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军的山寨建于荆州官道旁的高岗上，倒不像一般山贼那般躲在深山峭壁中。正因为如此，那日我与公主才误打误撞走到绿林寨。徐福所说的“凭高视下，势如破竹”的地势不过是鼓舞士气的说法，所谓的地利实际上并非坚不可破；一旦蓝锋的荆州军兵锋所指，绿林军必将崩坏如土鸡瓦狗。
蓝锋调动荆州军剿杀绿林军，徐福的第一反应必然是逃跑。因为仅凭几千乌合之众，不可能抵挡得住帝国之师。偏偏这时候我与公主送上门去，真是“恰到好处”。我们还自以为掌握一切，殊不知早已被徐福算计以致陷入危险当中。徐福以调虎离山之计抓住公主，胁为人质，本质上还是为了逃跑，因此他必须要护好公主周全。以徐福的谨慎，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想到这里，我心里稍稍安稳一些。
突然间我脑海里浮现了那只白头的朱厌，心里一惊；我竟想象绿林军浩浩汤汤、铺天盖地的模样，仿佛洪荒猛兽。难道，兵灾真的要降临了吗？
离开绿林军之前，徐福向我指明了蓝锋荆州军的大概方位；我一刻不停地疾驰而去。不知道蓝锋如今是否在那里？若是找不到他，又该如何？若是找到了他，他不愿出手相助又如何？在慌乱、紧迫、怀疑、自我安慰的情绪里，终于迎来了夜尽天明。
清晨第一缕阳光里，我仿佛看见了公主清丽的面容，她在朝霞的云朵里微笑；但转瞬间她又泫然欲泣，消失在了云端。我感到心里有些疼痛，提起力气奔跑起来。
绿林军探子打探的方位大体没有错，蓝锋确实整兵出发了，军营就驻扎了江边；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帝国的旗帜和大大的“蓝”字。
我三步并作两步迅速靠近营门，这时候营门两侧和瞭望楼上的士兵均拿着长戟或者弓箭对向我，其中一人喝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我拱手答道：“在下秦殇，东营中卫团第三百人队百夫长；有紧要之事拜见荆州牧蓝大人，还请通报。”一边说，我一边递出我的腰牌。士兵行过军礼说道：“秦将军，还请稍候片刻。”不多时，我便看见了一蓝衣将军从军营里出来，想必便是蓝锋了。
蓝锋带着两位参将，一左一右跟随在他身后。
“秦兄大驾光临，蓝某有失远迎。”说罢他便来拉着我的手，熟络地带着我走进军营。我打量了一下蓝锋，方脸剑眉，却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我们互相寒暄几句，我便直入主题：“公主深陷匪军巢穴，危在旦夕，还望蓝大人出手相救。”
蓝锋安慰道：“秦兄莫急。公主乃帝国明珠，蓝某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怕需要秦兄讲讲这绿林军的情形。”
我也不做隐瞒，从误入山寨一直到徐福设宴，穿插着讲了一些绿林军的兵力和布防。蓝锋听罢，笑道：“秦兄呀，也就亏槐月公主这般顽皮才惹得这般祸难。这不怪你，秦兄不必过于自责。既然这件事发生在了荆州地界，蓝某不可能有推辞之理。”
我下意识地问道：“那蓝大人有何计策？”
蓝锋说道：“公主如今尚算安全。不就是撤军加一千石粮食么？”说罢，蓝锋大喝一声：“崔副将。”
“末将在。”
“准备三千石粮食；我要让绿匪恭恭敬敬地把公主送出来，敢少了公主一根毫米，蓝某必让其好看。”
看见蓝锋这般动作，我也心安了下来，正要说声感谢，却突然昏迷过去。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个人睡在了军营。翻身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头晕，口渴、饥饿、乏力的感觉游走在全身，我不禁自嘲道：这一身武学大概都喂了狗吧。
我勉强走出帐篷，这时候一个士兵向我施礼便跑开了，过一会儿便带了一名军医模样的老者。果不其然，老者急急说道：“秦将军，你现在可不能乱动；毒气攻入心脉，若不是将军内力深厚，怕已经是长睡不醒了。老朽已经为你开了药，你现在需要的静心修养呀。”
这时候，蓝锋也过来了。
“秦兄好好休息，公主的事情就交给蓝某了，还请务必放心。你现在这是毒气、心火、疲劳交集，再强的人也吃不消的呀。一夜奔袭二百里，怕是赤兔马再生也不过如此吧。”
“蓝大人见笑了。”
“我们行军可比不上你，我军此去绿林寨尚有五日行程；秦兄只需安心养伤，静候佳音便可。”
我回到了帐篷里，过一会儿便有士兵送来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吃完晚饭之后，我便加紧调息；我为公主心乱如麻，又如何冷静的下来。
过了两日，我实在忍受不了蓝锋的行军速度，便提出要先赶去绿林寨。蓝锋刚好做完军事部署，瞧见我我掀开帐篷，便遣散了几位将军，并嘱咐务必要完成任务。将军们允诺后便退出帐篷。
“秦兄果非常人，这才两日就已恢复如此；我近闻秦兄于洛阳白马寺取得武林盟主一职，原以为是道听途说，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
“蓝大人见笑了。”我有些纳闷，似乎蓝锋一直都在调侃我；我心一惊，莫非还有蓝家的恩怨夹杂在这里面么？我不禁盯了一眼蓝锋，看着他笑吟吟的眼睛，说不出的忐忑。
