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格荣离去后，我便扶着蒋小凡回到将军府，毕竟这么晚回军营也不合适。刚回秦府，下人便通报给了秦总管，秦总管连忙起夜为我安排。
次日，父亲见我回府，并没有多做责备，只是告诉我，王平的侄子王戾腊月廿八喜迎娇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王戾是发来请帖。碍于王平的面子，军中许多人均会出席甚至包括方和润将军、徐开德将军。父亲说，若得空闲，希望我能随他一起出席。
我答应了他。
蒋小凡醒过来之后稍作整理便要回营，走之前他问我：“将军，听说王戾的喜宴很多人都受邀了。”
我下意识回答：“嗯。”
蒋小凡踟蹰了片刻，抿了抿嘴。哎，我其实也知道他打算说什么；可是，如果他不说出来，也许我会觉得好办一些。
“你会去吗？”
“如果得空，我会去的。不过是例行走走罢了。”
蒋小凡低头轻声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蒋小凡连忙补了一句：“我一定安安分分，绝不给将军您添麻烦。我只想再看她一眼。”
我看着他微红的眼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必这么倔强呢？”
蒋小凡一怔，木然地吐出了一个字：“这……”
“即使我们去了，新娘也不太可能露面的，难道不是吗？”我叹了一口气，“你先回营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将军。”
我本来也打算回营的，只是父亲说已经临近年关，既然回来了，就待过完年再回去。我在东营也本来无事，便留在家里悠闲地住下来，也顺便陪着父亲聊聊天，他也跟我讲了讲一些京都的情况。
皇族的事情父亲一直都讳莫如深，我关心的蓝家也正巧与皇族有万千牵连，最主要的关系便是联姻。在帝国的历史上，有不少皇后便出身于蓝家。蓝家与武家不一样的是，武家是开国元勋，一直在军中身居高位，凭借着武勋与对军中武将的控制获得帝国中相对稳定的地位；而蓝家是前几代才崛起的，而这崛起也颇有几分传奇色彩。
蓝家本是武林世家，直至现在依旧保持着家族的传统。一直以来，蓝家门下的飘苇剑派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而剑派中不乏名扬天下的剑客。蓝家的先祖正是一名风流翩翩的浪公子，与当时的晴公主相识之后，经过曲折波澜的爱情长跑之后，终于克服了所谓的门第之别，成为了当时的驸马爷。父亲开玩笑说，若不是晴公主的弟弟宣帝爱上了这驸马爷的妹妹，也就是蓝家的第一个皇后，也许也没有这么容易吧。
于是，蓝家就这样登上了政治舞台，虽然后来蓝家陆陆续续有人在朝中为官，可蓝家的男儿还是留着剑侠的血，所以这飘苇剑派非但没有因为蓝家入朝之后渐渐衰落，反而因此逐渐鼎盛，隐隐有取代少林武当成为武林第一大派。
可毕竟“侠以武犯禁”，帝国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不可能有让臣下有名目在民间自建势力，所以飘苇剑派的势力就约束在一定范围内。
蓝家就是这样一个不同于帝国其他贵族的结合体，蓝家也一直在国事上谨守本分，因此在其他权贵眼中也仅仅是皇家姻亲罢了；不过在武家的没落中，蓝家却突然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现在的蓝家已经成为了把持大半帝国要职的庞然大物。
父亲也只是简要说说，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对年月的唏嘘感慨。
我问道：“那父亲您知道蓝傲云和蓝傲天吗？”
“呵呵”，父亲轻笑道：“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问题。我只是见过他们一次，正是上次漠域战争归来之时，蓝家为长公主准备的接风宴上。这两个小孩便是在宴席间舞剑助兴。他们两兄弟才十五六岁，不过哥哥傲云像大地一样稳重，而弟弟傲天则像风一样灵动，一看便是武艺资质极佳之人。我后来向王平问起过，他说这两人并非蓝家本家之人，只是蓝家旁支，已经拜入了飘苇剑派。回青瑶的时候，他们已经名动江湖了。只是命数定矣，说不上谁对谁错。”
虽然我在听父亲讲述，不过我的思绪却飘在了为什么在凯旋归来，蓝家会为长公主接风洗尘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上。
呆在将军府喝着热茶赏着白雪，时间就像这落地的雪花很快就融化不见了。真正到了廿八那天，我随着父亲出了门望见街角的蒋小凡，才想起他嘱托我的事。我尴尬地朝他望了一眼，便随着父亲去了王戾的府邸。
王戾虽说只是偏将军，可王平是镇西大将军，并且这些年基本上把持了整个帝国军队。尽管王戾只是一介偏将军，但若冠上王平的名义，大多数人也是会出席的。但实际上，我并不懂这些门道，反而父亲却如鱼得水。有时候，我会感觉不自在，但看着父亲平静的眼神，我也暗暗压住身上不安的感觉。
