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陆家四房
碧台朱阁，山软水温。诺大的北方府邸却透着江南的气息。湖水澄清，嫩粉色的荷花朵朵绽放，硕大的荷叶连成一片，岸边架起青灰色的石桥。院落两旁栽满桃树和李子树，中间夹了条堪堪仅容一人的小道，拐个弯，便可跨进院落。
“夫人，那头递消息，郎主和六娘子今儿晌午就到了。”小厮恭敬地躬着腰，向上首的主子汇报。
只见椅上坐了位贵妇人，身穿湘妃色洋缎银鼠褂，配了条榕红色金绣穿花裙，眉距较窄，傲骨冷厉，气势逼人。
孟氏面上淡淡的，不见喜怒，抿了口茶才道：“去知会阿槿一声。”
正说着人就出现了，七娘子陆槿身形纤细，五官明艳，身着杏色锦缎窄肩褂，粉红穿花蝴蝶棉裙，颇有喜气。她眨了眨眼，调皮地伸出手攀上孟氏衣袖摇了摇，“阿娘，可是阿耶和姐姐快到了？”
孟氏皱了皱眉，“规矩些，都是要议亲的人了。”话虽如此，却并没有拂开陆槿拽着的衣袖。
陆槿吐了吐舌头，“阿娘又说我！”
“晌午你去接一下。”孟氏不打算见陆泽纯，但又不可能拦着女儿，所以才知会了一声，“你明儿还要学琴，时间不能耽误，早些休息。”
陆槿点点头，乖巧应声，“阿娘放心。”
陆槿从孟氏屋里出来，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敛，望向远处与灰白色的石子路连成一片的青石板，青灰相映，她挑了挑眉，“阿耶和姐姐回来了啊……这三年过得真快。”
少女的声线依旧稚嫩，但面上表情却显得莫测，“看来以后离府得小心一些了……让姐姐撞见就不好了。”
站在一旁的大丫鬟画影没有任何惊讶，显然对于陆槿的变脸早已见怪不怪。
小径寂静无人，只余主仆二人悠哉走着，周身的一片苍翠掩住少女眼中的晦暗，她又突然娇俏道：“来了也好，计划可以展开了……”
待晌午陆槿在二门口站定，便远远瞧见父女两人缓缓走来，一旁的管事正低声汇报着情况，后面还跟着一个并不起眼的赵姨娘。
他们这房倒也稀奇，男女主子虽说闹得不可开交，关系生硬，但宅子里根本没有妻妾不和的端倪，这么多年总共就两个女儿，都是嫡出。陆泽纯更多的心思扑在了公务上，身旁跟着的赵姨娘还都是为了照顾陆榕才带上的。
赵姨娘倒也识趣，远远瞧见七娘子，知道父女要叙旧，赶忙打了个招呼就退下了。孟氏前几年就将规矩撤了，她也不用去见，省得触那位眉头。
陆槿不着痕迹打量着三年未见的姐姐，见对方一身青色罗衫配宫黄色海棠绣花襦裙，随意插着几根素簪，神色虽然略显疲惫，但眉眼不似当年沉郁，反而有种豁达大气之感，步态沉稳，气质温婉。
瞧着变化真大。
她回过神挂起笑容，小跑奔向陆泽纯，牵住衣袖，“阿耶，您总算回来了，儿想你好久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你，满眼的孺慕期待。
三年未见，又是自己活泼调皮的幼女，陆泽纯怜爱地摸了摸陆槿的头，“阿槿瞧着瘦了些，是不是学舞学得辛苦？”
孟氏一年前请了公孙大家给陆槿当女先生教学的事儿，他自然也听说了，小女儿的舞姿出众，颇有些可琢之处。
不过他说这话完全没注意也忽略了大女儿的感受。
孟氏当年为请公孙大家，亲自去了尚乐坊，还动用了从来都不屑的孟家关系。身为母亲，对一个用心极致，另一个不闻不问，隔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先生好严的，阿槿腿都留下了淤青！”
陆泽纯一听自然心疼，“快好好休息休息，把我家阿槿都累坏了！”
另一边的魏嬷嬷自然把这样的情景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提醒主子，“郎主，估摸着夫人还在候着六娘子。”
