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挂,夜晚的将军府静悄悄的。白凄凄走到园林,忽而听见一阵说话声,连忙侧身靠在梁柱之后,就见几个丫鬟点着灯迎面走来。

    “老爷到今晚还是没有音讯,说是全府派人去找了个遍,却仍然不见老爷的影子,老爷他不会,不会——”

    “你小声些!陛下都还什么也没说呢,老爷可是以一敌百的都尉,定然无恙。”

    “哎,我只是担心……说起来,你有没有听说,今天张统领亲自到荷花池来了?”

    “当然听说了!这一回,又有几个姑娘因为见了张统领发起呆来不省人事被送到了刘大夫那里。”

    “啊,人道张统领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我也好想亲眼瞧见一回……”

    白凄凄听得直抽嘴角,待那两个聊八卦的丫鬟走过,才一个箭步冲到暗门前。她向后扫视了一圈,确定再无他人,接着就把装着符咒和朱砂的行囊轻轻投进暗门中。

    “凄凄,你要去哪儿?”

    白凄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光顾着看身后,压根没注意贺兰馨竟然就站在暗门旁不远的秋千处。大半夜的,既没点盏灯,又一点声响也没有,只一个影子伫立在那里,跟兰姑似的,差点没给她吓个半死。

    “馨儿?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哥哥回家。那,你呢?”

    “我?我也准备回家啊。”

    “骗子。这个时辰根本就不会有车马。就算是要走,为什么要瞒着我?”贺兰馨阴着一张脸,忽而凄凉地一笑:“所有人都这样,凄凄也是这样,哥哥也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同我讲,自顾自地便一走了之,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一提到贺兰钦,白凄凄就感觉心脏被狠狠掐了一把,她分明知道他已经死了,却如何能对贺兰馨这个朋友说出口?她竖起三根指头,目光如炬:“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不要你发誓。要去,你便带着我一同去。”贺兰馨毅然决然道。

    “一同去?好吧,我现在就全告诉你——”

    白凄凄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展开手上捏着的地图,指了指标红的地方:“鸿月楼。我要去鸿月楼。因为那里有妖怪,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要跟着我一个道士去青楼做法事?”

    “凄凄既然都能去,我又有什么去不得的?我不只是大小姐,我还是你的朋友。朋友不就该患难与共么!你一个人去那样危险的地方,难道,就轮不到我担心吗!”

    白凄凄见贺兰馨心意已决,叹了口气:“好吧,那先说好,出了事我可不负责啊!”

    她半个身子探进暗门中,拿出一张红色的符纸塞到了贺兰馨手里:“喏,这是平安符,虽然只有点心理上的慰藉,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凄凄最好了!”贺兰馨高兴得眼里都闪闪发光,连忙把平安符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袖子里,仿佛一点也不知道那鸿月楼是什么地方,况且白凄凄还没告诉她张霁在追杀自己。

    贺兰馨:“不过,我们不能就这样穿着这身衣服去吧?”

    白凄凄:“也不是不行,若能扮成那里的客人自然最好。可咱俩长得都不太汉子,怕是会露馅。”

    贺兰馨:“那就扮成此处的风尘女子吧”

    白凄凄:“嗯,这个好这个好。”

    刚说出口,白凄凄就后悔了。她忽然又有些庆幸贺兰钦死了,不然要是让贺兰都尉知道自己拐着人家未出阁的妹妹假扮妓女,一定会被五马分尸。或者乱□□死,再或者一刀一刀剐死,诸如此类…

    月亮升得更高了些,浓浓的夜色席卷了整个京城,坊外如今正在宵禁,但坊内荷花池一带可谓是热闹到了一种极致。绚烂的烟火直上云霄,伴着人们喝酒赌博的欢呼声。

    在一处并不显眼的小巷子里,两个穿红着绿的娇艳女子狼狈地从草堆里爬出来。

    白凄凄一出来,便甩了甩花里胡哨的头发,朝身后的女子扭着身子搔首弄姿,顺带抛了个媚眼:“妹妹~你瞧我这身怎么样?”

    贺兰馨拙劣地学起白凄凄的模样,也不大协调扭了扭腰:“特别好!姐姐以为妹妹如何?”

    白凄凄两眼一黑,又觉得脖子犯痒痒:“打住打住!你可别跟我学啊!差点意思就差点意思,不影响,应该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巷里,贺兰馨激动地指着夜空上的烟花:“凄凄,你瞧!好漂亮!”

    “宫宴不都爱放这些东西吗?你不曾去过?”

    “我向来身子弱,若非哥哥挖了条暗道,就连家门都不能出。”

    “谁立的破规矩,我告诉你啊,身子越是差呢,就越该锻炼,连我师父都知道!”白凄凄一脸离经叛道:“说起来,路上我和你说的事情的原委你都听明白了?”

