼出了这种蛊毒,然后又经过一番暗通款曲,这才引入城内后,以此达到内乱。

    这个地方离周济点不远,除了熟悉的兵甲护卫,就是每天来暖衣饱食的流民,人数几乎是填街塞巷般多。青年多半都去了征兵,其他的则投了地主义庄做仆役,靠着劳务生存,来者大多都是老弱妇孺,难道是冲着孩子?

    沧澜感到胸襟里物件有点热,她拿出来一看,玉佩仍然发着红色余光,难道还有?

    她眉心一蹙,抬头去看,那位巡察使正亮出钢刀,斩钢截铁的已朝着小怪物的头劈下去了,顷刻间沧澜已经来不及,与此同时,一个明亮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大声喊道:“住手!”半空中正飞来了一把利器,就在三寸之间,只听“噌”地一声钢刀被震飞在地。

    所有人大吃一惊,齐齐往前方看去。当看见人时,沧澜更是没想到他又回来了。陈承煦躬着身扶着膝盖,大冬天愣是跑的气喘汗流,腰都直不起来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似的。

    兵士们见状赶忙过去扶住,陈承煦则是深吸了一口气,使劲的把他们推开了。他脸红脖子粗的指着那位,喘气骂道:“谁让你杀他的!我让你杀了吗!?”

    巡察使才定住神,打死都不知道二公子会来,他低了低头,但好像并没有打算给听他的样子,语气异常强硬:“见过二公子,属下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况且,这是个祸害,他已经不是人了,如果不马上除掉,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陈承煦掐着腰看着他,又累又喘的说不上话,适才那把利器、两个字像似用尽了他毕生之力一样,他现在感觉头还有点蒙,鬼知道他跑了多长时间。

    沧澜想道,果真没有练过武功,可是之前遇见他时,他轻功还可以,跑起来也不至于这么差,这时候怎么不用呢。

    陈承煦听了直咽了一口气,火气不降反升,怒道:“奉命?你奉谁的狗屁命?我爹?我大哥?他们能命令你们,我就不能?!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借着怒火,他的那股恨意劲儿又浮上来了,神情越发锋利,但是碍于他的气势并不够,倒像是个不甘屈服的斗士。

    巡察使仍秉公直言道:“二公子这话言重了,老侯爷和世子从未这样想过,公子不要多想,属下只是在做自己分内的事情。”

    陈承煦紧咬不放,眼眶发红,吼道:“是吗,那非要他的命吗?!”

    他的样子变得有些疯狂,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从未见过二公子发这样的过颠,左右拦着都是不行。然后,那位巡察使十分底气的说:“是。”

    陈承煦咬着银牙,拳头隐隐发抖,五官变得十足的凶戾,“好啊,你......”他来回踱着步,就是不肯让开,但却像是死了心一样不让杀。

    沧澜第一次看他被气成这样,一个孩子能激起他这么大的情绪,难道他是有办法救他?还是不忍心让他死?可是,事实上如果没有解药,这个小孩肯定是要必死无疑的。

    这解药,哪有解药,反正万象宗是绝不会轻易流传出来。

    然后,她低头伸出手指,短暂的一想,我不是已经变成了药人了吗?百毒不侵?听起还是邪乎,她还没找什么活物试过,上次血洒进了两脚兽的眼里说明有效。

    可是,沧澜还没想过能不能“解毒”,有时候滑稽的想,要是自己不小心沾血吃了,会不会自己把自己给毒死了,就像大扁颈蛇一样,这不是变成老毒物了么。

    要是让两脚兽吃了的话,会不会以毒攻毒死得更快?这时,她不得不佩服起那些神医妙手了。

    听上去确实是胡扯,如果实在不行,那她先扣一点儿血试试,正好,方蓉给的补益药丸她还带着。说着她撕开一小缝,将指尖血搀进去,药丸被慢慢的洇透。

    反正那个孩子现在也算是半死不活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好赌一把了。

    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跟着忐忑起来,只希望失败的后果不要太惨烈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七窍流血......

    远处,两边依然僵持着。最后,陈承烈没了办法,他扭曲着脸,随便指着一个兵,恶狠狠地发令,“你,去把我陈承烈给找来,我要当面给我说!”被点到的兵吓了一慌神儿,带着不知所措的急切和犹豫,看向那位头铁的巡察使,谁知道那位看也不看。

    陈承煦火冒三丈,“看他干什么!?我你现在连你们都指挥不动了吗?!还不快去!”

    那士兵没法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二公子,世子还在城外的军营里呢,现在去恐怕他也来不了......”