陆泽纯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长女，“阿槿怎么不和姐姐打招呼？”
“这不是见到阿耶太兴奋了嘛！”
陆槿说罢，扭头看向陆榕，一脸亲切地挽上对方胳膊，“好久没见姐姐了，既然阿娘还等着姐姐，那姐姐要不先过去吧，等祖母他们上香回来，我们一起去祖母和大伯母那里找八妹妹她们玩儿。”
他们陆家虽说早年在祖父陆厚善离世之际便堵了各房隔门，算分了家，不过到底连在一块，一笔也写不出两个陆字。
何况祖母周老太君尚在，跟着长房住在定远伯府，前些年陆家娘子们都是一并养在周老太君膝下，在定远伯府读书。
陆泽纯在路上就听说母亲周老太君和大嫂崔氏去上香的消息，回来估计要到后日，“也是，去见你母亲，这几日舟车劳顿，跟着我赶夜路，回院好好休息。”
陆榕道了好，便福身跟着魏嬷嬷离开，她知道接下来见孟氏才是场硬仗。
橘色的余晖洒在青灰色的石子路上，边沿的花草交错簇拥，攀上曲折环绕的朱红色回廊。
回廊尽头，仆妇安安分分站在原地，偶尔掠过几个端着托盘，提着东西的，虽是各忙各的，但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到门口的少女身上。
光调皮落到少女白皙的面庞、粉嫩的耳垂上，发间的步摇精致小巧，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流苏随风一荡又一荡儿。
“六娘子，这都半刻钟了，夫人还未起，不如您去侧屋稍作休息？”
魏嬷嬷语气中含着有些无奈，倒真不是故意为难，夫人还真睡熟了，不过六娘子和郎主今日回府，夫人显然就没有放在心上。
陆榕点头，顺从地跟着魏嬷嬷进了侧屋，她无意中观察到魏嬷嬷眼底的歉意，竟不自觉窥见了心中那丝涩意。
她将它细细碾磨，思绪放空，视线不由落到了眼旁的白瓷茶盏上。茶香弥漫，热气渐渐上浮，如白烟般飘逸浩淼，浮上眼底又飘散空中。
从来如此。
三年前离京那日，她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听着魏嬷嬷苦口婆心地劝导。
孟氏身份特殊，说不跟着陆泽纯去任上，谁也无法左右她。而陆榕刚一得知，却是作出了令人意料的决定：她要去徽平。
“徽平太偏僻了，郎主一个男子，自是照顾不好您的，您若离京三年，去那清苦地儿，既受罪又耽误婚事不是？在京好坏有夫人……”
陆榕那时自来是个安静寡言的性子，旁人说什么都沉默不语，听了魏嬷嬷这话却头一次反驳道：“嬷嬷，有无她又有何区别？”
阿耶若走了，她在府上是整日同孟氏煎熬地耗着？还是静观那两人的母女情深？
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的。
就如同孟氏闻言后的平静，和那句轻蔑的“爱去就去吧。”断了她最后一丝对母女情份的念想。
本为母女，至礼至疏。
孟氏在她面前，永远都是生疏严厉，高高在上，维护着她的贵妇人形象。
“哒哒哒……”
侧屋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模样高挑，面容稳重的丫鬟，恭敬道：
“六娘子，夫人醒了，叫您过去。”
陆榕点头，起身移步。
魏嬷嬷跟着一并出去，为陆榕引路，“夫人这阵子身体不大舒服，有一点儿嗜睡。”
言外之意也是说夫人不是故意为之，希望六娘子心里莫有疙瘩。
陆榕自然知道对方是好心，只是心中认同又是另一回事了，遂领了心意，“多谢嬷嬷。”
魏嬷嬷也知是无用功，内心叹气。
说话间便到了堂门口，陆榕跨过门栏，绕过屏风，冲着座上的妇人盈盈下拜。
“见过……母亲。”
堂上的孟氏正襟危坐，姿态优雅大方，一只手托着茶，另一只手捏住茶盖捋了一下杯壁，看都未看陆榕一眼，淡淡道：“起来吧。你舟车劳顿，回去好好休息。”
语调生硬，连一句“看座”也没。
陆榕安静地站在原地，又再次福了福身，“多谢母亲关心。”
