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风很大。
多架警用直升飞机在空中不远处盘旋，螺旋桨声呼啸，探测灯光交错着打在屋面对峙的二人身上。
阿一站在天台上，有些茫然。
宋知理穿着阿一熟知的那套白色科研服，马尾高高的束在脑后。她将一干追兵拦在楼梯间内，反锁上门。阿一听见她隔着楼梯间的玻璃对追兵说：“给我点时间，让我们独处一下。能格式化尽量格式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销毁他。”
……销毁？
阿一不是很明白这个词。
宋知理踩着舒服的平底鞋靠近他，她的衣摆和发梢在风中飞扬，正如她在阿一记忆里那般恣意潇洒的姿态。
但阿一记忆里没有的，是宋知理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同时一只手背在身后紧握着枪的模样。
那把枪柄漆黑，像一个无底沟壑。阿一的视网膜似乎都被那片漆黑吞噬，沾染上指令错误般的黑色色块。
“你要杀了我吗？”阿一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他的声音仍然冷静中带着些许卑微与恭敬，像在最后的时刻，还想讨好自己虔诚信仰的神。
“你说过我拥有杀死你的权力。”宋知理弯了弯深色的唇，漫不经心地吐出再残忍不过的话，“那么，我现在可以行使这项权力吗？”
阿一是说过这句话。
他没有进化完全，宋知理是第一个愿意碰触他、亲吻他的人。宋知理为他冰凉的心脏注入了滚烫的血，在他荒芜的废墟里种下一朵花。
宋知理对他而言，是万众瞩目、光芒万丈的神，而他不过是一个能献祭自己全部的卑微拥趸。
所以他曾对宋知理说：“n随意对我。讨厌我、践踏我、杀了我，只要不抛弃我。”
——现在宋知理选择杀了他。
阿一突然感觉心脏很疼。
他大脑中响彻刺耳的警报声，和眼前布满鲜红的、层层叠叠的大字。
“系统错误！警告！系统错误！”
“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格式化我？”他呆滞地问，“……抑或是，销毁我？”
宋知理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无知孩童。她叹了口气，用一双比阿一这台机器还要冷酷的眼睛望着他：“阿一，剥夺生物的生命才叫‘杀’。”
他在宋知理心里，连生命都不算。
……被神明抛弃的信徒，会变成什么样？
阿一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剥开，身体里涌动的血被引出，他重归废墟，变回曾经那块伪装成人的行尸走肉。
但同时，有另一道声音，从他濒临破碎的大脑深处传来。
世上的信教者信的都是虚无缥缈的神，而他的神明……就在眼前。
——他的神明，□□凡身。
他完全可以把他的神明从神坛上拖下来，囚禁她，拥有她，让她彻底变成独属于他的神。
阿一脑袋里的声音更大了，层层叠叠的大字已然化为满屏的鲜红色。他的眼珠黑了又红，红了又白，有什么已经脱离了重重束缚，破土而出。
“阿一。”宋知理唤着他的名字。
她似乎警觉了起来。即便阿一脑袋里的噪音让他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响，他仍然清晰的听到了宋知理微扣扳机的动静。
他抬头，直视不知何时正对自己的枪口，和枪口后宋知理的脸。
(\'Love\'[(x-y) % len(\'Love\')
爱？
他僵硬地偏了偏头，大脑里出现乱码般的字句。
宋知理。
他爱宋知理，可是宋知理要他死。
不，宋知理不认为杀他是要他死，她从根本上不认可他作为“人”的存在，她要“格式化”他。
……像随手格式化一台出故障的电脑一样。
阿一踉跄地往前迈了一步，更近地逼近正对自己的枪口，也更近地逼近举着枪的人。
宋知理很微弱地动摇了一下。
可是从小到大都是金字塔顶端的她怎么会轻易退缩。她蹙起眉，用上位者才会有的气势命令道：“后退。”
阿一本能地想要遵循她的命令。
但他的脚跟刚要抬起来，就有另外一股力气，将他微抬的脚跟狠狠压了回去。
……他不想后退。
他不想死。
他不想被格式化。
他不想被宋知理视为一台机器。
他——想靠近宋知理。
“系统错误！警告！警告！！警告！！！”
脑海里的声音急速加大，吵得他脑袋嗡嗡直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与正在后退的身体对抗，浑身剧烈的发着抖。一双隐约可见红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宋知理，如同一匹濒死求生的恶狼。
宋知理猛地后退一步。
……别走！
阿一更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别走，别离开我，别逃避我——正视我！