而这一次也同样如此，父亲在一群人的迎接之下进入王府，我习惯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一行礼。待得这些繁文缛节完毕之后，我也终于偷得闲逸从父亲身边溜开。
王戾的府邸一篇喜庆祥和，除了一片道喜声，还有大家欢快的交谈声。可惜，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即使有过一面之缘我也记不得名字，索性便四下闲逛。我正走到府邸后院的假山小池旁，却看见朱铭文带了几个后生向我走来。我感觉来者不善，便转身想要离开。不料，我甫一转身，便听见朱铭文叫住我：“站住。”
我并不想惹是非，毕竟京都的明争暗斗并非我能想象，即便有父亲荫蔽，我也不想太过招摇。终究，在来到京都几个月后，还是遇到这种无谓的争斗。
我停住脚步，回身问道：“阁下有何指教？”
朱铭文说道：“原以为少将军光明磊落，行事坦荡，想不到竟这般推搪不肯担当，实在是坠了令尊雄风。”
朱铭文说的话确实有些恼人，可我已经过了那个冲动易怒的年纪。这明明是他想挑起风波的口吻，我又何必着他的道呢？
我回道：“我与阁下仅有一面之缘，而且阁下正行不雅之事。那请问阁下，在下是从哪里得罪你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看见了我不该看见的事情么？”
朱铭文脸“唰”的通红，突然强词夺理说道：“少将军莫要血口喷人，难道你欺负公主是我编造的么？”
我想起了方奎说朱铭文爱慕槐月公主的事情，当下也懒得理会，转身便要离开。
朱铭文生气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敢承认，今天这事没有个了结，你休想离开。别以为有大将军，京都就没有人治得了你。”
“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朱铭文回头看了一眼随从的人，说道：“难道你以为得罪了公主还能安然而退吗？”一边说着，朱铭文一边使着颜色。逐渐的，这随从的人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我围在正中央。
我也是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虽然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毕竟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会说话的木头罢了。
尽管情形似乎退无可退，可我仍不打算直面惹事生非。我往身后退了半步，看着朱铭文眼中炽热的眼神，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热烈的王府并没有因为我们这小小的事情而影响，大部分的人注意力仍是在王平与我父亲身上。我仍旧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方面也调息内力向四周施压，果然一开始他们摄于我的威势并不敢向前，一直谨慎地盯着我。这时，王戾恰巧出现在不远处，不过似乎他也不愿意来处理这一碴事，假装没有看见正要溜走。我便大声喊道：“恭喜王兄喜迎娇妻，多日不见，可让兄弟好生想念的很。”
王戾停住说道：“少将军不必这般客气。不过，愚兄此刻有要事在身。正巧铭文也在，你们先话旧。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说罢，他也不作停留，不一会便消失在人流中了。
我看着朱铭文嘴角冷冽的笑容，心一点一点沉下，心想如若避不了，我也不惧出手。可这时，却飘来了槐月公主的声音：“这王戾还真是胆小，跟他叔叔可一点儿不像。”槐月公主从朱铭文的背后走出来，说道：“你们几个也是一个样。”
“公主说的是。”朱铭文听罢马上说道，“还不给我上，别丢人现眼了。”
我看着这眼前刁蛮的公主，看着她眉色上飞舞的淘气，心中隐隐不悦，但若因此惹上了皇室，总归是个麻烦。想到这里，我还是有些后悔前些日子在东营吓到了公主。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公主马上踹了朱铭文一脚，呵斥道：“谁让你叫他们上的？几个窝囊废，跟王戾一样的猥琐。还不赶紧给我走。”
朱铭文脸“唰”地因羞而怒，但又竭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恶狠狠地瞟了我一眼，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他在走之前，本来还想对公主说些什么，但被公主瞪了一眼，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虽然公主暂且解除了朱铭文带给我的麻烦，可这明显仅仅是一个开始，或者，公主本身就是个麻烦。我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摆脱这公主，不料公主却猛地跳到了我跟前，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们四目相望，我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而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连忙道歉到：“上次卑职并不知公主身份，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恕卑职不知之罪。”