“秦兄的心思我明白。既然你执意要走，蓝某必不相阻。”蓝锋拿出地图，指着其中一个地方：“我军三日后将抵达落凤滩，此地与绿林寨遥山相望，进可攻，退可守。秦兄可先行上山，与匪首先行谈判，徐福所提的条件可全部答应，务必保证公主周全。徐福此人，我亦有所耳闻，他必然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以做缓兵之计，若是如此，秦兄便欲擒故纵了。”
我心有疑问，道：“此话怎讲？”
蓝锋笑道：“秦兄，我与你打个赌。徐福必定将一千石粮食改口为两千或三千石，蓝某虽已准备妥当，但秦兄切不可答应地太过轻松。”
我见蓝锋胸有成竹，稍作寒暄便告辞而去。一日之后，我再临绿林寨，却感觉如死水一般的寂静，骄阳下的树叶仿佛冰冻住了一般，连一丝微风都没有。我左手握了握“怀月”，缓缓地靠近绿林寨。
“是谁？”
我一看是小五，“是我，小五。”小五看见我，眼神里滑过一丝惊恐：“你……二当家，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请通告大当家和军师，就说畅幽回来了”。
“是。”说完，小五麻溜地就跑了。我便尾随着向里走去，寨门如此松懈，想来徐福真下定决心放弃这个山头了。一路走向忠义堂，发现寨子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就这三四天的时间，徐福他们居然就已经转移大部分了，他们去哪里了呢？
我刚走进忠义堂的门口，王匡、徐福等人已经在坐堂上等候了。众人看见我进门，表情不一，徐福双眼维闭一副沉着在胸的模样，而王匡看见我就急着问我：“秦兄弟，你见到了蓝大人了吗？怎么说？他有没有同意军师的条件？”
我答道：“大当家，我确实见到了蓝大人，并向他表达了诸位的诉求。”
徐福问道：“秦少将军，我提的三个条件，蓝锋可有答应。”
“蓝大人说了，军师的三个条件不算过分，只要绿林军放了公主，一切好谈。”
王匡听罢，连忙说道：“真的吗？小五，赶紧把公主送过来。”我心一喜，这王匡果然是憨厚耿直之人。
小五刚踏出忠义堂，就听到徐福说道：“且慢。”
王匡问道：“军师，这又是怎么啦？不是说好只要放了公主，就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徐福说道：“大当家有所不知，官府向来喜欢玩这种诓骗把戏；等他们救回公主，必然翻脸不认账。据我所知，蓝锋的荆州军并不是撤退，而是直扑落凤滩而来。秦少将军，是也不是？”
这徐福果然是难缠之人，我只得回道：“若是军师先入为主认为官府不讲信用，难道是不打算放公主回来了？”
徐福捋了捋胡子，说道：“秦少将军，此言差矣。还记得当时的那三个条件不？”
“撤军、一千石粮食，还有承诺绝不追杀绿林军。”
“看来秦少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这并不能保证蓝锋不会反悔。若是够诚意地话，需答应我新的三个条件，我发誓必将公主完璧奉还。”
果然如此，不过幸好蓝锋似乎早料到了有此情形，早有作计，我此刻也只得压着性子回道：“请讲。”
“第一，三日之内蓝锋荆州军需集结至少一万两千人于落凤滩，其中三千精骑兵必须驻扎在此；集结后十日不可移动，保证我绿林军可从容转移。
第二、向我军一千石粮食，并且提供粮车。
第三，公主必须与我等同行，十日后我等自会放公主回来。”
听罢这咄咄逼人的条件，我已怒不可遏，一股九歌剑气迸发环绕于身，不一片刻我脚下的地板便成了齑粉。这吓得众人纷纷往座椅后靠；有人甚至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冷冷地盯着我。
徐福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愤怒，反而更加云淡风轻地说道：“秦少将军，请冷静。公主安危全系公子一念之间。还请公子赶紧动身与蓝锋商议，若是公主出了什么好歹，我可担待不起。”
我咬牙说道：“徐福，你这是逼人太甚。若是公主出了任何差池，少了一根毫毛，我必追杀你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小五，送客。”
小五战战兢兢地走过来，颤声说道：“二……秦公子，还请这边走。”
我再与蓝锋相逢的时候，蓝锋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现在最着急的人就是我了，就像是陷入了慌乱的旋涡里面。
我把徐福的三个条件告诉蓝锋，蓝锋拍了拍我的肩膀：“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徐福还是少了些气魄。只是他命悬一线，也不得不将赌注压在秦兄身上了。”
“此话怎么讲？”
“自蝗灾爆发以来，荆、豫两州爆发叛乱，大大小小势力十数股，其中盘踞在荆州境内的叛军就有七八股。徐福万万没有想到我出手如此之快，仅仅月余，境内叛军如秋风扫落叶被我荆州军剿灭殆尽，现在也仅剩这绿林军一支。”
蓝锋说到这里，我不禁赞道：“蓝大人英明神武，秦殇佩服。”
蓝锋哈哈一笑：“荆州军固强，实则是叛军势弱。这些叛军虽有些叛逆分子，但大多是被蛊惑的饥肠辘辘的帝国子民罢了。他们没有武器，没有粮草，不过土鸡瓦狗，说不上什么军绩。徐福原以为清算的时间会更晚一些，哪料到荆州军雷霆之势蓄势待发，他命在旦夕呀。公主可是他最后的护身符了，所以秦兄大可放心公主的安全。”