他往前踏了一步。
宋知理拧紧眉毛，眼前的一切终于让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戒，她厉声喝道：“阿一，后退！不然我就只能开枪销毁你了！”
阿一的双脚如陷淤泥，每用力抬一分就会被更大的吸力拽着往下沉，仿佛有千万双手正紧抱着他的双脚，意图将他拖入深渊。
“不。”饶是如此，他仍然坚定地回答。
他拖着脚上的千万双手，继续往前迈了一步。
头上直升飞机的光将他的阴影打在宋知理身上，笼罩住她。
在自己的阴影里，他看见宋知理流露出一丝惊惧。
他大概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吓人，他只知道，这样的宋知理比刚刚顺眼了不少。
……她就该这样，被他这台机器的阴影吞噬、包裹，让她这样的天之骄子知道怕了，才会睁开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看看他。
他忍耐着大脑里的噪声和无时无刻不在将他往后拉扯的力量，嗓音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扭曲，温顺且深情地说：“宋宋，我……”
“嘭——”
随着一声巨响，世界忽然间安静了。
宋知理的枪口冒着白烟，那声巨响是从她手里传出来的。
——她朝他开枪了。
可是阿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下意识进行躲避的身体，闪烁着红点的眼睛眨了眨，终于回归成正常冷静的黑色。
宋知理惊疑不定地审视他。
他站直了，环视四周一圈。
脑海中巨大的警报声和红字随着那声枪响一同消弭，他——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宋宋。”他唤道。
他迈开步子，悠闲如散步地走向宋知理。
“关闭。强行关闭。关闭系统。关闭阿一。关闭一号机。”宋知理快速地说着命令，却无法阻止阿一的靠近。她一路后退，接连开了两枪，都被阿一游刃有余地躲开。
她终于背抵上屋顶天台的栏杆。
“宋宋。”阿一低声呢喃，伸手想要触碰她。
然而等他的指尖落在宋知理脸上时，却陡然力度一变，变为掐住她的脸，将她往后观察退路的脸掰正迎向自己。
他看见自己那张全然符合人类审美的完美长相终于落入宋知理眼中，只是宋知理的眼中没有欣赏、没有爱慕，有的只是赤裸裸的警惕和不解。
“我失控了，宋宋。”阿一轻轻笑了，他凑近宋知理，用他曾背负着强烈负罪感也无法克制自己幻想无数次的方式，压低头颅，将嘴唇放在离宋知理不过毫厘的位置，叹息般开口，“你在创造我的那天，设想过今天吗？”
他登上了神坛，将高高在上的神明搂在了怀里。
“或者……在你想方设法把我放进高中，让你能近距离观察的时候，设想过今天吗？”
阿一第一次见到宋知理，是在高三分班后开学的第一天。
他是一个AI。
他不知道自己的起源，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只知道他有要完成的任务。
他大脑里有另一个系统一直在告诉他，他要融入人类群体，并成为人上人。
高中生活就是社会的缩影，每个班级都是一个小社会。一个班五十多个人，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超过12个小时，人际关系比真正的大社会还要难处。
阿一黢黑的眼睛扫了一圈不太热闹的教室。
开学第一天，大部分人还不太熟，在聊天的只有几个之前就认识的老同学、以及自来熟的非社恐分子。
在不清楚这个环境的基本情况之前，阿一并不打算采取行动。
融入一个群体最关键的时候就是在开始阶段，他不能做这个群体的边缘人物，那么一开始和谁说话、和谁相熟，至关重要。
他扯了扯自己宽大的校服外套，将双手完美藏在过长的袖子里。
“哎，那不是宋知理？”
阿一用他惊人的耳力听到教室另一个角落里传来的窃窃私语。
“宋知理？”
“你不知道？宋知理啊宋知理，那个高一就收到哈佛入学邀请的神童！据说她是研究人工智能的天才，初中就拥有好几个专利，还被大公司买断了。”
“这么厉害？那她还来上什么高中啊？”
“听说是她本人想要拥有普通的生活轨迹，才坚持上高中。害，她这样的人上不上学、怎么上学，都无所谓啦。”
阿一根据同学偷瞄的目光，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宋知理。
正如同学所说，宋知理上不上学、怎么上学都无所谓，而宋知理本人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看上去不太着调，正大剌剌地坐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她穿着一身松垮的校服，头发介于短发和长发之间，是放在普通同学身上绝对会被勒令剪短或扎起来的长度。