公主轻声说道：“槐月都把朱铭文他们赶走了，少将军还要这样多礼吗？”
虽然我并不懂这刁蛮的公主想表达什么，只是恭敬地说道：“公主高贵，卑职理应如此。”
不料公主一脸委屈地说道：“难道少将军还在生槐月的气吗？”
“卑职不敢。”
“那就是说少将军不再生槐月的气咯？”
虽然我困惑于公主言语的逻辑，但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卑职不曾怪责过公主。”
公主突然间眉开眼笑，说道：“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这时，我看见不远处的方奎东张西望，看见我便提速而来，心中总算落了一块石头，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公主。公主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见了方奎，说道：“既然少将军与方校尉有约，那槐月便不便叨扰了。”
我便应声回到：“恭送公主。”
公主似乎是故意走向方奎，擦身而过时方奎还被狠狠地踩了一脚，痛得方奎口里直骂臭丫头。终于方奎走到我面前，还一脸龇牙咧嘴，见了我便说道：“这丫头真是讨厌，宫里一副乖乖样子，长辈们绝对不知道她这么可恶。”
方奎见我没有说话，打量了我片刻，说道：“刚刚我看见朱铭文走过去，肯定是在大哥这里吃瘪了，对吧。”
“不算吧。这种地方也打不起来。”
方奎不以为然说道：“朱铭文那小子我懂，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想肯定是槐月这丫头来搅和了吧。也不知道她今天是吃了什么药，踩我还那么开心。我真是倒了霉了。”
我只得说道：“公主确实令人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那是因为大哥你少见了她，其实呢，她就一个心思，就想着怎么开心怎么好玩。”
“哦，这样子啊。”我也并不想继续公主的话题，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于是便转移话题说道：“小奎，你这么急找我什么事情？”
“噢，我差点忘了。不过也不算什么急事，就是你的那个什长张小凡，我碰到他了。”
“什么张小凡？别人叫蒋小凡。”
“蒋小凡？哦，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他啦，他求我给你托句话，说希望你达成他的心愿。既然他都求我了，看着大哥的面上，我就跑下腿咯。”
“他在哪里？”我连忙问道。
“就在门口不远处。”我听到后便快步往外走，方奎一边跟着一边问：“什么事嘛，这么急。”
在出门的过程中，我简要地给方奎描述了一下，他笑道：“多么有趣的故事，这好说，我来办。”
看到蒋小凡的时候，他正躲在荫蔽处踱步，我对他笑了笑，说道：“走吧，小凡。”
吉时将至，安妮儿也被迎娶进府，很快便依例拜堂。安妮儿正要随王戾入洞房，这时候，方奎便开始起哄说道：“王戾哥哥，你再让我安妮儿小姐给我们跳个舞吧。”
方奎话音刚落，便有人跟着起哄道：“就是，京都七小姐今后就只有六小姐了，王兄真不厚道。小奎说的好，强烈要求安妮儿小姐再跳一支舞。”
“跳舞。”
“跳舞。”
“不跳就不能进洞房。”
王平看着这晚辈的胡闹也没有出面阻止，父亲也依旧不动如山，似乎并不把这小事放在心底。然而，蒋小凡整个拳头都握得紧紧的，嘴唇也抿的死死的，他虽然站在我身旁不远，但隐在人群中，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他。只是，我是不是看着他眼神的落寞与哀伤，心中便忍不住叹息。
虽然王戾心中不喜，最后还是挨不住众人的要求，放开了牵着安妮儿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便离开站在了堂边。这时候，凑热闹的人群也识趣给安妮儿腾出一片空地。本来奏喜乐的乐手开始弹起了舞曲，安妮儿款款走到堂前，随着这节拍开始轻轻舞动。可她还顶着盖头，谁也看不出她的面容，更不清楚这随着舞步旋转的盖头下的她是怎么一副表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安妮儿轻轻地唱着这首《桃夭》，听不出喜乐也听不出哀伤，我只是安静地欣赏这动人的舞步和轻灵的歌声。不过这“之子于归”也着实让蒋小凡伤心落泪，他的感情还在他的心底沸腾，可心所托之人如今将为人妇。安妮儿就在他的眼前跳着舞，而他只能在躲在这暗处，聊以满足他见安妮儿最后一面的心愿。