我俩商议了一番，顾不上吃饭，我拿上两个馒头又奔向绿林寨。临走前蓝锋说道：“秦兄莫要心急，反而迷了眼睛。”
我径直奔向忠义堂，徐福、王匡还在，但其他一些头领已经不见了踪影。徐福见我回来，径直问道：“秦少将军可有与蓝锋谈妥？”
我环视了堂上一周，眼光回到了徐福眼睛，与他四目相对。我冷冷说道：“诸位可知你们犯下了罪行么？谋反叛逆、杀人抢劫、劫持公主，哪一条都是罪大恶极之罪；此番若是被官府捉拿，必将生不如死。奉劝诸位赶紧束手就擒，争取宽大处理。否则，荆州军兵锋所指，诸位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候，有首领被我言语所激，拔出兵器嚷道：“就凭荆州军那帮酒囊饭桶，爸爸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去你奶奶的，别忘了你家小娘们还在我们手上，横什么横。”
我横眉冷眼，大声喝道：“匹夫岂敢！”一道九歌剑气直接将其击倒在地，吓得其他人冷噤不已。
这时候徐福平声说道：“秦公子，还请手下留情。就算你将我们这些人全部杀了，你也找不到槐月公主的行踪。秦公子若还想要保全公主的性命，咱们还得好好谈判。”
我嘴角微微一笑，说道：“那好，我们来谈谈条件。第一，必须马上放了公主；第二，绿林军必须三日内解散。若是绿林军能够做到，蓝大人不仅不追究你们的过错，还要保全各家性命，赏赐各位当家还有军师白银一千两。大当家和军师，我们已经表达了我们的诚意。帝国之大荆州之强绝不是绿林军能够抵抗的，还请三思。”
堂下众人窃窃私语，唯有徐福冷静地说道：“秦少将军可谓得寸进尺，妄想就此瓦解我绿林军。哼，若是我绿林军就地解散，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各位当家可还有性命去享用那一千两白银？”
徐福果然难缠，我问道：“那军师可有高见。”
徐福说道：“那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军师，我希望大家做一个敞亮人。漫天要价谈下去，只会僵持在这里，谁也得不到好处。不如说一说让彼此都能接受的条件吧。”
徐福轻笑，说道：“秦公子倒自我标榜了敞亮人，显得我绿林英雄卑鄙小气。王匡首领乃天授之子，各位首领亦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如秦将军开出你们真正的条件吧，若是逼之过急，我们绿林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心里冷笑，真是一个阴险的人，一方面不仅继续威胁了我，另一方面还把持了各个绿林军头领的立场。
“第一，一日后荆州军可以按照军师的要求集结至落凤滩。第二，一千石粮食和粮车可如数奉上。。除此之外，刚刚所说的一千两白银仍然作数。第三，公主释放之前，王匡首领必须作为人质”
王匡愣住，不可置信，下意识轻声地说道：“什么？”
徐福面容沉着似水，不做声色。时间滴答滴答逝去，连屋外的蝉鸣都停了下来。
我继续说道：“如军师所言，绿林军担心蓝大人反悔食言，我们也担心公主安危；此乃两全之策。另外我想告诉徐军师，蓝大人的军帐中有一位军师的同乡，姓余名江，字君房；帝国历三二七年秀才，进士三不及第，后远走京都。”我从徐福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惊讶，不待他开口，我继续说道：“余江先生此时为荆州军都尉，必然可护大当家周全。”
徐福轻哼了一句，问道：“不知蓝大人是从何处遇见余先生？我与他相知半生，竟不知他已经拜入蓝大人账下？他可当真是好本事。”
我从怀里拿出余江的身份文书，轻笑道：“这是余江先生的身份文书，在帝国拥有合法身份。军师若是不相信，我可安排余先生与军师相见。”
徐福也不看文书，直接回道：“不必了。”
“那先替余先生谢过军师了。蓝大人说了，此番若是成功救出公主必是大功一件，便奏请京都，请封余先生为一州通判，掌一州钱粮水利，造福荆州百姓。”
我见众人不语，便朝向王匡说道：“大当家，现在一寨兄弟可否享福全在您一念之间，如果大当家答应，我就做主奉上三千石粮食。”
众人一听三千石粮食，眼睛发光地看着王匡，而王匡也略显迟疑。我举起槐月，大声说道：“我今日以我秦殇名义起誓，若公主平安归来，我必保证大当家毫发无损，否则必不得好死。”
王匡听罢，激动地说道：“我答应你。”
“三千石粮食请于一日内备齐。”徐福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蓝锋站在落凤滩上，身后是荆州军的营帐。他见我回来，便问：“秦兄，一州通判的吸引力够不够？”
“已经答应了吧，就等运粮上山了。王匡做人质真的有用吗？”
“秦兄你这是被公主的安危冲昏了头脑，其实谁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福要有控制住局势的理由。现在只等他们放回公主了，有约定的地点吗？”
“绿林军会派人过来报信的。”
三千石运粮车上山之后，王匡就随我至荆州军做了人质。过了三日，他就开始焦躁不安，反而来问我：“秦兄弟，军师他会回来赎我的，对吧？他们不会拿着粮食跑了吧。”我冷笑道：“绿林军的人都是英雄豪杰，肯定不会忘了大当家的。”
