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榕回到内廊,正好匆匆赶上客人回厢房的时机,她刻意避开了陆家人,让听青仔细找人。

    “娘子,是那位。”听青低调一指落于拐角正跟着仆役前行的妇人。此人步调平稳,面容和气,有股风韵自然流露。

    陆榕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顺着人流移到妇人身侧,不经意间手上的帕子掉落,触及了妇人鞋边。

    “这位小娘子,等等。”

    妇人叫住了正往前走的陆榕,捡起脚边的帕子,“可是你的帕子掉了?”

    陆榕面上佯装惊讶,又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袖口,连忙道谢,“多谢张夫人。”

    她接过帕子低头塞入袖口的一瞬,胸口揣着的玉佩突然滑出。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翠色青玉,玉佩通灵剔透,莹润光泽,正面还刻着一个柳字。

    对方眼神顿时变了。

    “这是柳家信物,劳烦陆娘子回宴后,出示此物,请鸿胪寺张少卿的夫人去前院,素晖会接应。”

    陆榕回想起柳毓清的话,动作轻柔地将玉佩又拢了回去,笑道:“今儿雨大,里里外外都在忙活,我这冒冒失失丢了帕子,估摸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回来,还是夫人心细。”

    对方一笑,会意接道:“小娘子这帕子绣样不错,丢了可惜。”

    陆榕见对方上道,心下一松,笑盈盈回答,“绣样也改了的,原先将这华鸟绣了一对,现下又瞧,还是单只点水更妙,就是不知夫人觉得?”

    她见张夫人脸色稍变,又欠身道:“时辰紧,晚辈才从前院过来,担心长辈催促,就先告辞了。”

    “娘子慢走。”

    张夫人目送陆榕离开,神情肃穆,冲一旁的丫鬟低声道:“带两个婆子避开人群,随我去前院……五娘子怕是出事了。”

    听青一边观察着动静,一边随着陆榕总算回到了厢房。

    她见仆妇熏好香已经离开,轻轻合上门窗,取出从马车带来的干净衣裙,递给正在换衣的陆榕。

    “娘子,张夫人去了。”

    陆榕点头表示知道,换好衣衫,将发丝随意一挽,坐在了铜镜前,白皙柔软的指尖轻触桌上的玉佩,只觉晶莹温润。

    穿玉的黑色挂绳顶端还有一粒浑圆剔透的白珠子,略微转动间显出浅刻的字。陆榕仔细认了认,发现是一个清字。

    她有些惊讶,这是柳侍郎的名?她有点不太确定,毕竟相比起来,世人更熟悉柳澹之三字,再多的,也只是知晓他是柳家毓字辈。

    陆榕静静观察着白珠上的字,不知为何,突然联想到信笺那人的落款,也是清。

    怎会?

    她很快抛掉这荒唐的念头,柳侍郎是何等人,况且远在徽平,八竿子也打不着。

    “对了娘子,先前宴上的事儿婢子打听出来了。”

    听青立在陆榕身后为她梳头,顺遍将先前打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回禀。

    原来在陆榕去见柳毓华之后,长房的脸色就沉下来了。偏偏邻桌的姜娘子还喜欢看笑话,嘴皮子厉害得紧,当着众人的面嘲笑陆宜妤根本没有得魁的本事,这下戳中了陆宜妤的心思,心中的郁闷只能往肚子咽。

    魁首不重要,画才是关键,但她好意思说画是她给六姐的?

    陆宜妤越想越不对劲,连着陆榕也一并恨上。本来夺魁就是陆榕突然起的心思,结果却让她出了丑,谁知道是不是提前察觉到什么,故意为之。

    崔氏和孟氏都知道陆家各娘子的水平,在文辞这儿陆宜妤万是比不过陆榕的,怕是真的像姜娘子所言,才是真相。

    这思绪转过来,孟氏脸色也是一沉,估摸回府还有好一顿发作。

    “原来如此。”

    陆榕沉吟不语,陆宜妤是个性子冷的,也是个记仇的。从自己决定拿画开始,这后果就得她受着,也罢,倒底是自个儿太心急了,也未料到此画如此特殊。

    她又一转念,想起昏迷不醒的柳毓华,轻声一叹。

    希望她安然无恙。

    “对了娘子,先前场面混乱,奴不是替您守着,来回挪腾了好几个地儿,谁知你猜怎么着?”听青挑了挑眉,道:“奴竟然碰上了漏影,她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匆匆处理什么……”

    “漏影?”

    陆榕猛得抬头,“瞧清楚了?”

    听青点头,“错不了,奴这眼力劲儿您也知道。”

    娘子身边的丫鬟都是按规矩来的,有主内的,也有主外的。

    如陆榕院里头,听青便是主外,性子活泛机灵,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平日人情来往,宴会出门都是带她。而含黛则主内,就算陆榕三年不在,院子也可以打理得井井有条,来往开支用度,消息处理都是其细细琢磨,忙得不可开交,如今跟了个含霁慢慢教着,也能渐渐撒手轻松些。

    陆槿院里的大丫鬟就画影和漏影,明明不是双胞胎,但模样却极为相似。往常漏影就神出鬼没,连府上的人都鲜少见过她,陆槿只道这丫鬟早年家里遇着大火,被熏坏了嗓子,怕生也见不得日头,一直在院里,身边一直带的是画影。

    今儿个可是转性了,也难怪人觉得蹊跷。

    若不是听青记性好,认脸认得极快,没准儿还认不出漏影。

    “今儿她同自家姐妹走得远,估计谁都没注意身旁丫鬟换了人,其他房的也不怎么熟悉她身边丫鬟,就算瞧见了,漏影画影这俩不开口,寻常还真辨不得。”

    陆榕又想起自己在宴上随口问话时陆槿的反应,突然笑了,“她在宴上定有事儿做,听青,在何处遇到漏影的?”

    “奴不太认得韦府的路,但那个岔口因着同您去韦少夫人院落……”

    “你说什么!”陆榕骤然起身,面色凝重,“就在那附近?什么时辰?”

    听青也跟着严肃起来,“估摸申时五刻。”

    陆榕细细回忆,那阵子刚好是她去二门找柳侍郎的路上。

    陆榕手指微微紧扣,缓缓闭了眼,“莫要让人知道你认得出漏影和画影。”

    听青连忙应声,“是。”说罢,她又望向玉佩,问道:“娘子,那此物是……收起来?”

    陆榕摇头,他事从紧急将柳家信物给了她,当然得还回去。

    心下拧着眉又静静思考陆槿的举动。

    同为姐妹,又是这么个混乱不堪的家,她往常都懒得关心自家妹妹在干什么。

    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最合适的,但是……

    陆榕眯起眼,想着如今越来越危机四伏的局势。当下寒门与士族间的隔阂分歧渐渐初露矛头,而圣上态度也暧昧不明。太子是实打实的门阀而立,但身子骨不好,明显是短命之相……

    小打小闹还好,若今日韦家的事真掺和在里头,那么身为姐姐,也得管一管了。

    她这个妹妹桀骜不驯,胆大包天,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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