我挪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拍了下失神的蒋小凡，提醒他该走了。他落寞地说道：“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改路。”
正当我们转身而行的时候，堂前传来一阵惊呼，再回头，原是安妮儿的盖头被风刮掉了，至于是否与方奎有关，我不得而知。
安妮儿虽浓妆打扮，但眉黛间仍不失清丽，容颜端庄，笑容恬恬，一时间我竟叹为天人。安妮儿的盖头虽然落下，她的舞步仍在旋转，似乎并不把周围的一切放在心上。随着安妮儿持续绚丽的舞步，来客渐渐屏住了呼吸，似乎都不愿意用任何一丝声音来打扰这唯美的一刻，就连起先起哄的方奎他们也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一曲舞毕，安妮儿款款向四周施礼。我看见安妮儿平静的眼神和一点点的爱慕，心中更多的也无非是祝福，希望这完美的姑娘能够幸福。
安妮儿礼毕之后，目光并未在人群中停留，便乖巧地走近王戾的身旁。虽然我希望蒋小凡能够找回他的爱，但也明白，蒋小凡和安妮儿并没有在一起的资本，一点点可能性都没有。我再回头看蒋小凡时，他的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他仰着头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竟看见空中又飘起了雪，还有雪中的一只孤雁。
这是多么神奇的一幕。
我拉了拉蒋小凡，他不为所动。我连续拉了好几下，他才恢复神采，落寞地对我说：“谢谢将军。我要走了。”
喜宴也已接近尾声，我并不喜欢这热闹的场合，于是乎便跟他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回东营吧。”
“多谢将军好意。请将军原谅，我想独自回去。”
我还来不及应答，蒋小凡缓缓挪动他的身形，走得很慢，但又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之中。方奎走来拍了下我的肩膀，邀功道：“大哥，我做的还行吧。”
我强颜欢笑，努力把自己弄得开心一些，而不是随着蒋小凡的心情而悲伤。
“当然。想不到安妮儿竟是这般绝色姑娘。”
“安妮儿可是‘京都七小姐’哎，即便很多贵族世家想见她一面也很难咧。想不到最后还是让王戾给纳了。”
“纳？纳妾？”
这时候，公主从我身后走出来，也着实吓了我一跳。对于这个槐月公主，我竟然开始有些恐惧了。她接过我的问题说道：“当然啦。”
方奎说道：“小丫头，别来掺和。”
“要你管。本公主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的。”
“你偷跑出来，小心我告给长公主她老人家。”
公主一听“长公主”三个字，马上气急败坏地说：“你敢。”
一感觉他们要吵起来了，我便连忙转移话题：“还望公主赐教。”
公主听罢，骄傲地瞥了方奎一眼，然后开心地跟我讲：“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哦。王戾这个花花少爷有幸跟着他的叔叔去了一次轩月阁，然后便爱慕上了安妮儿。不过安妮儿的身份是不能明媚正取的哦，所以就只能纳妾咯。”
“那为什么还要如此拜堂？”
方奎接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轩月阁的地位还是挺高的嘛，总不能随随便便任由王戾把安妮儿娶回去了吧。他倒好，把安妮儿取走了，以后我们去找谁呀？”
公主说道：“哼哼。别一副这死样子，你们这些男人啊，找新欢还不是容易的很。过不了几天呀，就有这个妮儿那个妮儿了。”
方奎一听气急，这要反驳，不料公主转来问我：“少将军，你觉得安妮儿好看吗？”
“嗯，人间绝色。”
“那你觉得，槐月与之相比如何？”
我一时哑言，看着公主，她早已低下了头。再看方奎，他似是惊的说不出话。一时间，我们三人之间寂静无比。
终于，我还是打破了沉静：“公主妄言，公主身份尊贵，非安妮儿能比。”
公主并没有说什么，沉默转身便走了。方奎说道：“这丫头生气了，莫名其妙。”“是吗？”我问道。
方奎肯定地点了点头。
喜宴结束之后，我随父亲回到了将军府。因为临近年关，将军府从前些日子便开始张灯结彩。夜幕来临，红彤彤的灯笼总能给雪夜带了几分温暖，尤其是站在台阶仰头望着灯笼旁飘舞的点点雪花，这冰与火的对比，更是让这种感受深刻几分。
我伸手去触碰这天空的精灵，父亲从屋里走出来说：“这雪真大。瑞雪兆丰年呀。”
本来是句多么希望的一句话，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饿死过去的老妪，眼神一时落寞。父亲拍了拍的我的肩膀，说道：“要过年了。人总会开心一点。”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我和父亲小酌几杯，强迫自己沉沉地睡过去了。
