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的桃树鼓起花苞,却迟迟尚未开放,仿佛在等待谁似的。树荫下,坐着两个人。少女穿着一身有些脏兮兮的白道袍,另一个人白发苍苍,衣衫上绣着几朵水墨作的梅花。

    少女垂下头,湖面中映出白凄凄秀眉微蹙的模样:“师父,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何为对,何为错?”

    “你要我远离纷争,可是,我好像已经深陷其中。”

    “若是陷进去了,又如何能回来呢?”

    梅花真人举起手,指着树枝上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春风一吹,它便落入湖中,泛起一阵涟漪。

    “你的心就像是这面湖泊,一片落叶落下,便乱了阵脚,再清澈的水面也看不清楚。得到永远伴随着失去,你想要得到什么,又甘愿舍弃了什么,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么?”

    “可,这不是我做出的选择,是别人给我的选择,我只是,只是他答应给我黄金,我才……”

    “改变你心意的或许另有他人,但做出选择的,是你。”梅花真人看着白凄凄的眼睛道。

    白凄凄眼波流转,抬头对上梅花真人的目光:“我知道……那么,即使看到了应该插手的事,却还是为了所谓‘安度此生’选择袖手旁观,这绝不是一个对的选择吧?”

    “万物负阴而抱阳。放手,不一定便是纵容,插手,或许会适得其反。是对是错,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

    阳春三月。亦是罂粟花盛开的时节。花瓣似血鲜红,艳丽却不扎眼,将山谷染上火焰般绚烂的色彩。

    这罂粟花的果实中有一种有毒的汁液,能做成令人上瘾的药物。在白凄凄那个世界,这种药物是违法的,因此种植罂粟花也被大面积禁止。

    然而在礼国,大家却只拿它当花,白凄凄也便拿它当花,不然,恐怕自己就得在礼国的历史上遗臭万年了。

    细数起来,从京城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月。

    刚回山上的时候,她去找了梅花真人,此后,便独自去梅花山下的离州待了几天。

    若拿京城比长安,那么离州便是金陵,是洛阳。此地热闹繁华,虽规模输了京城,人气却不在话下。往来贸易的异疆物品,大多都集中在离州。

    不曾想,那瞎子出手阔绰,竟说到做到,当真给了白凄凄十一两黄金。十两是老鸨原本答应给她的数目,还有一两,说来唏嘘,是白凄凄作为蒙汗药受害者的抚慰金。

    她把那“抚慰金”全花在刘雪生给贺兰馨治病的费用上了。让贺兰馨变成这样,本便是她的不对。思来想去,或许是瞎子的话让她难以释怀,最终还是没有同贺兰馨留下一个字,只是托刘雪生待贺兰馨醒来告知一句自己回山上了,便独自离开了。

    剩下的十两黄金,再加上先前金玉容白给的定金,她说到做到,拿去翻修了三清殿,又请来打扫梅花观的佣人,最后还在离州买了一匹马,如此便几乎是花完了。

    说到那匹马,就要提起前一周,白凄凄本来正从离州往梅花山上去,却听得一处卖马的商人吆喝道“卖马咯,卖马咯!我家的马,比密卫的马还跑得快!”

    白凄凄:“老板,我想买一匹比密卫的马还跑得快的马。”

    老板:“噢!那你可来对地方了!瞧,这匹盲马虽然眼睛不好,但是听力却好到能耳听八方,称得上是千里马了。”

    白凄凄:“瞎子?!不,不要瞎子!”

    老板:“啊……那这匹雪里拖枪如何?我这雪里拖枪可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哦!”

    白凄凄:“就它了。多少钱?”

    老板伸出四根指头,比了一个数目。

    白凄凄:“四千钱?”

    老板:“什么四千钱啊,我这可是千里马啊!至少也要四两黄金!”

    白凄凄:“这也太贵了!”四万rmb买匹马,嘿!抢劫呢,那还不如买辆一汽大众呢!

    老板:“你知道我家马跑得有多快吗?”

    后来,白凄凄最终花了二两黄金买了这匹马。《摇光》真的是本奇小说啊,这礼国的马居然有跑得跟摩托车一样快的,老板喊她骑上那匹雪里拖枪试试,她差点给那马跑吐了。砍到二两,那老板实在不肯讲价了,便定了价钱,骑着雪里拖枪回了梅花山,开始向梅花真人学习医术。

    这些日子,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从前,清闲又平静,一直这样待下去,大概真的能如梅花真人所愿,让白凄凄无忧无虑,安度此生。唯一不同的是,白凄凄腰间有了盘缠,不再去隔壁那村子里乱晃,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来了新的村民。

    直到今天一早,这份宁静终于被打破了。她收到了贺兰馨从京城寄来的信。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信函。

    没有怪罪她的不辞而别,反倒是,令人心寒,贺兰钦的死讯终于还是传开了。说是一个密卫在巡逻时发现了贺兰都尉的尸身,尽管已经烧焦了,仍然能见他腰间的将军府令牌,天子陛下勃然大怒,下令重查此事。

    贺兰馨在信中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悲痛,只是淡淡地交代了葬礼和府内事物管理一类的事,剩下的内容都是关于鸿月楼的。她从远房的一个舅舅打听到,那长佩王找到了,此事与鸿月楼无关,是张霁带人在无明山上找到的。那个地方也修着道观,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个瞎子。至于金玉容所谓的“欺君之罪”也不再被张霁追究,她继续经营起鸿月楼,只是听说姿态收敛了不少。而那妖怪和诡雾的传闻,仿佛就此被所有人遗忘。

