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划破了黎明，朝阳从地平线升起。
今天是小莲母亲去世的第三天，除了因为今天是下葬的吉日之外，也是因为夏天遗体不能搁置太久。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为好。
那天从小莲家回来，我便置办了一些必需的祭品；父亲也有他的准备。待得今日，我便随着父亲去吊唁。
刚到莲塘村，便看到村外的树上结着纸制的大白花。父亲望着白花驻足了片刻，没有说什么，径直往小莲家走去。他和小莲父亲毕竟是至交，虽然父亲很少出门，这路也算熟悉。
小莲大门处用柏枝编了一道框，上面系着白绫，并贴着一对挽联，上书“难忘淑德，永记慈恩；春晖未报，秋雨添愁”。
我们刚到门口，一女子便喊道：“秦将军来啦，这边请。”她接过我们手中的东西，接引我们进入。我乍一看，这女子约莫四十来岁，后来才知道她是小莲的小姨。
大堂里扔挂着白绫，柱子上也贴着几对挽联，我也不再留意。毕竟我看到一身缟素的小莲跪在灵柩旁，那红肿的眼眶已经让我黯然心伤。除了小莲，也有不少人身披缟素，想来家族的人都来了。除了这些亲戚，乡邻的人也来的不少。
我看见小莲的父亲木然地杵在灵柩旁，泪眼盈盈的眼眶死死的盯着灵柩。他花白的头发掩不住眉额的皱纹，他似在喃喃自语，估摸是在忏悔。一旁的人安慰着：“老村长，节哀吧。”父亲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而他转头看了一眼，抿着嘴，然后也沉默了。
我本是一直跟着父亲的，父亲离开，我便悄悄走到小莲身旁。我向她递了一张手帕，正是她给我的绢布。她抬头望了望我，欲言又止。我蹲下身，握了握她柔弱的手。
这时，有人大喊：“时辰到。”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小莲便推开我。我又站回父亲的身后，看着一穿着道袍的法师开始作法。
法师到底做了些什么，我也看不懂。待得约莫一个时辰后，繁复的作法才结束。这时候，所有穿着缟素的人都开始哭，尤以小莲为甚。
过了一阵之后，法师走到小莲父亲身旁，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我看着他点了点头。虽说好似轻轻一点，但我总感觉重逾万钧。
这时候，来了四个强壮的汉子，站在灵柩四侧。法师念道：“起。”四人便用木头架起了灵柩。小莲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了，慌乱地抱住灵柩，呼天抢地般地嚎哭着：“娘啊……娘……”
小莲这般放声恸哭，到让我想起了逝去的她。老人死去的时候，她只是怔怔地哭泣，任由眼泪流着。不管她到底心里怎样恨着老人，可亲人逝去，就真的去了。她离去的时候，我才悟到“有的人，永远地走了”。
走了，走了，走了！
待灵柩出了大门，小莲突然昏厥过去，这时她的小姨扶住了她，把她往闺房里带。然后我才发现，父亲已经消失了。我却百般无奈地往外走，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与小莲初次遇见的地方。
我盘腿坐在河边，想起那个雨夜，又不禁想到我说的话。难道，真是天难么？还是，本来就是命中注定？我怔怔地发着呆，望着那座状元桥，不知不觉竟是黄昏。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说好的白头到老，还未至海枯石烂，你怎么，就这么撒手逝去了呢？
转瞬一月逝去，孔叔依旧未归。虽未成婚，但我依旧常常去看望小莲，她的情绪倒是慢慢好转，只是偶尔在不经意间的思念会让她黯然神伤。
我又从她窗口跳下，她正在做女红。看到我，她惊喜地放下手中的活计，飞奔过来抱住我，嘴里却说着：“今天怎么跑来看我啦？不是跟你说，不要来了么？”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才不要管那些礼节，终究你还不是要嫁给我。”
小莲嗔怒道：“坏人。”
我“哈哈”一笑：“今天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小莲连忙问道：“什么？”
我放开了她，走到她房间桌子旁坐下。我卖了卖关子说道：“你猜？”
小莲摇着我的手臂，眼睛眨巴眨巴的，央求道：“大叔，你就说嘛。”我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然后佯怒道：“再叫我大叔，就打你屁股。”
小莲连忙吓得放开了我的手，然后跑到我对面坐下。
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听我爹讲，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小莲惊喜地问道：“真的？”