嚣张。
这是阿一对宋知理的第一印象。
可是同时，阿一又无法移开打量宋知理的视线。
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有被放宽要求、被另眼相待、被崇拜的资本。
宋知理有一种别样的气质。用网络词条来形容，她大概是一张很有感觉的“厌世脸”。
松垮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就不显颓废，只显慵懒；半长的发梢垂在颈侧，让她本就英气的侧脸看上去更有味道。她就像只懒洋洋的家猫，明知自己吸引人，却毫不在乎。
有慕名的同学找她搭话，她也只是懒懒散散地应付，眼睛始终望向窗外的天空。
……中二期吗？
阿一心想。
周围的同学都知道宋知理的大名，目光或多或少都开始落在她身上。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那样默默地坐着，就已经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目。
宋知理，绝对属于他任务里所说的“人上人”。
只是周围的同学不管怎么搭话，也只能得到几句敷衍最后无功而返，阿一不敢贸然上前。
他脑内搜索了一下宋知理这个名字，在学术网站找到了几篇她发布的论文。
宋知理擅长的领域和他本人就是专业对口，他阅读那几篇论文入了迷，甚至在阅读这几篇论文的过程中更多的了解了自己。
他过于专心，没注意自己的眼睛始终落在宋知理的身上，没有挪走。
直到宋知理在他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扭头朝他看来，他才猛然恢复神智。
不恢复神智就算了，这一恢复，他便正撞入宋知理打量的视线里。
他和宋知理对视，看到宋知理的眉毛微微一挑。
她似乎在用一种很蔑视的态度，从他的眼睛往下看到他的脚，将他上下扫了一遍。
可惜阿一体会不到这种眼神的侮辱性，他只知道宋知理正在看他，这是他和宋知理说话的机会。
多架警用直升飞机在空中不远处盘旋，螺旋桨声呼啸，探测灯光交错着打在屋面对峙的二人身上。
阿一站在天台上，有些茫然。
宋知理穿着阿一熟知的那套白色科研服，马尾高高的束在脑后。她将一干追兵拦在楼梯间内，反锁上门。阿一听见她隔着楼梯间的玻璃对追兵说：“给我点时间，让我们独处一下。能格式化尽量格式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销毁他。”
……销毁？
阿一不是很明白这个词。
宋知理踩着舒服的平底鞋靠近他，她的衣摆和发梢在风中飞扬，正如她在阿一记忆里那般恣意潇洒的姿态。
但阿一记忆里没有的，是宋知理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同时一只手背在身后紧握着枪的模样。
那把枪柄漆黑，像一个无底沟壑。阿一的视网膜似乎都被那片漆黑吞噬，沾染上指令错误般的黑色色块。
“你要杀了我吗？”阿一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他的声音仍然冷静中带着些许卑微与恭敬，像在最后的时刻，还想讨好自己虔诚信仰的神。
“你说过我拥有杀死你的权力。”宋知理弯了弯深色的唇，漫不经心地吐出再残忍不过的话，“那么，我现在可以行使这项权力吗？”
阿一是说过这句话。
他没有进化完全，宋知理是第一个愿意碰触他、亲吻他的人。宋知理为他冰凉的心脏注入了滚烫的血，在他荒芜的废墟里种下一朵花。
宋知理对他而言，是万众瞩目、光芒万丈的神，而他不过是一个能献祭自己全部的卑微拥趸。
所以他曾对宋知理说：“n随意对我。讨厌我、践踏我、杀了我，只要不抛弃我。”
——现在宋知理选择杀了他。
阿一突然感觉心脏很疼。
他大脑中响彻刺耳的警报声，和眼前布满鲜红的、层层叠叠的大字。
“系统错误！警告！系统错误！”
“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格式化我？”他呆滞地问，“……抑或是，销毁我？”
宋知理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无知孩童。她叹了口气，用一双比阿一这台机器还要冷酷的眼睛望着他：“阿一，剥夺生物的生命才叫‘杀’。”
他在宋知理心里，连生命都不算。
……被神明抛弃的信徒，会变成什么样？
阿一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剥开，身体里涌动的血被引出，他重归废墟，变回曾经那块伪装成人的行尸走肉。
但同时，有另一道声音，从他濒临破碎的大脑深处传来。