    白凄凄心中不是滋味,她觉得贺兰馨这人太好了。好到她一想起贺兰馨的脸,心里就止不住地产生各种负面情绪:愧疚,难堪,自责,无奈……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句抱歉。或许,是因为她的对不起背负了太多。明明早就知道贺兰钦死了,明明清楚地知道杀害他的凶手是谁,甚至看着皇帝荒唐地重查起身为凶手的自己,但却都不能说出口。

    一个道士,又或是一个富家小姐,怎么能斗得过当今统领六国的主人?如果贺兰馨知道是九五之尊要她哥哥的命,她会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吧。

    白凄凄将信塞回信函里,骑着刚买来的马就往山里去。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京城的事,但此刻却心慌地厉害。“心若乱了,再清澈的水面也看不清楚”,山里空气新鲜,景色优美,或许能叫她如往常般平静下来。

    “水流心不惊,云在意具迟,一心不赘物,古今自逍遥……成了……”白凄凄骑着马,嘴上一边念叨着静心咒,不一会便愁颜瞬展,心中豁然开朗。什么都不想,摒弃一切杂念,只看着这四周漂亮的风景,将自己与自然合二为一。

    忽然,马打了个扑腾。白凄凄刚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乱了。这是什么千里好马啊!哪有好马走路还带脚滑的啊!

    “无良商家!黑心商家!奸商!”

    白凄凄脱口便骂,好不容易没被雪里拖枪甩落在地,稳住身子下了马,拉住缰绳,眼睛便扫向地面,不禁浑身一怔:一摊鲜红的血水铺在小道之上。白凄凄口中立马不做声了。再沿着那摊触目惊心的血水往一旁看去,只见草堆里竟然倒着个人。

    是个男人。全身被茂密的青草遮住,难怪白凄凄没有看见他。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脸上,身上,通通被鲜红色的血液所覆盖,四周寂静下来,听见那人还在发出微弱的喘息。

    心悸之余,白凄凄脑子里突然闪过熟悉的一幕。她想起来,在各类小说之中,都有一条非常非常重要的铁律:"千万不要捡路边的野男人"

    通常情况下,尤其是古言,那些捡了野男人回家的女主在后来都会被虐的死去活来。什么挖肾啊,掏肝啊,发现是杀父仇人啊等等。

    经过鸿月楼一事,白凄凄充分地体会到多管闲事必自毙的道理。血都流成这样了,肯定救不活了。不然还是走吧?白凄凄假装没看见,牵着马就直直走过路边那个还在淌血的男人。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救…救我……"

    白凄凄欲哭无泪。祸福无门,唯人自召,是她自己非要下来走这段路的。如此还不施以援手,便真成了见死不救穷凶恶极的凶手了。

    反正野男人定律都是给女主角的,她又不是什么主角,白凄凄心想,如若此人真是什么麻烦角色,大不了等好得差不多再丢回原处便是。

    她蹲下身子来,只见那个男人死死捂着自己的腹部,就要动手拖他上马:"再坚持一会,我这就带你去山下的医馆。"

    "不——不去医馆,伤口…包扎……"

    "怎么不去!你血都快流干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夫,我们还是赶紧去医馆吧?"

    "不……不去……先……包扎……"那个男人忽然反应激烈,挣扎着就要坐起身来,口中又吐出鲜血来,吓得白凄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哎!你别激动呀,我听你的就是了!包扎,包扎,我这就给你包扎!”

    白凄凄手忙脚乱地解开他的衣带,相当不熟练地脱掉男人繁琐的衣服,露出细柳般的腰身。只见他腰身上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看上去很深,随着他起伏的呼吸还在不断淌血。白凄凄又不是学医的,实在看不下去那狰狞的伤口,转身脱掉自己身上的道袍,用力一扯,撕成几截碎片,一截连着另一截打好结,做成一条简易的绷带,这些都是这几日跟着梅花真人学到的,想不到真的又派上了用场。

    “公子,我下手比较重,你可千万别疼死过去了啊!”白凄凄冷不防地说了一句,那血人听完好像呼吸更急促了些。

    她迅速便上手拿着绷带缠上男人的腰身,一圈下来,他止不住地发出几声闷哼,白凄凄感受得到,他浑身都在发抖。一来二去,总算是潦草地包扎好了。白凄凄抹了一把汗,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沾满了血污,这下也弄得满脸都是血了。

    她觉得糟透了。哎,为什么自从贺兰钦死了之后,自己就遇上这么多麻烦事呢?

    白凄凄拉住他两只手,要把他拖上马去,谁知他一下子没了依靠,整个人压倒在白凄凄身上,两人一起倒进了那片血泊之中。一股磬人的兰草香气混杂着血腥味传入白凄凄的每一根神经。

    白凄凄看清了男人的脸。意外的,血污所遮挡不住的,是一张年轻又清俊的面容。这和她见过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好似春风拂面般,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清爽。只是,好重……!根本起不来……被他压着跟背起贺兰馨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啊!

    白凄凄怎么也起不来,只好抱住他,两个人在血水里翻了一整圈。她整个人也成了血人,欲哭无泪地坐起身来,有意避开了男人腹部的伤口,吃力地将他拖上马身:“公子,你真的真的真的不去医馆吗?”

    “公子……?”

    “好吧,那我可不管你了,我要先回道观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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