    贺兰馨:“佩王爷……玉娘……张大统领……还有镜子……妖怪,对吧?”

    白凄凄:“嗯…差不多差不多。那我再说一遍咱的三大守则,首先——”

    贺兰馨:“不许再叫凄凄了,在楼里以姐姐妹妹相称,其次,若是有人找麻烦,马上拍你的肩,最后,一切行动听指挥!”

    “嗯~对对对,就是这样~”白凄凄满意地点了点头。

    荷花池畔,鸿鹄展翅,月倚雁身,门庭若市。巨大的船楼张灯结彩,屹立在荷花池的正中,如皇宫般金碧辉煌。池中尽是花灯,将整个池面照得如同天上人间一般。绝美的琵琶之声不绝于耳,士人才子,熙熙攘攘,简直比早上的锦兰街还要繁华好几倍。

    果然,张霁绝不是会打草惊蛇的莽夫,鸿月楼还像往日一般歌舞升平,不亏为京城长夜图中最为璀璨的一颗星。

    到了夜里,鸿月楼舱外两栋最为金光灿烂的楼就都开了,反倒是去内堂不方便。白凄凄故作姿态地摇着手巾,轻而易举就混进去了,但奈何鸿月楼实在是太大,只好一扇一扇门地找通向内堂的路。

    外船楼的厢房从下到上,越往上便修的越漂亮,客人的身份也愈加尊贵。外船顶楼的一间屋里坐着三个士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官人满脸通红,还一个劲地朝嘴里灌酒。

    “小孙,你,你真要支持拥立那个小屁孩当太子吗?唔,我,我瞧这太子还不如叫李澄来当呢!”

    “林大人,您醉了。大皇子早就不在朝廷之中了,若不扶持小皇子,立储便只能立公主殿下,那倒是真成了笑话了。”

    “林甫,你还真不怕掉脑袋!陛下都还健在呢,我瞧只要那个张霁在,谁都别敢打江山易主的主意。”

    “切,他,他算什么东西,一条看门犬,嗝,罢了——”

    “哦?林员外是这样看我的?”

    林甫醉醺醺地抬起头,就看见一抹妖艳的红色出现在门口,他痴痴地笑起来,拍着桌子招呼道:“哪,哪儿来的美人,快,快到本官身前来!”

    他身边两人都不做声了,一个人煞白着一张脸,站起来狠狠甩了林甫一个耳刮子:“林甫!你疯了!”

    “礼部员外郎林甫,私议陛下退位,太子定夺之大事,于天子大不敬,今,当斩,尔等连坐,即刻执行。”

    张霁轻快地说起罪行来,一面从腰间刀鞘里拔出匕刃。一声烟花飞上云霄,红衣少年俯身向前冲去,宛若一只猎豹。啪一声烟火绽开,人声喧嚣,琵琶连弹。厢房之中,手起刀落,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却都听不见了。

    少年身上的红袍,此刻颜色好像更深了些。他轻轻抹去脸上的血污,余光之中看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孩子,忽而愣住。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仿佛在开花,殷红的罂粟花,成簇成簇地绽放,充斥了整个视野。

    他握紧手中的刀刃,一步一步向那个孩子走去,瘦如竹竿的男孩发起抖来,眼泪沾湿了他凹陷的脸,出乎意料地,落在他头顶的并不是泣血的刀尖,而是温暖的手掌。

    红衣少年蹲下身子,从身上解下一个钱袋,放在了男孩怀里。接着,他站起身来,将刀收回鞘,向门外站着的几个身影递了一个眼神。

    几个穿着打扮与楼中伙计一般的人立刻将房门挂起一面红布。进房忙碌起来。只有一个身上别着香囊戴着艾草的年轻人还站在门口,埋着脑袋手足无措。

    张霁停在他身前,看到那身打扮不禁皱了皱眉头:“刘广,说话。”

    “大人,我们还是没找到——那个道士会一些很厉害的术法,我们的马匹受了惊,只好叫她逃走。如今坊内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寻到她的身影……大人,属下有罪,全凭大人发落!”刘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以头碰地。

    “她要走,那便由她走吧。道士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会说几句糊弄人的话罢了。”张霁并不看他,抬头看向空中燃起的烟花,轻笑一声走远了。

    刘广跪了半天才站起身来,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在张霁麾下,刘广很少见到他心情这样好,好到连人跑了都不在乎。他压低身子,伸手掀开红布,消失在走廊之中。