荆州军原地集结待命，并没有去追赶绿林军的痕迹。我猜不透蓝锋到底在想什么，隐隐约约感觉并不简单。
又过两日后，徐福派人来通知我们往襄阳方向去接公主。我和蓝锋带着一队卫队紧赶三日路程后，我们在汉江边的一个小船坞碰见了徐福。徐福驾着一叶扁舟，而公主正站在他旁边。
我远远望见她头发散乱，形销骨立；她这是受了十多天的苦，她哪受过这些苦呀。我看着满眼通红，忍不住就热泪盈眶，大声呼叫道：“羽曦，我来救你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嗯？我叫羽曦。
我忍不住闭上眼，泪水沿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徐福站在船上，目无表情，说道：“将军请留步，为保证公平。我们各遣送一人撑舟交换人质。”
我们从卫队里抽了一人将王匡护送上小舟，在江心将二人交换。徐福带上王匡，直接驾船而逃。
公主甫一上岸，我便去接她。哪料她一巴掌甩过我的手，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只是恶狠狠地说：“我恨你”。
这时候蓝锋上前，她一把扑倒蓝锋怀里，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公主抽泣了起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蓝锋哥哥，你要替我报仇。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竟敢欺侮我，他们全部都要死。我恨你，我恨你，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呜呜……”
蓝锋轻轻拍了拍公主的后背，露出笑吟吟的面容，而那瞬间我仿佛如坠冰窖；如此寒冷的笑容，这隐藏了多少杀机。
“把公主送上马车，我们回荆州。另外，通知各部队行动。”
“是”。卫队队长回道。
蓝锋笑吟吟地看着我，说：“秦兄，好戏就要上场了。”
回到荆州后，公主一连病了好几天，侍女每天给她换了好几身衣裳。期间她谁都不见，我更是吃了几回闭门羹。
十日后，王匡和诸首领全部被擒押送至荆州监狱。蓝锋带着我和公主去了监狱，王匡众人看着我，直接呸了一口唾沫，我自然及时闪开。王匡吐完之后，大骂：“秦畅幽你个婊，亏老子这么信任你。原来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卑鄙无耻。”我听罢有些恍惚，王匡吐了一口唾沫我竟然没有躲开。
“报告蓝大人，绿林军名录里共计四千七百二十四人；我军斩首四千七百人，俘虏二十三人，逃脱一人。”
说罢，士兵解开一个大麻袋，从里面倒出一大堆左耳朵。公主一看此景，吓得恶心呕吐。蓝锋随意地用剑鞘拨了一下，耳朵有大有小，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谁逃走了？”
“绿林军军师徐福。”
王匡众人群情激奋，嘈杂不已。有人大声怒号说“你们这些恶魔，连女人小孩都不放过；你们要下地狱啊”；有人喃喃自语说道“都没了，一切都没了”；有人继续骂道“有种你就砍了老子，个表子；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有人喊道“他妈的，肯定是徐福那老不死的出卖了我们”。
蓝锋不耐烦地挥手：“全部带到校场，斩立决。”
二十三人全部伏诛，公主惨淡的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时候她突然定住，看着场上的尸体，仿佛勾了痛苦的回忆。她抽出了我的怀月，径直冲向了刑场，拿着剑对其中一个头颅剁了几下，我定睛一看是我们刚入绿林寨看见的小七。公主砍了几下还不解气，她又用剑尖往腹部、大腿扎了几下。公主双眼无神，眼泪水顺着脸颊落到了怀月剑上，和鲜血混在了一起。
一日，蓝锋处理完政务，约我府苑饮茶。
我问他是如何剿灭绿林军的，蓝锋得意地说：“两个字，粮食。”
我立马想通了关节，问道：“你利用粮食追踪了他们？徐福难道不生疑？”
蓝锋笑道：“君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会拒绝更多的粮食，哪怕他们运不走。何况我早有布置；没有人能逃得过我三千精骑的追杀。”
说罢蓝锋拿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我对蓝锋竟有些恐惧，低声说道：“终究是贪念毁了他们。只是，我们不是承诺了要放他们走吗？”
蓝锋说道：“这些草民本不过蝼蚁而已，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惹了公主不开心。如果杀几只虫子能让公主开心，难道你不会做吗？公主指明要杀了他们，能让他们多见十日的太阳，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我失落道：“那里面还有许多老人小孩呀。”
蓝锋听罢拂袖而起，冷哼一声：“秦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因你之失陷公主于苦难，此等罪过已是罪无可恕，你还是想想回京都如何交代吧。哼！”