我端起茶杯，正准备喝一口，她连忙抢下，然后又问：“真的？”
我又抢过茶杯，一边喝水一边说：“这还有假？”
不料小莲却问了一句：“那你会不会打我啊？”我一听，瞬间被水给呛住了，然后便说：“打，当然要打，现在就打。”
待我要走的时候，小莲央求我带她出门，她说她在家里好闷。我也不是拘泥的人，否则我也不会违背礼法婚前跑来见她。又是熟悉的墙，但是却让我变成了一道通途。
从墙上跳下来后，小莲又回头看了一眼，轻轻拍着胸口说：“好刺激啊。”她又说：“你在教小石头武功，你什么时候也教一下我啊？小石头现在都会飞啦。”
“想的美。”
“你就知道欺负我。”接着，我便听到她嘀咕道：“死大叔，臭大叔，才不要嫁给你。”
我微微一笑，指着广阔的莲塘：“走吧，采莲子去咯。”小莲急急跑着跟上了我。
莲子正是在这个时节成熟，高高的莲蓬耸立在莲叶之上。莲叶也枯黄的老去了，除了一些莲叶还浮在水面，大多数都是耷拉着垂下，甚至风吹过，莲叶都提不起精神晃动。满眼望去苍老萧索，整个莲塘都带着老年迟暮的感觉。
小莲也不管这些，熟练地解开莲塘边的小船，神秘兮兮地招呼我过去。我问她为何这样，她说被看见了可不好。我甫一上船，她急忙把绳索放好，撑着竹竿便往莲塘深处驶去。
莲塘很大，至少我还没有看到过边界，有时候我想这么大的湖泊，怎么就长了这么多的莲花。当然，除了莲花，湖泊还长有其他植物，譬如芦苇之类的挺水植物，不过，芦苇大多长在岸边，或是一些沙洲上，总的来说，莲花还是优势种群。
莲花分区域地长着，有些地方非常的密集，要穿过就必须用镰刀割开；有些地方就比较稀疏，可能与水的深度有关系。水深的地方，比如说莲塘中心，莲花就比较少，甚至会出现大面积的空白。
现在已是夏末秋初，不像夏至之时，莲花绽放着；可正是莲花绽放的季节，小莲母亲却来不及多看，错过的青春，一辈子都补不回来。我在想着她母亲的事，小莲也是这样。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娴熟。她怀念地说着：“小时候，娘亲就带着我来采莲。我最喜欢吃她做的莲子羹，爹爹也是。”
看她黯然伤神，我就不再多提。每路过一个莲蓬，我都顺手摘了下来。莲蓬呈漏斗状，莲子就嵌在顶端的小孔里面。我抠了一颗莲子出来，剥了皮就去尝莲子的味道，不料最终一阵苦涩。小莲看着我难受的表情，忽地开怀大笑：“笨蛋，你就是一大笨蛋，哈哈。”
我赧然一笑，只得自我辩解道：“好久没有吃这个东西了。我都忘记要去掉莲子心的。”
“笨就笨嘛。”
这时候小莲也在摘莲蓬，却一时手滑让莲蓬掉进水里，倒是惊跑了水面的小虫。我的心思还留在那跳到莲叶上的虫子，不料小莲却掩耳盗铃般地说道：“不许笑。”说罢，一脸警惕地盯着我。
我不由“哈哈”一笑，小莲扔着船里的莲蓬来打我。我始料不及，被打中；我也捡起一个微微用力打在她身上。
小莲气恼地一边扔莲蓬，一边骂道：“坏人，坏人……”
我们两个你扔一个，我接一个，互相来来回回，荡漾着小船。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在渐渐西下的太阳的映照下，显得光彩夺目。
“哈哈，你又被我扔中了。”“哈哈，还不认输。”“呵呵，呵呵……”
微风吹拂着我们的小船，撩过我的头发。这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和小莲两个人，多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
我们的小船从莲叶间驶出，划到了莲塘的中央区域。迎风摆动的莲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和着深塘的芦苇。深塘的芦苇还是比较稀疏的，在水面上摇晃着。涟漪从水面轻轻荡开，和我们船只的波纹汇合，在夕阳的余晖下，荡漾着金色的光芒。
我轻轻地吟诵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此时此景，也许也只有传诵千古的名能够描绘了吧。
而小莲听着我念诗，也是听不懂，只是可爱地问着：“落霞怎么会飞？”见我微微一笑，她马上黏到我身旁，说：“你教我飞嘛。我才不要让小石头那家伙得瑟。”
夕阳西下，云彩被染得绯红。
我和小莲躺在船只上，任由晚风轻轻地吹着，真是“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我望着头顶暗色的云和天空飞过的候鸟，不知觉竟差点睡过去。
把小莲送回家，我又去打了几斤酒才回家。我一般习惯从后院回去，也恰好看到小石头在练剑。看见他如此用功，我也是很欣慰；另一方面，又感动于他学武功的初衷。现在，他姐姐很快就嫁过来了，大家也是住在了一起；以后，还是我来保护他们吧。
