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飞至,被提老叟触地那会儿都跌撞晃荡了半天才稳住身形,还哀呼了好几声。

    然后他见到方才提着他衣领的男子明明那般疾行飞掠而来的身影,此刻却步履微沉慢了节奏,那男子平静无绪地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闻言回身的女子长相极为清丽,手中一柄玉刃在见到来人后,转手间化作了一支玉簪回到了发髻之上,她有些诧异:“你回来的这么快啊?”顿了下,又看到旁边的老叟,好奇道:“这是谁?”

    忽然想起他去的西市道观,立马有些震惊:“这不会就是道观的主人吧?”不是说青春永驻么?就这?

    月泽一望着她身后蜷缩在那边的十几个红衣女鬼,半空中还飘着个长发覆脸的魂,地上还躺着具腐尸,不远处的台下还睡着对男人,一时间有些猜不透剧情,看她似乎无恙,便先回道:“不是,他是这儿的土地公。”

    “什么?”沐冉拉下脸来:“你怎么又抓我们的人?”

    月泽一抬眼看她,视线扫过她身后的那一堆鬼,客气地回道:“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喘过气来的土地公视线流转在二人间,一时有些搞不明白两人的关系和身份,只知这男人拎他出来施下的术法霸道凌厉,那女子头上的发簪也似乎神通异常,看着都是不可得罪的人物。方才那女子说“我们”,想来也是个仙者,于是十分从善如流地拱手道:“二位仙君,不知招老朽来所问何事?”

    他当土地公也当了数百年了,被拎的经验自是丰富非常,那些拎他出来的仙者们不外乎打听当地的陈年往事,他已经习惯了,只希望这些过路的抓紧问完,他好回去睡觉。

    “仙君?”两人异口同声,面上神色各异。

    土地公内心一诧:位份叫低了?

    沐冉古怪地看了月泽一和土地公一眼,思忖了片刻后,摆了摆手道:“罢了,仙君便仙君吧,既然来了,那就说说这些都是什么人?”她指了指瑟缩在那一角的众鬼魂们。

    土地公眯着眼挪近了几步,仔细瞧了瞧,答道:“这些似乎都是近半年来得了仙缘的那些姑娘们,这个是东门秦家的小姐,那个是西市段家铺子的小女儿,旁边这个好像是隔壁镇傅家的大小姐……”

    “这个是……”他又端看了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有些面生。

    沐冉看着他矜矜业业地指着人一个个认过去,认到了盛家主仆那里,才反应过来,言道:“这两个不用。”

    土地公擦了擦汗,颔首应了声便回了过来,好险,差点砸了招牌。

    “他们这副样子可不像是得了仙缘。”月泽一看着那几个魂力虚弱又满腹戾气的女鬼们,淡淡地开口。

    土地公点了点头,亦是满脸困惑地皱眉回道:“仙君说的极是,小仙也觉着奇怪,一个多月前便将此事奏了上去,半年前西市那家道远出现的颇为神秘,小仙远远看着是有神泽护佑,原以为是哪位天上的神君下界修功德,便未在意。但不久后,听闻观内收敛钱财,赐人不老泉水,心下就顿生几分不妙,泉水虽确有奇效,但此观行径不似仙人所为。果不其然,近三个月来就时常有妙龄少女失踪,说是得了仙缘上了仙山,原来竟都已亡故,还被困在了此处。”他又看了眼那些可怜的女鬼们,心下一阵喟叹,这事还需尽快上禀才是。

    沐冉听到此处,疑窦丛生,转眼看向一旁的月泽一,问道:“那道观确有神泽?”

    月泽一点了点头,分析道:“可能是砗磲之力。”

    沐冉:“可查探到砗磲藏在何处?”

    月泽一眼神轻飘飘地过她:“查到了还会让它留在那?”

    沐冉一噎,他说话令人心梗的能力真是一如既往。

    “说说那道观的观主。”月泽一提这土地公上来原本就是想打听下这观主的由来的,只是中途被突然出现的鬼气打断,还没来得及问。

    土地公颔首欲答,被沐冉一脸笑意地打断道:“嘿嘿,你还嫌我看戏不务正业,不懂了吧,这观主的来历我清楚。”

    月泽一睨了她一眼,正色道:“我不曾嫌你不务正业。”

    沐冉摆摆手,不甚在意地继续自己的话:“不是重点,我和你说这个观主名叫徐肃,闹,这个魂就是他娘子卿怀的,说起来也是个虐恋情深的故事……”她指了指飘在半空中的魂体,又把刚才看过的戏文内容述说了遍。

    说到卿怀伙同竹马侵夺徐肃家产之时,那半空中的魂体不安分地动了好几下,月泽一冷眼瞟了过去才安静了下来。

    土地公到是听的津津有味,捻着胡须叹道:“原是有这番过往。”