天空中挂着太阳，却突然下起了雨；不一会儿，天边便架起了一道彩虹。我想起了虹桥，我想起了天涯，我想起了阿信和他的夜月。我走到公主的房间外，抬起的手却始终没有推开她的房间。
蓝锋调动荆州军剿杀绿林军，徐福的第一反应必然是逃跑。因为仅凭几千乌合之众，不可能抵挡得住帝国之师。偏偏这时候我与公主送上门去，真是“恰到好处”。我们还自以为掌握一切，殊不知早已被徐福算计以致陷入危险当中。徐福以调虎离山之计抓住公主，胁为人质，本质上还是为了逃跑，因此他必须要护好公主周全。以徐福的谨慎，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想到这里，我心里稍稍安稳一些。
突然间我脑海里浮现了那只白头的朱厌，心里一惊；我竟想象绿林军浩浩汤汤、铺天盖地的模样，仿佛洪荒猛兽。难道，兵灾真的要降临了吗？
离开绿林军之前，徐福向我指明了蓝锋荆州军的大概方位；我一刻不停地疾驰而去。不知道蓝锋如今是否在那里？若是找不到他，又该如何？若是找到了他，他不愿出手相助又如何？在慌乱、紧迫、怀疑、自我安慰的情绪里，终于迎来了夜尽天明。
清晨第一缕阳光里，我仿佛看见了公主清丽的面容，她在朝霞的云朵里微笑；但转瞬间她又泫然欲泣，消失在了云端。我感到心里有些疼痛，提起力气奔跑起来。
绿林军探子打探的方位大体没有错，蓝锋确实整兵出发了，军营就驻扎了江边；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帝国的旗帜和大大的“蓝”字。
我三步并作两步迅速靠近营门，这时候营门两侧和瞭望楼上的士兵均拿着长戟或者弓箭对向我，其中一人喝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我拱手答道：“在下秦殇，东营中卫团第三百人队百夫长；有紧要之事拜见荆州牧蓝大人，还请通报。”一边说，我一边递出我的腰牌。士兵行过军礼说道：“秦将军，还请稍候片刻。”不多时，我便看见了一蓝衣将军从军营里出来，想必便是蓝锋了。
蓝锋带着两位参将，一左一右跟随在他身后。
“秦兄大驾光临，蓝某有失远迎。”说罢他便来拉着我的手，熟络地带着我走进军营。我打量了一下蓝锋，方脸剑眉，却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我们互相寒暄几句，我便直入主题：“公主深陷匪军巢穴，危在旦夕，还望蓝大人出手相救。”
蓝锋安慰道：“秦兄莫急。公主乃帝国明珠，蓝某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怕需要秦兄讲讲这绿林军的情形。”
我也不做隐瞒，从误入山寨一直到徐福设宴，穿插着讲了一些绿林军的兵力和布防。蓝锋听罢，笑道：“秦兄呀，也就亏槐月公主这般顽皮才惹得这般祸难。这不怪你，秦兄不必过于自责。既然这件事发生在了荆州地界，蓝某不可能有推辞之理。”
我下意识地问道：“那蓝大人有何计策？”
蓝锋说道：“公主如今尚算安全。不就是撤军加一千石粮食么？”说罢，蓝锋大喝一声：“崔副将。”
“末将在。”
“准备三千石粮食；我要让绿匪恭恭敬敬地把公主送出来，敢少了公主一根毫米，蓝某必让其好看。”
看见蓝锋这般动作，我也心安了下来，正要说声感谢，却突然昏迷过去。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个人睡在了军营。翻身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头晕，口渴、饥饿、乏力的感觉游走在全身，我不禁自嘲道：这一身武学大概都喂了狗吧。
我勉强走出帐篷，这时候一个士兵向我施礼便跑开了，过一会儿便带了一名军医模样的老者。果不其然，老者急急说道：“秦将军，你现在可不能乱动；毒气攻入心脉，若不是将军内力深厚，怕已经是长睡不醒了。老朽已经为你开了药，你现在需要的静心修养呀。”
这时候，蓝锋也过来了。
“秦兄好好休息，公主的事情就交给蓝某了，还请务必放心。你现在这是毒气、心火、疲劳交集，再强的人也吃不消的呀。一夜奔袭二百里，怕是赤兔马再生也不过如此吧。”
“蓝大人见笑了。”
“我们行军可比不上你，我军此去绿林寨尚有五日行程；秦兄只需安心养伤，静候佳音便可。”
我回到了帐篷里，过一会儿便有士兵送来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吃完晚饭之后，我便加紧调息；我为公主心乱如麻，又如何冷静的下来。
过了两日，我实在忍受不了蓝锋的行军速度，便提出要先赶去绿林寨。蓝锋刚好做完军事部署，瞧见我我掀开帐篷，便遣散了几位将军，并嘱咐务必要完成任务。将军们允诺后便退出帐篷。
“秦兄果非常人，这才两日就已恢复如此；我近闻秦兄于洛阳白马寺取得武林盟主一职，原以为是道听途说，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
“蓝大人见笑了。”我有些纳闷，似乎蓝锋一直都在调侃我；我心一惊，莫非还有蓝家的恩怨夹杂在这里面么？我不禁盯了一眼蓝锋，看着他笑吟吟的眼睛，说不出的忐忑。
“秦兄的心思我明白。既然你执意要走，蓝某必不相阻。”蓝锋拿出地图，指着其中一个地方：“我军三日后将抵达落凤滩，此地与绿林寨遥山相望，进可攻，退可守。秦兄可先行上山，与匪首先行谈判，徐福所提的条件可全部答应，务必保证公主周全。徐福此人，我亦有所耳闻，他必然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以做缓兵之计，若是如此，秦兄便欲擒故纵了。”