刚开始，我教小石头拳脚的基本功，也顺便让他打磨力气。习武之人，身体力气毕竟是基础，这可不能一蹴而就。随着他渐渐进入状态，我又讲天涯的内功心法传授与他。心法内容不多，就是练气的窍门罢了，只是常年累月的需要精炼罢了，这也是时间的过程。只要给他奠定好了基础，以后的成就也不会太差。只是，武学一域，学之者甚多，而精者甚少，以后他能走多远也全凭他造化。
毕竟武学也算博大精深，任凭世人研究了世世代代，也没有见谁全部悟透。不管外功强健身体也好，内功修炼精魄也罢，终究只是基础。我还需教他招式才能让他将他的气力真气使用出来。这又牵涉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说步法，身法甚至剑招等等。即便小石头学的很认真，三个月余的传授也不过传他皮毛。想我在天涯，也是足足花了数年才学会。老人虽不多夸我，还算是说我有天赋。
武学走到更远处，就会超越招式本身。我记得老人第一次授我剑艺时，而我总是刺不中。他告诉我，我的“一”不在。“一”不在，何谈剑心？
其实，这便是所谓的道了。然而“道可道，非常道”，这条路能够怎么走，最终还是小石头自己才知道？或许，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
我到厨房放下酒壶，回到院子里，继续认真教习。虽然刚才于莲塘之上感觉很舒适，但是，越是那么宁静的舒适越是让我心中不安。毕竟找不到缘由，我便认真教导小石头。今天教小石头剑法，因为剑法的基本招式如刺、撩、挑等他已经很熟悉了，现在我便教他天涯的剑法。
在小石头练剑的时候，我竟不禁怀想起阿信在木屋前舞剑，甚至，我还记得清他身上隐约的影子。
父亲现在在忙着我的婚事，当然，主要的活计还是王婆在做，父亲也只是做决议。我看着每次操尽心劳的王婆，心里也是有些歉疚感动的。
婚前的日子，相较于其他的新郎，我也算是比较忙的，毕竟家族人太少，我也需要处理；然而，我也不算太忙，毕竟需要我掺合的事情并不多。
婚前三日，我还带着小石头外出练习轻功。江湖行事，一门轻功必不可少；虽不至于一苇渡江，但翻墙过水，还是必需的。而且，小石头最喜欢的也是轻功了，练起来最有动力。可是，他每次都要去小莲面前显摆。如今，小莲抱怨最多的便是我不教她轻功了。
这日晨练之后返家，却见家门前列阵了几名士兵，庄严肃穆地站在将军府前。以前我都是从后门而入，这次我也想看个究竟，家中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情。
我带着小石头走到前门，但是却被士兵拦截，待我报名身份之后才放我进门。一进门，却看到父亲手拿一张黄帛，后来才知是一道圣旨。父亲手拿圣旨，正和一名将军交谈。
我刚进门，那位将军便说：“想必，这便是少将军吧。器宇轩昂，日后必将是军中将才。”
我拱手而道：“见过将军。”小石头站在身后，不知所措；我轻轻拉了一下他，他也是躬身行礼。
那位将军笑道：“不必多礼，我与你父亲本是平辈相交。这般专是受长公主所托，特来上传圣听。
然而我父亲揶揄道：“长公主还真是照顾。”
那位将军笑道：“呵呵，梦得兄还是早点收拾吧，明日便随我们启程吧。军情紧急，我们可耽误不起。”
父亲一脸无奈，终于有气无力地说道：“觞儿，送客。”
我本是疑惑，为什么军中同僚来了父亲却不留客？明天启程，又是去哪儿？
待得我送走将军之后，父亲召我至他的书房，一脸严肃的表情使我心中略感不安。我捡起桌上的圣旨一观，才知道事态的严重。
今年北方大旱，水草难生，漠域的牛羊减产约一半。于是，漠域大军又一次南下侵袭北方数州。因为今年北方同样受旱情影响，粮食产出同样不高，经此一掠更是难以为生。目前已经爆发了数次小规模战役，还好双方还算冷静，并未将战争进一步扩大。不过，形式依旧堪忧。
国内军队青年将领大多数是没有经历过十三年前的战争的，故皇上重召闲散将领回京都复职。不过老一代的将领大多去世了，就算没有去世，而由于旧疾也难上战场。父亲当年最后一役奇袭敌方大营，斩敌七千，毁营三百，这般战绩被重召也不算过分。
但是唯一奇怪的是，圣旨提到我必须随军出征，而且已经封我一个百夫长的职位，目前也算一名小将。不过，其中关节想来也是那位长公主作梗，看了父亲铁青的脸色，我也知不好过问。
我放下圣旨之后便静静地站着，书房里一阵沉默。
最后父亲叹息了一声：“真是孽缘啊。”
我望着父亲深邃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哀伤。我心中一疼，应道：“确实苦了莲儿。”父亲嘴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挥挥手让我离开。
小石头还在院子里练剑，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我示意他停下，让我靠近我。小石头收起手中的剑，乖巧地小跑过来。我看着他，顿觉心中无限宽慰；可是，想到明天将走，心中又是忧伤。
