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文明辉在烟雨楼连过了三日。银两花差不多了,才跌跌撞撞从楼里出来。他摸了摸口袋,这会儿银两是花光了,得想办法去弄些来。两日后,他出现在了临安的王爷府门口。

    此宣王本是在京城,前两年自己向皇上请恩,要求到远离京城的临安养老入住。皇上拗不过自己亲弟的脾气,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远离繁华的京城来到这如花似柳的江南之地。这地是好,就是,离京城远了些。宣王禀奏道:“臣近年身体有恙,总想着去个远离喧嚣之地将养着,清净之地有利病情。”皇上找御医问过,宣王确实体虚需养,便没再说什么。

    王府周边空静无人,除了安静的院墙矗立,并无其他守卫,俨然一派闲散王爷在外修养之势。

    文明辉负手立于空旷的大门口,对着上面的宣王府三字似有似无的笑了笑。目光炯炯,嘴角上勾,笑意盈盈仿佛一切在掌握之中。一袭白衣公子款款走进王府。

    王府内主人一见来客,便笑意丛生,热情满满。好一阵亲情寒暄后,文明辉说明了来意:“叔父,你是知家父那人的,每次我伸手要银两,像剐他的肉似的。你说我这么大一个人,住在那王府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自己出来乐得逍遥自在。”

    “贤侄莫要这么说,你父亲许是年纪大了,想让你务些正业才在金钱上限制你手脚,不然这么大一个王府,这些东西带不走,不给你还给谁哟!”宣王爷慈眉善目,让人倍感亲近。

    “我这不是一时冲动离了家了嘛,再叫我回去要钱,我是万万不肯拉下这个脸面的。我这次来是请叔父……”文明辉停了下来,不怀好意的眼神递了过去带着孩子般的顽皮与天真,等叔父接话。

    “懂!懂!”宣王爷老态龙钟拍拍椅子扶手,哈哈大笑起来,“银两不成问题,但你要答应我,玩几日便要回府去,好歹我们也是有身份的,你还年轻,不知这身份两字里的含义啊!”说完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拿起几上的茶水抿了两口。

    文明辉这下放心了,露出开心的笑容,随手拿起几上的白瓷瓶赏了赏,又放回原处,说道:“今日我来之事叔父可要替我保密。”

    “懂的!”宣王爷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眼珠子一转,换了话题;“记得小时候太子,你,还有文安三人一块长大,小时候那时看着你们开心多好哇!可惜今天文安不在府里,不然可以多个叙旧的人。”

    “叔父不必客气,我与文安自小情深义重,下次自是有机会见面。”说完文明辉起身,道:“临安气候湿润,望叔父多加保重身体,我有事先行,下次再来看望叔父。”说完躬了躬身,拱手相抱便离去。宣王爷挥挥手:“记得早些回府去,免得你爹娘惦记!”文明辉摆手示意知道了,潇洒转身走了。

    宣王府静得出奇。

    从文明辉进府到现在离府的一路上,几乎没见到什么下人,更不要说有什么贵客。这是不正常的。文明辉心想。以他对自己叔父的了解,他绝不是过这种清净日子的人。文安也不在府里,这就更奇怪了。要么烟雨楼那李小棠诓他,要么宣王府有异。

    少年拎着手上刚拿到银两,整个人又快活起来。脸上笑意盈盈,见着街边的漂亮姑娘就开始吹口哨。那些姑娘既被弄得脸红又忍不住偷偷看着不像本地男性的这一个身材修长脸庞棱角分明的男人。这男子身姿轻盈,有没有练过功夫不知道,但肯定轻浮得很,不然怎么见着美人就眼光发亮嘴角勾起?

    文明辉吹着口哨一路轻轻松松来到一个小摊边,见到一串镯子十分透亮,拿手里掂量掂量,“这镯子怎么卖?”

    “十文钱。”摊主道。

    “这么贵。”文明辉故作惊讶,斜眼摊主。

    摊主被这公子鹤立鸡群的英俊相貌怔了怔,随即道:“以公子翩翩风度,送姑娘旁边这个便宜些的也是成的。”

    文明辉大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双目光芒闪亮,一张白皙的脸在阳光下更俊了。

    “我给你二十文。”文明辉道。

    摊主又一怔。

    “我住烟雨楼,每日来向我报告这条街上发生的事,后面的钱会陆续付给你。”

    “行行。”摊主见有这么好的生意便笑逐颜开,又道;“话说这条街上前两天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情。”

    文明辉摆摆手,示意他到烟雨楼说。拿着镯子又风度翩翩地走了。

    茶馆里,文明辉悄悄坐在二楼的角落。一楼戏台上一说书人说着不知道什么故事。文明辉观察了下来者中,似乎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他脸色比任何时候都沉静,没有笑意。没有炯亮的目光,只有低头地严肃与不断摩挲杯腹的修长手指。旁人很难看清他的表情。