    厢房外的走廊里仍然载歌载舞,在香气四溢的掩盖下,谁也不会知道那面布帘之后,是更为鲜艳的红。

    血红的花簪娇艳欲滴,三根金色的乱钗横在发髻之上。眼前的女人,生的也比其他姑娘要出色的多,贺兰馨一眼便看见了她,给正因为内堂二楼被人盯着而犯愁的白凄凄指了另一条道。

    “潇姐,您可知那里的那间厢房是做什么的?妹妹心中疑惑,为何没人往那儿去呢?”白凄凄朝着内堂二楼那间怪鸟厢房甩了甩帕子,娇滴滴地问。

    “啊,那个啊~”花枝招展的漂亮女人看向不远处的厢房,笑容逐渐消失,压低声音道:“妹妹可曾听说过,这鸿月楼中有一位名叫温砚的男魁?”

    “妹妹有所不知,还请姐姐指点迷津。”

    “此番话,你们千万莫讲给客人听……那温砚生的叫一个倾国倾城,就连我一个女人,也比不上他的姿色,只是,有一位客人,自从进了温砚的厢房后,便再也没从鸿月楼中出来。那天晚上在场的姐妹,都看见这内堂中忽然升起了一阵诡雾,而那个温砚,竟然变成了一只长着尾巴的妖怪,把那位客人在雾中吃了个干净,你说的那件厢房,正是温砚所住的地方……”

    “这么说,那个温砚,现在还在那间厢房之中吗?”白凄凄疑道。

    潇姐并没有回答,她漂亮的脸蛋逐渐失去血色,被一种极端的惊恐所笼罩,她指着白凄凄身后连连后退,忽然尖叫着跑开:“妖怪!妖怪来了!”

    白凄凄连忙转头,只见内堂的二楼,竟鬼魅般升起了一阵袅袅白烟,一点一点将内堂吞入迷雾之中。白凄凄当下紧紧握住贺兰馨的手,回头叮嘱道:“馨儿,跟紧我,千万别松手!”

    虽然不知这诡雾是什么名堂,但不得不说,此刻正是溜进那间邪门厢房的最好时机,白凄凄正欲跑上二楼,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阴气——是阴气,好浓的阴气,甚至不用起卦便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阴气就在身边。难道,是那间厢房?不,不对,这阴气不是从那厢房里传来的,还有一个源头!在哪里,在哪里——

    白凄凄眉头紧锁,额头上已经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她屏息凝神,突然双眸猛地骤缩了一下,指着雾气中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身影大喊:“馨儿,抓住她!”

    贺兰馨一把拉住那个女子的手臂,用那股一个大三的怪力将她拽到了白凄凄身前。

    白凄凄走到她面前:“你是什么人!”

    只见那女人个子高到快挨着房梁了,倒是不壮,看上去还算有几分身段。眼睛缠着白纱,蒙住了半个脸,是个瞎子。她反手就想挣脱束缚,可奈何使了吃奶的劲,贺兰馨也一动不动地抓着她,她只好压着嗓子娇声道:“小女子只是新来的艺伎,二位妹妹抓得人家手生疼,有什么话不能松手再说吗?”

    这声音一出来,直接就把白凄凄二人雷傻了。哪有女人身高八尺,声音还公鸭嗓啊!!

    “大哥,你男的吧?”白凄凄完全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个破算命的,行了吧?啊?”男人马上不装了,拖着意外很是好听的嗓音埋怨道“你知不知道这个雾吸多了对男人身体不好啊,松手,先松手好吗?”

    “算命的?”白凄凄在一旁抱着肘,听到此话扬了扬眉毛:“别急,那你算算我是做什么的?”

    “跟我抢饭碗的。”男人瘪着大红嘴巴,相当不耐烦道。

    白凄凄乐了,压低了声音:“我就说这鸿月楼有行家捣鬼啊——长佩王失踪的事,是你做的吧?”

    “长佩王不是长佩的王爷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信不信。我看你古怪的很,装成女人便罢了,阴气还重的跟死人似的。你要不是来这儿捣乱的,能是来干嘛的?!”

    “嫖的呗!你这人真神经病,什么捣不捣乱的,我要不是阴气重,能被便宜师父逮上山做算命的活路?我要不是没钱,能扮成娘们蒙混进来?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仙姑妹妹,你行行好,叫你旁边这位女侠放了我成不成啊?”

    “不成!给我看看你袍子里都装着什么,我就叫她松手!”

    那个瞎子人妖忽然怪笑一声,爽朗道:“哦?行啊,真的要看吗?看了可别后悔哦~”

    白凄凄:“等一下!我闭眼啦我闭眼啦!馨儿,你你你先看!看完了告诉我是什么!”

    人妖男:“?”

    贺兰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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