“阿石，答应师尊。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习武，好好保护你的姐姐。”
小石头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虽然具体不清楚，可总能够感觉出端倪。他连忙问道：“师尊，你要去哪儿？”
“阿石，先答应师尊。”
“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我心头突然一阵疲倦，只是说：“就好，那就好。”可是，我心中太多的嘱托，在这一瞬间却说不出来；也许，就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又是夜晚，月亮如此明亮，算算时间也快到中秋了。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莲塘，薄薄的青雾浮起，将已是残叶的莲叶洗的发亮。
我在那道翻过无数次的墙角下徘徊许久，也许连天上的月亮也在笑我了吧。虽然月亮没有笑我，可墙头却传来一阵笑声。我抬头一看，不是小莲是谁。我马上呵斥道：“莲儿，快下来。”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小石头拗不过小莲，然后教小莲轻功了。可我马上要走了，她学会了也算多了保命的技能。
小莲从墙头跳下来，我连忙抱住她，她呵呵的笑。我问她在墙上干什么，她说等我啊，还问我是不是要成亲了，所以胆子变小了。
看来确实心里浮躁，小莲一直在墙头我都没有抬头看见。面对她的打趣，我似乎只有干笑对着她。
“莲儿……我……”
小莲忙捂住我的嘴，“你今天有心事，让我先猜猜。”
小莲一连猜了十多个，我都摇着头否认，看着她活泼地跳来跳去。小莲还像往常一样低着头拉着我的手臂，笑笑地说着她的心情，却没有看到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泪眼朦胧。我已经忘记上一回流泪是什么时候，只是现在，眼泪更多的是流向我的心头。
“咦？这么大的月亮，怎么下雨了。”小莲好奇地张望，看见我的脸便急切地问道：“你怎么哭啦？”说罢，她便要用手帮我擦去。
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可惜好像也只是让表情变得更难看。想不到，我修炼那么多年的心境也被这即将到来的分离撕得粉碎。
“陪我走走吧。”
小莲乖巧地答应。于是在柔柔的月光下，我们两个沉默的身影沿着莲塘走了好远好远。
“明天，我就要走了。”
小莲听到我的话，身形一顿，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的脸，像是极力寻找我脸上的一点异样。我眼皮缓缓一沉，深深吐了一口气：“北方战争，父亲征召打仗，我也要随军参战。”
小莲的眼眶已经是装满了泪水，只是她竭力没有让泪水掉出来。一时间，她扑倒在我的怀里，用力拍打我的胸膛，呜咽着：“我娘已经离开我了，你也要离开我……你们都是坏人……呜呜……不要离开我……”
我的胸膛很快就被她的泪水浸透，我温柔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小莲一边哭，一边呜咽着说话，声音渐渐小到我也听不清楚。
“莲儿。”
小莲抬起了头，一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花脸。我替她捋顺了头发，她突然说道：“吻我。”然后用力地把眼睛闭上。
莲塘的水倒映着天上的月亮，它那么近，却捞不到。水中波痕荡啊荡，璀璨的水光突然变得无比刺眼。我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又看了看小莲恬静的脸。我闭上眼，轻轻吻上她的嘴唇。
小莲死死地抱住我的身体。我感觉到小莲的泪水像泉水般涌出，混合着我的泪水贴在我的胸膛流下。我的嘴唇感觉那么苦，那么咸。而那么多的哀愁忧伤也随着泪水流进了我的嘴，流进了我的胸膛，流进了我的心窝。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结了。
我也紧紧抱住了她，多想把她融进我的身体。我曾经已经有过失去，我真的不想再失去她。
许久，小莲挣脱了我的怀抱，看着我说：“觞哥哥，我等你。”我心如刀割，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揽过小莲，任她静静地倚靠在我的肩膀。
忽然我猛地看见莲塘下游的状元桥，月光下显得静谧而庄严，就像神圣的誓言一般。我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一时间又仿佛看见了漂在水面的河灯，一盏，两盏，三盏……