次日，父亲见我回府，并没有多做责备，只是告诉我，王平的侄子王戾腊月廿八喜迎娇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王戾是发来请帖。碍于王平的面子，军中许多人均会出席甚至包括方和润将军、徐开德将军。父亲说，若得空闲，希望我能随他一起出席。
我答应了他。
蒋小凡醒过来之后稍作整理便要回营，走之前他问我：“将军，听说王戾的喜宴很多人都受邀了。”
我下意识回答：“嗯。”
蒋小凡踟蹰了片刻，抿了抿嘴。哎，我其实也知道他打算说什么；可是，如果他不说出来，也许我会觉得好办一些。
“你会去吗？”
“如果得空，我会去的。不过是例行走走罢了。”
蒋小凡低头轻声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蒋小凡连忙补了一句：“我一定安安分分，绝不给将军您添麻烦。我只想再看她一眼。”
我看着他微红的眼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必这么倔强呢？”
蒋小凡一怔，木然地吐出了一个字：“这……”
“即使我们去了，新娘也不太可能露面的，难道不是吗？”我叹了一口气，“你先回营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将军。”
我本来也打算回营的，只是父亲说已经临近年关，既然回来了，就待过完年再回去。我在东营也本来无事，便留在家里悠闲地住下来，也顺便陪着父亲聊聊天，他也跟我讲了讲一些京都的情况。
皇族的事情父亲一直都讳莫如深，我关心的蓝家也正巧与皇族有万千牵连，最主要的关系便是联姻。在帝国的历史上，有不少皇后便出身于蓝家。蓝家与武家不一样的是，武家是开国元勋，一直在军中身居高位，凭借着武勋与对军中武将的控制获得帝国中相对稳定的地位；而蓝家是前几代才崛起的，而这崛起也颇有几分传奇色彩。
蓝家本是武林世家，直至现在依旧保持着家族的传统。一直以来，蓝家门下的飘苇剑派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而剑派中不乏名扬天下的剑客。蓝家的先祖正是一名风流翩翩的浪公子，与当时的晴公主相识之后，经过曲折波澜的爱情长跑之后，终于克服了所谓的门第之别，成为了当时的驸马爷。父亲开玩笑说，若不是晴公主的弟弟宣帝爱上了这驸马爷的妹妹，也就是蓝家的第一个皇后，也许也没有这么容易吧。
于是，蓝家就这样登上了政治舞台，虽然后来蓝家陆陆续续有人在朝中为官，可蓝家的男儿还是留着剑侠的血，所以这飘苇剑派非但没有因为蓝家入朝之后渐渐衰落，反而因此逐渐鼎盛，隐隐有取代少林武当成为武林第一大派。
可毕竟“侠以武犯禁”，帝国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不可能有让臣下有名目在民间自建势力，所以飘苇剑派的势力就约束在一定范围内。
蓝家就是这样一个不同于帝国其他贵族的结合体，蓝家也一直在国事上谨守本分，因此在其他权贵眼中也仅仅是皇家姻亲罢了；不过在武家的没落中，蓝家却突然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现在的蓝家已经成为了把持大半帝国要职的庞然大物。
父亲也只是简要说说，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对年月的唏嘘感慨。
我问道：“那父亲您知道蓝傲云和蓝傲天吗？”
“呵呵”，父亲轻笑道：“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问题。我只是见过他们一次，正是上次漠域战争归来之时，蓝家为长公主准备的接风宴上。这两个小孩便是在宴席间舞剑助兴。他们两兄弟才十五六岁，不过哥哥傲云像大地一样稳重，而弟弟傲天则像风一样灵动，一看便是武艺资质极佳之人。我后来向王平问起过，他说这两人并非蓝家本家之人，只是蓝家旁支，已经拜入了飘苇剑派。回青瑶的时候，他们已经名动江湖了。只是命数定矣，说不上谁对谁错。”
虽然我在听父亲讲述，不过我的思绪却飘在了为什么在凯旋归来，蓝家会为长公主接风洗尘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上。
呆在将军府喝着热茶赏着白雪，时间就像这落地的雪花很快就融化不见了。真正到了廿八那天，我随着父亲出了门望见街角的蒋小凡，才想起他嘱托我的事。我尴尬地朝他望了一眼，便随着父亲去了王戾的府邸。
王戾虽说只是偏将军，可王平是镇西大将军，并且这些年基本上把持了整个帝国军队。尽管王戾只是一介偏将军，但若冠上王平的名义，大多数人也是会出席的。但实际上，我并不懂这些门道，反而父亲却如鱼得水。有时候，我会感觉不自在，但看着父亲平静的眼神，我也暗暗压住身上不安的感觉。
而这一次也同样如此，父亲在一群人的迎接之下进入王府，我习惯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一行礼。待得这些繁文缛节完毕之后，我也终于偷得闲逸从父亲身边溜开。