    陈承煦一甩胳膊:“我让你去你就去,你告诉他,如果他不来,我就一直待在这里,他什么也别想做!”

    士兵听后就要转身,沧澜一跃而起,从后边过来,叫住他:“等等,我这里有一粒药丸,可能会会对两脚兽的毒有效,”她指了指被捆住的小男孩,走到他们中间,先看向陈承煦,说:“二公子,愿不愿意试试?”

    陈承煦看见她来时,面露有些讶色,但仍然带有怒气。他盯着她冷哼了一声,满脸不相信,“你诓谁呢,你才来这里多长时间,路都认清了吗?真以为我有这么好骗?自己的命都快朝不保夕了,还想再多踏一脚?你可真会说大话,我看你就是来故意拖延时间的,跟他们一块包庇陈承烈。”

    这番话任谁听了都觉得有理有据、条分缕析,不得不承认说的的颇有道理,听的沧澜后槽牙被磨得又疼又痒,在心底恨不得默念一百八十遍的静心诀,只求快点降压。

    她似笑非笑的说:“是不是真的,用了不就知道了。还有,我先说了,这只是可能,不一定能解。说不定还有副作用。”

    陈承煦皱眉:“什么没副作用?”

    沧澜随口胡诌道:“轻则疼痛难忍,重则吐血而死。”

    静默几息后,只听到了一个“好”字,沧澜也没去看他,直接就走到了被捆成粽子似小孩,头缩在膝盖间,呈蹲姿,听见有人靠近,他就发出警告似的低吼。一抬头,脸颊黑紫,眼睛红肿,好像很惧怕直面太阳光。

    一左一右撬开他的嘴,沧澜一个弹指飞到其咽喉处,让他直接吞了下去。

    刚开始他仍然在狂躁、吼叫,不过慢慢的,他的眼睛不那么红了。再等等,额头的黑色有褪色的意味,脖颈上的黑紫色血管能看见在清晰的流动,后四肢和脊背都渐渐低垂下去。

    之后,他的腹部开始剧烈鼓动,表情痛苦的皱成一团,疼的像是没了声息。沧澜抓着默默的衣角,眼睛里充满期望和激动,不要死,不要死,要活下去,一定要变回人......

    片刻后,他的嘴里突然呕出来了一小堆白色污秽,像一个极小的囊包,身体的皮肤渐渐恢复正常......

    她没想到,居然成功了——沧澜暗自喟叹,手心竟然捏了一把汗。

    等等,这是毒药包?看样子还没有消化完......

    看见这个,沧澜感觉有些眼熟。这毒粉极有可能是云瑢的同伙,但现在看着陈承煦却又觉得不太像了。

    陈承煦的眼睛逐渐变成黑褐色,戾气也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了似的,他不顾阻拦似的跑了过去,着急的要看看他的脸色。

    小男孩干咳了两声,身体也跟着抽动了几下,然后睁开虚弱无力的眼,陈承煦毫不嫌弃的用胳膊托着他坐起来。

    一排排围成圈的士兵们个个面含惊奇,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一样,“你们看,这真的是解药,真的能变回来!”很快就忍不住的议论起来,到小男孩站起来,甚至都止不住拍手叫好,一旁的那个巡察使脸色也变轻了,似乎没有人不为这个欣喜。

    “这件事要是让世子知道了,他一定会高兴的!”

    “有了解药,以后就不怕变成怪物了,太好了!”

    “小兄弟,这药丸是你的吗?你是怎么得来的?是你研制出来的吗?”

    说着说着,竟然有人想起了之前的破事,“哎!你是不是从难民里出来的那个?你是不是被怪物咬过?是不是吃了解药?”

    “不对不对,我听沈将说,小兄弟有些本事,毒是让医师逼出来的,跟寻常人不一样。”

    “那这药丸怎么回事,你看这个孩子,他完全又变回来了......”

    ......

    她心里被着实惊了一道,看着干涸的指尖,她没想到这血,会解,而且还这么快。

    沧澜一脸不哭不笑,也不吭声,只有惊魂未定,心里刚沉下的大石头一下子又强劲的反弹了上来。

    这药丸......屁的解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她连个基本草药都认不全乎,这血她也是真开眼界了。

    药人难道不是专门拿来试药的人吗?她一想到这个止不住的恶心和模糊,那个女人拿她试了什么药、怎么试的,试了多少药她什么都不知道,脑海里的记忆似乎已经抹去了这一层。

    沧澜在心底怨恨的嗤笑,却没发出出声,她能活到现在,还真是要好好“谢谢”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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