今天是小莲母亲去世的第三天，除了因为今天是下葬的吉日之外，也是因为夏天遗体不能搁置太久。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为好。
那天从小莲家回来，我便置办了一些必需的祭品；父亲也有他的准备。待得今日，我便随着父亲去吊唁。
刚到莲塘村，便看到村外的树上结着纸制的大白花。父亲望着白花驻足了片刻，没有说什么，径直往小莲家走去。他和小莲父亲毕竟是至交，虽然父亲很少出门，这路也算熟悉。
小莲大门处用柏枝编了一道框，上面系着白绫，并贴着一对挽联，上书“难忘淑德，永记慈恩；春晖未报，秋雨添愁”。
我们刚到门口，一女子便喊道：“秦将军来啦，这边请。”她接过我们手中的东西，接引我们进入。我乍一看，这女子约莫四十来岁，后来才知道她是小莲的小姨。
大堂里扔挂着白绫，柱子上也贴着几对挽联，我也不再留意。毕竟我看到一身缟素的小莲跪在灵柩旁，那红肿的眼眶已经让我黯然心伤。除了小莲，也有不少人身披缟素，想来家族的人都来了。除了这些亲戚，乡邻的人也来的不少。
我看见小莲的父亲木然地杵在灵柩旁，泪眼盈盈的眼眶死死的盯着灵柩。他花白的头发掩不住眉额的皱纹，他似在喃喃自语，估摸是在忏悔。一旁的人安慰着：“老村长，节哀吧。”父亲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而他转头看了一眼，抿着嘴，然后也沉默了。
我本是一直跟着父亲的，父亲离开，我便悄悄走到小莲身旁。我向她递了一张手帕，正是她给我的绢布。她抬头望了望我，欲言又止。我蹲下身，握了握她柔弱的手。
这时，有人大喊：“时辰到。”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小莲便推开我。我又站回父亲的身后，看着一穿着道袍的法师开始作法。
法师到底做了些什么，我也看不懂。待得约莫一个时辰后，繁复的作法才结束。这时候，所有穿着缟素的人都开始哭，尤以小莲为甚。
过了一阵之后，法师走到小莲父亲身旁，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我看着他点了点头。虽说好似轻轻一点，但我总感觉重逾万钧。
这时候，来了四个强壮的汉子，站在灵柩四侧。法师念道：“起。”四人便用木头架起了灵柩。小莲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了，慌乱地抱住灵柩，呼天抢地般地嚎哭着：“娘啊……娘……”
小莲这般放声恸哭，到让我想起了逝去的她。老人死去的时候，她只是怔怔地哭泣，任由眼泪流着。不管她到底心里怎样恨着老人，可亲人逝去，就真的去了。她离去的时候，我才悟到“有的人，永远地走了”。
走了，走了，走了！
待灵柩出了大门，小莲突然昏厥过去，这时她的小姨扶住了她，把她往闺房里带。然后我才发现，父亲已经消失了。我却百般无奈地往外走，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与小莲初次遇见的地方。
我盘腿坐在河边，想起那个雨夜，又不禁想到我说的话。难道，真是天难么？还是，本来就是命中注定？我怔怔地发着呆，望着那座状元桥，不知不觉竟是黄昏。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说好的白头到老，还未至海枯石烂，你怎么，就这么撒手逝去了呢？
转瞬一月逝去，孔叔依旧未归。虽未成婚，但我依旧常常去看望小莲，她的情绪倒是慢慢好转，只是偶尔在不经意间的思念会让她黯然神伤。
我又从她窗口跳下，她正在做女红。看到我，她惊喜地放下手中的活计，飞奔过来抱住我，嘴里却说着：“今天怎么跑来看我啦？不是跟你说，不要来了么？”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才不要管那些礼节，终究你还不是要嫁给我。”
小莲嗔怒道：“坏人。”
我“哈哈”一笑：“今天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小莲连忙问道：“什么？”
我放开了她，走到她房间桌子旁坐下。我卖了卖关子说道：“你猜？”
小莲摇着我的手臂，眼睛眨巴眨巴的，央求道：“大叔，你就说嘛。”我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然后佯怒道：“再叫我大叔，就打你屁股。”
小莲连忙吓得放开了我的手，然后跑到我对面坐下。
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听我爹讲，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小莲惊喜地问道：“真的？”
我端起茶杯，正准备喝一口，她连忙抢下，然后又问：“真的？”