王戾的府邸一篇喜庆祥和，除了一片道喜声，还有大家欢快的交谈声。可惜，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即使有过一面之缘我也记不得名字，索性便四下闲逛。我正走到府邸后院的假山小池旁，却看见朱铭文带了几个后生向我走来。我感觉来者不善，便转身想要离开。不料，我甫一转身，便听见朱铭文叫住我：“站住。”
我并不想惹是非，毕竟京都的明争暗斗并非我能想象，即便有父亲荫蔽，我也不想太过招摇。终究，在来到京都几个月后，还是遇到这种无谓的争斗。
我停住脚步，回身问道：“阁下有何指教？”
朱铭文说道：“原以为少将军光明磊落，行事坦荡，想不到竟这般推搪不肯担当，实在是坠了令尊雄风。”
朱铭文说的话确实有些恼人，可我已经过了那个冲动易怒的年纪。这明明是他想挑起风波的口吻，我又何必着他的道呢？
我回道：“我与阁下仅有一面之缘，而且阁下正行不雅之事。那请问阁下，在下是从哪里得罪你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看见了我不该看见的事情么？”
朱铭文脸“唰”的通红，突然强词夺理说道：“少将军莫要血口喷人，难道你欺负公主是我编造的么？”
我想起了方奎说朱铭文爱慕槐月公主的事情，当下也懒得理会，转身便要离开。
朱铭文生气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敢承认，今天这事没有个了结，你休想离开。别以为有大将军，京都就没有人治得了你。”
“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朱铭文回头看了一眼随从的人，说道：“难道你以为得罪了公主还能安然而退吗？”一边说着，朱铭文一边使着颜色。逐渐的，这随从的人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我围在正中央。
我也是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虽然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毕竟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会说话的木头罢了。
尽管情形似乎退无可退，可我仍不打算直面惹事生非。我往身后退了半步，看着朱铭文眼中炽热的眼神，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热烈的王府并没有因为我们这小小的事情而影响，大部分的人注意力仍是在王平与我父亲身上。我仍旧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方面也调息内力向四周施压，果然一开始他们摄于我的威势并不敢向前，一直谨慎地盯着我。这时，王戾恰巧出现在不远处，不过似乎他也不愿意来处理这一碴事，假装没有看见正要溜走。我便大声喊道：“恭喜王兄喜迎娇妻，多日不见，可让兄弟好生想念的很。”
王戾停住说道：“少将军不必这般客气。不过，愚兄此刻有要事在身。正巧铭文也在，你们先话旧。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说罢，他也不作停留，不一会便消失在人流中了。
我看着朱铭文嘴角冷冽的笑容，心一点一点沉下，心想如若避不了，我也不惧出手。可这时，却飘来了槐月公主的声音：“这王戾还真是胆小，跟他叔叔可一点儿不像。”槐月公主从朱铭文的背后走出来，说道：“你们几个也是一个样。”
“公主说的是。”朱铭文听罢马上说道，“还不给我上，别丢人现眼了。”
我看着这眼前刁蛮的公主，看着她眉色上飞舞的淘气，心中隐隐不悦，但若因此惹上了皇室，总归是个麻烦。想到这里，我还是有些后悔前些日子在东营吓到了公主。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公主马上踹了朱铭文一脚，呵斥道：“谁让你叫他们上的？几个窝囊废，跟王戾一样的猥琐。还不赶紧给我走。”
朱铭文脸“唰”地因羞而怒，但又竭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恶狠狠地瞟了我一眼，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他在走之前，本来还想对公主说些什么，但被公主瞪了一眼，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虽然公主暂且解除了朱铭文带给我的麻烦，可这明显仅仅是一个开始，或者，公主本身就是个麻烦。我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摆脱这公主，不料公主却猛地跳到了我跟前，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们四目相望，我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而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连忙道歉到：“上次卑职并不知公主身份，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恕卑职不知之罪。”