明明是日头正好的时辰，屋内的气氛却愈发得浓郁，压得人呼吸一窒。
“夫人？”魏嬷嬷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孟氏回神，这才抬头扫了眼陆榕，她手指搭在桌沿，细细摩挲，“徽平三年落下不少课，我昨儿将单子给了含黛，三月内补上，你也要议亲了。还有后个儿老太君回来，你跟着阿槿一道儿过去，问问安。”
陆榕视线落在距离孟氏不到一寸的地面，垂着头继续恭敬称是。
两人话落，又都沉默下来。
“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好，母亲早些休息。”
孟氏目送陆榕起身离去，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少女平静的面庞，和那一句生疏的母亲。
阿槿从来都是叫她阿娘的。
“您应该再软和些的，您又不是看不出六娘子的脾性，瞧着温婉乖巧，实际随了您一样倔，您是当娘的，怎能跟女儿计较？”
魏嬷嬷站在一旁，替孟氏捏了捏肩。
她是孟府家生子，一直在孟氏身边，这么多年来，对自己主子的性子虽说不算是摸透，但倒也了解几分。
都是自己十月怀胎养大的，又怎么可能不在乎，但当初年轻气盛性子傲，跟郎主怄气的同时，也迁怒了养在郎主那儿的六娘子，半大的孩子心思又敏感，虽说吃穿用度样样不缺，但又怎么能感觉不出来呢，自然越来越生疏。
她知道自家主子放不下面子，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该缓和缓和，膝下就两个女儿，到时候一出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再想见都难了。
“六娘子也快及笄了，您又有多长时间能陪着呢？”
孟氏静静望着屋内的香炉飘烟，看不出情绪。
碧台朱阁，山软水温。诺大的北方府邸却透着江南的气息。湖水澄清，嫩粉色的荷花朵朵绽放，硕大的荷叶连成一片，岸边架起青灰色的石桥。院落两旁栽满桃树和李子树，中间夹了条堪堪仅容一人的小道，拐个弯，便可跨进院落。
“夫人，那头递消息，郎主和六娘子今儿晌午就到了。”小厮恭敬地躬着腰，向上首的主子汇报。
只见椅上坐了位贵妇人，身穿湘妃色洋缎银鼠褂，配了条榕红色金绣穿花裙，眉距较窄，傲骨冷厉，气势逼人。
孟氏面上淡淡的，不见喜怒，抿了口茶才道：“去知会阿槿一声。”
正说着人就出现了，七娘子陆槿身形纤细，五官明艳，身着杏色锦缎窄肩褂，粉红穿花蝴蝶棉裙，颇有喜气。她眨了眨眼，调皮地伸出手攀上孟氏衣袖摇了摇，“阿娘，可是阿耶和姐姐快到了？”
孟氏皱了皱眉，“规矩些，都是要议亲的人了。”话虽如此，却并没有拂开陆槿拽着的衣袖。
陆槿吐了吐舌头，“阿娘又说我！”
“晌午你去接一下。”孟氏不打算见陆泽纯，但又不可能拦着女儿，所以才知会了一声，“你明儿还要学琴，时间不能耽误，早些休息。”
陆槿点点头，乖巧应声，“阿娘放心。”
陆槿从孟氏屋里出来，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敛，望向远处与灰白色的石子路连成一片的青石板，青灰相映，她挑了挑眉，“阿耶和姐姐回来了啊……这三年过得真快。”
少女的声线依旧稚嫩，但面上表情却显得莫测，“看来以后离府得小心一些了……让姐姐撞见就不好了。”
站在一旁的大丫鬟画影没有任何惊讶，显然对于陆槿的变脸早已见怪不怪。
小径寂静无人，只余主仆二人悠哉走着，周身的一片苍翠掩住少女眼中的晦暗，她又突然娇俏道：“来了也好，计划可以展开了……”
待晌午陆槿在二门口站定，便远远瞧见父女两人缓缓走来，一旁的管事正低声汇报着情况，后面还跟着一个并不起眼的赵姨娘。