我心有疑问，道：“此话怎讲？”
蓝锋笑道：“秦兄，我与你打个赌。徐福必定将一千石粮食改口为两千或三千石，蓝某虽已准备妥当，但秦兄切不可答应地太过轻松。”
我见蓝锋胸有成竹，稍作寒暄便告辞而去。一日之后，我再临绿林寨，却感觉如死水一般的寂静，骄阳下的树叶仿佛冰冻住了一般，连一丝微风都没有。我左手握了握“怀月”，缓缓地靠近绿林寨。
“是谁？”
我一看是小五，“是我，小五。”小五看见我，眼神里滑过一丝惊恐：“你……二当家，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请通告大当家和军师，就说畅幽回来了”。
“是。”说完，小五麻溜地就跑了。我便尾随着向里走去，寨门如此松懈，想来徐福真下定决心放弃这个山头了。一路走向忠义堂，发现寨子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就这三四天的时间，徐福他们居然就已经转移大部分了，他们去哪里了呢？
我刚走进忠义堂的门口，王匡、徐福等人已经在坐堂上等候了。众人看见我进门，表情不一，徐福双眼维闭一副沉着在胸的模样，而王匡看见我就急着问我：“秦兄弟，你见到了蓝大人了吗？怎么说？他有没有同意军师的条件？”
我答道：“大当家，我确实见到了蓝大人，并向他表达了诸位的诉求。”
徐福问道：“秦少将军，我提的三个条件，蓝锋可有答应。”
“蓝大人说了，军师的三个条件不算过分，只要绿林军放了公主，一切好谈。”
王匡听罢，连忙说道：“真的吗？小五，赶紧把公主送过来。”我心一喜，这王匡果然是憨厚耿直之人。
小五刚踏出忠义堂，就听到徐福说道：“且慢。”
王匡问道：“军师，这又是怎么啦？不是说好只要放了公主，就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徐福说道：“大当家有所不知，官府向来喜欢玩这种诓骗把戏；等他们救回公主，必然翻脸不认账。据我所知，蓝锋的荆州军并不是撤退，而是直扑落凤滩而来。秦少将军，是也不是？”
这徐福果然是难缠之人，我只得回道：“若是军师先入为主认为官府不讲信用，难道是不打算放公主回来了？”
徐福捋了捋胡子，说道：“秦少将军，此言差矣。还记得当时的那三个条件不？”
“撤军、一千石粮食，还有承诺绝不追杀绿林军。”
“看来秦少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这并不能保证蓝锋不会反悔。若是够诚意地话，需答应我新的三个条件，我发誓必将公主完璧奉还。”
果然如此，不过幸好蓝锋似乎早料到了有此情形，早有作计，我此刻也只得压着性子回道：“请讲。”
“第一，三日之内蓝锋荆州军需集结至少一万两千人于落凤滩，其中三千精骑兵必须驻扎在此；集结后十日不可移动，保证我绿林军可从容转移。
第二、向我军一千石粮食，并且提供粮车。
第三，公主必须与我等同行，十日后我等自会放公主回来。”
听罢这咄咄逼人的条件，我已怒不可遏，一股九歌剑气迸发环绕于身，不一片刻我脚下的地板便成了齑粉。这吓得众人纷纷往座椅后靠；有人甚至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冷冷地盯着我。
徐福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愤怒，反而更加云淡风轻地说道：“秦少将军，请冷静。公主安危全系公子一念之间。还请公子赶紧动身与蓝锋商议，若是公主出了什么好歹，我可担待不起。”
我咬牙说道：“徐福，你这是逼人太甚。若是公主出了任何差池，少了一根毫毛，我必追杀你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小五，送客。”
小五战战兢兢地走过来，颤声说道：“二……秦公子，还请这边走。”
我再与蓝锋相逢的时候，蓝锋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现在最着急的人就是我了，就像是陷入了慌乱的旋涡里面。
我把徐福的三个条件告诉蓝锋，蓝锋拍了拍我的肩膀：“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徐福还是少了些气魄。只是他命悬一线，也不得不将赌注压在秦兄身上了。”
“此话怎么讲？”
“自蝗灾爆发以来，荆、豫两州爆发叛乱，大大小小势力十数股，其中盘踞在荆州境内的叛军就有七八股。徐福万万没有想到我出手如此之快，仅仅月余，境内叛军如秋风扫落叶被我荆州军剿灭殆尽，现在也仅剩这绿林军一支。”
蓝锋说到这里，我不禁赞道：“蓝大人英明神武，秦殇佩服。”
蓝锋哈哈一笑：“荆州军固强，实则是叛军势弱。这些叛军虽有些叛逆分子，但大多是被蛊惑的饥肠辘辘的帝国子民罢了。他们没有武器，没有粮草，不过土鸡瓦狗，说不上什么军绩。徐福原以为清算的时间会更晚一些，哪料到荆州军雷霆之势蓄势待发，他命在旦夕呀。公主可是他最后的护身符了，所以秦兄大可放心公主的安全。”
我俩商议了一番，顾不上吃饭，我拿上两个馒头又奔向绿林寨。临走前蓝锋说道：“秦兄莫要心急，反而迷了眼睛。”