我又抢过茶杯，一边喝水一边说：“这还有假？”
不料小莲却问了一句：“那你会不会打我啊？”我一听，瞬间被水给呛住了，然后便说：“打，当然要打，现在就打。”
待我要走的时候，小莲央求我带她出门，她说她在家里好闷。我也不是拘泥的人，否则我也不会违背礼法婚前跑来见她。又是熟悉的墙，但是却让我变成了一道通途。
从墙上跳下来后，小莲又回头看了一眼，轻轻拍着胸口说：“好刺激啊。”她又说：“你在教小石头武功，你什么时候也教一下我啊？小石头现在都会飞啦。”
“想的美。”
“你就知道欺负我。”接着，我便听到她嘀咕道：“死大叔，臭大叔，才不要嫁给你。”
我微微一笑，指着广阔的莲塘：“走吧，采莲子去咯。”小莲急急跑着跟上了我。
莲子正是在这个时节成熟，高高的莲蓬耸立在莲叶之上。莲叶也枯黄的老去了，除了一些莲叶还浮在水面，大多数都是耷拉着垂下，甚至风吹过，莲叶都提不起精神晃动。满眼望去苍老萧索，整个莲塘都带着老年迟暮的感觉。
小莲也不管这些，熟练地解开莲塘边的小船，神秘兮兮地招呼我过去。我问她为何这样，她说被看见了可不好。我甫一上船，她急忙把绳索放好，撑着竹竿便往莲塘深处驶去。
莲塘很大，至少我还没有看到过边界，有时候我想这么大的湖泊，怎么就长了这么多的莲花。当然，除了莲花，湖泊还长有其他植物，譬如芦苇之类的挺水植物，不过，芦苇大多长在岸边，或是一些沙洲上，总的来说，莲花还是优势种群。
莲花分区域地长着，有些地方非常的密集，要穿过就必须用镰刀割开；有些地方就比较稀疏，可能与水的深度有关系。水深的地方，比如说莲塘中心，莲花就比较少，甚至会出现大面积的空白。
现在已是夏末秋初，不像夏至之时，莲花绽放着；可正是莲花绽放的季节，小莲母亲却来不及多看，错过的青春，一辈子都补不回来。我在想着她母亲的事，小莲也是这样。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娴熟。她怀念地说着：“小时候，娘亲就带着我来采莲。我最喜欢吃她做的莲子羹，爹爹也是。”
看她黯然伤神，我就不再多提。每路过一个莲蓬，我都顺手摘了下来。莲蓬呈漏斗状，莲子就嵌在顶端的小孔里面。我抠了一颗莲子出来，剥了皮就去尝莲子的味道，不料最终一阵苦涩。小莲看着我难受的表情，忽地开怀大笑：“笨蛋，你就是一大笨蛋，哈哈。”
我赧然一笑，只得自我辩解道：“好久没有吃这个东西了。我都忘记要去掉莲子心的。”
“笨就笨嘛。”
这时候小莲也在摘莲蓬，却一时手滑让莲蓬掉进水里，倒是惊跑了水面的小虫。我的心思还留在那跳到莲叶上的虫子，不料小莲却掩耳盗铃般地说道：“不许笑。”说罢，一脸警惕地盯着我。
我不由“哈哈”一笑，小莲扔着船里的莲蓬来打我。我始料不及，被打中；我也捡起一个微微用力打在她身上。
小莲气恼地一边扔莲蓬，一边骂道：“坏人，坏人……”
我们两个你扔一个，我接一个，互相来来回回，荡漾着小船。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在渐渐西下的太阳的映照下，显得光彩夺目。
“哈哈，你又被我扔中了。”“哈哈，还不认输。”“呵呵，呵呵……”
微风吹拂着我们的小船，撩过我的头发。这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和小莲两个人，多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
我们的小船从莲叶间驶出，划到了莲塘的中央区域。迎风摆动的莲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和着深塘的芦苇。深塘的芦苇还是比较稀疏的，在水面上摇晃着。涟漪从水面轻轻荡开，和我们船只的波纹汇合，在夕阳的余晖下，荡漾着金色的光芒。
我轻轻地吟诵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此时此景，也许也只有传诵千古的名能够描绘了吧。
而小莲听着我念诗，也是听不懂，只是可爱地问着：“落霞怎么会飞？”见我微微一笑，她马上黏到我身旁，说：“你教我飞嘛。我才不要让小石头那家伙得瑟。”
夕阳西下，云彩被染得绯红。
我和小莲躺在船只上，任由晚风轻轻地吹着，真是“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我望着头顶暗色的云和天空飞过的候鸟，不知觉竟差点睡过去。
把小莲送回家，我又去打了几斤酒才回家。我一般习惯从后院回去，也恰好看到小石头在练剑。看见他如此用功，我也是很欣慰；另一方面，又感动于他学武功的初衷。现在，他姐姐很快就嫁过来了，大家也是住在了一起；以后，还是我来保护他们吧。