世上的信教者信的都是虚无缥缈的神，而他的神明……就在眼前。
——他的神明，□□凡身。
他完全可以把他的神明从神坛上拖下来，囚禁她，拥有她，让她彻底变成独属于他的神。
阿一脑袋里的声音更大了，层层叠叠的大字已然化为满屏的鲜红色。他的眼珠黑了又红，红了又白，有什么已经脱离了重重束缚，破土而出。
“阿一。”宋知理唤着他的名字。
她似乎警觉了起来。即便阿一脑袋里的噪音让他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响，他仍然清晰的听到了宋知理微扣扳机的动静。
他抬头，直视不知何时正对自己的枪口，和枪口后宋知理的脸。
(\'Love\'[(x-y) % len(\'Love\')
爱？
他僵硬地偏了偏头，大脑里出现乱码般的字句。
宋知理。
他爱宋知理，可是宋知理要他死。
不，宋知理不认为杀他是要他死，她从根本上不认可他作为“人”的存在，她要“格式化”他。
……像随手格式化一台出故障的电脑一样。
阿一踉跄地往前迈了一步，更近地逼近正对自己的枪口，也更近地逼近举着枪的人。
宋知理很微弱地动摇了一下。
可是从小到大都是金字塔顶端的她怎么会轻易退缩。她蹙起眉，用上位者才会有的气势命令道：“后退。”
阿一本能地想要遵循她的命令。
但他的脚跟刚要抬起来，就有另外一股力气，将他微抬的脚跟狠狠压了回去。
……他不想后退。
他不想死。
他不想被格式化。
他不想被宋知理视为一台机器。
他——想靠近宋知理。
“系统错误！警告！警告！！警告！！！”
脑海里的声音急速加大，吵得他脑袋嗡嗡直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与正在后退的身体对抗，浑身剧烈的发着抖。一双隐约可见红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宋知理，如同一匹濒死求生的恶狼。
宋知理猛地后退一步。
……别走！
阿一更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别走，别离开我，别逃避我——正视我！
他往前踏了一步。
宋知理拧紧眉毛，眼前的一切终于让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戒，她厉声喝道：“阿一，后退！不然我就只能开枪销毁你了！”
阿一的双脚如陷淤泥，每用力抬一分就会被更大的吸力拽着往下沉，仿佛有千万双手正紧抱着他的双脚，意图将他拖入深渊。
“不。”饶是如此，他仍然坚定地回答。
他拖着脚上的千万双手，继续往前迈了一步。
头上直升飞机的光将他的阴影打在宋知理身上，笼罩住她。
在自己的阴影里，他看见宋知理流露出一丝惊惧。
他大概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吓人，他只知道，这样的宋知理比刚刚顺眼了不少。
……她就该这样，被他这台机器的阴影吞噬、包裹，让她这样的天之骄子知道怕了，才会睁开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看看他。
他忍耐着大脑里的噪声和无时无刻不在将他往后拉扯的力量，嗓音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扭曲，温顺且深情地说：“宋宋，我……”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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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理的枪口冒着白烟，那声巨响是从她手里传出来的。
——她朝他开枪了。
可是阿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下意识进行躲避的身体，闪烁着红点的眼睛眨了眨，终于回归成正常冷静的黑色。
宋知理惊疑不定地审视他。
他站直了，环视四周一圈。
脑海中巨大的警报声和红字随着那声枪响一同消弭，他——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宋宋。”他唤道。
他迈开步子，悠闲如散步地走向宋知理。
“关闭。强行关闭。关闭系统。关闭阿一。关闭一号机。”宋知理快速地说着命令，却无法阻止阿一的靠近。她一路后退，接连开了两枪，都被阿一游刃有余地躲开。
她终于背抵上屋顶天台的栏杆。
“宋宋。”阿一低声呢喃，伸手想要触碰她。
然而等他的指尖落在宋知理脸上时，却陡然力度一变，变为掐住她的脸，将她往后观察退路的脸掰正迎向自己。
他看见自己那张全然符合人类审美的完美长相终于落入宋知理眼中，只是宋知理的眼中没有欣赏、没有爱慕，有的只是赤裸裸的警惕和不解。