他们这房倒也稀奇，男女主子虽说闹得不可开交，关系生硬，但宅子里根本没有妻妾不和的端倪，这么多年总共就两个女儿，都是嫡出。陆泽纯更多的心思扑在了公务上，身旁跟着的赵姨娘还都是为了照顾陆榕才带上的。
赵姨娘倒也识趣，远远瞧见七娘子，知道父女要叙旧，赶忙打了个招呼就退下了。孟氏前几年就将规矩撤了，她也不用去见，省得触那位眉头。
陆槿不着痕迹打量着三年未见的姐姐，见对方一身青色罗衫配宫黄色海棠绣花襦裙，随意插着几根素簪，神色虽然略显疲惫，但眉眼不似当年沉郁，反而有种豁达大气之感，步态沉稳，气质温婉。
瞧着变化真大。
她回过神挂起笑容，小跑奔向陆泽纯，牵住衣袖，“阿耶，您总算回来了，儿想你好久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你，满眼的孺慕期待。
三年未见，又是自己活泼调皮的幼女，陆泽纯怜爱地摸了摸陆槿的头，“阿槿瞧着瘦了些，是不是学舞学得辛苦？”
孟氏一年前请了公孙大家给陆槿当女先生教学的事儿，他自然也听说了，小女儿的舞姿出众，颇有些可琢之处。
不过他说这话完全没注意也忽略了大女儿的感受。
孟氏当年为请公孙大家，亲自去了尚乐坊，还动用了从来都不屑的孟家关系。身为母亲，对一个用心极致，另一个不闻不问，隔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先生好严的，阿槿腿都留下了淤青！”
陆泽纯一听自然心疼，“快好好休息休息，把我家阿槿都累坏了！”
另一边的魏嬷嬷自然把这样的情景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提醒主子，“郎主，估摸着夫人还在候着六娘子。”
陆泽纯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长女，“阿槿怎么不和姐姐打招呼？”
“这不是见到阿耶太兴奋了嘛！”
陆槿说罢，扭头看向陆榕，一脸亲切地挽上对方胳膊，“好久没见姐姐了，既然阿娘还等着姐姐，那姐姐要不先过去吧，等祖母他们上香回来，我们一起去祖母和大伯母那里找八妹妹她们玩儿。”
他们陆家虽说早年在祖父陆厚善离世之际便堵了各房隔门，算分了家，不过到底连在一块，一笔也写不出两个陆字。
何况祖母周老太君尚在，跟着长房住在定远伯府，前些年陆家娘子们都是一并养在周老太君膝下，在定远伯府读书。
陆泽纯在路上就听说母亲周老太君和大嫂崔氏去上香的消息，回来估计要到后日，“也是，去见你母亲，这几日舟车劳顿，跟着我赶夜路，回院好好休息。”
陆榕道了好，便福身跟着魏嬷嬷离开，她知道接下来见孟氏才是场硬仗。
橘色的余晖洒在青灰色的石子路上，边沿的花草交错簇拥，攀上曲折环绕的朱红色回廊。
回廊尽头，仆妇安安分分站在原地，偶尔掠过几个端着托盘，提着东西的，虽是各忙各的，但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到门口的少女身上。
光调皮落到少女白皙的面庞、粉嫩的耳垂上，发间的步摇精致小巧，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流苏随风一荡又一荡儿。
“六娘子，这都半刻钟了，夫人还未起，不如您去侧屋稍作休息？”
魏嬷嬷语气中含着有些无奈，倒真不是故意为难，夫人还真睡熟了，不过六娘子和郎主今日回府，夫人显然就没有放在心上。
陆榕点头，顺从地跟着魏嬷嬷进了侧屋，她无意中观察到魏嬷嬷眼底的歉意，竟不自觉窥见了心中那丝涩意。
她将它细细碾磨，思绪放空，视线不由落到了眼旁的白瓷茶盏上。茶香弥漫，热气渐渐上浮，如白烟般飘逸浩淼，浮上眼底又飘散空中。
从来如此。
三年前离京那日，她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听着魏嬷嬷苦口婆心地劝导。