刚开始，我教小石头拳脚的基本功，也顺便让他打磨力气。习武之人，身体力气毕竟是基础，这可不能一蹴而就。随着他渐渐进入状态，我又讲天涯的内功心法传授与他。心法内容不多，就是练气的窍门罢了，只是常年累月的需要精炼罢了，这也是时间的过程。只要给他奠定好了基础，以后的成就也不会太差。只是，武学一域，学之者甚多，而精者甚少，以后他能走多远也全凭他造化。
毕竟武学也算博大精深，任凭世人研究了世世代代，也没有见谁全部悟透。不管外功强健身体也好，内功修炼精魄也罢，终究只是基础。我还需教他招式才能让他将他的气力真气使用出来。这又牵涉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比如说步法，身法甚至剑招等等。即便小石头学的很认真，三个月余的传授也不过传他皮毛。想我在天涯，也是足足花了数年才学会。老人虽不多夸我，还算是说我有天赋。
武学走到更远处，就会超越招式本身。我记得老人第一次授我剑艺时，而我总是刺不中。他告诉我，我的“一”不在。“一”不在，何谈剑心？
其实，这便是所谓的道了。然而“道可道，非常道”，这条路能够怎么走，最终还是小石头自己才知道？或许，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
我到厨房放下酒壶，回到院子里，继续认真教习。虽然刚才于莲塘之上感觉很舒适，但是，越是那么宁静的舒适越是让我心中不安。毕竟找不到缘由，我便认真教导小石头。今天教小石头剑法，因为剑法的基本招式如刺、撩、挑等他已经很熟悉了，现在我便教他天涯的剑法。
在小石头练剑的时候，我竟不禁怀想起阿信在木屋前舞剑，甚至，我还记得清他身上隐约的影子。
父亲现在在忙着我的婚事，当然，主要的活计还是王婆在做，父亲也只是做决议。我看着每次操尽心劳的王婆，心里也是有些歉疚感动的。
婚前的日子，相较于其他的新郎，我也算是比较忙的，毕竟家族人太少，我也需要处理；然而，我也不算太忙，毕竟需要我掺合的事情并不多。
婚前三日，我还带着小石头外出练习轻功。江湖行事，一门轻功必不可少；虽不至于一苇渡江，但翻墙过水，还是必需的。而且，小石头最喜欢的也是轻功了，练起来最有动力。可是，他每次都要去小莲面前显摆。如今，小莲抱怨最多的便是我不教她轻功了。
这日晨练之后返家，却见家门前列阵了几名士兵，庄严肃穆地站在将军府前。以前我都是从后门而入，这次我也想看个究竟，家中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情。
我带着小石头走到前门，但是却被士兵拦截，待我报名身份之后才放我进门。一进门，却看到父亲手拿一张黄帛，后来才知是一道圣旨。父亲手拿圣旨，正和一名将军交谈。
我刚进门，那位将军便说：“想必，这便是少将军吧。器宇轩昂，日后必将是军中将才。”
我拱手而道：“见过将军。”小石头站在身后，不知所措；我轻轻拉了一下他，他也是躬身行礼。
那位将军笑道：“不必多礼，我与你父亲本是平辈相交。这般专是受长公主所托，特来上传圣听。
然而我父亲揶揄道：“长公主还真是照顾。”
那位将军笑道：“呵呵，梦得兄还是早点收拾吧，明日便随我们启程吧。军情紧急，我们可耽误不起。”
父亲一脸无奈，终于有气无力地说道：“觞儿，送客。”
我本是疑惑，为什么军中同僚来了父亲却不留客？明天启程，又是去哪儿？
待得我送走将军之后，父亲召我至他的书房，一脸严肃的表情使我心中略感不安。我捡起桌上的圣旨一观，才知道事态的严重。
今年北方大旱，水草难生，漠域的牛羊减产约一半。于是，漠域大军又一次南下侵袭北方数州。因为今年北方同样受旱情影响，粮食产出同样不高，经此一掠更是难以为生。目前已经爆发了数次小规模战役，还好双方还算冷静，并未将战争进一步扩大。不过，形式依旧堪忧。
国内军队青年将领大多数是没有经历过十三年前的战争的，故皇上重召闲散将领回京都复职。不过老一代的将领大多去世了，就算没有去世，而由于旧疾也难上战场。父亲当年最后一役奇袭敌方大营，斩敌七千，毁营三百，这般战绩被重召也不算过分。
但是唯一奇怪的是，圣旨提到我必须随军出征，而且已经封我一个百夫长的职位，目前也算一名小将。不过，其中关节想来也是那位长公主作梗，看了父亲铁青的脸色，我也知不好过问。
我放下圣旨之后便静静地站着，书房里一阵沉默。
最后父亲叹息了一声：“真是孽缘啊。”
我望着父亲深邃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哀伤。我心中一疼，应道：“确实苦了莲儿。”父亲嘴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挥挥手让我离开。
小石头还在院子里练剑，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我示意他停下，让我靠近我。小石头收起手中的剑，乖巧地小跑过来。我看着他，顿觉心中无限宽慰；可是，想到明天将走，心中又是忧伤。
“阿石，答应师尊。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习武，好好保护你的姐姐。”