我径直奔向忠义堂，徐福、王匡还在，但其他一些头领已经不见了踪影。徐福见我回来，径直问道：“秦少将军可有与蓝锋谈妥？”
我环视了堂上一周，眼光回到了徐福眼睛，与他四目相对。我冷冷说道：“诸位可知你们犯下了罪行么？谋反叛逆、杀人抢劫、劫持公主，哪一条都是罪大恶极之罪；此番若是被官府捉拿，必将生不如死。奉劝诸位赶紧束手就擒，争取宽大处理。否则，荆州军兵锋所指，诸位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候，有首领被我言语所激，拔出兵器嚷道：“就凭荆州军那帮酒囊饭桶，爸爸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去你奶奶的，别忘了你家小娘们还在我们手上，横什么横。”
我横眉冷眼，大声喝道：“匹夫岂敢！”一道九歌剑气直接将其击倒在地，吓得其他人冷噤不已。
这时候徐福平声说道：“秦公子，还请手下留情。就算你将我们这些人全部杀了，你也找不到槐月公主的行踪。秦公子若还想要保全公主的性命，咱们还得好好谈判。”
我嘴角微微一笑，说道：“那好，我们来谈谈条件。第一，必须马上放了公主；第二，绿林军必须三日内解散。若是绿林军能够做到，蓝大人不仅不追究你们的过错，还要保全各家性命，赏赐各位当家还有军师白银一千两。大当家和军师，我们已经表达了我们的诚意。帝国之大荆州之强绝不是绿林军能够抵抗的，还请三思。”
堂下众人窃窃私语，唯有徐福冷静地说道：“秦少将军可谓得寸进尺，妄想就此瓦解我绿林军。哼，若是我绿林军就地解散，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各位当家可还有性命去享用那一千两白银？”
徐福果然难缠，我问道：“那军师可有高见。”
徐福说道：“那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军师，我希望大家做一个敞亮人。漫天要价谈下去，只会僵持在这里，谁也得不到好处。不如说一说让彼此都能接受的条件吧。”
徐福轻笑，说道：“秦公子倒自我标榜了敞亮人，显得我绿林英雄卑鄙小气。王匡首领乃天授之子，各位首领亦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如秦将军开出你们真正的条件吧，若是逼之过急，我们绿林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心里冷笑，真是一个阴险的人，一方面不仅继续威胁了我，另一方面还把持了各个绿林军头领的立场。
“第一，一日后荆州军可以按照军师的要求集结至落凤滩。第二，一千石粮食和粮车可如数奉上。。除此之外，刚刚所说的一千两白银仍然作数。第三，公主释放之前，王匡首领必须作为人质”
王匡愣住，不可置信，下意识轻声地说道：“什么？”
徐福面容沉着似水，不做声色。时间滴答滴答逝去，连屋外的蝉鸣都停了下来。
我继续说道：“如军师所言，绿林军担心蓝大人反悔食言，我们也担心公主安危；此乃两全之策。另外我想告诉徐军师，蓝大人的军帐中有一位军师的同乡，姓余名江，字君房；帝国历三二七年秀才，进士三不及第，后远走京都。”我从徐福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惊讶，不待他开口，我继续说道：“余江先生此时为荆州军都尉，必然可护大当家周全。”
徐福轻哼了一句，问道：“不知蓝大人是从何处遇见余先生？我与他相知半生，竟不知他已经拜入蓝大人账下？他可当真是好本事。”
我从怀里拿出余江的身份文书，轻笑道：“这是余江先生的身份文书，在帝国拥有合法身份。军师若是不相信，我可安排余先生与军师相见。”
徐福也不看文书，直接回道：“不必了。”
“那先替余先生谢过军师了。蓝大人说了，此番若是成功救出公主必是大功一件，便奏请京都，请封余先生为一州通判，掌一州钱粮水利，造福荆州百姓。”
我见众人不语，便朝向王匡说道：“大当家，现在一寨兄弟可否享福全在您一念之间，如果大当家答应，我就做主奉上三千石粮食。”
众人一听三千石粮食，眼睛发光地看着王匡，而王匡也略显迟疑。我举起槐月，大声说道：“我今日以我秦殇名义起誓，若公主平安归来，我必保证大当家毫发无损，否则必不得好死。”
王匡听罢，激动地说道：“我答应你。”
“三千石粮食请于一日内备齐。”徐福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蓝锋站在落凤滩上，身后是荆州军的营帐。他见我回来，便问：“秦兄，一州通判的吸引力够不够？”
“已经答应了吧，就等运粮上山了。王匡做人质真的有用吗？”
“秦兄你这是被公主的安危冲昏了头脑，其实谁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福要有控制住局势的理由。现在只等他们放回公主了，有约定的地点吗？”
“绿林军会派人过来报信的。”
三千石运粮车上山之后，王匡就随我至荆州军做了人质。过了三日，他就开始焦躁不安，反而来问我：“秦兄弟，军师他会回来赎我的，对吧？他们不会拿着粮食跑了吧。”我冷笑道：“绿林军的人都是英雄豪杰，肯定不会忘了大当家的。”
荆州军原地集结待命，并没有去追赶绿林军的痕迹。我猜不透蓝锋到底在想什么，隐隐约约感觉并不简单。