公主轻声说道：“槐月都把朱铭文他们赶走了，少将军还要这样多礼吗？”
虽然我并不懂这刁蛮的公主想表达什么，只是恭敬地说道：“公主高贵，卑职理应如此。”
不料公主一脸委屈地说道：“难道少将军还在生槐月的气吗？”
“卑职不敢。”
“那就是说少将军不再生槐月的气咯？”
虽然我困惑于公主言语的逻辑，但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卑职不曾怪责过公主。”
公主突然间眉开眼笑，说道：“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这时，我看见不远处的方奎东张西望，看见我便提速而来，心中总算落了一块石头，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公主。公主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见了方奎，说道：“既然少将军与方校尉有约，那槐月便不便叨扰了。”
我便应声回到：“恭送公主。”
公主似乎是故意走向方奎，擦身而过时方奎还被狠狠地踩了一脚，痛得方奎口里直骂臭丫头。终于方奎走到我面前，还一脸龇牙咧嘴，见了我便说道：“这丫头真是讨厌，宫里一副乖乖样子，长辈们绝对不知道她这么可恶。”
方奎见我没有说话，打量了我片刻，说道：“刚刚我看见朱铭文走过去，肯定是在大哥这里吃瘪了，对吧。”
“不算吧。这种地方也打不起来。”
方奎不以为然说道：“朱铭文那小子我懂，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想肯定是槐月这丫头来搅和了吧。也不知道她今天是吃了什么药，踩我还那么开心。我真是倒了霉了。”
我只得说道：“公主确实令人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那是因为大哥你少见了她，其实呢，她就一个心思，就想着怎么开心怎么好玩。”
“哦，这样子啊。”我也并不想继续公主的话题，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于是便转移话题说道：“小奎，你这么急找我什么事情？”
“噢，我差点忘了。不过也不算什么急事，就是你的那个什长张小凡，我碰到他了。”
“什么张小凡？别人叫蒋小凡。”
“蒋小凡？哦，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他啦，他求我给你托句话，说希望你达成他的心愿。既然他都求我了，看着大哥的面上，我就跑下腿咯。”
“他在哪里？”我连忙问道。
“就在门口不远处。”我听到后便快步往外走，方奎一边跟着一边问：“什么事嘛，这么急。”
在出门的过程中，我简要地给方奎描述了一下，他笑道：“多么有趣的故事，这好说，我来办。”
看到蒋小凡的时候，他正躲在荫蔽处踱步，我对他笑了笑，说道：“走吧，小凡。”
吉时将至，安妮儿也被迎娶进府，很快便依例拜堂。安妮儿正要随王戾入洞房，这时候，方奎便开始起哄说道：“王戾哥哥，你再让我安妮儿小姐给我们跳个舞吧。”
方奎话音刚落，便有人跟着起哄道：“就是，京都七小姐今后就只有六小姐了，王兄真不厚道。小奎说的好，强烈要求安妮儿小姐再跳一支舞。”
“跳舞。”
“跳舞。”
“不跳就不能进洞房。”
王平看着这晚辈的胡闹也没有出面阻止，父亲也依旧不动如山，似乎并不把这小事放在心底。然而，蒋小凡整个拳头都握得紧紧的，嘴唇也抿的死死的，他虽然站在我身旁不远，但隐在人群中，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他。只是，我是不是看着他眼神的落寞与哀伤，心中便忍不住叹息。
虽然王戾心中不喜，最后还是挨不住众人的要求，放开了牵着安妮儿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便离开站在了堂边。这时候，凑热闹的人群也识趣给安妮儿腾出一片空地。本来奏喜乐的乐手开始弹起了舞曲，安妮儿款款走到堂前，随着这节拍开始轻轻舞动。可她还顶着盖头，谁也看不出她的面容，更不清楚这随着舞步旋转的盖头下的她是怎么一副表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安妮儿轻轻地唱着这首《桃夭》，听不出喜乐也听不出哀伤，我只是安静地欣赏这动人的舞步和轻灵的歌声。不过这“之子于归”也着实让蒋小凡伤心落泪，他的感情还在他的心底沸腾，可心所托之人如今将为人妇。安妮儿就在他的眼前跳着舞，而他只能在躲在这暗处，聊以满足他见安妮儿最后一面的心愿。