小石头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虽然具体不清楚，可总能够感觉出端倪。他连忙问道：“师尊，你要去哪儿？”
“阿石，先答应师尊。”
“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我心头突然一阵疲倦，只是说：“就好，那就好。”可是，我心中太多的嘱托，在这一瞬间却说不出来；也许，就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又是夜晚，月亮如此明亮，算算时间也快到中秋了。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莲塘，薄薄的青雾浮起，将已是残叶的莲叶洗的发亮。
我在那道翻过无数次的墙角下徘徊许久，也许连天上的月亮也在笑我了吧。虽然月亮没有笑我，可墙头却传来一阵笑声。我抬头一看，不是小莲是谁。我马上呵斥道：“莲儿，快下来。”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小石头拗不过小莲，然后教小莲轻功了。可我马上要走了，她学会了也算多了保命的技能。
小莲从墙头跳下来，我连忙抱住她，她呵呵的笑。我问她在墙上干什么，她说等我啊，还问我是不是要成亲了，所以胆子变小了。
看来确实心里浮躁，小莲一直在墙头我都没有抬头看见。面对她的打趣，我似乎只有干笑对着她。
“莲儿……我……”
小莲忙捂住我的嘴，“你今天有心事，让我先猜猜。”
小莲一连猜了十多个，我都摇着头否认，看着她活泼地跳来跳去。小莲还像往常一样低着头拉着我的手臂，笑笑地说着她的心情，却没有看到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泪眼朦胧。我已经忘记上一回流泪是什么时候，只是现在，眼泪更多的是流向我的心头。
“咦？这么大的月亮，怎么下雨了。”小莲好奇地张望，看见我的脸便急切地问道：“你怎么哭啦？”说罢，她便要用手帮我擦去。
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可惜好像也只是让表情变得更难看。想不到，我修炼那么多年的心境也被这即将到来的分离撕得粉碎。
“陪我走走吧。”
小莲乖巧地答应。于是在柔柔的月光下，我们两个沉默的身影沿着莲塘走了好远好远。
“明天，我就要走了。”
小莲听到我的话，身形一顿，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的脸，像是极力寻找我脸上的一点异样。我眼皮缓缓一沉，深深吐了一口气：“北方战争，父亲征召打仗，我也要随军参战。”
小莲的眼眶已经是装满了泪水，只是她竭力没有让泪水掉出来。一时间，她扑倒在我的怀里，用力拍打我的胸膛，呜咽着：“我娘已经离开我了，你也要离开我……你们都是坏人……呜呜……不要离开我……”
我的胸膛很快就被她的泪水浸透，我温柔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小莲一边哭，一边呜咽着说话，声音渐渐小到我也听不清楚。
“莲儿。”
小莲抬起了头，一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花脸。我替她捋顺了头发，她突然说道：“吻我。”然后用力地把眼睛闭上。
莲塘的水倒映着天上的月亮，它那么近，却捞不到。水中波痕荡啊荡，璀璨的水光突然变得无比刺眼。我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又看了看小莲恬静的脸。我闭上眼，轻轻吻上她的嘴唇。
小莲死死地抱住我的身体。我感觉到小莲的泪水像泉水般涌出，混合着我的泪水贴在我的胸膛流下。我的嘴唇感觉那么苦，那么咸。而那么多的哀愁忧伤也随着泪水流进了我的嘴，流进了我的胸膛，流进了我的心窝。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结了。
我也紧紧抱住了她，多想把她融进我的身体。我曾经已经有过失去，我真的不想再失去她。
许久，小莲挣脱了我的怀抱，看着我说：“觞哥哥，我等你。”我心如刀割，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揽过小莲，任她静静地倚靠在我的肩膀。
忽然我猛地看见莲塘下游的状元桥，月光下显得静谧而庄严，就像神圣的誓言一般。我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一时间又仿佛看见了漂在水面的河灯，一盏，两盏，三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