    他似乎在静静地品茶,又似乎在想着什么。

    待茶喝完,他就起身了,身影轻快健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乐地吹起哨子,手摇着银两袋一晃一晃地朝烟雨楼走去。

    路边有两人在下棋,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会,上次那个年轻姑娘卖身的地方这次换了个老人在求助,他又扔下几个银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安宣王府别院。

    韩婷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才彻底醒过来。旁边站了一堆侍女,各自拿着各自的家伙。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任人摆布,旁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姑且听之任之,走一步看一步。

    梳洗完毕,她听得来人报道:“宣王有令,今夜就送到府上。”

    她心一沉,这下怎么和官家的人扯上关系了,当时在船上迷迷糊糊听到些言语便没有精力多想,这下精力完全恢复了,她心有惊恐,哪怕前世没和官家打过交道,但也深知这里面水深,上一秒可能还其乐融融,下一秒可能就被人推下万丈深渊。

    她深深记着那个她要找的人名字:文明辉。

    只要见到这个人,一切都好办了,她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这一世,她一定还她欠她的,如果能再续前缘最好,不能,两不相欠也是个好结局。她回想起上辈子身受的阴灵折磨,她想,这个人一定很痛苦才如此折磨她,当然,也是对她恨之入骨的,否则怎么可能纠缠生生世世,缘分不清呢?

    她清晰地记得文明辉前世活着时的样子:十七岁便被她斩杀,理由很简单,这个门客她不要了。她出身书香世家,母亲硬坚持送她去习武修仙。没想到在通仙门师父师娘更是宠她。原因也很简单,她比一众男徒都出色。无论习武还是内功,她出奇地学得快。

    师父倍加爱惜这不可多得的人才,同时,她也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师父和自己的母亲关系不一般,至少两人在成家前,关系肯定不一般。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想知道当年真相,真相不重要,现在眼前人CIA重要,只要大家安生,过去的事都可以过去。

    直到这个真相被文明辉这个小孩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她不由分说地在小孩话没说完的时候就剑入中腹。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真相,她不能让人对她敬爱的师父师娘,和自己清白一生的父母受到任何的诋毁。

    少年话匣刚打开,就被硬生生刺了一剑。然后这个年轻的生命便自此小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她只觉得自己消除隐患了,此后的十年里,她自认为顺风顺水,心里想要的都实现了。她已经忘了那个她剑杀过的少年。

    直到十年后,她突然周身无力,整个人像突然中毒一般,自此一躺就是十年。

    无数名医脉诊过,无数名药医治过,就是不见效。

    直至有一天,师父带她去见一位高山老方丈。老方丈看了一眼便知什么情形,却依然笑容淡然,然后一点点详细说来。师父大惊,忙问化解之道。老方丈笑了笑说,世间情为首物,无情怎不成人,成人则必过情关。想化此劫,办法是有,就是看姑娘愿不愿意。

    “可妨说来听听。”韩婷道。

    “根据你对这十年身体状况的描述,可推断此阴灵对你任存爱意,你只需重生下一世,赎回这份爱即可。”老方丈撩开袍子双腿盘坐太师椅上,眼带笑意看着韩婷等待回答。

    “不是,师父。”韩婷顿了顿,“这都病成什么样了,你知道么,这十年间药从没离过身,就这样,你还是他对我有爱意?如果我重生后他要打死我怎么办,我这不是白重生了么?”韩婷十分担忧,眼露急色。

    “姑娘,其一,他若真要你性命,十年后回来可以立即取你性命,大可不必折磨你十年。其二,从你的身体症状表现看,你最大的问题是乏力,需要平躺,其实他仅是通过吸食你阳气将你留在他身边,若我猜的不错,他一定还在府里,你身体没有问题,只是他还舍不得你有自己的生活罢了,他试图控制你,试图让你没有自己的生活。”老方丈倒腾起茶座上的茶水,姿势优雅地给师父和韩婷各斟了一杯茶。

    韩婷心有疑惑,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老方丈将双手套在宽袖里取暖,换了个坐姿道:“你仔细回想下,你是不是晚上比白天精神好,是不是夜里觉得自己跟没事一样,到了白天就起不来,有气无力的?”

    韩婷这下开始半信半疑了,她确实自己有思考过这个奇怪的现象。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自己还没跟你比表达自己的心意就被心上人结束生命,也是个无辜的漂泊的阴间魂啊,你们上一世一定是一份极好的姻缘,他才主动寻你,守了这么多年却谨慎未曾开口。可见他被伤后有多不平与不甘,才相安无事十年后,又寻迹回来找你。你应该感到幸运,这个小孩也是仁义之人,不会下狠手,否则,你现在还能坐这儿?”

    韩婷被方丈的这一番说得冷汗冒出来,她开始回忆那少年在通仙门的日子。回忆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都是被她瞬间忘记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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