我挪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拍了下失神的蒋小凡，提醒他该走了。他落寞地说道：“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改路。”
正当我们转身而行的时候，堂前传来一阵惊呼，再回头，原是安妮儿的盖头被风刮掉了，至于是否与方奎有关，我不得而知。
安妮儿虽浓妆打扮，但眉黛间仍不失清丽，容颜端庄，笑容恬恬，一时间我竟叹为天人。安妮儿的盖头虽然落下，她的舞步仍在旋转，似乎并不把周围的一切放在心上。随着安妮儿持续绚丽的舞步，来客渐渐屏住了呼吸，似乎都不愿意用任何一丝声音来打扰这唯美的一刻，就连起先起哄的方奎他们也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一曲舞毕，安妮儿款款向四周施礼。我看见安妮儿平静的眼神和一点点的爱慕，心中更多的也无非是祝福，希望这完美的姑娘能够幸福。
安妮儿礼毕之后，目光并未在人群中停留，便乖巧地走近王戾的身旁。虽然我希望蒋小凡能够找回他的爱，但也明白，蒋小凡和安妮儿并没有在一起的资本，一点点可能性都没有。我再回头看蒋小凡时，他的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他仰着头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竟看见空中又飘起了雪，还有雪中的一只孤雁。
这是多么神奇的一幕。
我拉了拉蒋小凡，他不为所动。我连续拉了好几下，他才恢复神采，落寞地对我说：“谢谢将军。我要走了。”
喜宴也已接近尾声，我并不喜欢这热闹的场合，于是乎便跟他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回东营吧。”
“多谢将军好意。请将军原谅，我想独自回去。”
我还来不及应答，蒋小凡缓缓挪动他的身形，走得很慢，但又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之中。方奎走来拍了下我的肩膀，邀功道：“大哥，我做的还行吧。”
我强颜欢笑，努力把自己弄得开心一些，而不是随着蒋小凡的心情而悲伤。
“当然。想不到安妮儿竟是这般绝色姑娘。”
“安妮儿可是‘京都七小姐’哎，即便很多贵族世家想见她一面也很难咧。想不到最后还是让王戾给纳了。”
“纳？纳妾？”
这时候，公主从我身后走出来，也着实吓了我一跳。对于这个槐月公主，我竟然开始有些恐惧了。她接过我的问题说道：“当然啦。”
方奎说道：“小丫头，别来掺和。”
“要你管。本公主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的。”
“你偷跑出来，小心我告给长公主她老人家。”
公主一听“长公主”三个字，马上气急败坏地说：“你敢。”
一感觉他们要吵起来了，我便连忙转移话题：“还望公主赐教。”
公主听罢，骄傲地瞥了方奎一眼，然后开心地跟我讲：“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哦。王戾这个花花少爷有幸跟着他的叔叔去了一次轩月阁，然后便爱慕上了安妮儿。不过安妮儿的身份是不能明媚正取的哦，所以就只能纳妾咯。”
“那为什么还要如此拜堂？”
方奎接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轩月阁的地位还是挺高的嘛，总不能随随便便任由王戾把安妮儿娶回去了吧。他倒好，把安妮儿取走了，以后我们去找谁呀？”
公主说道：“哼哼。别一副这死样子，你们这些男人啊，找新欢还不是容易的很。过不了几天呀，就有这个妮儿那个妮儿了。”
方奎一听气急，这要反驳，不料公主转来问我：“少将军，你觉得安妮儿好看吗？”
“嗯，人间绝色。”
“那你觉得，槐月与之相比如何？”
我一时哑言，看着公主，她早已低下了头。再看方奎，他似是惊的说不出话。一时间，我们三人之间寂静无比。
终于，我还是打破了沉静：“公主妄言，公主身份尊贵，非安妮儿能比。”
公主并没有说什么，沉默转身便走了。方奎说道：“这丫头生气了，莫名其妙。”“是吗？”我问道。
方奎肯定地点了点头。
喜宴结束之后，我随父亲回到了将军府。因为临近年关，将军府从前些日子便开始张灯结彩。夜幕来临，红彤彤的灯笼总能给雪夜带了几分温暖，尤其是站在台阶仰头望着灯笼旁飘舞的点点雪花，这冰与火的对比，更是让这种感受深刻几分。
我伸手去触碰这天空的精灵，父亲从屋里走出来说：“这雪真大。瑞雪兆丰年呀。”
本来是句多么希望的一句话，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饿死过去的老妪，眼神一时落寞。父亲拍了拍的我的肩膀，说道：“要过年了。人总会开心一点。”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我和父亲小酌几杯，强迫自己沉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