    “虽说是他娘子不仁在先,但他后续所行之事就着实伤天害理了些。”沐冉望了望角落的那十几只鬼,不知被用了什么妖术,神志全无,记忆混乱。方才她用戮魂簪探寻时却并未发现他们缺魂少魄,并不能行补魂之术,也不知道那徐肃究竟用这些人的性命做了什么。

    “徐肃得到的仙缘怕没那么简单。”月泽一望向沐冉,意有所指。

    十尘砗磲虽有神力,但助普通凡人得道成仙并无先例,此中蹊跷得很。

    沐冉忽然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一旁的土地公,眼带期许,一副“你身为此地的土地公应当知晓些什么的吧”的神色。

    土地公老脸微赧:“小仙到不知其中缘由。”但似乎又觉过分丢人,赶紧又找补道:“不过听上仙方才说那徐肃在那湖底意外得到仙缘,小仙忽然想起三年前距这天方镇五里外的东画湖却是发生过件怪事。”他停顿了一下,眼神落到面无表情的二人身上。

    沐冉配合着“哦”了一声,示意道:“说来听听。”

    土地公:“湖里住了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大妖,那几日正是他渡劫升仙的关口,天雷原是要落下九天九夜的,但在第八天的晚上落下的天雷比前几日的多了整整一倍,时辰也长了一刻钟,附近的小妖都躲着不赶出来,只说遥遥看到颗珠子在湖的上方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后卷起的浓云狂风实在迷人眼,惊雷还劈叉了好几处,他们便不敢再瞧了。到了第九日,却并没再看到天雷落下,那大妖也不见了踪迹,但却瞧见似乎有个男人在湖边呆坐,手中似乎捏着个发光的珠子,现下想来确是十分蹊跷。”

    沐冉有些心惊:凡人偷大妖的妖力?这……她扭头望向一脸端肃的月泽一,见他眉宇微敛,虽身为鬼王,看来对这种行为还是颇为不齿的。

    月泽一声音微凉:“此间种种你可上报?”

    土地公擦了擦汗:“本以为是大妖历劫失败,到未曾上报,道观不老泉到是上报月余,但上界一直未有反馈。”想到此处,突然灵台清明了下,抬眼望向二人:“两位上仙,不是上界派来调查此事的?”

    沐冉默了默,找十尘砗磲这事的起因并不大光彩,她自是不愿意多说,反正殊途同归,她便胡乱点了点头,眼神又扫到角落的那堆女鬼们,便十分自然地朝月泽一道:“事已至此,还是早日送她们去往生为好。”

    月泽一视线一掠,回了个肯定的眼神,而后也十分自然地看向了一旁今日出门未看黄历的土地公。

    土地公:……这,他虽然是地仙,可送鬼往生这种是冥界鬼王管的事啊,他哪里会!

    沐冉忍不住同他密音道:“你看他干嘛,你好歹也是个鬼王,这边虽然不是你所辖的境域,但你们鬼王间总应相识吧。”

    月泽一顿了半晌,密音回她:“你似乎忘了我失忆了。”

    沐冉哑然,暗“啧”了下,不得不同样地望向土地公,真诚谦和地发问:“你应当有相识的鬼差吧?”

    土地公呆滞了半天。

    好歹土地公几百年的道行,鬼差还是认得几个的,一通禀报后,许是一下子接收那么多个枉死冤魂也不算是桩小事,惊动了当日正巧巡查的西境鬼王的近侍——赤櫂。

    沐冉在浅玉口中到是听过此人,西境鬼王最得力的部下,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是不少女鬼们的梦中情鬼。今日一见,黑发束冠,少年英姿,是有几分俊俏。

    那少年与土地公应是也有几分相识,见面时颔了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领着一群鬼差正要带走她身后的鬼魂时,不知怎么突然愣了愣,欲开口时又瞧见了一旁冷面相迎的月泽一,不由一顿,低垂的眼眸里流淌过一丝困惑,复抬起头来时已是面色如常。

    “这二位是?”赤櫂开口询问,语气稀松平常。

    土地公欲答,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叫什么,一时卡在了那里。

    沐冉心中思量:虽然自几万年前神鬼休战止戈,大家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但交情也是极为浅薄的。她和月泽一终究身份有别,虽是因惩戒而不得不做了五百年的搭档,但于她一介神女和堂堂鬼王的清誉还是不太好的,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徒遭口舌是非。再者听说五个鬼王间似乎也不是都那么和睦,月泽一失忆这件事还是暂且保密比较妥当。

    于是她便含糊地开了口:“泑山玉神殿。”

    月泽一无言地挑了挑眉,望向她的眼中藏着抹淡淡的笑意。

    土地公惊了惊,拱手一揖:“原来是帝青神君座下!”

    赤櫂声音有些扭曲地低吟了句:“帝青……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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