又过两日后，徐福派人来通知我们往襄阳方向去接公主。我和蓝锋带着一队卫队紧赶三日路程后，我们在汉江边的一个小船坞碰见了徐福。徐福驾着一叶扁舟，而公主正站在他旁边。
我远远望见她头发散乱，形销骨立；她这是受了十多天的苦，她哪受过这些苦呀。我看着满眼通红，忍不住就热泪盈眶，大声呼叫道：“羽曦，我来救你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嗯？我叫羽曦。
我忍不住闭上眼，泪水沿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徐福站在船上，目无表情，说道：“将军请留步，为保证公平。我们各遣送一人撑舟交换人质。”
我们从卫队里抽了一人将王匡护送上小舟，在江心将二人交换。徐福带上王匡，直接驾船而逃。
公主甫一上岸，我便去接她。哪料她一巴掌甩过我的手，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只是恶狠狠地说：“我恨你”。
这时候蓝锋上前，她一把扑倒蓝锋怀里，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公主抽泣了起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蓝锋哥哥，你要替我报仇。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竟敢欺侮我，他们全部都要死。我恨你，我恨你，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呜呜……”
蓝锋轻轻拍了拍公主的后背，露出笑吟吟的面容，而那瞬间我仿佛如坠冰窖；如此寒冷的笑容，这隐藏了多少杀机。
“把公主送上马车，我们回荆州。另外，通知各部队行动。”
“是”。卫队队长回道。
蓝锋笑吟吟地看着我，说：“秦兄，好戏就要上场了。”
回到荆州后，公主一连病了好几天，侍女每天给她换了好几身衣裳。期间她谁都不见，我更是吃了几回闭门羹。
十日后，王匡和诸首领全部被擒押送至荆州监狱。蓝锋带着我和公主去了监狱，王匡众人看着我，直接呸了一口唾沫，我自然及时闪开。王匡吐完之后，大骂：“秦畅幽你个婊，亏老子这么信任你。原来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卑鄙无耻。”我听罢有些恍惚，王匡吐了一口唾沫我竟然没有躲开。
“报告蓝大人，绿林军名录里共计四千七百二十四人；我军斩首四千七百人，俘虏二十三人，逃脱一人。”
说罢，士兵解开一个大麻袋，从里面倒出一大堆左耳朵。公主一看此景，吓得恶心呕吐。蓝锋随意地用剑鞘拨了一下，耳朵有大有小，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谁逃走了？”
“绿林军军师徐福。”
王匡众人群情激奋，嘈杂不已。有人大声怒号说“你们这些恶魔，连女人小孩都不放过；你们要下地狱啊”；有人喃喃自语说道“都没了，一切都没了”；有人继续骂道“有种你就砍了老子，个表子；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有人喊道“他妈的，肯定是徐福那老不死的出卖了我们”。
蓝锋不耐烦地挥手：“全部带到校场，斩立决。”
二十三人全部伏诛，公主惨淡的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时候她突然定住，看着场上的尸体，仿佛勾了痛苦的回忆。她抽出了我的怀月，径直冲向了刑场，拿着剑对其中一个头颅剁了几下，我定睛一看是我们刚入绿林寨看见的小七。公主砍了几下还不解气，她又用剑尖往腹部、大腿扎了几下。公主双眼无神，眼泪水顺着脸颊落到了怀月剑上，和鲜血混在了一起。
一日，蓝锋处理完政务，约我府苑饮茶。
我问他是如何剿灭绿林军的，蓝锋得意地说：“两个字，粮食。”
我立马想通了关节，问道：“你利用粮食追踪了他们？徐福难道不生疑？”
蓝锋笑道：“君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会拒绝更多的粮食，哪怕他们运不走。何况我早有布置；没有人能逃得过我三千精骑的追杀。”
说罢蓝锋拿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我对蓝锋竟有些恐惧，低声说道：“终究是贪念毁了他们。只是，我们不是承诺了要放他们走吗？”
蓝锋说道：“这些草民本不过蝼蚁而已，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惹了公主不开心。如果杀几只虫子能让公主开心，难道你不会做吗？公主指明要杀了他们，能让他们多见十日的太阳，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我失落道：“那里面还有许多老人小孩呀。”
蓝锋听罢拂袖而起，冷哼一声：“秦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因你之失陷公主于苦难，此等罪过已是罪无可恕，你还是想想回京都如何交代吧。哼！”
天空中挂着太阳，却突然下起了雨；不一会儿，天边便架起了一道彩虹。我想起了虹桥，我想起了天涯，我想起了阿信和他的夜月。我走到公主的房间外，抬起的手却始终没有推开她的房间。