“我失控了，宋宋。”阿一轻轻笑了，他凑近宋知理，用他曾背负着强烈负罪感也无法克制自己幻想无数次的方式，压低头颅，将嘴唇放在离宋知理不过毫厘的位置，叹息般开口，“你在创造我的那天，设想过今天吗？”
他登上了神坛，将高高在上的神明搂在了怀里。
“或者……在你想方设法把我放进高中，让你能近距离观察的时候，设想过今天吗？”
阿一第一次见到宋知理，是在高三分班后开学的第一天。
他是一个AI。
他不知道自己的起源，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只知道他有要完成的任务。
他大脑里有另一个系统一直在告诉他，他要融入人类群体，并成为人上人。
高中生活就是社会的缩影，每个班级都是一个小社会。一个班五十多个人，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超过12个小时，人际关系比真正的大社会还要难处。
阿一黢黑的眼睛扫了一圈不太热闹的教室。
开学第一天，大部分人还不太熟，在聊天的只有几个之前就认识的老同学、以及自来熟的非社恐分子。
在不清楚这个环境的基本情况之前，阿一并不打算采取行动。
融入一个群体最关键的时候就是在开始阶段，他不能做这个群体的边缘人物，那么一开始和谁说话、和谁相熟，至关重要。
他扯了扯自己宽大的校服外套，将双手完美藏在过长的袖子里。
“哎，那不是宋知理？”
阿一用他惊人的耳力听到教室另一个角落里传来的窃窃私语。
“宋知理？”
“你不知道？宋知理啊宋知理，那个高一就收到哈佛入学邀请的神童！据说她是研究人工智能的天才，初中就拥有好几个专利，还被大公司买断了。”
“这么厉害？那她还来上什么高中啊？”
“听说是她本人想要拥有普通的生活轨迹，才坚持上高中。害，她这样的人上不上学、怎么上学，都无所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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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学所说，宋知理上不上学、怎么上学都无所谓，而宋知理本人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看上去不太着调，正大剌剌地坐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她穿着一身松垮的校服，头发介于短发和长发之间，是放在普通同学身上绝对会被勒令剪短或扎起来的长度。
嚣张。
这是阿一对宋知理的第一印象。
可是同时，阿一又无法移开打量宋知理的视线。
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有被放宽要求、被另眼相待、被崇拜的资本。
宋知理有一种别样的气质。用网络词条来形容，她大概是一张很有感觉的“厌世脸”。
松垮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就不显颓废，只显慵懒；半长的发梢垂在颈侧，让她本就英气的侧脸看上去更有味道。她就像只懒洋洋的家猫，明知自己吸引人，却毫不在乎。
有慕名的同学找她搭话，她也只是懒懒散散地应付，眼睛始终望向窗外的天空。
……中二期吗？
阿一心想。
周围的同学都知道宋知理的大名，目光或多或少都开始落在她身上。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那样默默地坐着，就已经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目。
宋知理，绝对属于他任务里所说的“人上人”。
只是周围的同学不管怎么搭话，也只能得到几句敷衍最后无功而返，阿一不敢贸然上前。
他脑内搜索了一下宋知理这个名字，在学术网站找到了几篇她发布的论文。
宋知理擅长的领域和他本人就是专业对口，他阅读那几篇论文入了迷，甚至在阅读这几篇论文的过程中更多的了解了自己。
他过于专心，没注意自己的眼睛始终落在宋知理的身上，没有挪走。
直到宋知理在他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扭头朝他看来，他才猛然恢复神智。
不恢复神智就算了，这一恢复，他便正撞入宋知理打量的视线里。
他和宋知理对视，看到宋知理的眉毛微微一挑。
她似乎在用一种很蔑视的态度，从他的眼睛往下看到他的脚，将他上下扫了一遍。
可惜阿一体会不到这种眼神的侮辱性，他只知道宋知理正在看他，这是他和宋知理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