孟氏身份特殊，说不跟着陆泽纯去任上，谁也无法左右她。而陆榕刚一得知，却是作出了令人意料的决定：她要去徽平。
“徽平太偏僻了，郎主一个男子，自是照顾不好您的，您若离京三年，去那清苦地儿，既受罪又耽误婚事不是？在京好坏有夫人……”
陆榕那时自来是个安静寡言的性子，旁人说什么都沉默不语，听了魏嬷嬷这话却头一次反驳道：“嬷嬷，有无她又有何区别？”
阿耶若走了，她在府上是整日同孟氏煎熬地耗着？还是静观那两人的母女情深？
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的。
就如同孟氏闻言后的平静，和那句轻蔑的“爱去就去吧。”断了她最后一丝对母女情份的念想。
本为母女，至礼至疏。
孟氏在她面前，永远都是生疏严厉，高高在上，维护着她的贵妇人形象。
“哒哒哒……”
侧屋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模样高挑，面容稳重的丫鬟，恭敬道：
“六娘子，夫人醒了，叫您过去。”
陆榕点头，起身移步。
魏嬷嬷跟着一并出去，为陆榕引路，“夫人这阵子身体不大舒服，有一点儿嗜睡。”
言外之意也是说夫人不是故意为之，希望六娘子心里莫有疙瘩。
陆榕自然知道对方是好心，只是心中认同又是另一回事了，遂领了心意，“多谢嬷嬷。”
魏嬷嬷也知是无用功，内心叹气。
说话间便到了堂门口，陆榕跨过门栏，绕过屏风，冲着座上的妇人盈盈下拜。
“见过……母亲。”
堂上的孟氏正襟危坐，姿态优雅大方，一只手托着茶，另一只手捏住茶盖捋了一下杯壁，看都未看陆榕一眼，淡淡道：“起来吧。你舟车劳顿，回去好好休息。”
语调生硬，连一句“看座”也没。
陆榕安静地站在原地，又再次福了福身，“多谢母亲关心。”
明明是日头正好的时辰，屋内的气氛却愈发得浓郁，压得人呼吸一窒。
“夫人？”魏嬷嬷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孟氏回神，这才抬头扫了眼陆榕，她手指搭在桌沿，细细摩挲，“徽平三年落下不少课，我昨儿将单子给了含黛，三月内补上，你也要议亲了。还有后个儿老太君回来，你跟着阿槿一道儿过去，问问安。”
陆榕视线落在距离孟氏不到一寸的地面，垂着头继续恭敬称是。
两人话落，又都沉默下来。
“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好，母亲早些休息。”
孟氏目送陆榕起身离去，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少女平静的面庞，和那一句生疏的母亲。
阿槿从来都是叫她阿娘的。
“您应该再软和些的，您又不是看不出六娘子的脾性，瞧着温婉乖巧，实际随了您一样倔，您是当娘的，怎能跟女儿计较？”
魏嬷嬷站在一旁，替孟氏捏了捏肩。
她是孟府家生子，一直在孟氏身边，这么多年来，对自己主子的性子虽说不算是摸透，但倒也了解几分。
都是自己十月怀胎养大的，又怎么可能不在乎，但当初年轻气盛性子傲，跟郎主怄气的同时，也迁怒了养在郎主那儿的六娘子，半大的孩子心思又敏感，虽说吃穿用度样样不缺，但又怎么能感觉不出来呢，自然越来越生疏。
她知道自家主子放不下面子，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该缓和缓和，膝下就两个女儿，到时候一出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再想见都难了。
“六娘子也快及笄了，您又有多长时间能陪着呢？”
孟氏静静望着屋内的香炉飘烟，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